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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钗盟》


第四十回 英雄末路



  这时,南海门中人已然分布于各处要隘,冷眼旁观着中原群豪的一举一动,看样子,先
待中原群豪自相残杀之后,再行出手。
  易天行逼死了元通大师后,心知已到山穷水尽之境,二谷、三堡中人,似是已难再和他
联手,徐元平又心切父母大仇,不顾目下大局,势必要和自己拼个生死出来不可,眼下唯一
逃生之路,就是出其不意冲入少林寺僧来时的甬道,但那甬道却是南海门下武功最强的梅娘
把守,横看竖看,生机已渺,是以一语不发,暗中运气调息,尽量使体力恢复,他已看清了
目下的环境,多一分力量,就多一分生机。
  慧因大师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拱手对天齐道长道:“道兄,本门中连番不幸之事,道
兄是亲眼所见了……”
  天齐道长道:“贫道深以为憾,未能阻止元通道兄……”
  慧因大师接道:“老衲万念俱灰,不愿再多管江湖上是非之争,要先行告辞一步了。”
  天齐道长沉吟了良久,道:“老禅师请。”
  慧因大师合掌一礼,道:“由道长主谋大局,当可使干戈化作玉帛。”
  天齐道长道:“只怕贫道无此德能……”,突然改以“传音入密”之术,接道:“南海
门分扼各处要道,似是已下定了决心要和中原人物一决胜负,老禅师强欲夺路,只怕要先和
南海门下冲突。”
  慧因大师环顾了四周一眼,合掌对梅娘说道:“女施主行个方便,让老衲等一步去路。”
  梅娘仰脸望天,恍如未闻,望也不望慧因大师一眼。
  忽听那红衣缺腿大汉,暴声喝道:“快退回去……”
  徐元平转头望去,只见上官婉倩长发散披,抱着丁玲,直向石室之中走来。
  上官嵩大叫一声:“倩儿!”急急向外奔去。
  那红衣缺腿大汉怒声喝道:“站住。”铁拐一抡,横里击来。
  上官嵩闪身一让,避开拐势,抽出背上长剑,一招“怒龙搅海”,直刺过去。
  那红衣缺腿大汉不避不闪,铁拐疾向上撩,硬向上官嵩手中的长剑碰去。
  上官嵩的这把长剑,乃特制的头号大剑,重达数十斤,可以兼作铁棍等使用,自是不肯
相让。
  剑拐相触,响起了一声金铁暴震。
  上官婉倩似是被那金铁击鸣的声音所惊,娇躯忽然一颤,停下了脚步。
  事实上,上官婉倩已到那剑拐交相攻守的边缘,只要再往前行上两步,不为剑伤,亦将
为铁拐击中。
  只听那红衣缺腿大汉大声喝道:“好家伙!”运拐如风,连连反击。
  他的招术奇奥,一连数拐,尽是出人意料之学,迫得上官嵩无法还手。
  挟风的铁拐,几度掠着上官婉倩的面前扫过,看得人大为担心。
  形势迫得上官嵩不得不向后败退,以便引开对手的拐势,使爱女脱离险境。
  岂知那红衣缺腿大汉,一见上官嵩败退下去,竟然一收拐势,不肯追赶。
  原来南海门中之人虽然各据要隘,但却摆成了一座阵式,各人都有一定的范围,一旦动
起手来,可以相互接应。那红衣缺腿大汉一见上官嵩退出了自己守卫的范围,就不再追袭。
  徐元平两道目光,一直投注在上官婉情和丁玲的身上,心中想着二女相待自己的情感,
愈想愈觉不是味道,但感胸中热血沸腾,突然大声喝道:“易天行……”
  这三个字呼叫之声,甚是宏亮,响彻石室,回音震耳。
  易天行微微一怔,道:“什么事?”
  徐元平道:“在下有一事相询,不知肯否见告?”
  易天行道:“徐世兄请问!”
  徐元平道:“丁玲姑娘伤在你的手中,不知你用的什么手法,有没有救?”
  易天行道:“隔空点穴手法!有没有救,那得在下察看一下才能明白。”
  徐元平道:“你能多救活一条人命,也可减去你几分罪孽。”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在下今日纵然连行百善,那也不过是我一生中有限的几件,难
抵我积恶万一了。”
  徐元平道:“你如当真能救活丁玲,咱们之间的恩怨,当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易天行目光投注在上官婉倩的脸上,缓缓说道:“眼下的情势,得设法先让她们进入室
中……”
  徐元平道:“在下迎接她们进来。”大步走了过去,拱手对那红衣缺腿大汉说道:“这
两位姑娘,一死一伤,已毫无抗拒之能,大丈夫不伤妇女孺子,有劳大驾高抬贵手,放她们
两位进来。”
  那红衣缺腿大汉虽然生性暴急,但他乃自鸣英雄人物,听徐元平这么一说,不禁微微一
怔,沉吟了一阵,道:“好吧!放她们进来可以,但在下却不能再放她们出去。”
  红衣缺腿大汉身子一闪,让开一条路来。
  徐元平急行两步,抱拳说道:“上官姑娘。”
  上官婉倩茫然一笑,不动不言。
  徐元平一皱眉头,忖道:此人有如若了疯魔,看来决难和她说得清楚,众目睽睽之下,
势又不能动手拉她……正感为难之际,上官嵩突然大步冲了过来,低沉地喝道:“倩儿,你
怎么了?”拉着上官婉倩一只手腕,向前行去。
  上官婉倩对父亲似亦不识,淡然一笑,随着上官嵩牵着的一只手腕,向前走去。
  鬼王丁高急步冲来,接过上官婉倩怀抱中的女儿。
  徐元平道:“老前辈请把令爱交给易天行瞧瞧,能否有救?”
  丁高口中不言,但人却不自主的向易天行走了过去。
  易天行双目神凝,盯注在丁玲的脸上瞧了一阵,摸摸她左腕脉息,说道:“没有救
了……”,微微一顿,接道:“不过,丁姑娘之死,决非在下所害……”
  鬼王丁高怒声说道:“我亲眼看到你杀害了我的女儿,还要谎言狡辩!”
  易天行道:“丁兄深谙武事,当知隔空打穴手法,不至一举而伤令嫒之命。”
  徐元平道:“既是无救,那也罢了……”
  那久未接言的紫衣少女突然插口说道:“她内服剧毒,外受重伤,生机早绝,易天行隔
空打穴手法,只不过促使她早死一步而已,眼下如有药物先解她内腑之毒,或可有一线生
机……”
  徐元平双目一闪,道:“易天行,丁姑娘的剧毒,可是你下的吗?”
  易天行:“不错,但解毒并非难事,难在解毒之后的疗救之法!”
  徐元平道:“你先替她解了内腑之毒,再想救她之策。”
  只听慧因大师高喧一声佛号,道:“女施主执意不肯让路,贫僧只有硬闯了。”
  接着,便是一阵兵刃掌风相击之声。
  徐元平一心关怀着丁玲的伤势,头也不回,大声道:“易天行,我说的话你可曾听到了
吗?”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听得清清楚楚。”
  徐元平声道:“丁姑娘内腑之毒,乃是你所下的!外伤亦是你以隔空打穴的手法所伤,
你都不能救她,谁能救她?”
  易天行道:“姑妄一试,未为不可,是成是败却是难以预料。”
  徐元平道:“你只要真的尽心一试,我已十分感激了。”
  易天行突地笑容一敛,道:“我与你积怨难解,势难两立,是以你切切不可感激我,我
对你只有冤仇而无恩情,这一点你可要记清楚了!”
  徐元平呆了一呆,突然长长叹息了一声,默然不语。
  只见易天行面色凝重,把住丁玲的脉息。
  徐元平双目凝注着易天行的手势,也不知四面的战局,此刻已发展到什么局势。
  突听易天行微叹一声,长身而起,霍然转过头去,目光直视着杨文尧!
  杨文尧面色一变,道:“你看我作什么?”
  易天行一笑道:“兄弟为何看你,杨兄难道还不知道吗?”
  杨文尧面上忽青忽白,内心中仿佛交战甚剧。
  徐元平心中大奇,说道:“你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易天行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在下只是看杨兄一眼而已。”
  杨文尧胸膛起伏,忽然大喝一声,道:“易天行,杨某用不着你讨好卖乖,就是说出来
又有何妨?”
  易天行大笑道:“杨兄如要说出,在下亦不阻拦!”他此刻手臂虽已残废,大势更已将
去,但神态之间,仍不失一代枭雄的风姿。
  柘文尧神情一怔,只见上官嵩、徐元平、易天行等所有的目光,俱在凝注着自己,忍不
住大声道:“说就说!这丁姑娘早已被我暗中施了手脚,纵然易天行未曾伤她.她也活不长
的!”
  徐元平剑眉一耸,大喝道:“原来是你!”脚步一垫,向杨文尧冲了过去。
  易天行一掌拦住了他,道:“徐兄且慢,常言道解铃还需系铃人,徐兄若要救丁姑娘之
命,还得杨兄出手相救才行!”
  徐元平蓦地停住脚步,目光凛然望向杨文尧,眉宇间满含杀气。
  杨文尧干咳一声,道:“易天行,不用你说,我也要救丁姑娘的!”缓步走向丁玲。要
知此刻人人俱对徐元平起了一种畏惧之心,谁也不敢单独和他动手。
  突听久未言语的紫衣少女轻叱一声,道:“且慢!”
  杨文尧微微一怔道:“什么事?”
  紫衣少女冷冷道:“你们谁也不能救她……”
  徐元平面色大变,厉声道:“为什么?”
  紫农少女道:“你们此刻纵能解除她身中的剧毒,也救不活她的性命!”
  徐元平道:“先解她服下之毒,再想办法。”
  紫衣少女冷笑一声,道:“再想什么办法?你此刻若不先解开她身中之毒,我还可设法
保全她美丽的尸身,否则,哼!这一个美人的身子,立刻就要化做腐肉白骨了。”
  徐元平呆了半晌,黯然道:“难道真的已无法可施了吗?”
  紫衣少女缓缓道:“办法自然有的……”
  徐元平大声问道:“什么办法?”
  紫衣少女轻叹一声,道:“除非有人能将我爹爹、妈妈拉到一起,合他们两位老人家之
力,便可救活丁姑娘的性命!”
  徐元平望望那青衣老叟和宫装美妇一眼,道:“此事当真吗?”
  只听那紫衣少女长长叹息—声,道:“你不用多费心了,我爹爹、妈妈如若不肯合作,
你纵然能求得到千年灵芝,万年人参,也是无法救得活她的;需知她此刻生机全失,内脏肌
肉都已经失了效能,除了用药物之外,必得有一种神奇能力,促使她内脏机能恢复,才有复
活之望。”
  徐元平望了望那青衣老叟,又望望那宫装美妇,两道眼神停注在丁玲的脸上,默然不语。
  这一瞬时光中,他内心业已千回百转,报仇与救人,他必须作一个抉择。
  只听沉重的喘息之声,传了过来,转头望去,只见慧因大师和梅娘,正以上乘内功相搏,
一个白发萧萧的老妪,一个年野古稀的老僧,两人皱纹堆积的脸上,汗水如雨。
  石室中鸦雀无声,沉默中潜伏着无比的紧张。
  徐元平突然重重咳嗽一声,打破了沉寂,对易天行说道:“世人都说你阴险刻毒,积恶
如山,但我却亲眼看到你做了几桩好事,敢作敢当,不失英雄气度……”
  易天行微微一笑,接道:“过奖,过奖!”
  徐元平缓缓把目光投注到那青衣老叟的身上,说道:“老前辈处心积虑,筑建这座孤独
之墓,借那戮情剑的传说,编造出一套动人的谎言,造成了中原武林同道间的相互仇杀,实
叫人难以了然你用心何在?”
  青衣老叟冷然一笑道:“老夫要借这孤独之墓,一举尽残贪名求利之人……”
  徐元平厉声接道:“你建这孤独之墓引来天下高手,好让武林道上人人知你之能,难道
不是贪名?”
  那青衣老叟怒道:“当今之世,从无人敢对老夫这般说话,你的胆子不小!”
  徐元平道:“你不过是因为情场、武功,两皆败于慧空大师手中,因此迁怒于整个中原
武林,想借这孤独之墓的创设,一网打尽中原武林的高手,既可扬名于世,传诵百代,亦可
挽回过去败于慧空手中的颜面……”
  青衣老叟脸色大变,道:“是又怎样?”
  徐元平道:“那你的居心,比起易天行更是狠毒百倍了!”
  忽听砰的一声,慧因大师和梅娘同时摔倒在地上。
  原来两人互以内功相搏,半斤八两,难分强弱,斗到同时力尽,各受重伤,不支而倒。
  徐元平突然仰脸长啸一声,高声说道:“又一幕害于盛名之争的惨局……”
  只听梵音绕耳,群僧齐齐对慧因拜了下来,口中诵吟不绝,想是念的经文。
  慈和的诵吟声中,隐隐蕴含深沉的伤痛,显然的,这些少林寺中的高手,内心之中充满
了悲苦。
  天齐道长道:“眼下之人,纵然齐伤于石室之中,石室门外尚有九大门派中云集的高手
相候……”,长剑一摆,直向石门冲去。
  王冠中身子一横,拦住了去路,道:“这石室只有死别,决无生离。”
  天齐道长冷笑一声,道:“可要试试贫道手中之剑吗?”手腕微振,长剑连闪,洒出了
一片剑花,直罩过去。
  王冠中一挥手中两仪尺,斜斜向天齐道长剑上撩去。
  天齐道长冷笑一声,左脚陡然向前踏进半步,长剑一沉,向前推去,忽觉一股不大不小
的吸力,硬把自己长剑向一侧吸去。
  王冠中天星尺借机下击,右腕一挥,斜向天齐道长肋间敲去。
  天齐道长预料这一剑虽然不能伤了对方,至少可以把对手迫退开去,哪知长剑吃王冠中
手中之尺一吸偏了一寸,以致攻势中露出破绽,给予王冠中可乘之机。
  形势迫得天齐道长不得不向后跃退,长剑左摇右挥,封住了门户。
  王冠中固守原地,也不追袭。
  紫衣少女急急跑了过去,蹲下身子,抱住梅娘肩头,一面摇动,一面大呼梅娘。
  那宫装美妇两道眼神,一直紧追着紫衣少女,只要有人动手暗算她,立时出手相助。
  天齐道长略一定神,似是已想透了王冠中手中兵刃的吸力之因,长剑一摆,又冲了上去,
这次他已有防备,不再轻敌躁进,攻出的剑招,势缓力强,王冠中挥尺还击,两人重又斗在
一起。
  武当派的剑术,一向被誉为正宗剑学,施展开来,威风八面,大开大合,气势雄浑。但
王冠中手中的两仪尺,吸力强大,常常带动天齐道长手中的长剑,高手相搏,出手攻势,差
不得一丝一厘,毫厘之差,往往就给敌人以可乘之机。天齐道长长剑受人兵刃所制,搏斗之
间,大为吃亏。
  徐元平回顾了四周一眼,心中忖道:南海门中,个个武功诡异,这青衣老叟的武功,自
是更为惊人,论目下实力,中原武林的同道,如能捐弃嫌怨,全力出手,不论结果如何,足
可和南海门放手一战!可惜的是这些人彼此间的恩怨,太过复杂,想要彼此诚心合作,很是
为难。最后的结局,必然是被南海门各个击破,尽残古墓。眼下情势,必需先使中原武林人
放弃个人恩怨,共拒强敌,或可渡此难关。
  他看梅娘受伤倒摔地上后,那青衣老叟仍然神色如常,无动于衷,觉得此人之险毒,只
怕更超过易天行,处境更危了。
  只见宗涛取过背后的大红葫芦,喝了两大口酒,说道:“徐兄弟,老叫化有几句话要向
你说,不知你听是不听?”
  徐元平道:“大哥尽管吩咐!”
  宗涛目光一转,扫掠周围群豪一眼,道:“这些人个个都有该死之恶,但眼下却不是受
诛时机……”
  想听那紫衣少女大声叫道:“欧驼子,快过来帮我点活梅娘两处穴道。”
  欧驼子目光凝注在那紫衣少女的脸上,满脸惶恐之色,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姐,小
姐……”
  紫农少女道:“你不用怕,只管过来,什么事,都有我替你担待。”
  欧驼子无可奈何的对那紫衣少女走了过去,目光不时的溜向那青衣老叟,步履沉重,显
然他内心正有着无比的畏惧。
  两个身着红色袈裟的僧侣,突然站了起来,横身去拦住殴驼子。
  那宫装美妇只道两人要对那紫衣少女有所不利,冷喝道:“躺下。”素手一扬,二僧果
然应手而倒。
  一侧旁观的中原群豪,个个吃了一骇,暗道:这女人在六七尺外,举手之间,能使两位
少林高僧躺了下去,这份武功,当真是惊人的很。
  徐元平一皱眉头,低声对宗涛说道:“大哥可是要我暂时不追究杀父之仇吗?”
  宗涛笑道:“你要报杀父仇,咱们这一辈子,都别想再出这古墓了。”
  徐元平黯然说道:“救人胜过复仇,何况大哥之命。”
  宗涛笑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老叫化也不能要你不报,出了这古墓之后,老叫化助
你索报亲仇就是。”
  徐元平道:“相助倒不敢劳动大哥,届时只要大哥临场作个见证,也就行了。”转过身
子,大步对慧因走了过去。
  少林寺群僧眼看又有两位同门兄弟倒了下去,再也难以忍耐,满腔沉痛,尽皆化成了悲
愤怒火,暗中相商,准备联手而出,和强敌一拼。
  徐元平已看出群僧激动之情,抱拳说道:“诸位师父,暂请忍耐一二,先让在下瞧瞧慧
因老禅师的伤势。”
  慧因和梅娘,相距只不过两三尺远,徐元平走到慧因大师身旁,已可闻到那紫衣少女身
上阵阵甜香。
  那宫装美妇冷笑一声,道:“哪一个如想暗算我的女儿,那可是自寻死路。”
  徐元平心中一动,这青衣老叟既然把我们引入古墓中来,想必早已有备,迟迟不肯发动,
固然想先让我们自相残杀,以消实力,但他们夫妻相互牵制,只怕也是原因之一,再不然就
是他早已胸有成竹,有把握一举尽歼群豪,所以才那般从容冷漠,行若无事。
  他愈想愈觉怀疑,不禁向四面搜望起来。
  易天行自残一臂之后,已知难再逃出徐元平的剑下,石室绝地,黔驴技穷,已不作求生
之想,自听徐元平答允宗涛之请,暂时放手父母之仇,合力对付南海门,不禁精神、机智尽
复,眼看徐元平四外张望,立时恍然而悟。
  那青衣老叟似是发觉了徐元平东张西望之情,冷笑一声,道:“这石室中纵有埋伏,也
不用老夫发动。”
  徐元平暗忖道:这老人说的话不可信任,怎生想个法子,渡此危局?
  目光一转,投注到那紫衣少女的身上,忖道:这紫衣少女,似是为他们夫妇两人所爱,
如能生擒住她或可迫那青衣老叟就范,只要我们能够离这古墓,就不怕他了。
  心念一转,突然一跃而起,右手疾快向那紫衣少女腕脉上面抓去,左手却暗蓄功力,推
出一掌。
  这一段时光中,他连番和高人动手,不但武功大进,对敌的机智也增长了甚多。
  果然,就在他—跃而起的当儿,那宫装美妇右手一扬,劈了过来。
  一缕细如发丝的银芒,疾射而来,却被徐元平劈出的一股强猛劲力,弹震开去。
  那宫装美妇动作如电,暗器出手,人已同时冲了过来。
  她快,徐元平的动作亦快,右手一挥之间,已扣住紫衣少女的腕脉,轻轻一带,拦在自
己身前。
  那宫装美妇突然微一仰身,不但收住前冲之势,而且人已跃回原地。
  徐元平低声说道:“暂时委屈姑娘一下,情非得已,尚请原谅。”
  紫衣少女冷哼一声,道:“很好,很好……”
  只见那青衣老叟双目中暴射出冷电一般的神光,凝注在徐元平的脸上,冷冷说道:“徐
元平,你可是要以我女儿性命,来要挟我吗?”
  徐元平道:“老前辈如以武功把我们个个杀死于这古墓,在下等自是输的心服口服,但
你如在这古墓布下机关……”
  青衣老叟哈哈大笑道:“老夫拼着失女之痛,也把你们尽埋古墓中!”
  徐元平呆了一呆,道:“你当真是铁石心肠!”忽觉那紫衣少女纤指,微微在他手腕之
上一划,娇吟一声,倒在了他怀中。
  原来徐元平抓住那紫衣少女脉穴后,忽然觉着此等作为,不是英雄行径,立时松了五指,
倒是紫衣少女借长袖掩遮,反而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宫装美妇冷冷喝道:“谁要伤了我的女儿,我不但要把他碎尸万段,而且还要杀绝他
们一家鸡犬不留。”
  只听那紫衣少女低声吟道:“啊哟!疼死我啦!”她最善做作,这一声呼叫,喊的凄凉
无比。
  那青衣老叟望了那宫装美妇一眼,欲言又止。
  易天行突然大声喝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当先向那石门走去。
  王冠中一挥两仪尺,冷冷说道:“站住!”
  易天行道: “如你们南海门当真的想打,咱们到古墓外面,找一地势广阔之处,好好
的打上一场,如若你们南海门当真的能把我们眼下之人,一鼓尽歼,中原武林的实力,至少
已被你们灭去了一半。不过,咱们要各凭真功实学,拳脚兵刃,让对方输得心服口服。”
  王冠中冷冷说道:“诸位如想出这石室,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凭借武功,硬闯出去,
一条求告家师……”
  易天行笑道:“在下等选择第一条路。”扬手一掌,劈了出去。
  王冠中一挥两仪尺,斜斜向易天行手臂上敲去。
  杨文尧厉声喝道:“一起闯吧!”斜斜一掌,攻向王冠中的侧背。
  忽觉一股劲力,横里撞了过来,弹震开杨文尧斜攻过来的一掌。
  杨文尧回头望去,看那发掌之人,正是胡矮子。
  查子清大喝一声,打出一记百步神拳。
  拳风凌厉,啸声盈耳。
  欧驼子回手拍出一掌,封挡开查子清一记百步神拳。
  南海门中人,距离方位,取得甚是妥当,不论易天行等拳掌之力,攻的如何凶猛,对方
或是闪避、或是封架,均能从容不迫的被挡开去。
  局势忽然间大乱起来,满室尽都是拳风激荡,喝叱震耳。
  只听伏在徐元平怀中的那紫衣少女,低声说道:“你不能放开我,我爹爹早已在这石室
中预布了天罗地网,纵然你武功再高,也是无法抵挡。他们迟迟不肯发动,是因为我爹娘之
间的相互牵制,和顾虑我的安全……”
  棕元平听得大为感激,道:“姑娘这等……”
  紫衣少女急急说道:“你此刻不能说话,万一被我爹爹看到你不会伤我,那就糟了。”
  徐元平长叹一声,默默不语。
  只听神丐宗涛大声喝道:“各位停手,老叫化有话要说。”
  群豪立时停下手来,向后跃退。
  宗涛打量了石室一眼,只见那青衣老叟和官装美妇,仍然一片冷漠之色,生似这场搏斗
和他们毫不相干一般,不禁暗暗一叹道:这夫妇两人当真是冷酷得很。当下高声说道:“他
们取了方位,相互支援,咱们这等一阵乱攻,掌力披此抵销,如何能够冲得出去?”
  这般人都是久走江湖之人,听得神丐宗涛一说,个个恍然而悟,原来南海门取的地方甚
是巧妙,虽只王冠中和驼矮二叟三人,抵挡易天行、查子清、杨文尧、鬼王丁高等武林中一
流高手,仍然能从容应付,全凭方位的移动变化,借力打力,使易天行等攻出的掌力相互对
消,间隙还攻,久战不败。宗涛一旁冷眼旁观,看出南海门中人借力打力的举动,喝住群豪,
出言点破。
  忽听那宫装美妇冷笑一声,大步向梅娘行去,举手拍了她几处穴道,从怀中取出一粒丹
药喂她吃下。
  只听梅娘长长吁一口气,缓缓坐起身子,低声说道:“多谢主母相救!”
  宫装美妇冷冷说道:“自我离开南海后,姹姹多蒙你照顾,我救你一次,算是酬报你这
几年照看她的恩情。”
  梅娘道:“老婢怎敢居功?小姐聪明绝世,老婢得以追随,获益极多……”
  宫装美妇道:“不要多罗嗦啦……”,转目望着那紫衣少女道:“姹姹,为娘的要走了,
你是跟娘走呢?还是要留在这里?”
  紫衣少女娇吟了一声,道:“我的腕骨快要被他捏碎了,疼死我啦!”
  那宫装美妇眉宇间闪动一抹杀机,缓步向徐元平走了过去,冷冷问道:“你伤了我的女
儿,你自已也别想活!快放开她!”
  徐元平凛然说道:“只要你下令要他们让开去路,我就放了令爱……”一扬手中戮情剑,
架在紫衣少女玉颈之上,接道:“夫人只一出手,我立时要令爱溅血石室。”
  那宫装美妇脸上的肃杀,突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无限惜怜慈和,目中泪光盈盈,脸上
情爱横溢,回头对王冠中等喝道:“你们退让开去,打开石门,放他们走!”
  王冠中愣了一愣,道:“这个,这个……”
  宫装美妇怒道:“你们听到设有?”
  王冠中抱拳说道:“弟子听到了!”
  宫装美妇道:“听到了怎么还不让开?”
  王冠中道:“师傅命令弟子等死守此地,不得放行一人!”
  宫装美妇冷冷道:“好呀!我说的话等于没有说了!哼……他想借这石室中埋伏毒物,
一举尽伤中原高手,连自己女儿生死都不顾了,我偏偏不让他如愿……”,大步行了过去,
一掌劈向王冠中。
  王冠中不敢还手,也不敢让避,只有束手待毙。
  那青衣老叟突然遥发一记劈空掌,封开了那宫装美妇掌势,说道:“你们让开去路!”
  王冠中应声退向一侧。
  驼、矮两叟一见王冠中退了开去,立时齐向一侧跃退开去,让出了去路。
  宫装美妇冷笑一声,道:“打开石门,放他们一起出去。”
  王冠中又是一怔,不知所措。
  青衣老叟突然大步走了过来,冷冷说道:“我费尽千辛万苦,筑建了这一座古墓,被你
这般一扰,势将尽弃前功……”
  宫装美妇道:“你如有本领,就该正大光明的把他们一个个的杀死,凭仗这古墓中埋伏
的毒蛇毒蜂伤害别人,岂是大丈夫的行径?”
  青衣老叟怒道:“这事与你何干?谁要你来管了?”
  宫装美妇道:“我高兴要管,你要怎样?”
  只听那紫衣少女高声叫道:“爹啊,娘啊!痛死我了。”
  青衣老叟心头一震,回顾女儿一眼。突然仰天大笑,道:“苍天不从老夫心愿,那也是
无可奈何的事!”伸手在石壁上面一拂,光滑的石壁,登时裂现出一座石门。
  宫装美妇回过头去,冷冷对徐元平道:“石门一开,你该放了她啦!”
  徐元平目光转动,只见群豪的目光全都投注在他的身上,个个脸色肃然。
  青衣老叟目睹徐元平犹豫不决,大为恼怒,厉声对徐元平喝道:“等一会老夫定要把你
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那宫装美妇似是有意和那青在老叟作对,冷笑一声,道:“他的武功得自慧空大师,只
怕你也打他不过!”
  青衣老叟面色忽青忽白,这一句话显然大大的伤害了他的尊严。
  徐元平突然长叹一声,道:“两位老前辈请让开去路,先请受伤之人退出古墓,在下留
此奉陪,只要受伤之人已离石室,在下立时释放令爱。”
  青衣老叟和那宫装美妇,相互望了一眼,各自后退了一步。
  徐元平目注少林僧侣道:“诸位师父先请!”
  少林群僧望了徐元平一眼,负起元通、慧果尸体,抱起慧因大师,大步向外行去。
  徐元平心中一动,喝道:“诸位师父,暂请止步!”群僧一怔,果然都停了下来。
  徐元平大迈一步,暗运真气,连点慧因大师七处穴道,一挥手道:“诸位师父请吧!”
  群僧合掌吟一声佛号,大步向外行去。
  徐元平目光一转,低声说道:“上官堡主、丁谷主,两位千金,伤势甚重,早得良医或
有生望,先请离此石室吧!”
  鬼王丁高望了徐元平一眼,抱起丁玲,大步向外行去。上官嵩牵着上官婉倩的一只手,
紧随在丁高身后,向外而行。
  徐元平的磅礴大气,和视死如归的豪壮风度,使他的声威在群豪中直线上升。此刻,他
已成为群豪心目中的英雄人物,都对他生出几分敬畏之心。
  那青衣老叟和宫装美妇,果然也未出手拦阻,放任两人过去。
  千毒谷主突然加快了脚步,疾向那石门冲了过去。
  徐元平一皱眉头,低声喝道:“老前辈慢行一步!”
  千毒谷主已冲近石门,但听到徐元平喝叫之言,只好停下脚步,冷冷喝道:“什么事?”
  徐元平道:“老前辈逃命的举动太快了……”
  千毒谷主虽然脸皮甚厚,但也不自禁的觉着一热,自解自嘲地说道:“这早晚都是一
样!”
  其实,想冲出这石门的人,又何止千毒谷主一个呢?杨文尧、查子清,都存有冲出石门
之心,只是没有做出罢了。
  石室中,突然间沉寂下来,听不到一点声息。
  徐元平凝目沉思,不知在想的什么心事。
  神丐宗涛轻轻的咳了一声,划破沉寂,说道:“兄弟,你在想什么?”
  徐元平道:“我在想咱们该不该留在这石室中,和南海门决一死战。唉!也许咱们今天
都可以全身而出,但事情并未解决。今日的江湖上,仍然是杀机弥漫,到处勾心斗角,那就
不知道要拖累了多少无辜的人,陪上遭殃。如其拖延时刻,倒不如今天痛痛快快的拼上一场,
是死是活,就是我们这几个人,和别人无干!”
  宗涛哈哈大笑道:“不错,这一着,连老叫化也没想到!”
  杨文尧突然插口说道:“如若徐世兄存此用心,那就不该放走了上官嵩和鬼王丁高,不
但咱们减去了甚多实力,而且走了两人,江湖上今后也不会太平。”
  徐元平道:“他们老年伤女,这教训应该很大,如若还不觉悟,仍然沉迷于江湖名利之
争,自然会再食恶果……”
  查子清突然接口说道:“我们父子两人,如若双双战死石室,那未免太冤枉了……”,
微微一顿,又道:“玉儿,你也该走了。”
  查玉道:“孩子愿陪爹爹留此……”
  查子清怒声喝道:“留这里陪我下葬吗?快给我滚!”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查玉不敢挥手相接,只好一侧右肩,硬挡一击,只觉一股强猛之力一撞,身不由己的向
后退了数步,刚好到了石门旁侧。
  查子清疾快的又劈出了一掌,把查玉送出了石门。
  徐元平忽然仰天一声长啸,推开那紫衣少女,目中神光闪闪,右手斜斜举起了戮情剑,
左手领动剑诀,欠身对那青衣老叟说道:“老前辈,在下……”
  青衣老叟突然冷哼一声,接道:“你可要试我一掌?”
  徐元平道:“老前辈尽管下令闭上石室,摆成奇阵,在下愿一试南海门中武功。”
  原来,他在这片刻工夫,脑际中连连闪掠慧空大师相授武功之情,想他留在武林中的英
名,何等的崇高?自己虽未拜在他门下,但武功由他所授,自应奋力一战,以全慧空大师留
在武林间的崇高声誉。
  他这奇想,连一向精明的易天行,也有些猜测不透,一下愣在当地,两道眼神怔怔地盯
注在徐元平的脸上,缓缓说道:“元平兄,就在这石室之中相搏吗?”
  徐元平肃穆地说道:“石室中虽有埋伏,但在下相信,南海神叟老前辈,决然不会发
动。”
  那青衣老叟怔了一怔,道:“你们之中,能有老夫敌手之人?”
  徐元平道:“老前辈不过是记恨慧空大师,才费尽心机,筑建了这座古墓,想把中原武
林高手一网打尽,以挽回败于慧空手中的颜面,其实,老前辈败于慧空手中之事,中原武林
人物,知道之人可算得少之又少,何况慧空大师早已西归我佛?”
  他微微一顿,又道:“在下虽非慧空大师弟子,但却是唯一得他武功真传之人,老前辈
如若要报仇,找在下也是一样。”
  青衣老叟冷肃地说道:“好胆气!”
  徐元平道:“大丈夫岂能贪生避死?在下虽知非老前辈之敌,但极愿舍命领教老前辈几
招绝学。而若在下伤在老前辈的手下,也许能使老前辈心中的积愤,稍为平息一些。如若在
下幸胜了老前辈,老前辈败于慧空大师之手一事,也该心平气和了。”
  那青衣老叟脸色一变,缓缓走了三步,道:“老夫见识一下你驭剑术,已有几成功力。”
  徐元平暗中提聚真气,戮情剑缓缓在前胸划了一个半圈的剑圈,肃然说道:“老前辈
请!”
  青衣老叟道:“老夫让你三招。”
  徐元平道:“老前辈如若定要相让,一招也就够了。”右腕倏然一振,直欺而上,戮情
剑幻起了三点青芒,分袭向青衣老叟三处大穴。
  青衣老叟右肩一晃,足不跨步,膝不打弯的避开了一击。
  徐元平收住剑势,道:“老前辈请出手了。”纵身一跃,直欺而上,戮情剑左摇右挥,
幻起了一片青芒,波翻浪涌直罩过去。
  易天行冷眼旁观,发觉徐元平出手的剑势,似是更加凌厉许多。
  那青衣老叟自恃身份,不肯施用兵刃,但凭一双肉掌,抗拒徐元平手中锋利绝伦的戮情
剑,但他的手法怪异,世所罕见,掌指运转之间,着着指袭向徐元平双腕脉穴,迫使他中途
撤剑。
  表面上看去,徐元平剑势如虹,着着凌厉,排山倒海一般直罩过去。但事实上却已是打
的十分吃力,那青衣老叟的掌指,有如附腕之蛆,挥之不去,避之不开,始终不离开他双腕
脉穴。
  这两人惊心动魄的恶战,使一侧旁观的群豪,个个紧张无比,双目圆睁,盯注在两人的
掌指和宝刃之上,脸上神情,也随着两人的险招变化。
  那紫衣少女看了一阵,突觉热血上冲,头一晕,向地上摔去。
  那宫装美妇突然一伸手,接住了紫衣少女的娇躯,抱入怀中,说道:“姹儿,姹儿……”
  这一段时间,紫衣少女连受折磨,她原本娇弱的身体,更显得柔弱不堪,看到徐元平和
那青衣老叟搏斗的剧烈,心情大为紧张,一个是生身之父,一个是心上情郎,这两人,不论
哪一个伤死,都将大伤她的芳心,但见两人的搏斗愈来愈是凶险,她的心神也随着增加紧张,
终于身体不支,倒了下去。
  青衣老叟听得那宫装美妇呼叫姹儿之声,不自禁的转脸望去,精神一分,被徐元平疾扫
两剑,封闭了他的掌指,左掌呼的拍出一掌“夜半钟声”,击向青衣老叟右肩。
  那青衣老叟只防到了他手中的宝刃,却不料徐元平突然拍出一掌,如要闪避,势非向后
跃退不可,那将授敌以可乘之机,当下一声冷哼,右肩一抬,反向徐元平掌力之上迎去。
  只听砰然一声,徐元平掌势正击在青衣老叟右肩之上。
  那青衣老叟虽然中了一掌,左手却奇诡绝伦的一指点在徐元平的右腕上,戮情剑应手而
落。
  徐元平飞起一脚,横里踢去,左手反腕点出。
  徐元平右腕被点受伤,虽然伤非脉穴,但那老人指力雄浑深厚,亦觉得一条臂酸麻难抬。
  忽见徐元平探臂捡起了戮情剑,挥转了一周,疾向那青衣老叟刺去。
  只见徐元平步如行云流水,剑似长江大河,奇奥怪招,层出不穷,打得轻快灵巧,但攻
势却又绵密异常,无懈可击。
  所有观战的群豪,都为之精神大振,凝神屏息而观。
  那宫装美妇脸上,也泛现出愕然之色,凝神而观。忽见徐元平举剑斜指,左手却疾快的
拍出了一掌。
  那青衣老叟脸色忽然一变,屈指弹出。
  一缕锐啸,疾涌而出,向徐元平的左臂“曲池穴”击袭。
  徐元乎突然一矮身子,戮情剑脱手飞出。
  一道青芒,盘空飞绕,但却迟迟不落。
  徐元平左手圈了一个圆周,劈出一掌。
  青衣老叟挥臂接下一击,徐元平突然长啸而起,右手一招,握住了戮情剑,团团乱转起
来。
  群豪凝神看去,只见徐元平每转上一周,手中的青芒就暴长甚多,心中若有所知,但又
不甚了了。
  只见团团飞转的青芒,愈来愈大,片刻间暴长数尺。
  徐元平的人影,已然隐失那青芒之中不见。
  那紫衣少女低声说道:“娘啊!这可是剑道中最上乘的……”
  一语末完,团转的青芒突然暴长成一道青虹,疾向那青衣老叟射去。
  那青衣老叟似是早已有备,平收胸前的双掌,突然一齐推出。
  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内劲,直向那青芒撞了过去。
  那疾飞青虹,似是被那强猛的掌力挡住,又开始在那青衣老叟身侧团团旋转起来。
  青衣老叟两掌连挥,不停的推出了强猛的内力,但却始终无法把旋转在身侧的青芒推开。
  双方相持约一盏热茶工夫,那青衣老叟的脸上突然开始滚落下汗水,但盘转的青芒,却
愈离愈近。忽然问青芒直冲而入。
  那紫衣少女突地尖声叫道:“徐元平,你不能伤我爹爹啊!”
  青芒忽敛,人影乍现,群豪还未看清楚,忽听一声大喝,一条人影,疾摔过来。
  宗涛大声喝道:“徐元平!”一把抱住了那条人影。
  紫衣少女正在向前狂奔,目睹其情,霍然止下了脚步冷玲喝道:”爹爹,你伤了他。”
  青衣老叟肃然说道:“我收招不及!”
  紫衣少女道:“我如不叫他一声呢?”
  青衣老叟面色惨白地说道:“那为父的要伤在他锋芒绝世的戮情剑下。”
  紫衣少女道:“爹爹啊!你胜在女儿一声喝叫中了。”
  青衣老叟默然不语。
  紫衣少女又道:“我娘恨了你一辈子,做女儿的不能恨你,但我要让你尝尝老而失女的
痛苦。”缓步向徐元平走了过去。
  那青衣老叟神情激动,转眼向那宫装美妇望去,只见她一脸冷漠,显然并没有出手相阻
之意。
  充满着杀机的局势中,混入父母的慈爱,儿女的柔情,顿然使肃杀的气氛,为之缓和了
不少。
  易天行忽然长叹一声,道:“宗兄,徐世兄的伤势如何?”
  宗涛道:“心脉已停,生机濒绝,看样子只怕是难得活了。”
  紫衣少女忽然放声大笑,道:“死得好啊!死得好啊!”
  宗涛怒道:“不是你一声喝叫,只怕你那爹爹早已经身首异处,他在生死交关之际,仍
不忘情于你,你却这般的幸灾乐祸。哼!化外野民,当真是毫无情义!”
  易天行叹道:“今日之局,唯死而已,先发制人,先操一分胜算。”呼的一掌劈向那青
衣老叟。
  查子清探手摸出一把蜂尾毒针,手腕一扬,疾向那青衣老叟射去。
  青衣老叟左袖一拂,一股罡风,应手而出,一片蜂尾毒针,尽为那罡风击落,右手一挥
拍出,迎向了易天行的掌力之上。
  易天行只觉一股强凌的反震之力,撞了过来,心神登时为之一震。
  驼、矮二叟和那红衣缺腿大汉,齐齐挥动兵刃冲了上来,天齐道长也拔剑迎上,眼看一
场武林第一流高手的混战,即将展开,那青衣老叟却突然大声喝道:“住手,老夫有话要
说!”
  双方齐齐停下手来,凝神而听。
  只见那青衣老叟一拂胸前长髯,说道:“老夫只道当今之世,只有一个慧空堪与老夫匹
敌,但也未必能胜老夫。但他却胜了我一拳半脚,事后老夫思量那次相搏经过,愈想愈是不
服,有心再找他较量一次,但他已被少林掌门人,罚于幽室面壁……”,他望了宫装美妇一
眼,叹道:“至于我们私人间的事,老夫不愿公诸于世,诸位最好不要多问。”
  那宫装美妇忽然长叹一声,垂下头去。
  宗涛早已放下怀中徐元平,准备出手,听到此处,接口问道:“那以后的事呢?”
  青衣老叟道:“慧空在老夫再三相激之下,答应出手,我们在他被罚面壁的幽室中,互
以上乘内功相搏……”,他声音忽然转低沉,道:“半宵苦战,老夫仍然败在他的手下……”
  他语声越说越沉,到后来几已听不甚清。
  神丐宗涛冷哼一声,道:“这一次你输得是否心服!”
  青衣老叟长叹一声接道:“那一次我输得仍未心服,只因我奔波千里而去,避过了少林
寺那许多高手的埋伏后,方与他动手,但他却一直安安适适地坐在石室中,未曾耗损半分真
力,一劳一逸,纵然分出胜负,也不能作准!”他面现激动之色,目光四扫一眼,接道:
“直到今日,老夫遇着了徐元平后,才知道天地之大,万物之奇,绝非世人所能臆测,天地
间更有武林高手,老夫不能称霸于世……”,他激动的语声,又自沉落。
  神丐宗涛冷笑一声,道:“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青衣老叟双目一张,眼神中突又射出逼人的光芒,厉声道:“但各位不要忘记,普天之
下,能与老夫一争胜负之人,慧空之后,也不过只有徐元平一人而已,别的人……别的
人……”
  他缓缓垂下目光,缓缓顿住语声,只因他心中已然心灰意冷,是以再也不愿说出伤人的
言语。
  群豪似也觉得心头十分萧索,所以大家也都不愿说话。
  无言的沉默,使四下气氛更见沉肃。过了半响,青衣老叟方自长叹一声,道:“意气相
争,徒逞一时之快,而留百年之憾,数十年的武林盛誉,到后来也无非是黄粱一梦……”
  他突地仰天长啸一声,啸声有如龙吟,四下群豪相顾失色。
  青衣老叟似乎也在这一声长啸中,泄尽了胸中块垒,沉声接道:“此时此刻,老夫终于
大彻大悟,再也不愿流血,更不愿动手……”,沉痛的语声中,他缓步走向室外,随着沉重
的脚步,他缓缓地接道:“若有人要与老夫为难,只管出手,老夫决不还击!”
  众人面面相觑,心头俱是一片沉重,哪有一人还能出手相击。
  静寂中只见他身形缓缓走出了石室,脚步声逐渐远去……
  这石室虽有他的爱妻、爱女和门徒,但他却未回头看一眼,似乎他此去后,便再也不会
回到人间了。
  直到那脚步声也渐渐消失,红衣缺腿大汉、王冠中以及南海门下之人,突地伏身痛哭起
来,使得四下群豪也为之耸然动容。
  宫装美妇凝目望着青衣老叟消失户外,冷冷道:“走了最好……”,语声虽然冰冰冷冷,
但双目中却已隐隐泛出一串晶莹的泪光。
  易天行回顾了一眼残废的左臂,黯然说道:“盛名累人,英雄气短。宗兄,咱们也该走
了!”
  宫装美妇背过身去,拭去目中泪水,说道:“姹儿,跟娘走吧!这十几年来,我一直没
有照顾你,从今以后,我要好好对你……”
  紫衣少女摇摇头,道:“娘自己走吧!女儿要永留这古墓中了。”
  宫装美妇吃了一惊,道:“什么?”
  紫衣少女道:“女儿已经不是萧姹姹了!从此时起,我已是徐夫人啦!”
  梅娘急急接道:“姹姹,你胡说什么?徐相公不是死了吗?”
  萧姹姹道:“就因他死了,如若他还活在世上……”
  宫装美妇接道:“你和他定过亲了。”
  萧姹姹道:“女儿早已心许,寒玉钗定盟作证,伴着他一座青冢,却不料他仍活在人世
之上……”,她忽然纵声大笑了一阵,道:“娘啊!你一直没有见过女儿之面,可知道女儿
的容色如何吗?”
  那宫装美妇一怔道:“为娘的曾偷回南海数次,看到你游戏海滨,只不过你没有见过为
娘的罢了。”
  萧姹姹道:“妈妈可记得女儿的容貌吗?”
  宫装美妇道:“尤强过为娘几分。”
  萧姹姹放声大笑,缓缓揭开了蒙面黑纱。
  她的倾国容色,早已深深的印在群豪之心,此刻见她揭开黑纱,都不自禁的疑目望去。
  目光触处,都不禁为之一怔。
  原来那紫衣少女匀红的嫩脸上,此刻却交错着条条红痕。
  宫装美妇目睹爱女脸上交错的红痕后,突然失常,尖声叫道:“姹儿,姹儿!是谁毁了
你的容貌?”
  萧姹姹忽然流下泪来,道:“是我自己。”
  宫装美妇娇躯一颤,道:“你自己?为什么你要毁了自己?”
  萧姹姹望了仰卧在地上的徐元平一眼,道:“因为他死了……”,忽然探手捡起了戮情
剑,放在前胸上,说道:“妈妈如是惜爱女儿,那就答应我留在这里!”
  宫装美妇热泪如泉,缓缓从头上拔下一只玉钗,道:“姹儿,寒玉钗本成双对,为娘的
离开南海时带走了一支,此钗乃千年寒玉制成,常带身侧,可驻容色,徐相公已经死去,你
爹爹掌力雄浑,只怕已难有良药可救,用此钗可保他尸体不坏!”
  萧姹姹接过玉钗,一挥戮情剑,道:“你们都该走啦!一盏热茶工夫之后,我就要发动
机关,闭上这座石门,那时,你们将永远沉沦这古墓中,难再生离此地!”
  群豪相互瞧了一眼,缓步向外行去。
  这时,群豪都有些心灰意冷,神态萧索,不复适才那等生龙活虎,豪气英风。
  神丐宗涛回头望那紫衣少女和仰卧在石地上的徐元平一眼,内心之中泛起来一股黯然的
怜惜,暗暗叹道:萧姹姹天仙花人,容色如花,举世美女,无与匹敌,那如花盛放的笑容,
仍然保留脑际,但此刻的她,却已容色改变,满脸交错着红痕,徐元平出道江湖,短短近年
的时光,已然盛名大噪,武林道上第一流的高手,都对他生出敬畏之心,少年英雄如日初升,
近代霸才,铁胆侠心,隐隐间已成了左右武林大势人物,却猝然丧命古墓。她为他毁去了闭
月容貌,他为她断送了一条性命,这是因果报应?
  忽见易天行大步走了回来,面对徐元平的尸体,曲下一膝,单掌当胸,朗声道:“世人
都知我易天行积恶如山,却不知我易某人的霹雳手段正是我慈悲心肠,仁善与凶残未到真相
大明时,极难分辨……”
  群豪齐齐止步,凝神静听。
  只听易天行继续说道:“我易某生平之中除了对宗涛敬重之外,,折服的只有你徐元平
一人,天不假英雄之年,留下了一局残棋,但望你英灵相佑,助我易天行完成你未竟之愿,
待武林底定,大局坦荡之日,易天行将结庐孤独之墓,以余年相伴英灵。”
  两行英雄泪,点点洒落胸前。
  神丐宗涛突然长叹一声,道:“易兄,咱们该走啦!”
  易天行站了起来,拭去泪痕,大步向外行去,将要出门之时,突然又回过身,说道:
“萧姑娘!”
  萧姹姹淡然一笑,道:“什么事?”
  易天行道:“姑娘胸怀绝才,世间无难你之事,不知世间有没有能使徐元平复生之药?”
  萧姹姹道:“告诉你也不妨事,但我相信没有人能够寻得救他之物。”
  易天行道:“姑娘说出听听!”
  萧姹姹道:“万年雪莲子,千年毒蟒胆,百年鲤鱼血,成形何首乌,四物齐全缺一不
可。”
  宗涛怔了一怔,道:“能有相救徐元平的药物,想来定有使姑娘复容之药了。”
  萧姹姹微微一笑道:“纵然能恢复我绝代容光,怜世人有谁能欣赏?”徽微一顿又道:
“古墓关闭在即,诸位快些走啦!”
  宫装美妇黯然一叹,道:“姹儿,千古恨事唯一情,为娘的要去了。”
  萧姹姹道:“女儿不送啦!”
  宫装美妇日光一扫南海群豪,厉声喝道:“你们还留在这里作甚?”
  南海门中群豪相互看了一眼,随在那宫装美妇身后,跟着中原群豪鱼贯步出石门,行不
及丈,突然响起一声大震,那沉重石门疾合一起。
  一缕婉转的歌声,由石门中传了出来,凄凉幽沉,动人心弦,群豪只觉脚步愈来愈是沉
重,心头如负重铅,斗志全无,豪气尽消,神情萧索的步出甬道,看落日西沉,已然是黄昏
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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