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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鹤谱》
第十一回 人事全非
方雪宜牵着马儿,呆立在竹林边沿,久久不知所措。
他向四周望了半天,却不见一个人影。
看来这程家庄中的人,若非遭遇了一把天火,烧得片瓦不存,那就是遇上了江湖仇杀之
事,全庄人口,俱毕被人所害。
方雪宜思来想去,终于拉着马儿,在这片砾场中转了半响,果然,他发现在那断瓦残垣
之中,确是留有不少拓焦的骨骼,显然这程庄家是出事了。
这一瞬之间,方雪宜大有人海茫茫,今后何去何从之感。
在他的想象,大娘和中州三侠的去处,只有程子望明白,而程子望的全庄人口,很可能
全被仇家所害,则天地何其之大,要自己去寻大娘和珞弟,岂非难似大海捞针一般。
沉沉的夜色之中,打四面八方涌了过来,阵阵塞鸦,正绕着这片竹林飞噪,方雪宜忍不
住长叹一声,拉马掉头,向嘉定城中赶回去。敢情他突然想起,当年所住的那家各栈之中,
或许能打听得出程子望的一切!
方雪宜打算的本是不错,但是,容得他找到那条大街以后,这才发现那家客栈,早已改
成了三间杂货铺了。
顿时,他连一点线索也找不出了。
望了望天色,已然快到初更时分,他钢牙暗咬,想道:“好歹也得先打个寺方住下再
讲!”心念一定,便顺着这条大街往东走去,终于在不远之处,找到了一家名叫“悦来客
栈”的住处。
方雪宜随便用了点晚膳,缓步走到那家客栈的账房,打着那位看上去颇为忠厚,年约五
十出头的账房先生闲聊。
那位账房先生倒也十分老实,方雪宜那口被当地人认作下江口音的官话,使他误把这位
十九岁不到的少年,当作达官贵人的公子一般奉承,几乎是有点巴结得有问必答,而且说的
十分详尽。不过,就在方雪宜偶然询及程子望之后,这位帐房先生竟然脸色大变,久久沉
吟,不置一语。
方雪宜立即感到有些不对,很显地可以看出,这位帐房老人对程子望的事,定得知之甚
详,否则,他是不会变色不语的。
方雪宜心念一转,心中盘算道:“瞧这老帐房的神态,似是有着难言之隐,自己总得想
上一个藉口,套出他几句话才好……
当下微微一笑,道:“老丈,那程望程庄主与在下家门乃是世交,在下奉了家慈之命顺
道拜望程夫人叩关安好,不想在下去那程家庄之时,况然只剩下断瓦残垣,使在下大感不
安,不知老丈可否告知在下,程庄主家中,是否出了什么不幸之事,在下回家之时,也好向
家母……”
帐房老人目光在方雪宜身上打量了半晌,方才长长一叹:“公子,你也是江湖中人
吗?”
方宜宜本要点头应是,但话到口边,却心中灵机一动,摇头道:“在下自幼就终日埋首
寒窗,从未在江湖上行走。”
帐房老人似是有些不信的笑道:“公子,瞧你身佩宝剑,又能乘骑那等骏马,倒不像是
个文弱书生啊!”
方雪宜微微一笑,道:“老丈说的不错,在下除了习诵诗文之处,家严念我自小身体太
弱,又请了几位教师爷,教在下练了一些拳脚,用作防身健体,与那行走江湖的好汉相较,
那可就差得远啦!”
帐房老人因是看他眉清目秀,一派文质彬彬的神态,心中倒也有了八成相信,点了点
头,笑道:“公子果是不像江湖人物,老朽相信了……”话音微微一顿,接道:“不过,老
朽却认为公子既然不是江湖中人,又何必要沾惹这些江湖人物呢,那程庄主在嘉定地面之
上,确也算得上一个侠义人物,但究竟不比官宦之家,所交的朋友,可谓三教九流均有,公
子如是想图个清静,老朽倒希望公子不要打听这些事最好。”
方雪宜摇头道:“此乃家母慈命,在下纵然为此招来今后很多困扰,在下也不容推
辞!”
帐房老人似是对方雪宜这等孝心,甚为钦佩,当下笑道:“公子,孝心可嘉,老朽感佩
得很……”
突然他四下里张望了一眼,低声接道:“公子”,方雪宜原来就已想到程子望一家,可
能已经遭了毒手,但此刻闻言之后,仍然免不了心头大为震悸,脱口说道:“程庄主一家都
遭害了吗?”
方雪宜皱眉道:“老丈,那程家可有生还之人?”
帐房老人摇头道:“据老朽所知,只怕程庄主的一家,并无一人生还!”
方雪宜道:“老丈,此事何时发生的。”
帐旁老人想了一想,道:“算来已有一年多了!”
方雪宜心中暗道:一年多以前,那是说我还在邛崃山中这时,这程家庄就已遭了别人的
毒手了……
他心中寻思未已,帐房老人已接着叹息一声,道:“公子,你似是来迟了!”
方雪宜骤然道:“是啊!在下果真是来迟了……”语声略顿,低声接道:“老丈,那程
庄主的仇家是什么人?”
帐房老人脸上神色又是一变,摇头急道:“公子,这些事你最好莫要过问,江湖上的恩
怨仇杀,不是你们读书做官的人该问的,公子,听老朽的劝告,你还是早些离开嘉定吧!”
方雪宜淡淡一笑,道:“老丈好意,在下不是不知,只是在下倘若不能查明程庄主一家
丧生何人之手,回去只怕还要受到家慈的责骂,认为在下办事无能!”
帐房老人沉吟了一下,道:“公子,老朽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方雪宜道:“老丈有话请讲!”
帐房老人道:“公子一定要想知道杀害那程庄主的仇家是谁,可是有着想替程庄主复仇
之心吗?”
方雪宜道:“这倒不一定!”
帐房老人点头道:“公子说的不错,年轻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血气方刚,易于冲动,公
子未及弱冠之龄,就能有这等养气的工夫,老朽倒是放心不少。”
话音至此一顿,接道:“公子,其实老朽也不知道其中详情,纵然老朽告诉公子,也许
对公子帮助不大。”
方雪宜笑道:“老丈但能告知那程庄主的仇人是谁,在下就十分感激了。”
帐房老人点了点头,极目扫了那坐在前厅中的几位客人一眼,这才附耳向方雪宜道:
“公子,程庄主的仇家,据说是剑门五鬼!”
方雪宜剑盾陡地一扬,脱口道:“果然就是他们……”
帐房老人呆了一呆,低声道:“怎么?公子可是早已知道那程庄主的仇人是剑门五鬼
了?”
方雪宜这才觉出自己一时忘情,说漏了嘴,忙道:“在下只是如此猜想而已。”
帐房老人忽然附耳说道:“公子,这嘉定自从程庄主一家被害以后,早已成为剑门五鬼
的徒子徒孙们的天下了。”
方雪宜感激地笑了一笑道:“老丈,打扰你老啦……”略一抱拳,便起身离座,欲待卧
到自己房中。
那帐房老人忽然暗中伸手,拉了他衣角一把,人声道:“公子,你如是嫌小店茶饭不
好,老朽这就差人去为公子到外面叫上几味可口的莱肴送来。”一面笑着说话,却一面不停
地向方雪宜眨眼。
方雪宜猜出这位老人此举必有深意,当下冷冷一笑道:“在下不耐久等,你要他们手脚
放快些。”话音一落,头也不回地走出帐房。
这时,只见一个獐头鼠目,形貌狠琐的汉子,正打自已身旁挨身而过,向那帐房先生打
着招呼。
方雪宜心想:“这家伙八成就是那成玄通和董方的手下了,我此刻还是暂时忍耐一
下……,转念之间,人已回到自己的客房之内。
他宽去外罩长衫,正想略事调息,目光过处,陡然心头怒意忽生。敢情自己那黄布的包
袱,已然被人抖开,包袱中的几件换洗的衣衫和一些金银,全部散落在地上。
方雪宜心中一震,暗道:“这可好,我还没去找他们,他们倒先找上了我,我就不相信
你们剑门五鬼仅剩的两鬼,又能有多大气势……,转念之间,方雪宜重新披上衣衫,隔窗向
外,大声地叫着店家。
当房门打开之际,赫然是那帐房老人。
方雪宜盾头一皱脱口道:“怎么老丈自己来了?”
帐房老人笑道,“公子,伙计们正在忙着,有什么事交代老朽也是一样!”
方雪宜发现帐房老人已然顺手掩上房门,心中忽然一动,付道:“莫非他也有事找
我?”他略一沉吟,指着地上的黄色包袱道:“老丈,区区的衣物被人打开搜查过了。”
帐房老人稀疏的眉头一皱,顿足道:“公子,这不是伙计们干的吧!”
方雪宜冷笑道:“老丈似是应该比在下更明白呀!”
帐房老人忽然低声一叹,摇头道:“公子,老朽有句话说出来,只怕公子不中听……”
方雪宜道:“什么话?”
帐房老人道:“老朽为公子设想,希望公子能够早些离开嘉定。”
方雪宜失笑道:“老丈是要在下立即离去吗?”
帐房老人道:“不错,越快越好!”
方雪宜一怔,道:“老丈,此刻已然快到三更,在下既不惯夜行,又何况城门已经上
锁,在下纵是有心离城,只怕也出不了此城啊!”
帐房老人低声道:“公子,老朽虽然不是武林中人,但在这嘉定地面之上,也混了三十
年多,耳闻目濡,看的好汉们确已不少,公子一身功力,已是武林中佼佼人物,老朽知道,
公子如是暂时把马匹寄在此处,独自翻城出去,必然不会困难……”
方雪宜道:“在下要走,也不会在今夜!”
帐房老人颓然一叹道:“公子,老朽是为你好。”
方雪宜笑道:“老丈盛情,在下心领了。”话音一顿,接道:“老丈,你替代那伙计们
来此见我,可是有什么事?”
帐房老人点了点头,俯身拾起地上的衣物,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公子,老朽果然
有事找你……”话音未已,人却闪向房门旁边,拉开了门向外张望了一下,这才上了门栓,
向方雪宜低声道:“公子,他们有人住在店中呢!”
方雪宜冷冷笑道:“在下早已知道了。”
帐房老人怔了一怔,道:“公子,你……你早就知道那剑门五鬼的手下,住在此处
吗?”
方雪宜指着那包拾起的衣物,道:“若非他们手下,谁敢搜查在下衣物。”他忽然话音
一顿,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不过,我却有些不大明白,他们是怎样知道我……”
帐房老人闻言,忙低声道:“公子,老朽倒是知道他们怎生盯上了公子的!”
方雪宜道:“什么原因?”
帐房老人道:“公子,你在来此之前,可是去过那程家庄的故居吗?”
方雪宜道:“不错,在下果是去过,……”忽然,他恍然而笑道:“是了,想必那成玄
通和宗士义一定派有人住在那程家庄附近监视,是吗,”
帐房老人道:“公子猜的不差,老朽适才就是听得那两位客人述及,今日黄昏派在程家
庄的眼线,发现了公子,所以他们就跟上了公子,而且打算……打算……”他一连说了几个
打算,却没往下说去。
方雪宜道:“打算什么,老丈为何不说?”
帐房老人待起身去门前张望,方雪宜却伸手拉住了他,摇头道:“老丈,十丈之内方无
一人,有什么话尽说无妨!”
帐房老人愣了一愣,道:“十丈以内无人吗?公子怎么知道的?”
方雪宜笑道:“老丈,不瞒你说,在下自幼习过天耳通,十丈之内,可以听见飞花落叶
之声。”
帐房老人似是有些不信,但却又不能不信地道:“公子,你可没骗我吧?”
方雪宜笑道:“老丈乃是为了在下之事,我又怎会骗你呢?”
帐房老人仍然有些不安地张望了窗外一眼,方道:“公子,他们计议要在今夜等你睡熟
之后动手暗算于你!”
方雪宜陡然双目寒光暴射,冷笑道:“好得很,多谢老丈传讯之情……”双手抱拳,长
长一揖。
帐房老人皱眉道:“公子,你单身一人在外,还是小心些为是。”
方雪宜自是不便对他多作解说,只好抱拳笑道:“老丈盛情,在下十分感激,但请老丈
放心,在下如无自保之能,也决不会冒这等生死的大险了。”
帐房老人似是还待多劝几句,但他瞧到方雪宜那坚决的脸色,只好把要说的话咽了回
去,低叹一声,启门而去。
方雪宜十分礼貌地送出门外,笑道:“老丈,在下不送了!”
直待那帐房老人佝倭的身形,在黑暗中消失,微微一笑,转身回房,插上了门栓,把衣
物包抬掇整齐,熄去灯火,这才和衣躺在床上假寐,等着那成玄通的手下前来。
约莫三更甫过,门外果然有了应声。
方雪宜暗暗地冷笑一声,忖道:“只怕你们下来……”
他思忖未已,那门栓已被来人以钢刀拨开,一声极其轻微的呀然之声传来,房门突然启
开了一扇。
又过了一瞬,才有一个脑袋探入房内。
方雪宜目力之强,眼下可透视重雾,那人脑袋刚刚伸入房内,方雪宜就已瞧出此人正是
先前在帐房外面侧身相遇的那个獐头鼠目的汉子。
那人这时忽然又缩回头去,显然是在跟门外的另一个伙伴在商量着什么,久久未再入
内。
方雪宜不觉有些诧异,暗道:“他们怎地弄开了房门,却又不进来了呢——”
突然间,一丝火光在门缝外一闪而灭。
方雪宜心中大震,寻思道:“莫非他们竟然如此下作,想用什么毒香之类的毒物,来对
付我吗?”转念及此,不禁心中大怒,正待跃身而起,出房将两人制住,陡然一缕异香诱鼻
而入,若非他觉出有异,立即屏住呼吸,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究竟是他的江湖经验不够,否则,他大可在发现门外火把子晃燃之际,就先闭住呼吸,
改用师门龟息之法换气,岂不连这一点儿险也不必冒了。
就在方雪宜屏住呼吸的同时,那两人业已推门而入。
如此一来,方雪宜索性就不再有动静,只是盘膝坐在床上,冷眼瞧着两人的下一步行
动。
这两个家伙的胆子可真不小,但见他跨入房内以后,竟然由其中一人幌亮了火摺子点燃
桌上的油灯。
灯光一亮,两人立即转身向床上望去,登时,两人如遭雷击一般愣住了。
那獐头鼠目的一位,一抖手中单刀,颤声喝道:“你……没有晕倒吗?”
方雪宜眼见这两人鼻孔之中,塞有两个黑色药丸,知道必是用来祛毒之物,当下心中一
动,忖道:“我何不先制住其中一人,先行取到祛毒药丸再行开口说话,也免得一不小心,
中了他们的道儿……”主意既定,方雪宜冷哼一声,陡然双手一拍床沿,全身凌空而起,直
向两人掠去。
方雪宜自己并不知道眼下他的武功之高,已属顶尖高手,此刻心中急想取得对方的法毒
药物,是以行动之间,自是用上全力,去势之快,简直已有令人目不暇接之感,但见人影一
花,獐头鼠目的汉子,手中单刀尚未扬起,人已倒在地上。
方雪宜左手一捞,将那人抓在手中,同时右手一探,已把那汉子鼻孔之中的两粒药丸取
出,塞在自己鼻端。
这时,那另外的一位汉子,似是已经吓得呆了,手中虽然有一柄匕首,却是木愣愣的站
在那儿,动都不敢动一下。
方雪宜回手将那獐头鼠目汉子搁在地上,两眼眨了一眨,冷笑道:“你们可是成玄通的
手下?”
这手握匕首的汉子,长得比那獐头鼠目人要魁梧得多,但此时却也像狗熊一般地缩在一
起,对方雪宜所问之话,宛如充耳不闻一般,久久未曾回答。
方雪宜瞧着他这份窝囊相,心中实是生气,剑眉一皱,沉声道:“你是哑巴吗?”
那人被方雪宜犀利的目光,瞧得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摇着头颤声道:“小……小
的会……讲话……”
方雪宜道:“很好,你用心听着,一句一句地照实回答!”话音一顿,接道:“你叫什
么名字?”
那人应道:“小的名叫赵三拳!”
方雪宜失声道:“赵三拳,这名号不错!”
赵三拳瞧见方雪宜的脸上笑容,不禁胆子大了不少,扬了扬右拳,道:“小的天生神
力,手下很少走过三拳之人,所以,伙计们都叫我赵三拳!”
方雪宜暗自一笑,付道:“看此人说话,倒像是耿直的老粗,稍时倒是不必为难他
了。”当下微微一笑道:“你是剑门五鬼门下。”
赵三拳道:“公子,小的主人已然改称剑门双侠了,你老不知道?”
方雪宜剑眉耸动,笑道:“不错,五鬼已丧其三,自然不能再用昔年的名号混世……”
微微一顿话音,接道,“不论是二鬼也好,还是双侠也好,你的主人可是成玄通和董方?”
赵三拳道:“小的主人正是成、董双侠。”
方雪宜冷冷笑了一声,突然喝道:“你们两人夜入我的房间,暗用毒香迷人,可是认识
我是谁?”
赵三拳道:“这……这个……小的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公子莫要见怪。”
方雪宜心想:你们想要我的命,还要叫我莫见怪吗?不过……口中却淡淡的说道:“奉
什么人命?”
赵三拳道:“自然是主人之命了。”
方雪宜略一沉吟道:“成玄通现在何处?”
赵三拳道:“小的不知道!”
方雪宜瞧那赵三拳的神态,似是并未说谎,当下皱眉道:“你奉了主人之命,前来暗算
在下,又怎会不知道主人何在呢?”
赵三拳道:“公子,小的说的是实话……”
方雪宜道:“如此说来,你们不是直接受命而来了?”
赵三拳笑道:“公子说对了,小的们当然是不够资格直接听命主人啦!”此人已然渐渐
地不再胆怯了。
方雪宜道:“你奉何人所差来此?”
赵三拳道:“小的……是奉了宗堂主之命……”
方雪宜未等他说完,忍不住脱口道:“哪一位宗堂主?可是宗士义吗?”
赵三拳道:“不是!”
方雪宜一怔,道:“不是金枪宗士义?”
赵三拳道:“公子,这宗堂主乃是宗堡主的公子。”
方雪宜恍然道:“是那宗贵吗?”
赵三拳道:“正是宗大公子!”
方雪宜冷哼道:“宗贵现在何处?”
赵三拳道:“宗堂主就住在嘉定城之内。”
方雪宜忽然沉声道:“赵三拳,你想不想活?”
赵三拳不自主地摸了摸脑袋,道:“公子,蚂蚁尚且贪生,小的当然怕死啊!”
方雪宜道:“你既是怕死,我倒是有个使你求生之路,你愿不愿意听命?”
赵三拳道:“愿意,小的一切都愿遵命!”
方雪宜道:“赵三拳,你可不许后悔!”
赵三拳道:“小的决不后悔!”
方雪宜冷冷一笑道:“如此甚好,你去叫宗贵来见我。”
赵三拳愣了一愣,道:“你老……公子,你是要我把宗堂主找来?”
方雪宜道:“怎么,你可是不愿?”
赵三拳道:“小的愿意……”他话没说完,转身就向门外跑去。
方雪宜突然伸手一拦,冷笑道:“且慢!”
赵三拳吃了一惊,道:“公子……”
方雪宜道:“你如是一去不回,我又将到如何处寻找你呢?”
赵三拳道:“小的怎敢,公子放心……”
方雪宜冷笑道:“在下本是对你极为放心,否则,也不会要你去叫那宗贵的了……”右
手迅快地拍出三掌,轻击在赵三拳肩肋等处,喝道:“快去快来,在下在此等你一个时
辰!”
赵三拳挨了三掌,虽是不重,但却觉出中掌之处,有些酸疼,忍不住问道:“公子,你
可是封了小人的穴道了?”
方雪宜冷哼道:“不错,一个时辰之内,你如是赶不回来,就将全身经脉硬化而死,你
如是不想早死,最好是跟那宗贵同来!”
赵三拳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呆呆地瞧着方雪宜,口中连声说道:“小人……小人……这
就去……”他虽然口中说走,人却根本未动。
方雪宜诧异的笑道:“你为何还不动身?”
赵三拳几乎是痛苦失声地应道:“公子,小的该死……”
方雪宜听得呆了一呆,喝道:“你这是怎么了?”
赵三拳突然跪倒在地,磕头道:“公子,小人无法见到宗堂主……”
方雪宜闻言,心中已然有些明白,但却喝道:“那你是不想活下去了。”
赵三拳顿时叩头不止,哀声哭求道:“公子,小人的身份卑微,无法见得到堂主
啊……,望你老开恩……”
方雪宜看得出这赵三拳并非做假,当下忍不住失声笑道:“刚才你为何一口答应下来,
自愿前去请那宗堂主来此?看你这等反反复复的言谈,足证不是个好人。”
赵三拳只吓得叩头如捣蒜,低声道:“小人一时糊涂,望求你老高抬贵手,放过小
人……”
方雪宜道:“那么方便?你可是把在下当作了容易欺骗的人吗?”语音顿了一顿,接
道:“不过,在下倒是有个办法,只要你答应,在下便可解开你被制的穴道!”
赵三拳忙道:“什么办法?你老快讲!”
方雪宜道:“你既是见不着那宗贵之面,但总知道他住在何处的了?”
赵三拳道:“这个小人倒是知道。”
方雪宜道:“很好,你领着在下前去,见到宗贵以后,在下就解去你被制的穴道!”
赵三拳怔了一怔,道:“这……小人如是领了你老去见宗堂主,只怕小人依然也活不成
啦!”
方雪宜冷冷一笑道:“你既是不敢领我前去,我就拍醒你的同伴,要他带路前去便了,
赵三拳,我也不再为难于你,你请吧!”
赵三拳一听,登时凉了半截,他一连又磕了三个响头,叫道:“公子饶命……小人愿意
给你老带路……”
敢情这赵三拳似是想通了,如是不带路去见宗贵,他眼下不出一个时辰,就得全身穴脉
僵硬而死,倘若自己带他去见宗贵说不定这姓方的被宗堂主拿下,自己不但不会丧命,或许
还得着一桩大功哩!”他转念至此,便连忙应允带路。
方雪宜却在心中暗道:不怕你不肯带路……口中可依旧冷冷地喝道:“扛起你的伙伴,
咱们这就前去见宗贵。”
那赵三拳苦笑一声,抓起躺在地上的汉子,扛在肩头,向方雪宜道:“公子,咱们这就
走吗?”
方雪宜道:“前头领路……”
那赵三拳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瞧着方雪宜那寒冰似的脸孔,却连忙应了一声:
“小人遵命……”转身便向门外行去。
方雪宜紧好佩剑,掩上了房门,随在赵三拳身后,出了悦来客找。
约莫转过了四五条大街,赵三拳忽然止步不进。
方雪宜借着淡淡的月光,打量了一下四周景色,却见停身之处,乃是一所甚为幽静的花
园。
方雪宜剑盾一皱,道:“这不是一道侧门吗?”
赵三拳道:“小人等进出,都是走的这道侧门。”
言雪宜略一沉吟,道:“上前叫门。”
赵三拳迟疑了一下,道:“公子,这等三更半夜叫门,只怕宗堂主也不肯接见你老
呢?”
方雪宜听的心中大为忿怒,暗道:“此人外表看来,甚似耿直的汉子,怎么行事却又如
此拖泥带水。”当下冷冷一笑道:“那宗贵不见我,不关你的事,你如想活下去,就早一点
上前叫门!”
那赵三拳吓得连退两步,一转身,大步向那花园的侧门走去,日见他伸手在门上轻轻地
敲了三下,便放下扛在肩头的同伴,垂手肃立门外。不多时那道侧门呀的一声,向内拉开。
方雪宜由暗处望去,只见一位十分魁梧的劲装地汉子,手里举着一盏气死风灯,探头喝
道:“什么人?”
那赵三拳连忙上前,低声作揖道:“二爷,是小的赵三……”
这叫做二爷的人,是似愣一愣,喝道:“这半夜三更的,你跑来干吗?”
赵三拳指着地上的汉子,道:“二爷,小的是奉了副堂主之命和冯七办差事的……”
此刻,那门内的二爷,大概已瞧出躺在地上的冯七,突然跨出门外,向赵三拳喝道:
“这是怎么了?冯七死了吗?”
赵三拳摇头道:“没有……只不过被点了穴道而已,二爷,烦你老通禀副堂主一声,就
说小的求见。”
那叫做二爷的人,沉吟了一会儿,方道:“你等着,我去瞧瞧副堂主是否未曾安
歇……”话音未已,便自转身跨入门内。
方雪宜缓步走到赵三拳身前,笑道:“很好,不知道这位副堂主是什么人?”
赵三拳道:“副堂主姓庄,单名一个捷字,公子,你老可得小心一些,据说……据
说……”
瞧他吞吞吐吐,欲言不敢的神态,方雪宜不禁好笑,喝道:“据说什么,此处别无他
人,有什么不敢说的?”
赵三拳道:“公子,据说这庄副堂主的武功,还在宗堂主之上,公子最好莫要跟他吵
翻,否则,吃亏的只怕就是公子了。”
方雪宜闻言暗道:这姓赵的究竟还不算得坏人……动念及此,不禁微微一笑,道:“谢
谢你的好意,区区记下便是!”
说话之间,只见一缕灯光,打园内射了出来,那先前入内的劲装大汉,已急步赶了过
来。
但他一眼看到方雪宜之后,不禁呆了一呆,道:“赵三,这是何人?”
赵三拳道:“二爷,这就是副堂主要小的去暗算的那位公子,”
那位二爷显然是吃惊不小,浓眉连连闪动,向赵三拳喝道:“赵三,你怎么把敌人给领
来了?”
赵三拳尚未答话,方雪宜已哈哈一笑道:“二爷,区区和宗堂主、庄副堂主均属故交,
你这敌人二字,不嫌用得太过分了吗?”
他这么说话,倒把这位二爷听的呆了半晌,暴睁环目的仔细打量了方雪宜半天,忽然笑
道:“公子,真的跟副堂主是故交?”
方雪宜道:“二爷可是不信?”
那人连忙说道:“小人名叫徐大化,公子只管叫小人名号便是了。”
方雪宜道:“快引我去见庄副堂主!”
徐大化躬腰应道:“小人遵命!”
高高举起风灯,领着方雪宜向园内行去。
赵三拳扛起了冯七,跟着方雪宜身后,敢情他可是惦记着自己被封的穴道未解,不敢不
亦趟亦趋地随在方雪宜左右。
这时,徐大化领着方雪宜在花径林木之间,左转右折,走了约莫有盏茶之久,来到一处
敞轩。
方雪宜举目望去,只见那敝轩之中,灯光通明,而且人影晃动,似是有着不少人在内。
方雪宜心中微微一动,立好放慢脚步,向身后的赵三拳招呼,低声道:“你先去禀
报!”
那赵三拳吃了一惊,道:“小人!”
这时,那位走在前头的徐大化,已然进了那座敞轩,似是正在向那坐在敞轩中的一位中
年文士讲话。
方雪宜目光一转,低喝道:“赵三拳,你如不去说明,那庄副堂主怎会知道你们办差事
的结果呢?而且,区区若不当着他面前拍开你的穴道,只怕那庄副堂主也不会相信你被人所
制吧!”
赵三拳大概也很明白方雪宜所说不假,当下倒是不再辩诱,扛着冯七,大步向轩内走
去。
方雪宜随在他身后,但行到敞轩的石阶之下,便停下身子,负手而立。此刻那坐在敝轩
中的蓝衫中年文士,目睹赵三拳扛着冯七而来,脸上神色果是微微一变,掉头向徐大化说
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徐大化显然未曾料到那位自称与庄副堂主乃是故旧之交的公子,居然站在轩外不曾入
内,顿时俯首应道:“属下……属下也不懂为了何故!”
赵三拳放下了冯七,跪伏在地,颤声道:“属下赵三拳,叩见副堂主。”
原来这位身着蓝衫,神情冷酷的中年文士,正是庄捷,庄副堂主。
赵三拳话音甫落,庄捷已冷冷一笑道:“赵三,冯七怎么了?”
赵三拳像是挨了一鞭子般,浑身发抖地道:“他……冯老七,被那公子点了死穴……”
庄捷眉头一皱,道:“你呢,为什么好好的?”
赵三拳道:“小人被制住了三处大穴,那位公子说,一个时辰不解,属下就全身穴脉僵
硬而死。”
庄捷冷笑一声,道:“有这等事?”突然站起身子,向赵三拳走了过来,探手抓住赵三
拳的右脉,瞑目不语,脸上一派肃然神色。
赵三拳却感到一股强大的劲道,正从庄副堂主的掌心,逼向自己体内,但因自己有三处
穴道被制,是以那股真力只能在右臂之中猛撞,痛得他眼泪都流了出来。
庄捷大概觉出赵三拳没说假话,忽然松手喝道:“不错,你果然被人封了三处穴
道……”语声一顿,掉头向轩外笑道:“想不到阁下乃是一位高人,庄某真是失敬了。”
敢情,他并非不曾见到方雪宜,而是有心在问明一切以后,方出制招呼对方?
方雪宜应声一笑道:“不敢,区区若是不略为献丑,恐怕得定见到副堂主的金面吧!”
话音未已人已行进敞轩之内。
庄捷适才已然试赵三拳被封的三处穴道,手法非常怪异,自己无能解穴,心中对方雪宜
不但有五分畏俱之感,而且有着五分敬意,方雪宜踏进敞轩,他立即抱拳相迎,并且让上
座。
方雪宜坐定以后,目光打量了四周一眼,微微一笑道:“庄副堂主,在下与副堂主似是
素昧主平,未曾见过一面吧!”
庄捷笑道:“不错,分子与庄某果真素未谋面,不知公子上姓大名。”
他寻思未已,耳中已听得方雪宜冷冷地应道:“在下姓方,草字雪宜。”
庄捷笑道:“方公子。”
方雪宜道:“不敢,方某今日拜访,有两件事,想向副堂主请教!”
庄捷笑道:“请教两字,庄某不敢承受,公子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方雪宜剑眉轩动,沉声道:“副堂主既与方某不识,为何派人追踪方某,意图暗算?”
庄捷问言竟然哈哈大笑道:“公子言重了,庄某决无意图暗算公子之意。”
方雪宜冷笑道:“副世主,尊驾派出的属下,已被方某擒来,尊驾竟还不肯承认吗?”
庄捷面不改色的笑道:“公子,庄某如是说出其中道理,相信方公子就不会误会了。”
语音一顿,突然向赵三拳道:“赵三,本座交代你们追踪方公子时,可曾要你们暗算方公子
来着?”
那赵三拳显然是十分畏怯,低声道:“没有。”
庄捷忽然怒哼一声,喝道:“既然本座不曾命尔等暗算方公子,你们为何胆大妄为,擅
作主张?”
赵三拳听得跪地连连叩头道:“这……这是冯老七出的主意。”
庆捷脸色微霁,笑向方雪宜道:“方公子,可否请你解开这冯老七的穴道,容他答
话?”
方雪宜冷眼旁观,暗道:“纵然你在做戏,我也要瞧个清楚。”当下谈淡一奖,接道:
“方某遵命!”大步上前,俯下身子,在冯老七命门之上,轻击一掌,只见那冯老七长叹一
声,霍然坐起身来。
但他一眼发现庄捷正怒目相向,只吓得连身子还没有坐稳,就连忙翻身跪倒在地,口中
叫道:“属下冯七,叩见副堂主!”
庄捷冷笑一声,道:“冯七,你好大狗胆!”
方雪宜这时已缓步回到自己座位,心中暗道:“我且瞧瞧你们能要出什么鬼门道来。”
那冯七被庄捷骂得先是一怔,但他目侧余光,却瞧见了方雪宜的形貌,顿时直吓得全身
发抖,连连叩头,道:“属下不敢……属下……,武功不济,还求副堂主开恩。“
庄捷冷笑道:“不错,你果然是武功不济,否则,你也不会用那种下五门的手法对待方
公子了。”
冯七显然是并未听出来庆捷的话题真正用意何在,当下答道:“属下奉命前去查看这方
公子形迹,无意之中,发现他果然正是堂主的大……”
庄捷陡然暴喝一声道:“住口。”
这冯七倒也听话,立即缩回了舌头,闭口不语。
庄捷脸色铁青,向站在轩外的几名大汉喝道:“拖下去,依照违律行事论处!”
顿时,进来了两名大汉,一左一右,将冯七架了起来,直往敞轩之外连拉带抬的拖走。
冯七披拖走以后,庄捷竟是十分客气的向方雪宜抱拳道:“方公子,冯七不听号令,自
作主张,兄弟已按堂规论处,得罪了公子之处,尚望方公子莫再记在心上。”
方雪宜明知庄捷这一番做作的用心何在,但他却也不说穿,竟然哈哈一笑道:“庄兄好
说,贵属其实也并未沾到方某人的光,应兄如此重罚于他,倒叫方某有点过意不去了。”
庄捷微微一笑道:“方公子宽宏大量,兄弟十分敬佩!”语音略顿,掉头向赵三拳喝
道:“念在你引导方公子来此之劳,本座不再处罚,还不给我下去。”
那赵三拳登时如逢大赦,连声应道:“属下遵命,……多谢副堂主恩典……”几乎是连
滚带爬的退了下去。庄捷目光一转,投注在方雪宜身上,笑道:“方公子仙乡何处?”
方雪宜心想:“这是在盘问我的来历了。”口中却一笑,答道:“方某世代居住洛
阳。”
庄捷脸上掠过一丝异采,抱拳道:“洛阳方家,在武林之中,大有名望,那中州三侠中
的方二侠,不知是公子的什么人?”
方雪宜心中失笑道:“果然很爽炔,三句话不到,就转上了正题,我如是不敢揭明身
份,只怕反会惹起他们的轻视。”当下肃容道:“正是在下的大伯父!”
庄捷似是被方雪宜这句话答得浑身一震,但他十分机警,趁着那心血一震,神情微变之
际,霍地站起身子,双手抱拳,朗声说道:“原来是方二侠的侄公子,庄某失敬了。”
方雪宜略一欠身,道:“不敢,方某深夜冒昧造访,打扰之处,尚祈庄副堂主包涵。”
庄捷大笑道:“公子太客气了,不知方公子此番前来嘉定,有什么贵干。”
方雪宜剑眉一皱,心中寻思道:“这家伙一再明知故问,满口俱是不着边际的客套,实
则句句都是盘根究底的陷阱,果然是个十分难缠的人物,不知这金枪宗士义父子,怎会找到
这等极富心机的下手,难道这嘉定地面,又有了什么新的帮会势力不成。”
他一念及此,不禁有些恍然觉悟到,这所谓嘉定分堂,明明是一个帮会组织的分机构,
自己倒是要设法先从对方口中探出一点线索才是。
方雪宜虽然想的诸般情事不少,但念头转动的却也飞快,在庄捷眼中,他只是略略的沉
吟了一下,便道:“兄弟此次乃是顺道经过嘉定。”
照常情而论,方雪宜这等说法,庄捷应是决然不会相信,但他却似是相信了方雪宜之
言,笑道:“公子可是打算在嘉定盘但些时日吗?庄某不才,甚望能够稍尽地主之谊,追随
公子畅游此间几处名胜古迹……”
方雪宜也明知这庄捷言不由衷,但他却不大善于心机,庄捷语音未竟,他已然忍不住摇
手道:“不敢多劳庄兄费神,兄弟明日就将离此他去。”
庄捷顿时露出了一脸失望之色,叹息道:“公子乃是名门子弟,庄某自知高攀不上,只
是……只是……。”
方雪宜道:“只是什么?”
庄捷神态真诚的抱拳道:“只是庄某这番诚意,尚望方公子明白就好!”
方雪宜终究是涉世不深,他只见到庄捷这满脸忠诚的神情,心中竟是十分感动,对他疑
惑之心大减,笑道:“庄兄厚待之情,兄弟永远不会记忆!”
语音微微一顿,接道:“兄弟原本想在嘉定逗留一两天……”
庄捷脱口欢呼道:“公子答应了?”
方雪宜瞧他那一派欢愉之色,完全不似做作,几乎不忍说出那不字,但他仍然咬了咬
牙,摇头道:“庄兄诚意,兄弟心领了,日后有暇,兄弟自会重来拜望庄史,共作五日之
游。
庄捷笑容忽告消失,不住的摇头叹息道:“公子,你……唉!你说原本要在此逗留几日
吗,为何又改了主意呢?莫非是为了庄某那混帐的下属惊动了公子?”
方雪宜笑道:“那倒不是。”庄捷皱盾道:“公子……”
庄捷怔了一怔道:“公子……方兄,兄弟恭敬不如从命!”
方雪宜道:“庄兄,兄弟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庄捷道:“方兄有话,尽管吩咐。”
方雪宜道:“庄兄身为嘉定分堂堂主,不知庄兄这分堂是属于什么门派所辖?”
庄捷微微一笑,道:“三义门。”
方雪宜呆了一呆,道:“三义门?兄弟怎地未曾听说过?”
庄捷笑道:“我三义门成立未及一年,尚未正式向江湖立万,方兄不知,那也不足为
怪。”
方雪宜心中暗道:“果然被我料中,这嘉定一带,正是有了新的帮会组成了。”口中却
道:“庄兄,贵门既称三义,必是由三位仁义大侠所手创了?”
庄捷道:“方兄说的不错,三义门正是由川西三义手创!”
方雪宜心想:“这儿几时又出了川西三义门?倒是要问个明白”当下抱拳道:“庄兄,
缔创贵门的三位义侠,不知怎么称呼?这掌门人是否也由三人共同提任?”
庆捷目光一转,沉吟一会儿,方道:“此事如是别人相询,兄弟一定不会说出,但你方
兄乃是中州三侠弟子,兄弟自然相信得很……”
方雪宜心中固然十分希望庄捷能够说出三义门的机密,但他却秉性忠厚,不敢强人所
难,目睹庄捷这等神情,立即接口道:“庄兄如是不便,这不必说了!”庄捷慨然一笑道:
“兄弟与方兄交往,出自一片至诚,如是这点小事兄弟都要隐瞒,那我庄捷还能算是你方兄
的朋友吗?”
他一脸皆是诚恳之态,说的句句如出肺腑。
方雪宜大为感动地道:“庄兄如此看重兄弟,真使兄弟受宠若惊!”敢情,方雪宜完完
全全地把庄捷当成朋友了。
庆捷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方兄蒙你不弃,折节下交,兄弟自己是不能不诚心
诚意的跟方兄说话了……”
语音微微一顿,低声向方雪宜道:“川西三义,就是昔年的,剑门五鬼中的成玄通、董
方及宗堡主金枪宗士义。”
方雪宜也曾想到很多人,甚至魔刀田远,都在这三义之中,但是却决未想到这三义门的
三义,竟会是昔年不曾死在中州三侠剑下的剑门五鬼中的老大和老五,自然,这宗士义居然
和他们合称三义,更是出乎意料之外。
一时之间,他愣了半响,方道:“会是他们?”
庄捷道:“方兄可认得本门的三位掌门?”
方雪宜又一行道:“他们都算是掌门人?”
庄捷道:“这乃本门与其他门派不同之点,方兄难免觉得奇怪,其实,这也是三义门的
作风开明之处……”方雪宜听他此话,心中陡然想起他对待冯七的经过,心想,这也算是开
明么?不觉得脱口道:“庄兄,贵门想必这开明的作风,很是引以为自家的了。”
庄捷笑道:“那是自然……”
方雪宜笑道:“比如庄兄对待冯七的举措,也是贵门的开明。”
庄捷脸色大变,忙道:“方兄,此事兄弟确实做得有违本门规戒,方兄千万莫要张
扬……”他这种神秘惊慌的神色,倒使方雪宜觉得不大寻常,正想问他是何原故,庄捷已然
附耳接道:“方兄,那冯七本是这嘉定地面的一个流氓,只因他跟宗堂主有着远亲的关系,
兄弟虽有煞熬他骄纵之心,却一直苦无机会下手,今天难得见上宗堂主不在嘉定,他又自作
主张,不听号令约束,正是天赐机会,兄弟很想就此将他除去,所以才会有着刚才那等措
施……”
庄捷这一番话,只说的合情合理,方雪宜倒也未曾听出什么漏洞,笑道:“庄兄这三义
门的总坛,设在何处?”
庄冲道:“就在成都南城外的龙泉驿。”
方雪宜记下了龙泉弓这个地名,微微一笑道:“壮兄,兄弟还有一件事,想向庄兄请
教。”
庄捷道:“方兄不必客气。”
方雪宜道:“兄弟这次道经嘉定,本是要探望大伯的昔年一位好友,不料事隔四年不
到,嘉定却已人事全非,兄弟竟是找不到那位老人家的下落,不知庄兄是否可以指明兄弟一
条明路!”
庄捷笑道:“方兄好说,兄弟虽是前来嘉定不过两年,但只是嘉定地面上稍有头脸之
人,兄弟多少总是知道一点,但不知方兄弟要找的是谁?”
方雪宜道:“就是东门外程子望程庄主。”
庄捷忽然一怔道:“程子望?”
方雪宜道:“庄兄可知程庄主的下落?”
庄捷目光一暗,叹息一声道:“方兄,如是你要我的是那程庄主,只怕兄弟无法帮忙
了!”
方雪宜道:“为什么?”
庄捷长叹道:“程庄主一家百口,已在三年前被人于一夜之间,斩尽杀绝了!”
方雪宜心中虽是早已知道了这种结果,但此刻依然在开言之际,戚然良久,沉声问道:
“庄兄,程庄主在嘉定府一带,算得上是位正直的武林同道,他满门遇害之事,不知庄兄可
知那凶手是谁?”
庄捷摇头道:“这个,兄弟虽也在抵达嘉定以后,多方打探,但却并无肯定的结果!”
敢请这庄捷话中有话,方雪宜接道:“莫非庄兄已然有出了什么眉目?”
庄捷忽然沉吟道:“方兄,此事……”语声一顿,望着方雪宜好半天,这才接道:“方
兄,武林中有位叫田一刀的人,你可曾听说过?”
方雪宜暗道:何止听过,只怕那田一刀见了我,还得尊称我一声方一剑呢?但他自是不
会把这等话告知庄捷,反倒摇了摇头道:“不太明白,只是那田一刀可是被人唤作魔刀田
远?”
庄捷道:“正是此人!”
方雪宜道:“他怎么样?那程庄主不会是他所害吧?”
庄捷叹一口气道:“方兄不幸言中,正是这位魔刀田远害了程庄主一家大小。”
方雪宜脱口道:“这怎么可能?”
庄捷怔了一怔,道:“方兄,据兄弟这一年多来所听所闻,那程庄主十之八九,是死在
田一刀的手中。”
方雪宜剑眉一扬,道:“庄兄你可是找出了什么真实证据吗?”
庄捷道:“想那魔刀田远的为人,素以狠毒著称,他如是存心不留痕迹,别人自是难以
发觉!”
方雪宜道:“既然未留痕迹,庄兄又何以会想到了程府百口,俱死在田远之手呢?”
庄捷道:“这……兄弟曾听嘉定的朋友提过那程庄主家人中有未被焚毁的死骨,就伤疤
看来,俱是一刀致命!”
方雪宜冷冷地应道:“就只有这一点吗?”
庄捷笑道:“方兄,人人如是而言,未曾找到魔刀田远之前,兄弟也不敢十分相信!”
方雪宜沉吟寻思道:瞧他说话的神态,似是无有作伪之情,后来那账房老人所说,程家
害在成玄通等人手中之事,只怕成玄通并未要手下之人参与,自已想在庄捷口中套出内情,
恐怕已是无望了。当下抱拳一笑道:“多谢庄兄弟指点,兄弟打扰甚久心中很是不安,告辞
了。”
庄捷忽然伸手拉住方雪宜的手笑道:“方兄天色已近四更,此刻回至客栈,定然惊动别
人,何不就在兄弟这敞轩之中小坐,容兄弟叫他们送上一点酒菜,剪烛共话,也向方兄请教
请教啊!”
他说来情真辞切,方雪宜倒也不便坚持,只好笑道:“这等麻烦庄兄,兄弟怎能安
心……
庄捷大笑道:“方兄你这样想可就是见外了!,话音一顿,向门外侍立的劲装大汉喝
道:“叫他们准备一点酒菜送来。”
侍立轩外的两名大汉,应声而走,庄捷这才低声向方雪宜道:“方兄,有一件事,趁他
们不在此处,兄弟必须告诉你。”
方雪宜看他神色郑重,心中暗暗一惊,道:“庄兄,什么事这般重要?”
庄捷道:“武林乱象已现,川中更非善地,方兄最好能早日离去为妙!”这句话声音虽
然很低,但却震的方雪宜心中扑扑乱跳,刹那之间,方雪宜忽然觉出这位庄捷大不简单,甚
至连他的来历也大为可疑。
方雪宜这时真猜不透这位看来精明而又不平凡的庄捷,到底是为了何故,要屈身做宗贵
的副手,但他却很感激庄捷的关护之情,当下笑道:“庄兄如此呵护兄弟,真叫兄弟感激
很……”
庄捷忽然大灾道:“在家千日好,出外时时难,方兄这样年纪,想必是初次离家,远行
在外,兄弟能与方兄相识,自应尽我之力照顾方兄……何况,只因兄弟驭下不严,给方兄引
来许多麻烦,这点心意,不过是兄弟向方兄赎罪而已……”
语音未已,只见一位形容猥琐的老人,带看三名劲装大汉和两名小厮,送上了一桌热腾
腾的酒莱来。
那庄捷似是对这位老人十分尊敬,一见老人送来酒菜,竟然起身笑道:“有劳宋师傅
了,这半夜三更叫他们随便弄几样小菜就可以了,何必你自己下厨……”
那老人一对斗鸡眼在方雪宜身上瞧了半晌,方始笑道:“副堂主款待佳宾,老朽自应半
自下厨。”话语之间,酒菜业已摆妥,那宋姓老人在离去之际,却似无意间地在方雪宜身上
撞了一下,方雪宜刚自一怔,蓦然发现自己的右掌心,已被人塞进了一团物件。
方雪宜暗暗地吃了一惊,目光迅伏地投向庄捷,只见庄捷正低声向那三位劲装大汉在吩
咐什么,并未瞧出那宋姓老人撞自己,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但当他想起应该向那位宋姓老人打个招呼时,抬目望去,那宋姓老人的背影,已在花树
之间消失了。
但因庄捷已在扰呼自己入席,只好压下了好奇之心,移到酒筵席前坐定。
虽仅两人对饮,但桌上的菜看却有八味之多,庄捷的一番盛情,使得方雪宜完全泯除了
对他的戒备之心,两人小酌清谈,倒似故友重逢一般热情。
方雪宜心中却并未忘记那塞在衣袋中的纸团,这其间,他一直在想找一个机会偷偷看那
纸上所书何事?
但因庄捷始终未曾离座,而无法打开瞧看,直到天色已然发白,突然有一名劲装人汉匆
勿而来,在庄捷耳边低语了几句,庄捷顿时脸色大变,向方雪宜抱拳道:“方兄,兄弟有点
要事待办,你且在此稍坐一会儿,兄弟去去就来。”站起身子,随在这劲装大汉身后,大步
离去。
那本是侍立敞轩之外的几名壮汉,这时也跟在庄捷身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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