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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飚》


第十五回 大错谁铸 椎心泣血



  霍元伽重重地叹息一声,道:“盟主还有救吗?” 
  苗素兰缓缓抬起头来,幽幽说道:“两处重创,都在致命所在,尸骨已寒多时了。” 
  霍元伽抬头望望天上浮动的白云,沉声问道:“盟主伤在何人手中?” 
  苗素兰摇摇头道:“这个贱妾没有看到,不敢乱说。” 
  钟一豪道:“不是少林僧侣手中,就是武当门下……” 
  余亦乐道:“盟主身上之伤,似都是剑伤,少林僧侣们从不用剑。” 
  一阵疾劲的山风吹来,飘起了群豪的衣袂,也惊醒了晕迷过去的谷寒香,只见她缓缓睁
开星目,满脸茫然神色,望了群豪一阵,突然尖叫一声,抱起胡柏龄的尸体,狂奔而去。 
  余亦乐叹息一声,回头对苗素兰、万映霞道:“她悲痛过深,神志已有些迷乱,两位快
追去,别让她寻了短见。” 
  万映霞、苗素兰目蕴泪光,点点头,放腿疾追而去。 
  霍元伽道:“眼下少林、武当中人,尚在谷外,咱们……” 
  余亦乐道:“少林、武当两派中掌门之人,似都受了重伤,两派和咱们敌意,看去亦不
甚重,在下之意,如果能不和两派中人动手,还是不动手的好。” 
  霍元伽道:“两派中人,久战后疲,恐已无余力再和咱们动手,余兄如若误认他们对咱
们消了敌意,未免有些自作聪明了。” 
  余亦乐皱皱眉头,未再接口,大步直向谷外走去。 
  钟一豪突然冷冷说道:“兄弟之意,也是暂不和两派中人冲突为宜。”也不待罗浮一叟
回答,纵身疾跃而起,他轻身功夫造诣特深,两三个起落,已到了谷口所在。 
  只见十个少林僧侣一排横立,一个个手横兵刃,挡住了去路,谷寒香、苗素兰、万映霞、
余亦乐等,都被拦在谷口。 
  谷寒香似又支持不住,在苗素兰、万映霞扶持之下,闭目而立,美丽脸颊上,仍然不停
的滚下泪水。 
  钟一豪突然觉着一股怒火,冲了上来,一松腰中扣把,抖出缅铁软刀,大步直向群僧走
去。 
  余亦乐低声说道:“钟兄不可造次。”纵身一跃,追了上去。 
  那列队而立的少林僧侣,突然开始移动位置,兵刃交错,片刻之间,布成了一座阵式。
  钟一豪不禁心中一震,暗道:“看来今日之局,只怕难以善休了……” 
  回头望去,霍元伽已带着“迷踪谷”中群豪赶到。 
  余亦乐抢前两步,横身拦在钟一豪前面拱手对群僧说道:“诸位大师父挡守住谷口要道,
不知是何用心?” 
  群僧一个个脸色庄严,默然不答。 
  钟一豪冷冷说道:“看来今日难免一战,余兄大可不必多费口舌了。” 
  忽听一声低沉的声音,遥遥传了过来,道:“闪开路让他们过去。” 
  这声音低沉的只隐隐可以听到,但群僧却迅快的退到两边,让开一条大道,手中横举的
兵刃也同时垂了下去。 
  这意外变化,反而使余亦乐和钟一豪有些茫然无措之感,呆了一呆,钟一豪才低声说道:
“余兄请走前面开路,兄弟随后保护夫人。”转身过去,抱拳说道:“恭请夫人上路。” 
  苗素兰黯然答道:“她伤痛过深,人已晕了过去。” 
  钟一豪大步走了过去,低声说道:“时机难再,不宜拖延,姑娘不妨运功暗击命门要穴,
试试看能否使她清醒片刻。” 
  苗素兰点点头,暗中运集功力,举手一掌按在谷寒香背后“命门穴”上,轻轻向前一送。
  但见谷寒香身子向前一倾,缓缓的睁开了双目,环扫了众僧一眼,突然大步向前走去。
  钟一豪纵身一跃,抢在谷寒香前面,低声说道:“夫人身体不适,把盟主尸体交给在下
代为抱着如何?” 
  谷寒香似是害怕钟一豪抢去怀中的尸体一般,忽的一个转身,摇摇头,道:“我自己抱
着也是一样。”当先由群僧之间,走了过去。 
  钟一豪、余亦乐、苗素兰、万映霞,分在她两侧相护,罗浮一叟带着“迷踪谷”一干高
手,走在后面。 
  忽听一个清脆的童音,传了过来,说道:“胡师兄断了气。”麦小明右手捡起地上宝剑,
起身走了过来。 
  他和钟一豪动手受伤之后,就原地坐了下来运气调息,少林僧侣们虽然记着他杀死同门
之仇,但见他一个孩子,又满身鲜血,闭目坐在地上调息,少林派乃江湖上正大门户,门下
弟子,个个心胸磊落,不愿对一个满身重创的孩子出手,只好任他盘坐运气调息,此刻见他
站了起来,立时有一个和尚横身挡住去路,沉声喝道:“站住,你也想走吗?” 
  麦小明微微一笑,道:“我为什么不能走?”举手一剑刺了过去。 
  但见寒芒闪动幻起朵朵剑花,迫得那和尚,疾向一侧闪去。 
  群僧知他剑招辛辣,不可轻敌,见他一出手,立时凝神戒备,左面一个和尚“呼”的一
杖“横扫千军”,拦腰击了过来。 
  麦小明不退反进,突然向前一跃,灵快无比的欺了过去,长剑左扫右刺,倏然之间,连
攻三剑,迫退了几个拦路的僧人,冲出重围,奔到谷寒香面前,探头望了胡柏龄的尸体一眼,
摇摇头道:“没有救啦!” 
  就这一瞬工夫,四个少林僧侣已疾奔而出,形成了合围之势,把麦小明围在中间。 
  谷寒香柳眉一场,大声喝道:“住手。” 
  她生的娇美如花,姿容绝世,发起狠来,亦别有一番风情,群僧回头瞧了她一眼都不自
主的停下手来。 
  麦小明微微一笑,走到谷寒香身侧,说道:“我和胡盟主师兄弟相称,那要叫你嫂嫂
了。” 
  谷寒香瞧了他一眼,也不理他。 
  天仪说道:“夫人请过,但这娃儿伤了我们寺中弟子,却得留下。” 
  谷寒香望了麦小明一眼,道:“我偏要带他过去,你们伤了我的丈夫,就不算人命吗?”
  天仪大师脸色一变,道:“夫人这等强词夺理,就叫老衲为难了。” 
  遥遥又传来天禅大师一声深长的叹息,道:“放他们一起走吧!” 
  天仪大师不知胡柏龄舍命相教少林、武当两派之事,也不知掌门师兄一直为金刚指点伤
胡柏龄一事,抱疚甚深,但少林门规素严,他虽和天禅大师师兄师弟相称,但也不敢有违天
禅令谕,心中虽不愿,却不敢多言,默然退到一侧。 
  武当门下弟子,眼见少林僧侣不肯拦阻敌人,立时布成一座五行剑阵,挡住了去路。 
  余亦乐抬头打量了那五行剑阵一眼,低声对钟一豪道:“武当派和咱们‘迷踪谷’素有
嫌怨,通过此关,只怕不易。” 
  钟一豪道:“武当派的五行剑阵,虽然驰名江湖,但兄弟倒不信真能把咱们去路拦住,
可虑的是眼下盟主夫人已有些失常,先要想个法子,使她安静下来,咱们才能没有顾虑的放
心动手。” 
  余亦乐转脸望去,只见谷寒香卓然玉立,美丽的粉颊上,泛现着一种奇异的神情,明亮
的大眼睛中,闪动着愤怒和杀机,眉宇间却又流露出重重的悲苦,由这复杂的神情中,显示
她内心正有无比的激动。 
  偏西的太阳光,由两座山峰的空隙中照射过来,照在她美丽的脸上,那混杂着各种不同
神情的脸上,艳如流照的晚霞,耀眼生花,不论多深的悲苦、忧伤,和愤怒,都无法掩遮住
她那动人美丽…… 
  转眼望去,只见武当派中门下弟子,一个个目光痴呆,静站不动,敢情这些跳出三界外
的三清弟子,亦为谷寒香耀眼夺目的容色所吸引。 
  只见谷寒香抱着胡柏龄尸体大步向前走去,闯入了五行剑阵之中。 
  她没有呼喝要人闪开去路,只因那双美丽的眼睛,望着那些道人,群道却不自觉的向后
退去,让开了一条去路。 
  这时,只要有一个道人突然带剑刺去,不用凭借五行剑阵奇奥的变化,立时可把谷寒香
伤在剑下。 
  钟一豪、余亦乐,都看的提心吊胆,但却不敢出言劝阻,或随相保护,因为谷寒香已进
入剑阵正中,任何迅快的身手,都无法及时拦那道人刺出的剑势。 
  但见谷寒香莲步姗姗,坦然而过,群道竟然纷纷后退,让开了一条去路。片刻之间,她
已穿过剑阵,缓步向前走去,美丽的背影中流露出无限的凄凉,她走的异常缓慢,似是根本
不知道,这片刻时光之中,已经历生死大劫。 
  苗素兰满含着泪水的星目,一直盯在谷寒香的背影上,一瞬不瞬,直待谷寒香身子转过
了山脚不见,才长长叹一口气,说道:“夫人变了。” 
  钟一豪、余亦乐看她脱险而去,才放下心中一块石头,目光又转投在武当派的五行剑阵
之上,极仔细的查看那剑阵形势。 
  钟一豪道:“余兄,武当派的五行剑阵,誉满天下,和少林寺罗汉阵齐名武林,咱们兄
弟先入阵试试?看看传言是否真实。” 
  余亦乐还未来得及答言,麦小明已接口说道:“我也算一份好吗?” 
  他年纪虽然幼小,但武功剑术,却极高强,钟一豪曾和他动手相搏过几招,知他剑招的
诡异,不在自己刀法之下,当下说道:“好吧!算你一份。” 
  当先振袂而起,直向五行剑阵之中冲去。 
  麦小明笑道:“咱们联手闯阵,也好有个照应。” 
  余亦乐想阻拦已自不及,两人已极快的冲入剑阵中,不禁暗里一叹,回头对苗素兰、万
映霞道:“两位姑娘在阵外等候吧!” 
  苗素兰道:“贱妾虽然技不如人,但也可略助三位一臂之力,请……” 
  万映霞道:“我也要去,我爹爹被武当道人逼死,此等大仇大恨,早已在我……” 
  余亦乐看两人神色,已知无法劝阻,低声接道:“好吧!不过两位入阵以后,最好能和
在下守在一起,也好有个救应。” 
  苗素兰道:“我们唯命是从就是。” 
  万映霞道:“婶婶神态失常,一人走去,实在难以叫人放心,咱们得快些追上去啦!”
  余亦乐听她一提,亦觉着此事严重,非同小可,右手一翻,拔出背上铁板、左手取过腰
间铜锣,当当一敲,道:“两位请随在下身后进阵。”大步直向前面走去。 
  这时,钟一豪、麦小明已联袂冲入了阵中,这五行剑阵,早已驰名天下,江湖上黑白两
道,无人不知此阵乃武当派中合力拒敌的绝学,两人入阵之后,钟一豪右手横刀,左手握拳,
运集了全身功力戒备。 
  麦小明也一反平常轻俏顽皮的神态,凝注全神,长剑斜向上指,剑尖微微的晃动,幻化
点点青芒,但却不肯出手。 
  两人奔入剑阵的速度异常迅快,但入阵之后却走的十分缓慢,一步一步的移动着身躯,
四目乱转,注视着那剑阵的变化。 
  因为两人行动的缓慢,使五行剑阵也无法迅快的变化,但见五柄长剑,齐齐指着两人,
脚下的方位,也慢慢的开始移动。 
  突见正中一个道人长剑左右一摆,寒光闪动,分向两人各刺一剑。 
  麦小明一剑“丹凤撩云”迅快绝伦的向那道人剑上击去,此人年纪虽小,但却聪明过人,
而且出身名师门下,虽未见识过武当派的“五行剑阵”,但却常听师父谈此阵奥妙变化,只
要能一举制服住那带动剑阵之人,此阵威力即难发挥,是以入阵之后,立时全神运剑,俟机
出手。 
  他的打算虽是不错,但那布阵道人,都是武当门下久练此阵的高手,剑势一点即收,待
麦小明挥剑挡出之时,他的剑势,已转向钟一豪刺去。 
  麦小明一剑刺空,“五行剑阵”已经发动,但见寒光流动,一剑迎面刺来,麦小明一伏
身,让开迎面一剑,反手一招“划分阴阳”,当的一声挡开了背后袭来的一剑。 
  攻向麦小明的两个道人,身形一错而过,双剑左右并进,攻向钟一豪。 
  钟一豪大喝一声,打出一股拳风,一挡迎面攻来的道人,缅铁软刀,一招“风起云涌”,
抡出一片刀影,封开了两面急袭而来的剑势,正待挥刀抢攻,背后又是一剑忽的刺到。 
  两人原想入阵之后,以急速的快攻,制住对方剑阵变化,哪知一动上手,全不是那么回
事,只觉对方剑如轮转,尽失先机。 
  钟一豪一面挥刀接架那连环攻来的剑势,一面留神查看剑势来路,想从几人衔接不绝的
攻势中,看出一点路数,再设法夺回主动,制敌先机。 
  但是满天剑影,分由四面八方涌了上来,别说瞧出对方变化了,单是招架,已感到应付
不易。 
  初时,钟一豪、麦小明还能相互呼应,彼此相接,过了十几个照面之后,“五行剑阵”
威力逐渐发挥,两人只觉被困在重重剑影之下,一个失神,即将被四周涌上的剑势所伤,别
说彼此相互救援了,就是想互相看上一眼的机会,也是没有。 
  这当儿,余亦乐和苗素兰、万映霞等,已到“五行剑阵”之外,但见剑气漫天,光影如
山,竟不知从何下手,并肩站在那剑影翻滚的剑阵之外。 
  霍元伽也带着“迷踪谷”中群豪赶到,各人手中都横着兵刃,准备出手,但因那剑阵变
化推动太快,阵外看去,只见一片白光,群豪都有着无从下手之感。 
  钟一豪、麦小明又勉强支持了十七八合,已被那连环变化冲击的剑势,闹得有些手忙脚
乱,应接不暇。 
  正当两人情势危殆,难再支撑下去的当儿,突闻一声轻喝,白光忽敛,攻势顿住。 
  钟一豪拭拭脸上汗水,抬头望去,只见五个中年道人,手中横着长剑,各人站定一个方
位让开了一条去路说道:“诸位请过吧!” 
  这几个道人经过了一阵激烈的相搏,仍然气定神闲,面不改色。 
  钟一豪对那道人放行之言,似是不敢深信,怔了一怔道:“什么?” 
  正东方位上一个道人,轻轻一挥手中长剑,道:“诸位请过!” 
  麦小明举起左手,用衣袖擦拭一下头上的汗水,微微一笑,道:“我们就快要败啦,你
们为什么不动手了,十合之内我们两人不死也要重伤。” 
  那适才答话的道人,沉吟了一阵,道:“此乃家师之命,诸位快点请吧!”当先把手中
长剑一沉,向后退去,其余四个道人,紧随退下。 
  钟一豪转脸望去,只见紫阳道长在四个道人保护之下,倚在山壁之上,双目微启,神情
萎靡,似是身受重伤一般。 
  麦小明忽然咯咯大笑道:“我师父那三绝毒针,乃调合数十种毒药,淬炼之物,不论内
功何等精深的人,只要中上一支,必死无疑……” 
  他这句话,都是武当门人个个欲知之情,欲闻之言,是以个个凝神静听。 
  哪知麦小明说了一半,忽然住口不言,好整以暇的掏出一块绢帕,擦过了头上汗水,又
擦拭伤口处的血迹,只急的群道个个心如火焚,却又不好追问。 
  麦小明擦拭好伤口的血迹,顺手把绢帕投掷地上,一挥手中宝剑说道:“你们这群牛鼻
子老道,如果想教紫阳道长,都把手中兵刃丢在地上。”他自己身着道装,骂别人牛鼻子老
道,听得万映霞和“迷踪谷”中群豪,一个个暗中偷笑。 
  群道脸色齐变,数十道愤怒的目光,一齐投注在麦小明的身上。 
  忽听当的一声,不知何人,当先投去了手中宝剑。 
  一人如斯,群起相应,但闻一阵叮叮当当之声,武当门下的弟子们,都依言丢了手中兵
刃。 
  麦小明微微一笑,摇动着手中长剑,回头对余亦乐等说道:“诸位请啊!” 
  钟一豪低声对余亦乐道:“这娃儿胆气过人,悍不畏死,而且人小鬼大,他必然已有了
脱身之策,咱们就先走吧!”当先举步向前走去。 
  余亦乐、苗素兰、万映霞、霍元伽等“迷踪谷”中群豪,鱼贯的由武当门下弟子之间,
穿行而过,片刻工夫,走的一个不剩,只余下了麦小明一人仍站在原地未动。 
  麦小明目注“迷踪谷”中人转过了山弯,探手从怀中摸出一粒丹丸道:“这粒丹丸,可
疗三绝神针剧毒。” 
  麦小明微微一笑,蹲下身子,把手中一粒丸药,放在一块山石上面,然后突然一提丹田
真气,振袂而起,凌空飞跃,从群道头顶上,横越而过。 
  武当派中弟子让他跃空横渡,并不追赶,却齐齐把目光投注到山石上那粒丹药之上。 
  那是一粒白色的丹丸,只不过有黄豆大小。 
  几十道目光,虽然一起投注那粒丹丸之上,但却无人伸手去取,因为谁拿起这粒丸药,
谁就要负起把这粒丹丸送给紫阳道长服用,是解药还是毒药?万一此药不是解药,谁送给紫
阳道长服用,谁就要担负起杀师的罪名,这罪名在武林之中,列为首恶不赦,将永为天下武
林同道所卑弃。 
  只听一声轻微的叹息,正东方位上,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捡起了石上的丹丸。 
  他左手捡起药丸的同时,右手同时抓起了丢在地上的一柄长剑,脸色庄严,眉宇间泛起
一股坚毅的神色,大步直向紫阳道长走去。 
  数十道惊惧和希望混合的目光,一起盯在他手中那粒白色的药丸上面,每人的脸色,都
是一片庄严,随在他的身后,缓缓走近了紫阳道长。 
  夕阳从山峰的隙缝间,透出一抹阳光,照在他脸上,几颗汗珠,由庄严的脸上滚了下来。
  只见他举起手中的丹丸叫道:“师父,请服下这粒解毒的丹丸。” 
  紫阳道长脸上毫无表情,似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答的什么。 
  群道同时觉到心头一震,齐齐地叫了一声道:“师父。” 
  清一道长轻轻叹息一声,道:“师父伤势沉重,已难再拖延时间,诸位师兄师弟如无人
反对,我就擅作主意了。”突然提高了声音,连喊一两声师父。 
  紫阳道长对那大声呼喝之后,恍如未闻,眼皮也未睁动一下。 
  清一道长微微皱眉头,右手向上一抬,抓住紫阳道长下颚,大指、食指同时加力,紫阳
道长的牙关立时张了开来,清一道长左掌一举,把手中的一粒丸药,投入了紫阳道长的口中。
  时间过去了一盏热茶工夫,紫阳道长仍然是毫无反应,闭着双目靠在山壁上。 
  太阳沉下西山,山隙间透过来的一抹阳光,也随着向下沉落的阳光隐去,山风吹飘起群
道的衣袂,但他们脸色、神情,却是愈来愈见紧张,几十道目光,闪动着期望的光辉,盯注
在紫阳道长的脸上,只见他气息越来越微弱,生命有如那渐暗的天色,已是将近黄昏时分。
  清一道长的脸色,逐渐变的铁青,探臂捡起地上的长剑,沉痛地说道:“诸位师兄师弟,
别忘了替恩师复仇,他老人家伤在酆秋的三绝神针之下,送命在那小娃儿的手中……” 
  突然举起手中宝剑,疾向颈上抹去。 
  人群中响起了两声大叱,两只疾如电奔的手臂伸了过来,一只抓住清一握剑的手腕,一
只猛向那宝剑之上拂去。 
  清一似乎存心必死,出手动作奇快,但见一闪,鲜血喷洒,待那疾来两手触及清一道长
的衣袖时,清一的人头已被那急涌喷出的鲜血,冲起了三尺多高。 
  群道齐齐惊叫一声,热泪夺眶而出。 
  就在这纷乱当儿,紫阳道长突然睁开了双目。不知什么人先看到紫阳道长清醒过来,低
低的唤了一声师父。 
  群道一齐把目光投注在紫阳道长的身上,惊叹与呼唤的声音,彼起此落。 
  时间只差这样短暂的一瞬,但却生死殊途,人鬼相隔。 
  紫阳道长目光一掠清一道人,神态十分奇异,对他的死,似是若有所知,又似茫然不解,
疑目相望,沉吟不语。 
  初由晕迷中醒了过来,神志似是尚未全复,没有人愿意把这沉痛的消息告诉他,一个个
默然不语。 
  遥遥的传出来一声佛号,天仪大师带着少林群僧,鱼贯而来。 
  天禅大师已可自己行动,在四个少林弟子环护之下,走在最后。 
  范玉昆倒提着长剑,满脸沉痛的走在天禅大师身后,他不时用衣袖拂拭着滚下来的泪水,
两个劲装大汉,抬着范铜山的尸体,随后而行。 
  紫阳道长忽然举步而行,低声说道:“收了他们的尸体,走吧!” 
  在这山谷的数里之外,也有着一道长长的行列,当先一人,怀抱着一具尸体,泪水像不
停的雨滴,由玉颊边滚落向她怀抱的尸体,是谁造成了这样黯然伤神的局面。 
  她身后紧随着白衣白裙的苗素兰,和头梳双瓣,鬓插素花的万映霞、余亦乐、钟一豪、
霍元伽和“迷踪谷”中群豪,沙沙的步履声,划破了崎岖山道的幽寂。 
  这一行人中,虽然个个步履沉着,但心中所想之事,却是大不相同,霍元伽估想着胡柏
龄这一死,遗下绿林盟主之位,如何才能顺利取得,目下济济群豪之中,只有钟一豪一人和
自己实力在伯仲之间,只要设法把他除去,或是设法安抚下来,便极易取得绿林盟主之位,
如若钟一豪从中作梗、阻挠,势必还得一场惨烈绝伦的拼搏。 
  抬头望去,只见钟一豪低头而行,似是也有着极重的心事,不觉暗暗警惕道:“我这里
挖空心思筹思对付他的手段,只怕他也在想着对付我的方法,看来这盟主之争,还得有一场
火并。” 
  其实钟一豪心念千回,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天色连渐的暗了下来,群豪也到了“迷踪谷”外,谷寒香突然停下身子,回头望了随在
她身后的群豪一眼,说道:“你们回去吧!”转身向另一条道上走去。 
  苗素兰低声说道:“夫人,我跟你一起走吧!” 
  谷寒香回头望了苗素兰一眼,微一点头,又转身向前走去。 
  万映霞道:“婶婶,我也跟着你去。” 
  谷寒香回过头来,幽幽地说道:“我要去葬你叔叔,你去干什么?” 
  万映霞道:“我要去叔叔坟前奠拜一番。” 
  谷寒香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吧!” 
  钟一豪大步走了上来,接道:“夫人,埋葬盟主的棺木尚未准备,不如先回‘迷踪谷’
去,准备好棺木之后……” 
  谷寒香摇摇头道:“如若装入棺木之中,我以后如何还能见他? 
  用不着了!”转身而去。钟一豪怔了一怔,低声对余亦乐道:“夫人神志未复,让她一
人行去,万一遇上什么凶险,如何是好,咱们暗中随去保护她吧!” 
  余亦乐道:“好吧!”当下远远随在她身后走去。 
  霍元伽目睹钟一豪、余亦乐暗中相随谷寒香而去,心中忽然一动,暗道:“盟主既死,
我何不先回‘迷踪谷’去,先行布置一番。”带领群豪,直向“迷踪谷”而去。 
  且说谷寒香抱胡柏龄的尸体,沿着一条小径,直向一座高耸的山峰之上走去。 
  万映霞看山道愈来愈是崎岖,谷寒香怀中抱着尸体,向上攀登,行动之间,艰险百出,
万映霞几次要赶上前去相助,均被苗素兰出手阻止。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山风却愈吹愈是强劲,盈耳松涛,如一曲悲壮乐章,使这夜暗的
荒山中,更显得悲怆凄凉。 
  山道越来越崎岖,山势也盒来愈险恶,加上夜暗如漆,难辩路径,更令人有一种举步维
艰之感。 
  苗素兰和谷寒香相处时日虽是不长,但她为人精明,洞察细微,对谷寒香的武功,知道
的却甚清楚,在这等夜暗之中,险恶的山势之下,要她抱着一具高大的尸体攀登险途,简直
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但却不知她从哪里来的力量,竟然能一直不停的攀登百丈多高,而且
看样子仍然无休息之意。 
  万映霞一直瞪着一对圆圆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瞧着谷寒香的背影,准备她万一失足跌
下时,好出手抢救。 
  在两人身后的钟一豪和余亦乐,更是早已有了抢救的准备,两人瞄着谷寒香的身影,分
在两侧,紧随而上。 
  在钟一豪和余亦乐两人身后二丈左右之处,悄无声息的跟着一条人影。 
  这人,正是武功诡异绝伦的麦小明。 
  正行走间,忽见谷寒香的身子向下一滑。 
  苗素兰吃了一惊,纵身一跃,就悬崖绝壁之上,冒险飞了过去。 
  哪知谷寒香的身子,滑落了两三尺后,突然停了下来,似是抓住了一条山藤,身子荡了
两荡,重又向上爬去。 
  待苗素兰跃落她身侧之时,她已经脱了险境。 
  凝目望去,只见谷寒香面色镇静,毫无恐惧之情,似是对刚才那幕惊险之事,根本不是
她遇上的一般。 
  只见谷寒香把怀中尸体翻了两次,说道:“还好,没有碰着大哥!” 
  这两句说的自自然然,好像她怀中之人,仍然活着一般。 
  苗素兰低声说道:“夫人跑了这许多路程,只怕早已累了,让贱妾代夫人抱他一程如
何?” 
  谷寒香摇摇头道:“以后再没机会抱他了,今晚我要抱他一夜不放。” 
  苗素兰知她口中之言,也就是心中所想之事,劝也没用,她生性和蔼温柔,不擅心机,
但此刻却似陡然换了一个人般,每言每字之间,都流现出无比的坚毅,斩钉截铁,毫无商量
的余地。 
  抬头望去,距峰顶已不过二十余丈,谷寒香余勇大振,行速突然加快,不过片刻之间,
已经奔上峰顶。 
  这是一座突出群山的高峰,峰顶之上,不过三四丈方圆,而且突岩嵯峨,无三尺平坦之
地,不知谷寒香为什么要爬到这座山峰之上。 
  谷寒香爬到峰顶,人已似累的难再支持,抱着胡柏龄的尸体,倚在一块突岩之上睡去。
  强劲的山风,吹得人站不稳脚,苗素兰左顾右盼,找不出一点引人注意之处,只觉这山
顶之上,一无可取,实无法找出谷寒香攀登此峰的原因何在,轻轻叹息一声,忖道:“这么
看将起来,她当真是有些神智迷乱了。” 
  忽听身后响起了一阵步履之声,万映霞、钟一豪、余亦乐、麦小明等,鱼贯登上了峰顶。
  万映霞一皱眉头,暗暗忖道:“此地山风如此强劲,她熟睡在这里,岂不被风吹病!”
伸手向谷寒香左臂之上抓住,想把她叫醒。 
  忽听身后响起了一个低沉声音,道:“不要动她。” 
  万映霞缩回手来,转脸望去,只见钟一豪蒙面黑纱拂动,站在她身后尺许之地,心中甚
感不服地说道:“此地山风强劲,让她熟睡过去,如何可以?” 
  钟一豪一向冷傲,但此刻忽然变的十分温和,轻轻叹息一声,道:“她如不困倦至极,
如何能在这等山风劲吹的峰上睡着。”当时脱下身上长衫,盖在谷寒香身上。 
  苗素兰、万映霞都看的呆了一呆,万映霞看不过眼,待要开口说话,却被苗素兰轻轻一
扯衣角,忍了下去。 
  要知那时代,男女之间的防界,十分森严,所谓授受不亲,钟一豪这等举动,自是太过
胆大,余亦乐似是也觉着此举大不应该,但又不好出言责问,赶忙别过头去,装作没有看到。
  钟一豪却若无其事一般,说道:“她在极度的困倦之下,这一睡,只怕不是片刻间能够
醒来,咱们不妨趁机在这山峰上休息一下,养养精神,一面也好等侯于她。” 
  苗素兰、万映霞分在谷寒香身边坐了下来,两人经过一阵爬山奔行,都有了倦意,不知
不觉间也睡熟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少时间,钟一豪运息完毕醒来,睁眼看去,忽然发觉不见了谷寒香,不禁心
头为之一惊,站起身来,四下张望。 
  这座山顶,不过数丈方圆大小,钟一豪目力过人,虽在夜暗之中,仍可辨识景物,他看
遍了全峰顶每一处突岩,仍然不见谷寒香的芳踪何处,心中大感焦急,暗暗忖道:“山势险
恶,她一个人抱着一具尸体,不知哪里去了。”他心中虽是焦急异常,但却仍然不愿叫醒其
他的人。 
  夜风拂面,斗转星移,天色已经快到三吏时分。 
  这是个无月之夜,只有几颗明亮的星星,发射出微弱的光辉。 
  钟一豪四下张望了一阵,但见空山寂寂,哪里能见到谷寒香的芳踪,不觉心头大急。 
  他轻轻叹息一声,道:“我非得叫醒他们不可了,我们每人找一个方面。” 
  正待唤醒余亦乐,忽听一阵山石相击之声,遥遥传了过来。 
  这声音绵延不绝,钟一豪倾听一阵,立时辨出是一块山石,由峰上滚落下去,撞击在峰
腰的突岩上,发出的声音。听那山石相击的声音巨大,那滚落的山石,似是不小,静夜中这
声音听来特别的清晰悠长。 
  钟一豪暗暗忖道:“这山石定然是谷寒香无意中碰落了。”当下纵身一跃,直向那传来
响声处疾奔过去。 
  他身法迅快,心中又惦记着谷寒香的安危,奔行之势,迅快无比,片刻之间,已登上了
前面的一座高峰。 
  这时,那滚落的山石,似已到了崖底,夜又恢复了静寂。 
  钟一豪虽然身负上乘轻功,但这一阵拼命急奔,也不禁有些微微喘息,停在峰腰运气调
息,一面抬头向上看去。 
  只见峰顶之处,一条人影在蠕蠕而动,心头突感一阵跳动,人已疾如离弦流矢般,向上
爬去。 
  他似是怕惊动了谷寒香,将要追上那条人影时,突然放缓了脚步。 
  暗淡的星光下,仍然看出那爬行之人,正是自己要找的谷寒香。 
  未见谷寒香时,他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找到她,待见到了谷寒香,心中又忽然害怕自
己这等鬼鬼祟祟的举动,不知她是否会瞧得起,心中患得患失,竟是不敢现身相见。 
  谷寒香爬登上蜂顶之后,用衣袖拂拭一下头上的汗水,低下头望着怀抱中的尸体说道:
“大哥,就要到了。”伏下身去,在那尸体上亲了两下,又继续向前走去。 
  钟一豪暗暗奇道:“她这般的翻过一山又一山的,不知要到哪里去……” 
  抬头望去,只见一座高耸的绝峰矗立在此山之后,山上积雪皑皑,一片银白,不禁吃了
一惊,暗暗忖道:“那座高峰,不但高耸入云,而且积雪甚多,就以我这身轻功来说,爬上
那座绝峰,也得手足并用,艰难万分,何况她武功较我甚差,怀中又抱着胡盟主尸体,爬上
那座绝峰作甚?” 
  心中虽感奇怪,但竟是鼓不起相唤谷寒香的勇气,只好暗暗随在她身后而行,暗中运气
准备,谷寒香一旦失足,立时出手相救。 
  果不出他所料,谷寒香越过山峰之后,直向那座积雪的绝峰上面爬去。 
  这座主峰,高出群峰甚多,方圆三十里内,一峰独秀,再无高过它的山峰。 
  不知谷寒香哪来的劲,竟然抱着胡柏龄的尸体,攀登而上。 
  接近峰顶,行动更觉艰难,岩上积雪,岩下坚冰,滑溜难着手足,谷寒香扯破自己衣服,
把胡柏龄的尸体缚在背上,手足并用的向上爬去。 
  钟一豪怕她失足跌下,在这等险恶的山形之下,只怕不易接救,立时一提真气,追到谷
寒香身后三四尺处,随行而进。 
  只见谷寒香一双白玉般的手掌,重重的击在突岩之上,震飞积雪,抓紧岩石,然后再移
动脚步,向上爬去。 
  钟一豪看的心头暗生怜惜,忖道:“原来她是这样爬上来的,亏她想得出来这个办法。”
  忽听一声低娇的“啊哟”之声,但一声响过。立时重又寂然。 
  钟一豪疑神望去,突然看到那积雪染上了红色的鲜血,每一个她手掌触过的山岩上,都
有一块清晰的红色掌痕。 
  这是多难忍受的痛苦啊,破了的手掌,还要用力的击在冰冷的山石上,但她竟然能咬牙
苦忍,不出一点呻吟之声。 
  他为之黯然一叹,一个看去十分娇弱的女孩子,竟然有着这样坚毅不拔的精神! 
  忖思之间,谷寒香已登上了峰顶,停下身来,回头探看,钟一豪迅快的隐起身子,躲在
一块突出的山岩后面。 
  只听山峰上传下来谷寒香脆如银铃的声音,道:“这座峰当真是高……”说完一句话后,
再不闻一点声音,似是又离此而去。 
  钟一豪探出头来,向峰上望去,果然已不见谷寒香的影儿,心中大急,提聚真气,一口
气爬上峰顶。 
  一阵寒风,拂面吹来,钟一豪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颤,这山峰之上寒冷无比,和山下温
和的气候相比,真是两个季节,寒冷得令人头脑清醒,分外精神百倍。放眼望去,四面一片
冰雪,仍是不见谷寒香的行踪,他又不敢大声呼叫,空自心头焦急。 
  忽然间,一阵轻微的冰雪相击之声,传了过来,这声音低微异常,错非钟一豪这等身负
上乘武功,耳目灵敏过人的人,实难听到。 
  他循声找了过去,转过一个突岩,果见谷寒香跪在雪地上,不停用手扒着冰雪。 
  她身上既没有佩带兵刃,双手亦被山岩震破,此刻用手扒着冰雪,痛苦可知,何况这山
峰上寒风刺骨,她手指早已冻僵,扒集的冰雪,越来越少。 
  钟一豪看那一只纤细动人的玉掌,早已血肉模糊,再也无法克制下心中激动之情,大步
而去,走到谷寒香身侧,问道:“夫人,你扒集冰雪作甚?” 
  谷寒香先是一怔,继而微微一笑,道:“我在这里建筑一座房子。” 
  钟一豪心中暗暗忖道:“原来她对我突然出现之事,并无责备之意,早知如此,我该早
些现身了。”口中却说道:“夫人可是要用这冰雪造成一座房子吗?” 
  谷寒香道:“嗯!我要把大哥放在那冰雪造成的房子中,心中想念他时,就可以来看
他。” 
  钟一豪心中虽觉好笑,但却不敢形诸神色,正容说道:“夫人双手伤破甚重,也该休息
一下,这扒冰雪之事,由属下代夫人做吧!” 
  谷寒香道:“好吧,我也实在累了。” 
  钟一豪解开怀中缅铁软刀,开始扒集冰雪,他功力深厚,又有利器相助,片刻之间,已
扒集一大堆冰雪。 
  回头望去,只见谷寒香斜倚在一座大岩石上,双目微闭,状似熟睡一般。 
  钟一豪连唤了两声夫人,均不闻谷寒香相应,不禁动了怀疑之心,走到谷寒香的身侧,
鼓足勇气,伸手在她顶门之上一摸。 
  只觉如触冰铁之上一般,心头大吃一骇,原来她精神一懈,寒风劲吹之下,人被冻的僵
了过去,钟一豪仰脸吸一口气,镇静一下心神,伸手一按她前胸,余温犹存,心脏尚在跳动。
  他低头望望那日夜萦绕在心头的美丽脸儿,一股激动之情,难以抑制,不自主低下头去,
轻轻在那冰冷的粉脸上亲了一下。 
  他心内虽然知道谷寒香已冻得失去了知觉,纵然亲上她一千次一万次,她也懵无所觉,
但他平时对她的崇仰之心过深,一亲之下,登觉犯了大罪,自愧形藏,举起手来,乒乒乓乓
打了两个耳光。 
  他虽是自相责打,但出手却是很重,两记耳光打过,脸上甚觉疼痛,但迷乱的神智,却
被这两记耳光打的清醒过来,暗忖道:“她此刻已是奄奄一息,还不快想法子救她。”心念
转动,登时把其他之念,完全排除,探手抱起谷寒香的娇躯,急急纵跃而下。 
  他武功高强,奔行十分快速,片刻之间,已到峰下,找一处避风的山谷,放下谷寒香的
身子,提集真气,在她身上推拿。 
  那高峰上酷寒无比,冷风砭骨,但这山谷之中,却是十分温暖,谷寒香冻僵的时间不长,
又稍具武功基础,经他一阵推拿,立时清醒过来。 
  只听她长长吁一口气,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钟一豪和那美丽的目光相触,立时凛然而退,急急说道:“夫人请恕属下放肆……” 
  哪知谷寒香微微一笑,毫无怒意地接道:“你心里害怕么?” 
  钟一豪怔了一怔,道:“夫人冻……” 
  谷寒香道:“不用说啦,你为了救我,我不会怪你的,你心里怕什么呢?” 
  钟一豪道:“夫人量大如海,属下感激不尽。” 
  谷寒香嗤的一笑,道:“你这话不是说的很奇怪么?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应该感激你才
对,你为什么要感激我呢?” 
  钟一豪道:“这个,这个……” 
  谷寒香挺身坐了起来,指指身旁一块山石,说道:“过来,坐这里,我有话要对你说。”
  钟一豪恭恭敬敬走了过来,依言在山石上面坐下,说道:“夫人有什么教示?” 
  谷寒香忽然流下泪来,幽幽叹息一声,问道:“我大哥是好人还是坏人?” 
  钟一豪道:“胡盟主气度、胆识,心怀救人救世的宏愿,不计本身毁誉,冒险犯难,舍
身为人,用心之善,无人能比。” 
  谷寒香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一面哭,一面说道:“可是他却死了,我没有见到他杀一个
人,做一件坏事,可是上天为什么不容他活在世上呢?” 
  她说哭就哭,而且哭起来凄凉无比,钟一豪登时被她的哭声困扰,而不知如何处理,呆
呆站了一阵,才劝道:“盟主已经死去,夫人哭也无补于事,咱们要设法替他报仇才对。”
  谷寒香突然停住哭声,慢慢的抬起头来,望着天空闪烁的星辰,默然不已。 
  钟一豪凝神望去,只见她脸上神情,变化不定,忽而双眉紧锁,忽而茫然无措,似是她
心中正在为一件极大的问题,而感到烦恼。 
  足足有一顿饭工夫之久,忽听她用力地说道:“你说的不错,我要设法替大哥报仇,我
要杀尽伤害大哥的人,我要知道他死在什么人的手中。” 
  这几句话,字字句句,都似从她口腔中迸射出来,用尽了她所有的气力,入耳惊心,震
人心弦。 
  钟一豪只觉心头微微一震,道:“替盟主报仇之事,非一年半载之功,夫人要好好保重
身体,从长计议。” 
  谷寒香突然回过脸来,目光凝注钟一豪面垂黑纱之上,问道:“咱们‘迷踪谷’中,有
谁能替盟主报此大仇?” 
  此言问得太是突然,钟一豪沉吟了良久,道:“这个很难说了。” 
  谷寒香轻轻叹息一声,道:“你能么?” 
  钟一豪道:“如若单凭武功,属下自知无能报得盟主的大仇!” 
  谷寒香忽然若有所悟的“啊”了一声,道:“是啊!我大哥的武功那等高强,都无法胜
得那些和尚、道士,你武功不如我大哥甚多,自是难以胜他们了。” 
  钟一豪微微一叹道:“属下虽然无能胜得少林、武当两派中人,但能够胜两派的天下绿
林人物,只怕难得找出几个。” 
  谷寒香道:“霍元伽能吗?” 
  钟一豪生性冷傲,连番被谷寒香言语所激,不觉激起了豪壮之气,冷笑一声,道:“霍
元伽武功未必强过属下,夫人如若不信,属下和他当着‘迷踪谷’中群豪,决一死战。” 
  谷寒香道:“唉!这么说将起来,咱们‘迷踪谷’中之人,算你的本领最大了。” 
  钟一豪道:“属下虽无能胜得少林、武当派中的高手,但在咱们‘迷踪谷’中,自信除
了胡盟主之外,无人能使属下心服。” 
  谷寒香突然站起,柔声道:“你可肯帮我为大哥报仇吗?” 
  钟一豪道:“夫人之命,万死不辞。” 
  谷寒香长吁一口气,笑道:“只要你是真心帮我替大哥复仇,我决不会亏待于你……”
  钟一豪也不知是喜是乐,呆了半响,才接口说道:“属下但得能追随夫人左右,粉身碎
骨,也心甘情愿……” 
  谷寒香道:“不要说啦,我知道你一直对我甚好,是吗?” 
  钟一豪道:“夫人艳绝尘寰,世无其匹,在下如非被夫人艳光吸引,决不甘屈居人下。”
  谷寒香星目转动,娇媚横生,这一刹之间,她有似端庄美丽的天使,变作了人间尤物,
嫣然一笑,说道:“我生的当真如你说的那般美丽吗?” 
  钟一豪道:“有过之而无不及,属下口齿拙笨,词难达意,千万句颂赞之词,也难描绘
出夫人之美丽。” 
  谷寒香举起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的右手,理一理鬓边散发,说道:“我从未注意自己的
美丽,难道美丽的容色,也能够这样的使人倾心吗?” 
  她这话,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自相质问,目光中充满着惘然的迷惑,似是她突然间知
道了自己的美丽,竟能使男人这般倾心。 
  钟一豪轻轻地叹息一声,问道:“夫人在想什么?” 
  谷寒香道:“我在想一个人的美丽,除了供人欣赏外,不知有没有别的用处?” 
  钟一豪默默不语,缓缓退后两步,说道:“夫人手伤甚重,也该疗治一下,免得伤势转
变恶化!” 
  谷寒香似是突然之间,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转过脸来,望着钟一豪道:“你脸上常常
垂着黑纱,可是面孔生的太难看吗?” 
  钟一豪身子微微一颤,道:“夫人想一睹属下的真面目吗?” 
  谷寒香道:“如果你脸上有什么大缺憾,那就不用瞧了,我瞧了,你心中定然十分难
过。” 
  钟一豪纵声大笑道:“天下无我瞧得上眼的人,因而属下也不愿以真面目示天下。”突
然举起手来,揭了脸上垂着的黑纱。 
  谷寒香在他举手揭去脸上黑纱的刹那间,突然别过头去,说道:“不要取下你脸上黑纱,
我不要看了。” 
  钟一豪低沉地笑道:“夫人请转过脸来瞧瞧吧!除了我父母、恩师之外,你也是见我真
面目的第一个人了。” 
  谷寒香缓缓的转过脸来,慢慢的把目光投注到钟一豪的脸上。 
  当她缓慢转动目光时,心中也开始剧烈的跳动,夜风吹拂她长长的秀发,一阵阵急快娇
喘,显示她心中正有着无比的紧张。 
  在她想象之中,钟一豪一定有着大缺憾,才经常在脸上垂着一层黑纱,不是瞎一只眼,
定然是少了一只耳朵,再不然脸上有着一块一块的疤痕。 
  哪知事情完全的出乎她意料之外,钟一豪竟然是一个五官端正,面目十分娟秀的人,这
全出她意外的发现,反而使她失声大叫,呆了一呆,忽然放声娇笑,道:“你原来长的很好
看啊!你那为什么要每天在脸上覆垂着一层黑纱?” 
  钟一豪笑道:“我面覆黑纱原意,只为了不愿以真正的面目示人,但现在却有了极大的
用处了。” 
  谷寒香奇道:“有什么用呢?” 
  钟一豪沉吟了半晌,道:“天下武林道上,见过我真正面目之人少之又少,我如一旦抛
弃覆面黑纱,就没有再认识我的人了。” 
  谷寒香笑道:“我明白啦,日后咱们走在一起,别人就不认得你是谁了!” 
  钟一豪全身一颤,道:“夫人……”下面之言,如鲠在喉头,急得面红耳赤讲不出来。
  谷寒香微微一奖,道:“你怎么啦!为什么不说下去呢?” 
  钟一豪道:“属下不敢接说下去。” 
  谷寒香道:“为什么?” 
  钟一豪道:“冒犯了夫人,如何是好?” 
  谷寒香道:“不要紧,你说吧!就是骂了我,我也不生气。” 
  钟一豪道:“夫人如肯答应属下永相追随,在下就抛去这覆面黑纱,永不再戴。” 
  谷寒香呆了一呆,道:“你常常追随着我……”忽然觉着下面之言,难再出口,一笑而
住。 
  钟一豪自第一眼看到了谷寒香后,就被她绝世的容色吸引,甘愿臣服胡柏龄手下,而且
赤胆忠心,求得胡柏龄的信任,无非想得以常亲芳泽,此刻玉人相对,四外寂寂,哪里还能
控制得一缕刻骨铭心的仰慕之心,突然伸手抓住了谷寒香的左腕…… 
  但一握之下,突然又觉着此举太过莽动,登时又放开了手,退后两步,垂下头去,不敢
再看谷寒香一眼。 
  在他心中想来,谷寒香定然要大为震怒,大骂几句之后,拳脚相加,狠狠打上自己一顿,
然后掉头不顾而去…… 
  可是天下事常常出人意外,只见雪白的玉臂送了过来,耳际间响起谷寒香甜柔的声音道:
“你喜欢抱住我的手臂吗?” 
  钟一豪诚恐诚惶地说道:“属下一时失态,万望夫人原宥!”抬起头来,目光盯注在谷
寒香的脸上,神情极是奇异。 
  这时,他仍然未戴上蒙面黑纱,端正的五官上,泛起一层红晕。 
  谷寒香微微一笑,缓缓把雪白的手腕,放在钟一豪的手中,说道:“我手中伤痕累累,
又脏又疼,你握着我的手腕也是一样。” 
  钟一豪受宠若惊的仰天望着夜空,说道:“我这是做梦吗?” 
  钟一豪慢慢的伸出手来,抓住谷寒香的玉腕,只觉滑腻无比,柔似无骨,心中一阵激烈
的跳动,道:“得夫人如此垂顾,钟一豪死而无憾。” 
  谷寒香只觉他握在自己手腕的五指,不停的颤抖,手心之中,冒出一阵热气,心神微觉
荡漾,笑道:“你的手抖什么呢?” 
  钟一豪道:“我……心中太快乐了。” 
  谷寒香缓缓挣脱钟一豪的手掌,问道:“你累吗?” 
  钟一豪道:“不累,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谷寒香挣脱他紧握之后,缓缓向一处山口所在走去,强烈的山风,吹飘起她的衣袂和鬓
边散垂的秀发,显然,她要借山风的力量,使自己微微荡漾的心情,平静下来。 
  钟一豪紧随她走了过来,关怀地问道:“山口处风势强劲,夫人还是到里面避避风吧!”
  谷寒香道:“我不要。” 
  钟一豪默然了一阵,叹道:“夫人可是恨属下举动放肆?” 
  谷寒香突然回过头来,说道:“别问这些,好吗?” 
  钟一豪怔了一怔,退后两步,心中暗暗忖道:“女人之心当真难测,她这等忽喜忽怒的
神情,实是不可捉摸。” 
  他哪里知道,谷寒香此刻,正徘徊万丈悬崖的边缘,胡柏龄之死,给了她极惨重的打击,
使她开始对善良发生怀疑。 
  她那纯洁的心灵里,激烈的孕育着仇恨。 
  山风吹醒了她荡漾的心神,但却无法吹散她复仇的怒火。 
  一颗播种在她心田中复仇的种子正在悲伤、愤怒的灌溉下开始成长、茁壮,迅快的改变
了她。 
  她缓缓抬起头来,望着无际夜空,喃喃地说道:“我要替大哥复仇,我要杀尽伤害丈夫
的仇人,我要用一百条,一千条命,来抵偿大哥的死……” 
  突然间,另一个念头,闪电般由她脑际掠过,大哥的武功是何等的高强,是何等的英雄,
但他仍然伤亡在别人的手中,我这点武功,如何能替他复仇?但觉复仇渺渺,此恨茫茫,有
生之日,永无替大哥报仇之望,想到伤心痛苦之处,不自觉的放声哭了起来。 
  钟一豪站在一侧,看她喃喃自语了一阵,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心中大感奇怪。 
  他对她由爱生敬,由敬生畏,不敢再多说话。幽婉如诉,似是伤心非常,只怕伤了她的
身体,忍耐不住,大步走了过去,劝道:“夫人,夜寒露重,山风劲吹,夫人哭坏了身
子……” 
  谷寒香突然回过脸来,哭道:“大哥死了,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味,不如早些死了
算啦,生为夫妇,死同穴……” 
  钟一豪忽然觉着心中有些酸溜溜的感觉,轻轻的“咳”了一声,接道:“话不是这么说,
夫人要节哀应变,留得有用之身,也好设法替胡故盟主报仇。” 
  谷寒香举起右臂,拂去脸上泪水,问道:“咱们武功都难及我大哥,如何能替他报得了
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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