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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笛神剑》
第 七 回 日丽中天 荡漾绿波惊艳女 月辉夜分尺缕白丝索敌
这两位久走江湖之人,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几句话,问得哑口无言,相顾愕然良
久,答不出话。
傅慧一纵身,跃入花树丛中,回过头招着手,笑道:“伯父、叔叔,快些来我送你们出
了‘红叶谷’还得回去救瞎师叔呢!”
陆天霖淡淡一笑,纵身跃入花树阵中。
傅慧直把两人送出了“红叶谷”口,才拜别回谷。
陆天霖呆呆的望着她窈窕娇小的背影,消失不见,不觉长长叹息一声,心中一阵怅惘,
滴下来两点泪珠,谁说英雄不弹泪,只为未到伤心处,他和傅慧相处了十馀年,情似海深,
对她关心爱护,实不输亲生父母,明知她留在“红叶谷”中,危险极大,但又不便勉强她离
开,因为傅慧刚才几句话,大义凛然,陆天霖被问得无法答覆,他搜尽枯肠,想不出适当的
话,劝傅慧离开,他呆呆的站着,良久,良久……。
蓦地,一声猿啸传来,惊醒了“圣手医隐”他随手抹去脸上泪痕,回头对方云飞道:
“兄弟咱们走吧!慧儿这孩子机智、胆识都有过人之处,更难得的是她能顾大体,这孩子用
不着我们为她担心。”
方云飞长长的吐一口气,点点头和陆左霖一齐转身向前走去。
两人的心都异常沉重,但谁也想不起一句适当的话说,默默的联袂疾奔。
不知道翻越过多少山岭,两人都已走出汗来。
陆天霖抬头看天色,已经是日暮黄昏时分,这一阵两人只管赶路,谁也没有留心到天
色。
方云飞停止脚步,挥着头上汗水,说道:“大哥,咱们到哪去呢?总不能再回到武昌郊
外那座破庙去吧?”
陆天霖听得一怔,道:“不错,不错,咱们得先决定到那去找琪儿。”
方云飞道:“唉!现在咱们是拿到‘人面蜘蛛’了,可是茫茫天涯,哪去找琪儿呢?要
是救不了琪儿,再害慧儿一条命,咱们纵然含恨自绝,也无颜去见二哥夫妇阴灵。”
陆天霖沉思良久,答道:“据江湖传说‘瞎仙铁笛’罗乙真,隐居在黄山始信峰後,只
是没有人知道他确实住处,我想琪儿那位聋哑师兄,在东岳碰壁之後,定要赶回黄山去求师
父解救琪儿,眼下只有先到黄山一行再说。”
方云飞道:“咱们这等找法,何异大海捞针,琪儿伤势很重,如何能等这多时
日,……”话至此处,心中突的一动,倏然住口,凝目垂首,沉思不语。
陆天霖看得十分奇怪,忍不住问道:“兄弟,你在想什麽?”
只见方云飞口中自言自语了一阵,突然跳起来,说道:“不错,他一定把琪儿带来
了……”
陆天霖听得心头一震,道:“兄弟,你说什麽?谁把琪儿带来了?”
方云飞道:“琪儿那位聋哑师兄,既来东岳讨取‘人面蜘蛛’绝不会把他师弟丢在很远
的地方,说不定就把琪儿安置在‘红叶谷’的附近。”
陆天霖跟着站起身子,笑道:“这推想大有道理,咱们先在附近找找。”
方云飞突然一皱浓眉,摇摇头道:“只怕时间晚了,琪儿那位聋哑师兄,比剑败在‘东
岳散人’手中,绝不会再在泰山停留,他一走,自然要把琪儿带走了!”
陆天霖仰脸思索一阵,道:“他聋哑师兄虽有残缺,但他并非天生如此,而是受伤所
致,这残缺促成他性格转变,但绝不致使他心机完全丧失,如果他把琪儿带来东岳,当不致
因比剑失利,一怒即走,即使他当时存有此心,但在见到琪儿之後,必然会再变心意,如果
他是先把琪儿送回黄山师父隐居之处,以‘瞎仙铁笛’罗乙真见识之广,当知‘东岳散人’
之能,绝不会放心他单人匹马来讨‘人面蜘蛛’以此论断,前一说可能性比较大‘人面蜘
蛛’关乎着琪儿生死,他不到手,当不致很快离去,咱们还是先在‘红叶谷’附近找找再
说。”
方云飞听完一番话,精神突振,脸上也泛起欢愉之容,说道:“急不如快,咱们现在就
去找他们。”
当下,两人又回头向来路奔去。
两人这一推断,还是真没有错,傅玉琪和他那位聋哑师兄,果然是一齐到了东岳。
他们推断虽然不错,可是找起来谈何容易,在这等奇峰林立,峻岭连绵,绝壑无数,森
木蔽天的深山大泽之中,到处都可以隐藏身子,两人虽把寻找范围,限制在“红叶谷”中附
近的几座山峰绝壑,但要想遍及无遗,也不是一两天工夫可以跑完。
两人由日暮黄昏,跑到了月升中天,由月挂中天,跑到了日上三竿,找遍二十多座峻
岭,十四五道深涧,仍未发现一点可资遵循的痕迹。
虽然,陆天霖、方云飞都有着一身很好的武功,但这等日夜奔走不息的找法,也不禁有
点支持不住。
太阳爬过了山巅,两人也倦困到了极点,这时,他们正走在一座山谷的入口所在,那有
一株数百年以上的巨松,松下生着两块大石,两人倚松坐在石上,原想休息一阵再走,哪知
困倦过甚,坐下去就糊糊涂涂的熟睡过去。
待两人醒来时,已经是中午时分,这一觉,足足睡了两个时辰以上。
陆天霖跑到山角处一道清澈的山溪边,洗完脸,又用手捧饮了几口山泉,这正是冬末春
初季节,虽然暖阳当头,但那山溪泉水,仍然凉如冰雪,他经过一阵好睡,体力已是大部恢
复,再加上几口山泉入腹,精神随即一振。
突然,他目光触到倒映在溪水中的山峰上,站着一个半裸玉体的女人。
因那溪水甚是清澈,倒映在水中人影,看得十分清楚,只见她上半身用一条白色的围
巾,裹着双胸,下体也只穿着一条红色短裤,长发如云,直垂腰间,溪水流速虽缓,但因溪
底白色鹅卵石激起了荡漾涟波,那倒映人影随着荡漾涟漪不住摇摆,是以无法看清楚那半裸
玉体女子的长像。
那峰上裸女,似已发现陆天霖注意了她,人影一闪而没。
陆天霖抬头向峰上望去,那裸女踪迹早已不见。
他仔细打量横在面前的山峰,并不很高,但在临溪这面,崖壁却光滑异常,而且峰腰还
微微向凹收,不但没有突石矮松杂生其间,就是连一株山花,一业青草,也没有生长。
他怔了怔神,怀疑刚才是一场梦境,或者是看花了眼睛,因为在这冬末春初季节中,天
气仍甚酷寒,一个半裸身体的女人,站在积雪未化,寒风砭骨的山峰上,几乎是一件不可能
的事情。
但事实上,他看得十分清晰,不是梦境,也不是看花了眼睛,只是一种观念影响着他,
使他怀疑自己所见。
这时,方云飞也缓步走到溪边,转脸见到陆天霖仰脸出神模样,心中十分奇怪,但他没
有追问,先蹲在溪边洗脸。
直待洗完了脸,陆天霖仍然是呆呆的站着,仰脸出神,方云飞不自觉也转头向那山峰上
看看,但见峰顶上几株巨松枝叶摇摆,隐之可闻呼啸之声,几处积雪,在阳光下闪烁着光
芒,其他再无所见。
他再也忍不住,抢两步到了陆天霖身边,叫道:“大哥,你在看什麽?这等入神。”
陆天霖如梦初醒般,啊了两声,道:“奇怪!奇怪!‘东岳散人’卧榻之侧,岂能容这
样一个女子居留不成?”
方云飞听到莫名其妙的问道:“大哥,你在说什麽?”
陆天霖道:“刚才我在洗脸之时,由水中倒映的山峰上,发现了一个半裸身体女人。”
方云飞不自主抬头向峰上望了望,道:“山上风寒如剑,不穿衣服,岂能忍受,大哥,
你是不是看错了?”
陆天霖道:“乍见之下,我也认为是自己看花了眼,但我已经看得很仔细,她在那山峰
上面,停留了足足有一袋烟之久,她似乎已看到了我们,是以我一抬头,她立即闪隐不
见。”
方云飞道:“哦!有这等事!那女人形态如何?”
陆天霖道:“身着短裤,胸围白巾,其他地方寸褛未挂,只因这溪中泉水流波荡漾,无
法看出她体形像貌。”
方云飞仰脸思索一阵,道:“如果大哥没有看错,这女人实在可疑,咱们得攀上峰去找
她。”
陆天霖拂髯一笑道:“那女人在严寒冷风之中,只着短裤,如非有上乘武功,绝难忍
受,咱们寻找琪儿,还没有一点头绪,何苦再去招惹麻烦,追根寻底,难免引起纷争……”
他话未说完,突一阵飒然微风,卷袭到身侧,两人本能的疾退几步,封住门户,然後才
转头望去。
只见数尺外站着个蓝衣须大汉,左肩上包扎着蓝布,正是傅玉琪那位聋哑师兄。
陆天霖怔了一怔,拱手说道:“兄台……”两字刚刚出口,忽然想起他是聋哑之人,即
时住口一笑,深深一揖。
蓝衣大汉神情十分焦急,而且脸上满是困倦之容,好像数日未食未眠一样,但两只环眼
中,仍然神光奕奕,威棱逼人。
他似有很多话要说,只苦於口不能言,目光不停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
忽然他蹲下了身子,用右手食指在地上划了几个大字。
那溪边本是沙石混合之地,坚硬异常,那须大汉随手划去,深达数分,但看上去他丝毫
没有用力。
陆天霖、方云飞低头望去,只见地上写道:“我师弟丢了!”
俩人相顾一呆,脸上神色惊喜各半,喜的是傅玉琪果然被他带来了东岳,惊的是这一失
踪,又不知要费多少手脚,才能找出一点线索,而且他身负奇毒,延误时间,无疑慢性戕害
他的性命。
陆天霖呆了一阵後,也在地上写道:“你把他放在什麽地方?怎麽会失了踪呢?我已由
‘东岳散人’处取得了‘人面蜘蛛’咱们得快些找到他,替他吸毒。”
那蓝衣须大汉摇摇头,叹一口长气,双目满蕴泪水,随手又在地上写道:“我把他放在
一座山洞,就去找‘东岳散人’讨他的‘人面蜘蛛’他不肯相借,我们就动起手,回来时我
师弟就不见了,我已跑了一天一夜,搜完数十里方圆的山岩绝壑,但却没有线索可寻。”
陆天霖心头甚急,又在地上写道:“你带我们到那座山洞去看看再说。”蓝衣大汉点点
头,转身一掠,跃过泉溪,陆、方紧追他身後,向前奔去。
大约有四五里左右,到了一处三山环抱的峭壁下面,在右侧两座山壁的交接之处,长着
一株巨松。
那蓝衣大汉直对那巨松走去,两人跟在他後面,绕到巨松侧面,果然有一座三尺高低,
二尺宽窄的石洞。
陆天霖凝目望去,只见那石洞不过有七八尺深浅,大约有一间房子大小。
三人进入石洞,但见四面都是坚硬的石壁,除了那入口之外再没别路可通。
陆天霖细看那石洞中,还馀不少松枝,及燃烧馀烬,想是玉琪中毒之後,全身功力消
散,无法抵御严寒,燃来取暖所留。
除了那松枝和馀枝之外,再也找不出什麽。
陆天霖用手势问那聋哑须大汉,两人比划了半晌工夫,才弄通含意。
蓝衣大汉随手捡起一点未燃尽的松枝,在石壁上写道:“我把他放在这石洞之中,去找
‘东岳散人’讨取‘人面蜘蛛’哪知唐一民竟然不肯相借,因而动武比剑,待我比剑转来,
他已不知到何处去了?”
陆天霖虽然是久历江湖之人,见闻广博,但此刻遇上这等毫无线索可寻的辣手之事,也
不禁束手无策,三人相顾沉默,谁也想不出一句适当的话说。
足足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陆天霖才长长叹息一声,也捡起一支燃烧过的松枝,在石壁
上写道:“这石洞之中,未留下一点可资追寻的线索,实使人如堕五里云雾之中,难作妄
测,眼下只有先在附近找找再说……。”
那须蓝衣大汉,又举松枝写道:“我已遍走十里方圆内幽谷绝壑,但却找不出一点头
绪。”
陆天霖苦笑一下,随手又在壁上写道:“当前最重要的问题,应是先找出琪儿,失踪原
因,然後才能按图索骥,追寻琪儿下落,--”写至此处,倏然停手,脑际间忽的闪出始才溪
中倒映那半裸女人倩影。
一个念头,从他心中升起,暗暗忖道:“那女人能在这酷寒天气中,站在峰顶上,半裸
身体,不畏那砭骨寒风侵袭,自非平常之人,琪儿会不会被她掳走?”
但转念又想道:“这深山绝壑之处,人迹罕到之地,正是猛兽出没之区,傅玉琪身受毒
伤,全身功力全失,自然无能拒挡猛兽扑袭。”
如果他被猛兽衔去吃掉,又到哪去找?
一时间,他脑际涌出来万千念头,但仔细想去,又觉着每一件都是茫茫渺渺,都是那样
虚无、空幻,无法捉摸。
忽然,他投了手中松枝,一跃出洞,双目神凝,仔细在洞外搜寻。
方云飞和那须大汉,紧随着一齐出洞,只见陆天霖沿着山壁,缓步走着,目光炯炯,不
停张望,不知他在搜望什麽东西?
方云飞素知大哥性格,知他这等神情,是在寻求心中想像证物,一语不发的随在他身後
跟进。
但那蓝衣须大汉,却大不相同,满脸焦急不耐之色,虽然未发作,可是眉宇之间,已隐
现怒容。
三人大约走有二三里路,忽听陆天霖啊呀一声,急向一座大石边跃去。
方云飞陡闻“圣手医隐”失声,不禁惊得一呆,定神望去,只见陆天霖伏身从那大岩石
边的草丛中,捡起一支银笛,那正是傅玉琪施用的兵器,那蓝衣大汉,忽的一伸手,把陆天
霖手中银笛夺了过来,须颤动,热泪盈眶,神情异常激动。
陆天霖知他是心伤玉琪遇难,只怕他悲恸过深,伤了身体,掌下折了一个松枝,在地上
写道:“琪儿有危无险,但请放心。”
要知他是极精医理之人,再加上心思慎密,虽遇异常伤痛重大之事,也能镇静如常。
他听玉琪说过他师兄遭遇,只因受了别人暗算,才落得聋哑残疾,一个豪气干云,机智
绝伦的人,变成又聋、又哑、又呆的冷漠怪人,性格显然大变,内腑神经,亦必留下了极深
的创痕,说不定尚未完全复元,如果悲恸过深,促使隐疾发作,事情必然不可收拾,是以,
他不得不暂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外形装的十分镇静。
果然,那蓝衣大汉看过陆天霖写在地上的字後,神情平静不少,两行泪水,顺腮滚下。
方云飞转脸望着陆天霖,神情十分沉痛,目光中满是怀疑,缓缓的问道:“大哥,江湖
之上,素有不弃兵刃的规榘,想琪儿是当代奇人‘瞎仙铁笛’罗老前辈门下弟子,这点规
榘,必然知道,如果他没有遇难,绝不会把银笛弃掉,你说他有危无险,实叫小弟费解。”
陆天霖被他问得怔了一怔,一时间答不上话。
他随手写字,本未经深思,目的只是在安慰那须大汉,怕他在极度的激动中,引发隐
疾。
方云飞这一追问,忽然触动了他的灵机,淡淡一笑,道:“三弟所说,只是江湖上的规
榘,但目前琪儿身受毒伤,自不能以常情测度,他本身早已无拒敌之力,纵是武功和他相差
极远之人,他也只有俯首就范,受人摆布……”
方云飞不待陆天霖说完,就接口问道:“他纵然被人掳去,也不会自弃手中兵器!”
陆天霖转脸向山岩四周搜望了一阵後,答道:“这正是琪儿的聪明之处,如果他和人动
过手,或是在此被什麽猛兽袭击,这岩石周围,必然要留下痕迹,既无痕迹,必然是被人生
擒而去,要是我推断不错,这银笛是故意丢弃在那草丛之中,好让他师兄知他是被人掳
走。”
说完,不待方云飞再追问,翻身在那草丛中搜寻起来。
但这次他失望了,那片草丛之中,除了他捡得的银笛之外,再也没有留下什麽痕迹和可
疑之物。
他失望的抬起头,长长叹息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但凭一支银笛,实使人难……”
忽然他目光触到了大石旁边,一腰矮松上,只见那松干分叉之处,挂着一条白线,已被山风
飘缠在松叶上面,只有少许露出,不细心很难看得出来。
“圣手医隐”一飘身,到了松树旁边,伸手取下绕缠在松枝上的白线,沉忖一阵,忽然
一跺脚,道:“难道会是她不成?”
方云飞听得莫名其妙的问道:“大哥,你说的是谁?”
陆天霖道:“我说的是始才我见到的那个半裸身体的女人。”
方云飞道:“她把琪儿掳去了吗?”
陆天霖叹道:“目前还很难说,我只是一种推想,琪儿故意把银笛丢在草丛中,以引他
师兄注意,已无可疑,至於这尺许丝缕,亦可能是他故意留在松干分叉之处,这等荒山僻
径,人迹本已罕到,即让有人到此,亦该是樵夫猎人之流,而这尺许白丝,却是一种极高贵
的绢纱,似非樵夫猎人们的衣着,而且色彩光亮,分明挂在松树上时间不久,琪儿身中奇
毒,无能抗拒,只有任人摆布一途,我怀疑这尺缕白丝,是由他在那掳他之人衣着上抽
出。”
方云飞道:“不错,不错,既有此线索可循,事情就好办多了,咱们先去找那女人
去!”
那蓝衣须大汉,虽然听不到两人谈些什麽,但从两人神色之间,亦可看出一点端倪,他
圆睁着两只环眼,目光忽而投注“圣手医隐”脸上,忽而又转在方云飞脸上,似是很用心在
意会两人的对答内容。
陆天霖点点头把那尺缕白丝,收存身上,当先领路向前奔去。
三人又回到相遇的那道谷口,但见青山依然,溪水淙淙,只是溪水中已没有那山峰的倒
映了,原来天色已到了申时光景,西斜春阳,把溪水中倒映山峰转到另一个方向。
陆天霖仰望着那陡峭光滑的崖壁,自知无能攀上,只得绕过山谷,向峰上爬去。
山峰顶上,只不过两丈方圆,除了那突立嵯峨的怪石之外,就只有几堆尚未化去的冰
雪,寒风似剪,吹得人陡生寒意。
陆天霖纵目四顾,但见层层重峰,无边无涯,这样深长的大山中,想找人谈何容易?想
到为难之处,不禁黯然长叹!
再说傅玉琪自那夜在武昌郊外古庙中,被师兄带走之後,两人亦奔东岳而来,因为“东
岳散人”收存有“人面蜘蛛”之事,在江湖间传播甚广,武林中人,大都知道,傅玉琪那位
聋哑师兄,在未遭人暗算之前,本是武功绝高之人,昔年纵横江湖,十馀年未逢敌手,绿林
道上不少高手,均送命在他的手下,盛名之大,遍盖大江南北,但他在和人动手之时,又素
不喜留下姓名,是以,他虽是名噪一时的大侠,但江湖上知道他真实姓名的人,却是少之又
少,因为他身体生得魁梧,又满颊须,像貌十分威武,下手又极狠辣,只要是恶行昭彰之
人,碰到他手中,不死亦得残废。因此,江湖上都以“髯神判”呼之。
凡是“髯神判”足迹所到之处,当地绿林人物,无不退避三舍。
但他自遭人暗算,变成聋哑残缺之後,性格也随着大变,以往,他很少在一处住过一月
时间,整年在江湖上走动,浪迹飘萍,行踪难测,再加上那一身飞行绝迹的轻功,一夜间,
有六七百里的脚程,忽东忽西,神出鬼没,的确使一般绿林人物防不胜防,但自从他遭暗算
之後,立时绝迹江湖,隐居在黄山始信峰後,十五年中未离过黄山一步。
这次,傅玉琪奉了师父之命,赶赴武昌,夺取灵蛇宝“髯神判”因和这小师弟特别投
缘,才破例下山,偕行相护。
不想灵蛇宝未夺到手,傅玉琪反中了“金翅蜈蚣”奇毒。
“髯神判”一见师弟受伤,心中十分焦急,後经傅玉琪用手势告诉他陆天霖是精通医理
之人,江湖上尊称为“圣手医隐”可替他疗治毒伤,几人随即一起到那古刹中去。
後来,他目睹陆天霖要用金针过穴之法,洞穿傅玉琪十二大穴,心中异常难过,他过去
本是聪明绝顶之人,只因受人暗算,才落得个残缺之身,人也变得呆了,这一急,陡然忆起
“东岳散人”的“人面蜘蛛”可吸百毒,因为当时情景,异常危迫,陆天霖举针待下,间不
容缓,他又不能开口说话,心头一急,陡然出手,逼退了陆天霖,把玉琪挟在肋下,狂奔出
那古庙,连夜赶来东岳。
他昔年未受暗算之前,因慕“东岳散人”之名,特地寻到“红叶谷”去,正好,那时
“东岳散人”爱女青衣龙女唐凤君和“玉昆仑”白涛,因相爱激怒了“东岳散人”唐一民,
把白涛和唐凤君逼在一处山谷中,要白涛接他三剑,如能够接下,即放两人下山。
“玉昆仑”虽知“东岳散人”为当代武林中翘楚,十三式伏魔剑独步天下,但因爱青衣
龙女太深,豁出性命不要,竟当场答应下来。
站在一侧的唐凤君,深知父亲功力,和那十三式伏魔剑招的奥妙,当时吓得面无人色,
抢几步跪在“东岳散人”面前,哭求父亲饶恕两人。
哪知唐一民生性冷僻,平时虽然极爱女儿,但在怒火冲心之际,对女儿啼哭泣求,不但
毫不动容,反而一脚把唐凤君踢了两个跟头。
“玉昆仑”目睹爱侣受伤,心中大怒,横剑朗声说道:“你既和我定下三剑之约,何苦
再为难自己女儿?”
唐一民听他出口激伤,怒火更盛,举手一剑劈去。
白涛果然不闪不避的,举起手中兵刃,硬接了“东岳散人”一剑。
这一剑只把“玉昆仑”震退三四步,才拿住桩。
他功力虽然不敌,但斗志却旺盛异常,侧脸望了唐凤君一眼,朗朗笑道:“伏魔剑法果
然不错,老前辈发第二招吧!”
唐一民听他一激,第二剑又加了几成劲力,剑势如排空巨浪般,当头压下。
“玉昆仑”用尽平生之力,举剑一封,又硬把第二剑接下。
这第二剑较第一剑力道又加了很多,白涛虽然接下,但已被震得五腑血涌,两耳长鸣不
绝,头晕眼花,几乎栽倒。
“东岳散人”看他果然能硬接了自己两剑,不禁微微一怔,这第三剑关乎着他和爱女的
离合,不但运集了毕生功力,而且又用十三式伏魔剑法中四大绝剑之一的“天网罗魔”诚心
把“玉昆仑”击毙剑下。
哪知他剑势刚刚出手,突闻唐凤君在一侧大声叫道:“爹爹!……”
“东岳散人”不自主转脸一看,只见唐凤君手中执着耀目的匕首,放在胸前,不禁心中
一动。
就这一分心神,剑势威力大减,这一招“天网罗魔”的奥妙,也不能发挥出来。
“玉昆仑”却用尽馀力,举剑接下。
唐一民虽经爱女一喊,分了心神,但他功力深厚,随手一剑,就威猛无伦,何况这一剑
又是运集了毕生功力而发“玉昆仑”白涛被他狂飚掠空般的剑势,震飞出去八尺远,兵刃脱
手,口中喷血,如果,不是唐凤君那一喊分了“东岳散人”心神,这一剑势非把“玉昆仑”
劈斩剑下不可。
白涛虽然身受重伤,但他心中却欢愉得很,不顾本身伤势,一跃而起,拜伏地上,道:
“小婿承岳父大人手下留情,才能幸挡三剑。”
“东岳散人”冷哼一声,道:“哪个是你岳父,你再胡说八道,当心我把你立毙剑
下。”
这时,青衣龙女唐凤君,也一跃到了父亲面前,盈盈跪倒,求道:“爹爹,你就认了他
吧!”
“东岳散人”突然仰脸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充满着幽伤愤慨,声如怒龙长吟,历久不
绝於耳。
长笑过後,陡然一振腕,掌中剑脱手飞出,但见一道白光向高空飞去,直到三十丈以
上,才力尽下落。
他投剑出手後,冷冷的对唐凤君道:“我既然说出了要他接我三剑後,放奶们下山的诺
言,自然不能背诺失信,不过,从今天起,以後不准奶提起出身唐家,如果被我查到此事,
当心我把奶们两人诛绝剑下。”说完转身疾奔而去。
这一下,确实太伤了青衣龙女之心,望着“东岳散人”的背影,放声大哭起来,不知过
了多长时间,突闻“玉昆仑”白涛的声音在耳际响起,道:“凤妹妹,不要哭了,目前,令
尊老人家正在气头上,也许过一段时间,他会回心转意,咱们先离开这,找一处僻静所在,
安住下来,过几年再来东岳,求他老人家宽恕不迟。”
唐凤君收住泪水,转脸看了白涛两眼,只见他脸色惨白如蜡,嘴角间鲜血仍汩汩而出,
心头又怜又疼,强忍住胸中一股委屈,拭去泪痕,扶着白涛,问道:“你伤得重不重?”
“玉昆仑”笑道:“伤得虽然不轻,但我还能撑得住,只要休息几天,想可逐渐复元,
咱们在此多留无益,早些走吧!”
唐凤君点点头,和白涛双双下山去。
“东岳散人”经过这次事件之後,心情亦甚懊恼,孑然一身,离开“红叶谷”远游天南
名山,一面采药,一面藉游山玩水,以消胸中气愤。
“髯神判”到达东岳之时,唐一民刚刚离山不久,他两访“红叶谷”伏虎降蟒,但都因
那盲目怪人,适时出现谷口拦截,以致“髯神判”未能涉足谷中,流览谷中景物。
他因顾及“东岳散人”两次都忍了下来,退离“红叶谷”飘然远走,未和那盲目怪人动
手,但他却把通往“红叶谷”的路径,默记心中,是以,当他带师弟重来东岳之时,毫不费
力的就找上了“红叶谷”。
可是冷僻的“东岳散人”早已在“红叶谷”附近,放置了几只巡山猛虎,他本有伏蟒驯
虎之能,放置的几只巡山猛虎,都已被他驯服得十分通灵,凡遇上生人,入了“红叶谷”五
里以内禁区,立时长啸报惊,拦扑截阻,可是遇上了“髯神判”那样的高手,自不把区区几
只猛虎放入眼中,吃他连劈三虎,闯入了禁区。
但那几声虎啸,已把“东岳散人”惊动,提剑寻出谷外,在一处山壁下拦住了“髯神
判”。
“髯神判”用剑在地上写明来意,直截了当的写出,来借用“人面蜘蛛”。
以“东岳散人”的冷僻性格,自然是不肯借用,两人随即在那绝壑之中,展开了一场武
林中罕见的惨烈搏斗,由半夜打到朝阳初上,力战三百合,仍无法分出胜败,最後,唐一民
施展十三式伏魔剑法中的绝招,才伤了“髯神判”左肩。
“髯神判”自艺满离师之後,纵横大江南北,从没有遇上敌手,这次东岳比剑败在“东
岳散人”手中,实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受挫辱,当时掷剑贯石,含恨而去。
他回到了寄放傅玉琪的石洞之处,可是,傅玉琪早已不见,石洞中只馀下松枝馀烬。
这一惊非同小可,因比剑失败而积压在胸中的气愤,也顿时消去,满山奔走,寻找师弟
下落。
他由晨至暮,由夜晚又寻到天亮,足迹遍及了十里以内的深涧崖壁,但始终寻不出一点
蛛丝马迹,幸在第二天遇上了“圣手医隐”和方云飞两人。
三人又重新回到傅玉琪失踪之处,经陆天霖仔细一查,找到了傅玉琪的银笛,又在附近
一枝矮松上,找出尺缕白丝。
陆天霖由那一缕白丝,联想到倒映溪水中那个半裸少女。
当下,三人又匆匆忙忙的奔回那相遇山谷口处,但见空山寂寂,溪水淙淙,哪还有那半
裸少女的踪迹。
“圣手医隐”望着那重叠的山峰,手抚着怀中的“人面蜘蛛”心中暗暗忖道:如今‘人
面蜘蛛’是得到手了,可是找不到琪儿下落,这‘人面蜘蛛’又有何用?他想到忧伤之处,
不觉手中加了一成劲力,但闻波然一声轻响,怀中玉盒,被他用力一错,两层盒盖完全错
开。
他本能的警觉怀中是一只奇毒绝伦之物,来不及转第二个念头,五指一加劲力,连一片
衣服撤下,一松手,抛在地上。
所幸那玉盒异常坚硬,虽经他一摔,并未破碎,但那“人面蜘蛛”却藉势跳出了玉盒。
三人定神望去,只见这天下闻名毒物,长足撑立之後,足足有紧握的拳头大小,大概它
已在那玉盒中渡过了不少年月,陡然得见天日,似是非常兴奋,弹腿昂首,一跃数尺。
陆天霖惊魂甫定,急忙伏身捡起玉盒,就这一瞬功夫,那“人面蜘蛛”已跃到丈馀以
外。
方云飞纵身一跃,右手一探,向那“人面蜘蛛”抓去,他在情急之下,忘了那是奇毒之
物,眼看五指将要触及那“人面蜘蛛”突然一股强风袭到,堂堂把他震退两步。
“髯神判”在他五尺左右之处,发了一掌,强劲的掌风,把他震退,也救了他一条性
命。
方云飞微一怔神间,陆天霖已跃到了他的身侧问道:“兄弟,你触到了那‘人面蜘蛛’
没有?”
“金翅大鹏”摇摇头道:“没有。”
陆天霖道:“这‘人面蜘蛛’之毒,只怕要比那‘金翅蜈蚣’更毒几倍,如被咬中,绝
难活过十二个时辰,你……你如触到了它,得快些把右手斩掉。”
方云飞听出了一身冷汗道:“我真的没有触及它的身躯,不过,如非琪儿师兄遥发一掌
把我逼开,势非触及它身体不可!”
陆天霖似乎还不大放心,拿起了方云飞右手看看,才叹口气,道:“好险!好险!如非
琪儿师兄及时发掌相助,你不死也得斩断一只手了!”
方云飞转头望了那“人面蜘蛛”一眼,道:“这东西纵然奇毒无比,但咱们也得想个法
子把它捉住放回玉盒才行,难道让它逃走不成?”
陆天霖一跺脚,道:“我太大意了,捉它只怕要得大费一番手脚。”
这时“髯神判”已伸手折了一段松枝,紧随在那“人面蜘蛛”之後,两眼神光炯炯,注
视着那“人面蜘蛛”神情异常紧张。
如以三人手法之准,随便出手一击,就可把那“人面蜘蛛”击毙,只因那是武林难得奇
物,打死不但可惜,而且傅玉琪身受“金翅蜈蚣”腹毒,也永无疗治复元之望了,是故,三
人既不能把它击毙,又无法下手活捉,只得紧随那“人面蜘蛛”之後,向前追去,这一只小
小蜘蛛,却难住了三个江湖高手,那“人面蜘蛛”初离玉盒之时,跃行并不很快,但愈来速
度愈快,几跃已到峰边,只见它探首在一块大岩石一接,立时悬空向下跳去,一缕细丝,系
住它墨光的身躯,沿着峭壁垂直疾下,瞬息间已到崖底。
这本领,实非人所能及,三人追到崖边,都不禁停住了脚步“髯神判”看了一下那峭壁
形势,施展壁虎功,背脊贴在峭壁上,滑行而下,陆、方两人却自知无此耐能,只得绕到一
处斜度较大地方,跃下断崖。
待两人绕过山角,到了“髯神判”之处,那“人面蜘蛛”却又藉口吐丝线,重又返上悬
崖,它似是知道被三人紧追一般,在游至峭壁一半时,不再向上游行,在光滑如削的绝壁之
间,向前爬行。
三人只得紧盯着它,向前跟进,那“人面蜘蛛”爬行到西面山壁中,在一株突生在崖壁
间的松树上,停止下来,不过一盏热茶工夫,已在那突松上结了一片八九尺方圆的蛛网。
陆天霖细看那突生松树的崖壁,异常险恶,上下都是滑不留足的石壁,即让甘冒奇险,
攀登到松树生长之处,也无从下手捉那“人面蜘蛛”因为它所结蛛网,是由突松顶端小枝
处,垂丝而下,距那崖壁足足有一丈多远,一个人轻功再好,也无法久停那烧香粗细的软枝
之上,何况那“人面蜘蛛”本身又含奇毒,无法用手相触。
方云飞伏身捡起一块小石暗中运集功力,正待抖腕打出,陆天霖伸手抓住他手道:“三
弟,不可莽撞。”
“金翅大鹏”道:“那崖壁光滑如削,不用石把它打落,如何个捉法呢?”
陆天霖抬头望望天色,道:“此刻天色已快入夜,你如果一石击破蛛网,使它再逃别
处,在蒙蒙夜色之下,追寻更是不易,不如咱们守在此地,待次晨天亮时分,再想法子捉
它,要知此物关乎着琪儿生死,一旦被它逃走,或是失手把它打死,琪儿身受之毒,就永无
疗好之望。”
方云飞皱眉问道:“如果它藉夜间,逃往别处,咱们又该如何?”
“圣手医隐”道:“此物虽异於一般蜘蛛,但尚不致通达灵性,能卜凶吉,咱们法守在
那突松下面,防它逃走,也就是了。”说完,又就地写出自己心意,告知“髯神判”。
“髯神判”抬头望望天色,叹息一声,施展壁虎功,游到那突松下面,藉倚松根而坐。
陆、方两人自知无力攀登光滑崖壁“髯神判”亦无相接之意,两人只得在那崖壁下,席
地而坐,监视那“人面蜘蛛”动静。
一则两人目力大异常人,二则那蜘蛛网又是悬空而结,毫无阻碍视界之物,藉繁星微弱
之光,亦可看个大概。
夜风吹响起阵阵松涛,天际推悬出一轮明月,霜华似水,照澈大地,山峰上的积雪,经
那月光一照,反映出一片片银辉,远远望去,那层层重叠的山峰,真似琼砌玉堆。
在月光照耀下,那一片蛛网也闪起缕缕银辉。
陆天霖望望当头明月,低声对方云飞道:“看月色,已是三更过後时分……”一语未
毕,蓦听一声清脆的笑声,和两声狂怒的叱喝,挟在松涛中遥遥传来。
两人警觉的闪隐在暗影中,双目凝神,向左右张望。
只见东北方疾奔来两条黑影,闪电般激射而来。
方云飞低声对陆天霖道:“大哥,如果那两条奔来的黑影是人,必然是江湖上顶尖的高
手。”
陆天霖道:“不错,可是‘东岳散人’的威名,震荡着江湖,十数年来,除了‘玉昆
仑’白涛为青衣龙女唐凤君一段情爱牵缠,在东岳接挡唐一民三剑,流传於武林之外,从未
再闻东岳传出过什麽纷扰,此地距‘红叶谷’不过数里之遥,什麽人胆敢在这捣乱……”他
话还未完,那两条疾奔而来的人影,已到了十丈以内,前面一条人影倏然止步,转身待敌。
这时,月明如昼,来人虽还有很远距离,但已可看清楚的分辨出衣着体态。
前面一人,长发齐腰,裸臂光腿,上半身用一条围巾裹着双胸,下体也只穿一条短裤,
身材窈窕,赤手空拳,夜风吹飘着她裹胸围巾,陆天霖看清来人之後,不觉一呆,几乎失叫
出声,原来这人正是陆天霖等要找的,那半裸玉体的女人。
後面紧追之人,身着黑色长衫,手持竹杖,乱发披肩,正是“红叶谷”中那位盲目怪
人。
这两人,追逐在此地现身,实大出陆、方两人意料之外,陆天霖轻拉一下方云飞衣角,
示意不让他出声,摒息凝神,隐身观变。
只听那半裸玉体的女人,发出银铃般清脆的声音,说道:“我不过看在你残缺份上,不
愿和你动手罢了,你这样紧追不舍,难道我还怕你不成?”
那盲目怪人先冷笑一声,答道:“好狂妄的口气,老夫虽然双目失明,哼!可是还不愿
和妇女之辈动手,奶快将偷窃之物交还,留下姓名,老夫就放奶走去,以後的事,自有唐一
民找奶清算,老夫不愿在‘红叶谷’外和人动手。”
那半裸玉体的女子,咯咯一阵娇笑,道:“‘东岳散人’又怎麽样吗?别人怕他十三式
伏魔剑法,可是我却不怕……”说此,微微一顿,声音忽转冷漠,接道:“我这次寻来东岳
‘红叶谷’就是要找他结算三十年前一笔血债,哼!你认为你们那‘红叶谷’设点花树阵
式,和养几只虎猿,几条毒蛇,就可保万无一失了吗?其实那些畜牲毒虫,又能派上甚麽用
场,在我眼中看来……”
盲目怪人陡然一声怒吼,打断了那少女的话,一扬手中竹杖,喝道:“奶是什麽人?老
夫活了五十多岁,还没有人敢在我面前这等放肆!”
那半裸少女,又是一阵咯咯的娇笑,道:“像你那等残缺的人,自然是不知天外有天,
告诉你姓名,你也弄不清楚,你既然一定要和我动手,不妨先试几招再说。”
盲目怪人已狂怒难耐,手起一杖,当头劈出,竹杖挟着破空风声,力道极是强猛。
隐身在暗处的陆天霖和方云飞,都不禁为那半裸少女暗捏了一把冷汗,两人在“红叶
谷”中已见过那盲怪人的身手,杖法诡异,极难招架,这女人绝非他敌手,如果被他一杖打
死,琪儿下落,再也没法追查,两人一样心意,不约而同的暗中运功戒备,只要看出那半裸
女人遇险,立时就出手解救。
哪知两人白操了心,只见她身形一晃,忽的斜转了大半个圆周,不但让开那盲目怪人一
击,反而藉一闪之势,大转身向敌人身侧欺去,两条玉臂并出,一上一下,分击那盲目怪人
前胸小腹。
这一招不但变的迅快,而且奇幻至极,大出一般武学常规。
盲目长发怪人手中竹杖,被封到圈外,一时间想收回甚是不易,眼看被那半裸玉体女人
双掌击中,陡见他仰身向後一跃,退出去七八尺远。
他虽是双目失明之人,但应变之快速,身法的灵活,使暗下观战的陆、方两人赞叹不
止,不知他这一身武功是如何练成?
只听那半裸身体的女人口中咦了一声!双掌忽的一变,展开快攻,掌势如狂风骤雨,招
招击取那盲目怪人要害。
那盲目怪人手中竹杖,也施出奇幻凌厉的招数,和那半裸身体的女人抢攻。
这是一场惨烈异常的搏斗,竹杖玉掌,在月光下交织在一起,看得人难分敌我,目迷五
色。
方云飞忽的一拉陆天霖,低声说道:“大哥,慧儿那位瞎师叔的武功,我们已经领教
过,合咱们两人之力,也难和他攻拒到五十招以上,而这半裸身体的女人,武功似乎还在慧
儿那瞎师叔之上,看起来必是大有来历的人物,但在江湖之上,却从未闻得有这样一位人
物,大哥见识广博,可知这女人来历吗?”
陆天霖摇摇头,道:“近年江湖之上,虽然起了不少新人,但却未闻得有这样一位女
人……”他话还未完,骤闻一声娇叱怒吼,夹杂在一起传来,两条盘旋交搏的人影,倏然分
开。
两人还未看清楚场中情形,已响起那女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道:“你已被我用三阴绝
户掌神功,击伤体内穴脉,如果养息得宜,大概还可活上半年,但必需放弃习练武功的念
头,如不听我良言忠告,妄想以你本身那点微末内功,打通遭伤脉穴,只有促使伤脉恶化,
早死一途,念你是身有残疾之人,所以我才手下留情,留你一个活口。”
那盲目怪人突然冷笑一声,接道:“哼!好阴毒的用心,奶认为老夫会上奶这女娃儿的
当吗?”说完,转身向来路奔去。
隐在暗处的方云飞听得十分不解,正待问“圣手医隐”忽觉左肩被人一按,全身完全隐
入那山石後面。
原来他因看那盲目怪人和那女人交手,不知不觉间,已把头伸出那隐身山石之外,他警
觉的收住了到了口边的话,转脸一看,不知何时“髯神判”已从那崖壁间突松处下来,到了
两人身後。
方云飞感觉“髯神判”按在自己左肩上的一只手,似是在轻微的抖颤着,心头暗暗惊
奇。
他仔细的向“髯神判”脸上望去,果然发觉了他面色有异,须颤动,神情激荡。
突听身侧响起女人轻微叹息之声,山风飘送来阵阵醉人的幽香,敢情那半裸身体女人,
已到了几人停身的大石旁边了。
这时“髯神判”和陆、方三人都隐在那大石後面,只能闻声,不能见人,无法看得见那
半裸女人,突竟做些什麽?何以忽然发出长叹之声?
三人屏息凝神,动也不动一下,是以,那半裸女人虽身负绝世武功,也不知身侧大石之
後,隐藏有人。
她长叹一声之後,转身沿着山壁,向前走去,月光照着一个修长窈窕的半裸玉体,风吹
飘着她裹胸围巾和长长的秀发,这等深夜,寒风如剑,但她却毫无畏寒之意。
这当儿,她已绕过陆天霖等藏身的大石,三人已可看清楚那雪肤玉肌,因为距离很近,
故而看得十分真切。
只见她仰面望着天上明月,走得十分缓慢,似是有着很沉重的心事一般。
陆天霖细看她裹胸白巾,在月光下闪起片片银辉,随探手入怀取出那缕白丝,映月一
照,果然也闪起银光。
只见那半裸身体的女人,走在山角拐弯之处,忽的一弯腰,隐去不见。
方云飞吃了一惊,暗想:这女子难道是什麽鬼怪精灵不成,那地方一无林木,二无乱
草,除了有入地之能外,怎麽能骤然隐去不见?
陆天霖一时间也被那女子骤然间消失身形的举动所惑,不禁微微一怔。
但“髯神判”却看得十分清楚,只苦於口不能言,无法给两人解说。
山风呼啸,月华似水,三人又等了一盏热茶工夫,仍不见那半裸少女现身,随起身向那
少女隐失的山角处走去。
三人走得很慢,而且都运集了功力戒备,生怕那半裸体的女人,陡然现身袭击似的。
陆天霖偷望了“髯神判”两眼,不但看出他全神戒备,而且神情还异常紧张,心中顿生
疑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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