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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星追魂》
第 一 章 一番遇合
夏日,苍窍一片澄蓝,仅有些许白云,像一团团的棉絮,舒卷在苍青的山头上。
蝉儿嘶哑着喉咙,在唱着那古老的恋歌,有气无力的时唱时停,曲子也仍旧是那样单
调。
炎阳热情的撤吻,使得草木都含羞的低垂下头来,没有一丝风,是以连兽类都不愿出
来,而蜷卧在山洞中。这是个炎热的夏季。
当太阳渐渐移向那边的山脊,想去憩息时,从西北的天边,远远疾驰过来一大黑云,把
炎阳,都给遮住了,天上一片片,一块块的黑云像跑马灯似的,奔驰在广阔的天际,一会见
大地都变成灰黯了。
一条耀眼的闪电,划过了天际,聚接着一声震耳的霹雳雷声,响了整个宇宙。
雷很大,雨下得更大,哗啦—哗啦的,下个不停,天上是阴沉沉的,云正浓着呢!
远处的青山,近处龄小溪,都涫失在一片迷漾中,大地只是整个白茫茫的,那迷蒙里黑
黝的影子,依稀可以看出,那是峻岩,那是攀林。
这时从远遗的山那边,接连的奔过来几条影子,矫捷的身形,并不因豪雨而稍有停顿。
每个人都飞快的纵跳着,仅脚尖轻轻点地。便又一跃而起,每一个起落,总在两丈开外,唯
—有前面被追那人的身形,显得摇晃不定,好像有受什么伤似的、但速度仍是非常快;把后
面那些人抛得远远的。后面追的人时时傅出声声的呼喝,但这声音,在大雨中显得太微弱弱
了。渐渐的,前面那人已经跑到一片宽涧的平岩上,但突然的,他打了僵跄踉,身形也显得
不稳,他知道他是不能再跑了,非耍休息一会儿不行,所以他立定了身子,回头看了看后面
追来的人,皱一皱眉,迅速的从袋中,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一颗药丸,放在口中,吞了下
去,暗自运气调息,蓄养体力。
他重重的呼了两口气,用手把邮被雨水冲下,而贴在额际的发丝给梳上去,显出郝张颇
为美俊的脸;朗朗的星目,挺直的鼻子,紧闭的嘴,只是面色过于苍白,显得非常冷峻,颌
下有些短须,额上隐约有些皱纹,岁月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丁一些痕迹。
他身上穿了件黑色衣服,外罩…件青袍,衣服已经撕破了许多地方,露出不少伤痕,丝
丝的血迹,自伤口流出,因为雨水的关系,衣服整个儿都贴紧在身上。
他把外袍脱下,撕破成布片,迅速的自己把伤口给包扎起来。
这时后面那几条人影已经跃近了,在四面站好,成为一个包围形势,紧紧的盯住他,就
恐怕他会长上翅膀飞走似的。夏季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这样一会儿,雨势渐渐小起
来,已不若刚才那样倾盆似的。雨点落在人头上,沤成一条条的水路,向下流到脸上。
这些人高矮不一,有老有少,一共有十二人,但个个都紧盯着中间被围住的中年人。
屹立在中间的那人看了看周围各人,带着一种嘲笑的口吻说道:“哈哈!我李某人真是
荣幸之至,刚刚打发一批朋友,现地各位又跟随着来,真使我感到非常光荣,嘿嘿,这位是
邛崃秀士,塞北双雄,渤海派的渤海三剑也来了,哦!还有堂堂名门正宗的华山九宫大侠,
武当流云剑客,这位大概是峨嵋静悟大师吧,这位是……’他跟光一扫各人,一一含笑的打
招呼道:“原来是崆峒的掌剑双绝吴大侠,十年未见,故人无恙,真乃幸事也,咦!黄河四
怪怎地只来了两位呢?”他镇定的与各人招呼。
那穿着黄裳,个子瘦瘦的中年人,含笑道:“好说,好说,小弟能见李大侠贵体安康,
甚觉欣慰,等下尚要向大侠讨教,讨教。”
这人是崆峒掌门师弟,武功高强,以伏魔剑法与伏魔掌法享誉当今武林,号为掌剑双
绝。十年前他在陕西遇见巧追魂李英杰,向之挑战,在第三十招上,即输了一招,此后他耶
重返崆峒,习艺二年之后,行走江湖欲找巧手追魂再度较量,然江湖上已无巧手追魂之踪
影,这次听到巧手追魂关外回来,乃专程赶上欲报十年前一招之失的羞辱,另一方面,也想
能够得到武林中人垂涎已久的‘落星秘笈’,因此他说道:“这次小弟前来,除了拜谢一招
夕赐外,因阅知吾兄获得‘落星秘笈’,故而也想开开眼界,想必吾兄不会吝啬吧!”
巧手追魂冷静的道:“一别十年,大侠绝艺谅必更加高明,等下小弟自当拜领,至于说
到秘笈,小弟是有这么一本,但很抱歉,对于大侠所说,恐难从命。”他略为提高声音对周
围诸人道:“不知各位这样的紧紧跟随小弟,有何事情,若是除了秘笈以外之事,只要小弟
能够做到,必将尽力,否则歉难照办。”
他口里虽这样说,在心中却暗自嘀咕,不知这次该怎样应付过去,因为这些人都是当今
各派高手,在江湖上每人都有个响亮的万儿,如今竟一下子来了这许多、而自己身上已经负
了伤,他自付道:“为了铭儿,我也顾不得许多了,到必要时,只有使用最后手段了。”这
些念头在他脑里电光石火的转了转。
‘姓李的,你少窦狂,你杀了我们二哥和四弟,今天我们非要把你碎尸万段不可,否则
难稍我们心头之恨……”这是站在右边的一个矮胖漠子说的,那正是黄河四怪中的老三。
但他话尚未说完,就给站在左首的一个身着白色儒袍,手拿一把折扇的秀才打扮的人给
截断了,那正是邛崃秀士,他说道:“凭你们这两块料,还想动人家巧手追魂一下,我看你
这也是太不自量了,你那两个脓包兄弟,死得一点也不冤枉,我看你们两个趁早走吧。”他
一面说着,一面还在雨中摇着那把折扇,那种样子充满了轻视之意。
黄河四怪一听,怒气更大,一提鬼头刀,便要找邛崃秀土较量,但被大怪给拖住了。
邛崃秀土哼了声,方要开口讽刺,但崆峒的掌剑双绝已冷漠的盯了他一眼,对着巧手追
魂说道:“李大侠,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些朋友都是要看看百年前落星天魔的绝艺,倒
底有何高明,故请李大侠能将秘笈拿出……”
他话未说完,巧手追魂已抢着答道:“十年不见,吴兄口才也越来越好,依吴兄之言,
这秘笈是该给你了。”他顿了一顿又说道:“不过,我看吴兄,你这话未晃说得过早吧!”
掌剑双绝吴德光聆听后脸色一变,愤愤的说道:“我们不用在嘴上多说,等下领教大侠
的高招了。”
那静悟大师见他们在拌嘴,他呼了声佛号说道:“施主不必争论,要知宝笈神物乃有德
者方能保之,否则反易遭致杀身之祸,施主何不深思呢?”他内力雄厚,那声佛号呼出,直
震得各人耳鼓隐隐发痛。
巧手追魂道:“谢谢大师关心,但我李某人行事向来不怕麻烦的……”
他话未说完,那矮胖的黄河四怪,已听得不耐烦,他一拔鬼头刀,一个箭步穿到巧手追
魂面前,大喝一声道:“偿我兄弟的命来。”将鬼头刀一晃,一招‘毒蛇出洞’兜胸刺到,
待刀将至胸前时,又化为‘铁牛耕地’,削向下盘。
巧手追魂绕步向左一闪,飞快的拔出长剑,一招“拨云见日”剑尖刺向三怪“肩井
穴”,他闪步,拔剑、出招、全是一气呵成,端的是名家手法,不同凡响。
这时大怪也一抄三截棍,“力劈华山”当头就向李英杰盖到,巧手追魂一收掌中剑,一
招“野火烧天”,剑尖点至大怪咽喉,身形一转,下面左脚飞快的踢出,大怪兵器方一出
手,就见剑尖已指到自己咽喉。
他赶忙一缩头,向后一翻身,使出“铁板桥”身法。但他一个身子尚未翻出,那巧手追
魂连环而至的飞腿已踢中了他小腹的“血仓穴”上,一阵剧痛,直入心中,他整个人飞出三
尺以外,死在地上。
巧手追魂顺着右腿踢出之势,一提左腿,旋身一招“仙人指路”刺向三怪胸骨下之“玄
机穴”。
三怪见一招,大怪就倒了下去,心中一慌,见来剑刺至,忙将鬼头刀横在胸前格挡来
剑,但巧手追魂突地剑式一变为“拦江截斗”斜抹右肩,剑势飞快,有如电闪。只见一道剑
光的闪过,血花喷出满地,一条右臂飞出老远,三怪大叫一声,倒地滚了两滚就死去了。本
来黄河四怪的武功是以水功较强,这次为了应长白三雄之约,而谋劫“落星秘笈”,但未料
赶到关外,经过几次争战,东西还没有抢到,长白三雄和二个兄弟却都死在巧手追魂手里。
刚才他们为了报仇,拚命以赴,故方一上阵即施出狠辣招式,欲置巧手追魂于死地。
但巧手追魂实有独到之功夫,他出身虽非正派,然天资颖悟,而又肯苦练,故功力绝
高,以一套“追魂十二巧打”之掌剑功夫,及一手巧妙的暗器手法,闯万于江湖。
不过他因幼年孤苦无依,受尽折磨,自是生性偏激,行事向来都是善善恶恶,只随自己
好恶做去,而他又是嫉恶如仇,杀人不放于心。
因而得罪许多黑白两道好汉,然因他武功高强,故始终未遭黑道高手寻衅,而各大正派
亦须闭门授徒,以备华山论剑,所以也没找他。
其时他遇到了一个幼年时的女伴,一年后,结为夫妇,从此他即很少涉足江湖,但每一
出现,黑道中人必定遭殃,故他的威名亦终未被江湖中遗忘。
然而这次他不知怎的在隐居十余年后,又远至关外,而且一去就是一年多,当他赶回关
内时,即盛传他得到了百余年前震撼武林的落星天魔所著“落星秘笈”。
是以他当即受到许多武林高手的拦截抢夺,因每一个人都想成为天下第一人之故,所以
不分正邪各派,也都有人赶到参加。原来,那落星天魔在百二十年前时,就纵横天下,威震
四海,许为神州第一人。
当年他方一出道,即进少林,上武当,闹华山。远闯昆仑;只手打败崆峒三老,并南下
点苍,将点苍掌门,神剑谢一平,在第四十招上,挑飞了长剑,并削断他右手姆指,使他以
后永不能用剑了。神剑谢一平竟因此羞愤自杀而死,留下遗嘱命派中弟子精研剑术,找天魔
欧啸天报仇。
一年时间,欧啸天的大名,真个天下无人不知。后来虽有不服气的人找天魔欧啸天较
量,但结果没有一人能在他剑下走上三十招,而且这些人不是受了重伤,便是陈尸当场。
因他以一套神奇绝妙的落星剑法,及天星步法,称霸天下,且又心狠手辣,杀人无数,
故博得个落星天魔的绰号。
后来,中原九大门派,为报此羞辱,乃邀及天山神侠和南海普陀山的紫竹神尼,共同围
攻落星天魔。
经几次围攻,各派精英死去不少,但都无法将落星天魔困住,直至最后欧啸天在泰山顶
观日出时,始被各大派高手六十余人围住,一场拚斗结果,天魔连毙四十余人,而自己也伤
在天山神侠的菩提金刚禅掌,和紫竹神尼的无相神功之下,负伤逸去,不知其下落。
各派经此役后,元气大伤,久久不能恢复,各种秘传绝技,亦失传不少。
天山神侠和紫竹神尼,却自此后被尊称为宇内二圣。
此事虽过百年之久,仍为武林中人津津乐道,也曾有许多人四处找寻天魔的下落,终无
所发现。而各派也都闭门授徒,研习绝技卜并相约每十年举行一次论剑,以观进展。同时各
大派因威名已无以往那样被人尊敬。故都想设法觅得失传绝艺,重振声威。此次闻说落星秘
笈已现踪影,乃纷纷重履江湖,找寻这得到秘笈之人。
巧手追魂一路上被人追踪拦截,虽靠他的机智及武功,逃脱了许多次的危险,却也已负
了伤。
他在阳城县城内,施下一条‘金蝉脱壳’之计,连夜在星光下奔入王屋山,想越过中条
山,赶回河南,然不料又给他们跟踪上了,一路上奔跑而来,到了这儿偏又遇上一阵大雷
雨。
他为了身上已负伤,且他们人数又过众,故须速战速决,是以一上来就以迅雷不及掩耳
的手段,三招之内立毙双怪。
他长剑将三怪肩膀削下后,立即收剑抱中,凝神看着众人,这时围攻诸人都被他这股气
势给慑住了,没有出声,气氛显得冷静下来。
雨已经渐渐小了,细蒙蒙的,如淡淡的烟雾般,一阵微风吹来,把雨丝飘散了……
经过雨水洗刷后的峰峦,显得更加青葱,树叶也更加青翠欲滴,山坡上点点野花,比平
时更娇艳美丽,随着微风轻轻摆动看婀娜的身形。
这时那邛崃秀士,不耐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一提那湿漉漉的衣袍,右手摇着招扇,对巧
手追魂说道:“李大侠的技艺的确高明,在下不自量力,也想领教大侠几手高招。”
巧手追魂一拱手道:“客气了,尚请秀土指教。”他脚下暗踏子午,凝神注视对方。邛
崃秀士扇交左手,一个旋身,长衫已经脱下,提在右手中,一贯内力,像一片钢板似的罩向
巧手追魂,紧跟着左手一挥,一片扇影已经袭至。
巧手追魂身形一矮,横步向右移出三尺,左手发出一道掌风扫开当空压至的衣衫,右手
掌中青锋走偏锋,削向邛崃秀士左肩,而邛崃秀士也一晃手中招扇,身形一侧,挡封来剑。
他们一搭上手就是一轮快迅急攻,只见银霞朵朵中夹着片片扇影,也分不出谁是谁了,
只是见到人影翻腾,霞光遍天。
两人的功夫,都是以轻灵小巧为主,故两人身形闪展腾醒间,稍沾即分,绝下硬碰,尽
是飞快发招,迅捷收招,但招式都极狠辣,招招点向对方重穴要处。
十余招过去,尚是胜负不分。这种情形对巧手追魂来说实是不利,因此——
巧手追魂急怒之下,一紧手中长剑,施出他赖以成名的绝学“追魂十二巧打”,一连三
招六式,化成一片剑光山影,层层压到邛崃秀士面前,逼得邛崃秀士连退八步,仍挡不住那
凌厉的攻势。
巧手追魂使至第四招连环绝招时,口中大叫一声“着”,剑锋已应声刺进邛崃秀土的胸
膛,只存一把剑柄留在前面。
巧手追魂皱一皱眉,将剑拔出,一股鲜血从创口泉涌而出,邛崃秀土的身体也颓然地倒
下,不用说已是魂归极乐了。
静悟大师合掌低低的呼了声佛号,像是表露出他心中有些不忍,但其余各人,却没有什
么表情,因为他们高兴争夺秘笈的人都一一死去,而最后只留下了自己。
站在右边的掌剑双绝吴德光这时一抽长剑,走到场中,面对巧手追魂,站好了身形,说
道:“李大侠下手如此毒辣,不嫌太过份点吗?”
巧手追魂淡笑的答道:“如果我的技艺不行,败在大侠手下,你会留下我一命吗?若是
吴大侠嫌敝人太过份,那么你还是请便吧。”
掌剑双绝一听怒道:“好!我正要拜谢大侠那一招之赐。”说完,他左手一领剑诀,右
手长剑一举,横在当胸之处,凝神静气的看着巧手追魂李英杰。
巧手追魂也将手中青锋直竖胸前,左手食中两指轻轻的搭在剑背上,脚下不丁不八的站
好,两眼也紧瞪着掌剑双绝。
蓦地——
掌剑双绝大喝一声,身形向前欺近,长剑一挥,斜劈巧手追魂左肩,巧手追魂左脚滑后
一步,手中青锋直采掌剑双绝右手臂弯里‘曲池穴’,招式快速凌厉。
掌剑双绝右手一收,长剑发出一招“韦陀伏魔”,直刺对方右胁“期门穴”,那长剑划
开了空气,嘶斯的作响,这正是崆峒绝学伏魔剑法中的一记妙招。李英杰见来剑竟能发出剑
气,心中不禁凛于他的内力深厚,手中毫不怠慢,长剑斜斜一劈,身子退后半步,剑锋直削
对方右臂,这正是他“追魂十二巧打”中第四招“魄落九渊”,那剑式有如奔雷,迅发而
至。
掌剑双绝见对方变招迅捷,他忙将右臂一弯,长剑右移数寸,剑尖刺向巧手追魂臂上穴
道,那巧手追魂见自己这一招发出,妤像硬是把自己手臂,送给对方似的,心中也不禁为他
的这种妙绝的招式而震惊,他连忙将这招“魄落九渊”化为第二招“追魂拿魄”,长剑改攻
对方胸前“玄机”“巨阙”二穴。
他们一上手二十余招即很快的过去,巧手追魂施出“追魂十二巧打”绝技,幻化出无数
剑影,紧紧包围着掌剑双绝,而吴德光也施出“伏魔剑法”,与之对抗,但他每一招都是气
势浩大,剑路端直,故而巧手追魂久久未能得逞。
要知这“伏魔剑法”,乃崆峒镇山绝学,与峨嵋“少清剑法”,武当“两仪剑法”,华
山“六合剑法”,并称当世四大剑法。
然百年前各派在泰山峰顶,围攻落星天魔时,损失过重,那些早先已经不太完全的剑
招,更只是剩下少数传流下来,现在的伏魔剑法,仅有全部剑法中十分之二一而已。
而巧手追魂的“追魂十二巧打”,乃是他师傅湖山樵子,采用海南剑派诡异刁滑,狠辣
绝伦的绝招,与其本派剑法融和馁,去其滓渣而留下的精华,经过多次的改进演练而成的。
那海南派的剑招,皆从偏锋出剑,完全不合常规正理,然皆迅捷如电,狠辣阴险,出手
非伤人而不休,足以在中原各人剑派外,亦独树一帜,而能分庭抗礼。
这时巧手追魂连施“魅影幢幛”“鬼哭神号”“魂游剑底”等绝招,招中套招,式中套
式,剑影缤纷的直向吴德光袭去,而吴德光虽然面容严肃,剑光如山,攻守兼备,但仍禁下
住步步后退,尽全力的挡住那自剑上涌来的如山剑气。
旁观的华山九宫大侠一看天际,已是红霞布满,天色渐暗起来,他说道:“天色不早
了,若是等天黑,那就麻烦了。”他这是说给大家听的,显然含有极大的挑拨性。
那塞北双丑一听,一想也对,若是等会给人跑了,谁也别想得到秘笈了,所以他们不管
围攻不围攻的,互相招呼了一声,加入了战阵,与掌剑双绝联手围攻巧手追魂。
李英杰一见,心中忖道:“我不若趁他们还未全部上来之际,先行跑走,否则体力将会
不支,那时就只有坐以待毙了。”所以他一紧剑势,刷!刷!刷!的连攻数招,剑影缤纷撩
乱,攻向每一人的周身重穴,锐不可挡,逼得他们退后两步。
巧手追魂趁这一线空隙,飞身一纵,拔起两丈余高,向坡下纵去,左手顺手撒出一蓬铁
莲子,罩向地上各人。
这时大家见巧手追魂竟想逃走,急忙纷纷跃起追赶,那静悟大师,双袖一挥,发出一股
狂飙的劲风,扫开暗器,同时右手虚空一掌,直往巧手追魂当头压倒,其他诸人也都拔出兵
器飞身赶到。
巧手追魂脚方着地,已觉飒飒的掌风压至,他急忙一竖长剑,斜指上空,划开那如风的
掌力,这正是他师门剑法中“剑定中原”的一记绝招,专破各种掌风,化解掌力。
就这么一招间,各人都已跃到,那流云剑客首先一领剑诀,剑尖挽起一朵剑花,刺向李
英杰面门,而静悟大师也两手一分,分袭巧手追魂后背“志堂穴”和脑后“府风穴”,其他
各人也都加入围攻。
一时刀光剑影,掌影缤纷,几个高手联结成一个幕,把巧手追魂给围在中间,任他连施
绝技,左挡右架,上下翻飞,但始终没有缓力之处,他必须全力以赴。
要知高手合击连攻,并非如一般武林中人群殴样的,乱打一通,各自为政,反而予人以
可乘之机。像他们这些成名高手,只要使出数招,就已知道彼此的短长了,而能以自己的绝
技,在适当时候攻入,配合别人招式,故较之训练有素的阵法,毫无逊色,威力且更显得强
大。
在这种情况下,巧手追魂的“追魂十二巧打”的诡异招式,已根本发挥不出威力,而且
他的身上内外负伤,虽藉丹药之力暂时给遏止住,但真力消耗太多,那能再作长久支撑。
这时他长剑一出,刺向渤海三剑的追云剑胸前“神封穴”,右手手肘横撞九宫大侠右手
腕脉“大陵穴”,左手骈指成戟,反手一招“无常倒头”,疾点流云剑客上臂的“臂儒
穴”,一招三式,一气呵成,不但干净俐落,而且威力着实不小。
但他手中掌剑方一出招,两股强劲掌风已经压背,而左侧剑光一闪,掌剑双绝长剑探至
要穴,这时他欲避已是不及,一咬钢牙,猛吸一口真气,将体内真力提起,顺着右腿踢出之
势,身子整个儿飞了起来。右掌向前划一半圆,剑化“悠悠残魂”之式,连人带剑向前冲
去,左掌挟着排山倒海之力,化招为“追魂拿魄”之势,直奔塞北双雄。只听一声暴响,夹
杂着几声惨叫自场内传出,人体倒处,地上的水花和着泥浆溅得四射——那渤海三剑中的
“追云剑”和“追风剑”咽喉上被整个儿割破,血流如注的倒毙在地上,而塞北双丑也为巧
手追魂那拚命的一记狂飙给震得翻开数步,跌倒地上,昏死过去。但巧手追魂他自己也是破
一叫后两股掌风,击得飞起高高的,一屁股跌坐在泥浆里,左胁一道长长的创口,鲜血泪泪
的往外流,他胸中一阵翻滚,喉头一痒,喷出一大口血来。他不等众人围上,便挣扎着自囊
中掏出一本黑色封面的小册子,双手作出欲撕毁的样子,同时大声叫道:“谁要上前一步,
我就把书给毁了。”
众人一听也都忌惮着止步不前,就怕巧手追魂真会把书毁了。
巧手追魂立刻迅速的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两颗“续命丹”放在口中,又将一粒丸药揉
碎,整个儿的涂在左胁伤处。
这“续命丹”乃当今药学大师银发华陀所炼,神效的确非常,本来他那几乎断没不续的
真气,现在慢慢的又凝结起来了,他在静静的调息着。那本“落星秘笈”搁在他的腿上,秘
笈上四个金色的字体,闪闪的发光。
天色渐渐黯了,那些艳丽的晚霞,也渐渐的淡了。
从山上流下来的雨水,冲洗着地上的血迹,流到了凹处,顺着山沟流去……
巧手追魂一面调息,一面看了看周围那些贪欲的人,无数个念头在他脑中打转,但一个
瘦弱的小孩影子,却明显而清晰的在他眼前浮现,他彷佛决定了什么似的……
他站了起来,平静的说道:“你们各各退后五步,我将秘笈扔出,谁抢到就是谁的。”
众人闻言如命地往后退了五步。一个个睁大双眼注视着巧手追魂手中的那本“落星秘笈”。
这时巧手追魂蓦地大喝一声,用力的将秘笈直扔出五丈开外之处,众人都没有考虑一
下,急急飞身跃起,争抢秘笈,根本无人管到巧手追魂。
李英杰方将秘笈抛出,身子也同时向后倒纵出一丈开外,右手飞快的自囊中掏出两枚暗
器,用一种特殊的手法朝众人掷去,带着一阵呜呜的声响,好像两只蜻蜒般,灵活的在空中
旋转。
他又继续掏出数枚,接连的掷在天空,而非射向众人,但是那些暗器一飞到他们头上,
却突然的坠地,像一颗颗流星似的,速度快得惊人,一枚枚的朝众人疾射而下。
他们正在互相出招,抢夺“落星秘笈”,方一闻声,仍未加注意,待一觉头上风声飒
飒,啸声呜呜,忙抬头一看时,那些暗器已挟着风声,电射而至。
那渤海三剑中独存的一剑“追月剑”,和华山九宫大侠已自闪躲不及,被飞镖打中,两
声惨叫发出,那飞刀在他们身上挖开了一个大洞,鲜血汹涌而出……
其余三人闻警较先,先后各自劈出一道掌风,身体也闪出二丈之外,再也顾不得抢那地
上的秘笈了。
但是那些暗器竟是一受掌风,即漏溜溜的打了个转,划一道半弧,拐弯的射向后背,而
且力量更见雄厚,来势更形迅疾,那被掌风扫落地上的,则一碰地就又跳起暴射而到。
他们一听见九宫大侠发出的惨叫,又见到这些奇异诡谲的暗器,不禁想起一件事,那流
云剑客脱口呼喊道:“回旋镖,这是蜻蜒回旋镖。”
巧手追魂冷哼一声说道:“现在你才晓得是蜻蜒回旋镖?”
说罢他又掏出数枚飞镖掷向空中,但他镖方一出手,突地睑色一变,身子跌倒地上,一
张口吐出一口鲜血来,喷得满身皆是。原来他那受灵丹遏止下去的伤势,这时因强用内力,
而伤势迸发,昏了过去。
这时蜻蜒回旋镖飞得满空都是,只见上下左右,斜射直击,挟着呜呜的啸声,交错杂乱
的向着他们射到,直弄得他们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心中都在叫苦,然而欲罢不能。
原来这种“蜻蜒回旋镖”,乃三十年前暗器大家,千手佛陀所发明的,他因幼年时结怨
四川唐门中人,险些丧身在唐门门人的暗器之下,故而他事后专心一志埋头研究暗器,终给
他造出了“蜻蜓回旋镖”。
此种飞镖乃用紫金砂合着纯钢而链成的,外面是薄薄的钢叶,中间是螺旋钢条,打出时
贯以内力,用一种特异手法,即会旋转飞翔,若是一遇阻力,则走弧形袭至。
就因为钢叶会旋转,故打入人体,会将肌肉撕破成一个大血洞,深入体内,中者毫无生
机,当年干手佛陀持此暗器至唐门寻仇,将唐门门人杀死三十余人,造成了唐门中数百年来
空前的大损伤。
但千手佛陀也自受伤,挣扎逃走后,江湖上从此即未再见其踪影,唐门中人寻找了三年
仍未找到,亦相信他已死去。为此千手佛陀的师兄独手金轮方亭城,和师弟圣手金环张正
奎,也双双闹上唐门,但都丧身在唐门暗器之下,此事亦曾掀起一阵武林大波浪………
且说蜻蜒回旋镖飞得四处都是,使他们三人毫无缓手的机会,这时那流云剑客尽出全力
推出一掌,身形一侧反手欲将背上长剑拔出,但不防那背后一枚飞镖跌落地上,又飞跳而
起,射进他的背后,他身形一颤,即将倒下,但他犹自强提一口真气,须发俱张,长啸一
声,将手中长剑奋力一掷。
那口长剑有如星光飞逝,‘噗’的一声,已插入昏倒在地的李英杰的肩膀,把他钉在地
上,而流云剥客也倒下死去。
崆峒掌剑双绝,见到这样情形,心中一寒,连忙飞身跃起二丈余高,斜斜落向左侧山坡
去,在空中他一拳双腿,右掌劈出一道掌风扫开射到的‘蜻蜒回旋镖”。
他身子方一落下,立即点足于树枝上,又斜斜飞出两丈余;但适才被掌风扫开的飞镖,
却挟着啸声,划一半弧交叉射至他背腹两处。
此时他真气变浊,身形正在下降,来不及换气,而身体又在空中转侧不便,只听
‘噗’!‘噗’!两声,飞镖已打中他身上,惨叫声中,他的身子重重的摔在石头上,溅得
四处是血。
而那静悟大师毕竟是功力深厚,经验丰富,他一面推出掌风,一面心中思量对策,突地
他身形一矮,斜斜扑向那仅相距三尺外的落星秘笈,在地上接连的滚了几滚,将秘笈拿到
手,又连滚开数丈之外,飞镖将他身上佾袍射穿了几个洞孔,但终于给他滚出蜻蜓回旋镖的
威力圈外。
拿到秘笈,他高兴得手都有点抖了,他不想以成名之人,使出此种无赖身法来,真是丢
人。他高兴得仰天长啸一声………
但他啸声余音未完,远处也响起了一声长啸,声音清越了亮有如鹤唳,在空气中飘曳
着,这显然并非他声晋的回声。
他诧异地看着声音的来源处,只见一个小小的人影,自那远远的山脊上,飞泻而下,有
如划空流矢,速度快得惊人,视峥嵘的高山,有若康庄坦地。
他的念头还没有转上几转,已见那个灰色的人影,距此仅十余丈了,那人每一起落,直
达三丈之远,他心中一凛,想道:“不知来者何人,竟有如此功力,莫非是武林六老中的那
一位,他们也会到这儿来?”他迅速的将秘笈放在衣服里:那宽大的僧袍,尽可以藏下许外
东西。
仅一瞬间,那人影已欺近数丈,他这时守看清,那人是穿了件灰色的长袍,两手背在背
后,脚下有如行云流水似的,略一移动就是数丈之远,好像脚没沾地,而是御着风在飞行。
一看到那人的睑,他的心大大的震惊起来,因为那人的睑死板板的,没有一丝笑容,虽
然看来是中年人的样子,但是那两只眼睛射出的光芒,却阴森冰冷但又亮得有如朗星,直射
人心底,叫人从心里会产生出一股寒气。
静悟大师生平阅人何其多,举凡江湖上成名高手,差不多他都见过,但从未见到如此样
相的人,依那眼中射出的光芒,这人的武功该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但却是如此的年青,所
以他心中不由一惊。
那人来至距他约二丈之处站定了,头侧了侧,看看四周地上倒着的人,当他看到巧手追
魂躺在地上,肩头钉着一把宝剑时,他眼中闪烁着一种难言的情绪。
只听他冷哼一声,身形一闪已经到巧手追魂的身边,他蹲下去,伸出右手来探采巧手追
魂的鼻息,然后迅速的将他肩上插着的长剑给拔了下来,掏出一颗药丸,揉碎敷了上去。
静悟大师见这怪人替巧手追魂疗伤,没有理会他自己的存在,心中虽然很气,但凛于那
人的武功,是以心中忖道:“这人倒底是谁?不过从他救治巧手追魂的事来推断,可见他们
必是相识,我现在秘笈已经到手,还不如早些走算了,现在已近黄昏,趁早走还可在天黑以
前出山,我看悄悄的走吧!”这些一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在他心中一转。
他两袖一展,“一鹤冲天”,拔起二丈余,斜斜飞向右侧草坡上,但当他身形方始落
下,突觉眼前一花,一个人影映在他眼前,吓得他连忙退后二步。
定神一看,正是那个中年的身穿灰袍——怪人,刚才他飞身拔起时,见到这怪人正蹲在
那儿,现在他身子方一落下,那人已到他面前,这份快捷的轻功,能有几人?
静悟大师也是江湖上闻名的高手,一身艺业非比寻常,这时因身怀落星秘笈,心存顾
忌,所以才飞身离开,但他并非真个畏惧。
他开口道:“施主是谁?何故拦截老衲?”
那人听后,睑上一无表情,仅将右手一伸,低声深沉的喝道:“拿来!”声音有如金石
般的一有形之物,震荡在空气中,使他的心都跳了一跳。
他两道灰色的长眉一皱,说道:“施主不愿告知大名,也就算了,但不知施主要老衲拿
出什么?”
那怪人手仍没有缩回,说道:“秘笈和你的命!”’这句话可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
静悟大师一楞,突地仰天一个哈哈道:“老衲行走江湖今数十年,从未有人敢对我说要
我的命,哈!我的命和落星秘笈,都在这儿,你要,那么你来拿好了。”他可是气极了,但
数十年的修养功夫,使他强把这股怒气给压了下去。
那怪人冷冷的听他说完,喝道:“好!”
喝声中,他身形一闪,欺近静悟大师,就着那伸出的右手,五指箕张,分袭他胸前的
“血阻”’,“肝俞”,“幽门”,“玄机”,“紫宫”等五大重穴。静悟大师想不到这人
会说打就打,仅身形一闪,就已近身前,尤其仅右手一伸,就已能同时点向五个穴道,他连
忙左腿退后半步,右手一封来指,手指抓向对方腕脸脉的“大陵穴”,左手扣向臂弯里的
“曲池穴”,出手快捷迅速。
那灰袍怪人口中冷哼一声,右臂一沉一升,已避开来招,五指依旧原式不变,改点面门
的“通太”“睛明”“眉冲”及“喉结”“天突穴”,招式凌厉毒辣已极。
静悟大师招式方出,见来指又挟着风声指向面门,他不及变招,只得一收右腿,向后退
出三步,双掌一错封在面前,以防敌人连接的进攻,但那怪人却只冷笑一声,右手已垂下,
背向背后。
静悟大师因被那怪人在两步内抢先发招,所以迫得他退后一步,这时见那人却负手而
立,付藐视人的样子,气得他脸色通红。
他怒吼一声,颔下灰色的胡须无风自动,袍袖一挥,双掌推出一股狂飙,直向灰袍怪人
撞去。
那怪人口中哼了一声,眼中倏地锋芒毕露,右袍一挥也拍出一道掌风迎上前去。
一声巨响迸出,激荡得附近的草木都摇摆不定,刚飞入林中的小鸟,也都给惊得又飞了
出来。
静悟大师直觉一股沛然的气劲撞来,使得他双堂发出的劲道都抵挡不住,身子登时退后
了三步,方始立定足跟站好,而那怪人仅退后了半步,这显然是他的功夫不够。那怪人闷声
小响,上前一步又拍出一道更强劲的劲风,直罩静悟大师。
静悟大师知自己功力较弱,绝对挡不住这猛力的一击,但是自尊心及盛名促使他不能示
弱,非要接住这一掌,不管它的后果如何,这正是武林中人的一种强悍之气。
静悟大师运足全身功力,贯注双掌,也推出一道掌风,有如排山倒海般的激荡而去。
一声更大的气柱相碰的击晋,发自场中……
静悟大师满睑通红,颔下的胡须被掌风削得根根皆断,他蹬、蹬、蹬……的连连退出五
步,草地上也留下了几个脚印,深达二寸有余……
那个怪人也是破掌风推得立不住足,但他只退后了三步,脚印也浅得多,仅寸许而已。
因为风力激荡回旋之故,他那左袖竟被吹得飞起,原来这个人仅是一条右臂而巳,他把左袖
给扣在腰间的束带上,所以看来好像背在腰后样的。
他哼的一声,一翻右臂,左右划一个圆,缓缓的推出,一股气柱自他掌中发出,直挥问
五尺外的静悟大师。
静悟大师身子方始站稳,只觉胸中气血一阵翻腾,眼前金星乱冒,而双腕也觉疼痛欲
折,他心中大惊,因为他晓得自己内腑已经受伤,须要运功调息。
这时他见到那人仅有一只右臂,而又功力如此深厚,他心中在想那人倒底是谁,但念头
还没转上两转,见那人单掌却在缓缓的推出,那掌心中有一个圆圆的红印,好像发出莹莹的
光华似的,隐隐在掌心流动……
他眼中露出恐怖的神色,睑上肌肉抽动着,口中惊呼“赤……”他脚步一直在退后着,
但他话还没说完,已被那股气柱撞上,身子飞出丈余,倒地死去,胸前的僧衣好像被火烧过
一样,焦黑黑的。
本来静悟大师的武功也是很高的,原不致于如此轻易的丧命在那怪人的手下,但因早先
他已消耗许多内力,且对此人存有畏惧之心,而此人的怪异掌功亦确为武林一绝,故而仅数
招间,即已倒地毙命。
这怪人从他僧袍中将“落星秘笈”给掏了出来,又跃回岩上,将每具尸体中的‘蜻蜓回
旋镖’取出,然后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一些“化骨散”,洒在每个尸体上。
然后跃近巧手追魂身边,将他挟起背在肩膀上,两脚一顿,跃出三丈之外,几个起落已
远远的消失了踪影。
暮霭已经轻轻的罩上山头,丛林披上一层夜幕,夜风在密林中呼啸,回荡在山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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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序转移,已经三年过去了……
三年来,江湖上出了许多的事情,一些较为令人乐道的事,经常的挂在人们嘴上……
首先令人津津乐道的是武当、华山、峨嵋、崆峒等各大宗派,都派出许多门人,找寻他
们失踪的流云剑客,九宫大侠,静悟大师及掌剑双绝,以及其他许多黑道高手。
因为他们是去追寻那天下第一的绝艺——落星秘笈的,但却一直未见回来,甚至连那落
星秘笈的得主巧手追魂在内,也未见他重现江湖,就好像轻烟般的消失了。
而有关的谣言,那是更多了,有的说那些人都被巧手追魂给杀了,而他却隐居在某山
中,在参悟邪落星秘笈的无上奇功。
有的人说秘笈巳为一个老魔劫去,而那些追夺秘笈的人,都已经毙命在这老魔手中……
许多许多的谣言给傅了出来,不过好像都有些对,因为这批去找落星秘笈的人,没有被
人看见过——在任何地方,和任何时候里。
其次就是武林六老中的华山玄真子及北海苍龙叟已经仙去,其余三老已经闭关,而另一
老——竹杖神丐,却将丐帮帮主之位传予弟子飘渺酒丐后,不知其下落,故此一些老魔邪道
都蠢蠢而动。
再次江南最负盛名的威远镖局,在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镖局的总镖头公孙明下知下
落,镖师十余人都全部被杀。而北京的第一号大镖局——定绥镖局,在一次走镖到河南时,
被一蒙面怪客将镖悉数劫走,虽然请了许多人去追寻劫镖之人的下落,但是毫无消息,总镖
头刘公望只得宣告镖局倒闭。
再其次是武林中突然建了三个大堡,分峙于陕西,河南及河北境内,此三大堡的来头都
很大,与黑白两道都有交情,而且堡主也都武艺高强,是故名望很高,兴盛异常。
江湖上风波很大,卷入江湖中的人,随着人潮在翻腾,时时有遭灭顶的危险,然而却有
更多的人纷纷跑进江湖,为的是要闯出个响亮的万儿,显扬颢扬威风,享受那成功光荣的滋
味。
但成功的笑了,失败的却倒了下去,再也爬不起来,因为江湖上已消失了他的姓名。
这时在河南的一个小村庄里,一株幼苗,正在发芽中,受着磨难,在慢慢壮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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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脚步已经远离,原野上的枯草,从土中冒出了嫩芽,树木已经醒来,枝头上露出
了点点的新绿,阵阵和暖的微风吹来,带着一股清新的气息,那些南飞的鸟儿已经阵阵的飞
回……
这确是一个美妙的天气,春天温暖的气息,遍布了山野、小溪,早晨淡淡的雾已渐渐散
尽,一轮红日,放出灿烂的光芒,把左边那一带的峰峦,映得异常的光亮,那绿油油的草地
上的露珠,在旭日下闪闪发光,好像许多晶莹的钻石……
山顶上开涧的天空,一片蔚蓝、深邃,远远的延伸到尽边,没有一丝云,凉爽的空气挟
着野草的香味,白溪谷那边袭来。
这里是一条小河,傍着这个小小的村庄,缓缓的流过,它本是从洛水分出来的一条支
流,是以河水相当清湛,河床因受砂石多年蚀磨之故,深度也不太大。
河的两岸植有不少株垂柳,树干低低的垂在水面,丝丝绿柳,轻拂着河水,带起点点涟
漪……
因为还没到暑夏,没有村童来此泅水,水面显得非常寂静,只偶而从下游传来声声的捣
衣声,夹杂着村妇阵阵笑语。
这时从那小村里一间较大的瓦房中,后面的小门被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小孩,手中
提了两个水桶,原来他正是要到这河里来提水的。
他拿着那两个水桶,好像很费力的样子,一摇一晃,慢慢的走近河岸边,那儿本有两块
架好的青石板,可能年代过久,所以板面都磨平了。
他一走近,就可看出他身上一定有病,因为他脸色是那样苍白,简直没有一丝血色,手
臂也是细细的,身体瘦弱已极。
但是他那两条斜飞的剑眉,开阔的额头,挺直的鼻子,和紧抿着的嘴,可看出他坚毅与
果敢的个性,尤其是那藏在一排长长睫毛下的大眼睛,黑榴溜寸,闪烁出智慧的光芒,好俊
俏昀小儿郎,只可惜太瘦了。但他家里的大人竟不怜惜他,让他在这初春时,只穿件简陋的
夹衣,短短的袖子,露出的手臂已被冻得发红了,而那双破棉鞋也不能把脚给整个儿遮住,
几乎已到空前绝后的境地。
而且还要他提了两个水桶来挑水,看他那走一步,却要摇三下的样子,真叫人为他担
心,也为他可怜。他终于走到那块大青石上,站好后,他将一只桶放在石头上,拿起另一只
桶,放在河中满满的装起一桶水,桶子落在水面,击破了水中的光影,一圈圈的波纹向着四
面扩展开去……
等他把两桶水都给装满,他已经累得喘气不息,他一站起来,突地身子一阵摇晃,好像
头晕要昏倒一样,他赶快的蹲了下去,紧闭了眼睛。
待他眼睛张开时,眼中已满含了泪水,但他却忍住了不让那已盈眶的泪珠落下来,他抬
起头来望着那悠悠的苍天,又低下头看着那缓缓的流水。他轻声的叫了声:“爸爸!您为什
么还不回来呢?难道您已忘了铭儿吗?”
但流水、苍天只报他以肃静,他伤心的叫道:“爸!您可知铭儿在这儿受苦吗?铭儿天
天在等着您来把那些欺负铭儿的人杀了。啊!不!不要杀他们,只要让他们受点苦扰行了,
谁叫他们老是骂我,老是打我。”他默默的倾诉着。
流水潺潺的流过,偶而,一条小鱼探出水面,抬头望了他一眼,便又潜入水中,带起一
抹水花。
这时他的思潮已回到了以前,以前那有欢乐,有笑容的日子里——
自他一开始有记亿以来,他就没有看到妈妈了,他不知道他的母亲是什么样子,但是到
他父亲疼爱地抱起他时,他总是听到父亲说过他是非常像母亲。
同时,老阿福也告诉过他,以前他母亲的种种事情……故此他的脑中,已幻想到母亲的
样子,那是美丽、温柔、而又慈祥的,然而他也只能够在梦里去见到他母亲的影子了。
每当他进入睡梦中,见到了他的母亲,总见到母亲对他笑着,叮嘱他要好好的听爸的
话,用功念书,作个好孩子,而每次他也叫母亲不要离他而去,但是母亲却仍然要走,那就
好像一阵烟雾似的,拉也拉不住。
故此他每每从梦中哭醒,但醒来时也总会见到父亲在旁,因而他又立刻投入了父亲的怀
抱中,而父亲也是搂紧了他,安慰着他,叫他静静的睡去。
他从小就很怕父亲的,因为他很少——几乎是没有——看见过父亲笑过,整日里都是板
着睑,皱着眉,但是他却知道父亲是爱着他的,因为从父亲那慈祥的眼中可以看出对他的
爱,不过他仍然不敢在父亲面前撒娇,因为那慈祥中带着严峻。
老阿福告诉他,当年他父亲是怎么样的见到了他母亲,又如何的为了听他母亲的劝告,
而洗手江湖,归隐家中,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两口子思恩爱爱的在家,将闲暇寄托于园艺、诗书之中,因而欢笑常常充塞了这片宁静
的庭院,而整个的家宅也扬温看春意,愉快的气氛飘浮在每一个空间……
然而他的母亲在生产头个小孩——就是他时,却因身体太弱,而致难产死了,虽然孩子
是活了下去,但自那天起他父亲即消失了那以前老挂在唇边的笑容,而这家宅也消失了欢
笑。
也许是由于遗传,他自小即是很瘦弱的,睑颊苍白无肉,而且还不能和普通小孩样的跑
跳,因为只要他稍为用一点力,便会昏倒过去,所以经常的,他是坐在家中看着别的小孩游
玩。
为了如此,他父亲买了许各补品给他吃,他记得每天都得吃几次,其中有人参、燕窝、
红枣、莲子……但到他自己都吃厌了,他还是那个样子——瘦瘦的没有一点肉,他年龄到了
十岁时,看上去还是跟别人家七八岁小孩一样,他父亲为此感到极端的烦恼,请过许多医
生,但都看不出所以然来。
不过他也有件事,是令他父亲非常高兴的,那就是他读书具有过目不忘的聪慧,对事理
的看法,也非常透彻,且常有独到之处,每令儒师惊奇不已,而大叹乃天下之奇才!
为了疼爱他,父亲终年除了出去约一个月外,平时都是在家照顾他,就在前几年,他父
亲带着他,乘着马车到了洛阳。
当他看到那古色古香的城楼,和那灰色的城墙时,他高兴得简直要跳起来了,父亲并且
还带他到那晋宣帝陵、吕祖阁、关帝冢……去游玩,那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直玩到第
三天,才把他带到一个老头家里,原来那正是洛阳第一名医,经过了那医生诊断后,方知他
乃是天生的,具有“五阴绝脉”的人,这是那位博览群书的医生在一本古本医书中查出来
的。
据书中记载:具有此种脉象的人,天性聪慧,智力特高,且性情坚毅不拔,乃天纵之英
才,但寿命极短,活不到十五岁,即会死去。
因其身上经脉每过一日,即逐渐硬化,故而影响气血之运行,致体质极弱,骨骼不强,
待全身经脉完全硬化时,人也就死了……
若欲其痊愈,则须由内家高手,以本身真气,打通他全身的脉胳,但行功时必须防止外
魔之入侵,否则功败垂成,将会影响到施术者本身,更困难的是事先要服下培元固木的灵
药,方不致抵受不住那加之而入的内家真力,而经脉寸断……
但这种机缘简直是太难了,等于说是无药可救。
若是万一能够把经脉给打通了,则较常人更加健壮,可享遐龄,倘从事习武,更是事半
功信,可至天人合一之境地,因具有此种脉象者,为百年难以一遇的练武良材也。
但父亲却一去四年,还不见回来,而老阿福却死了,死前叮嘱他的儿子高福赐管家,要
好好的服侍着小少爷,等老爷回来。
老管家阿福死了后,福赐起先还待他很好,但后来却听从厨师张大胖的话,将宅内女婢
悉数遣走,然后另外又新请许多婢女,自此以后他的命运变坏了,他们不再把他看作少爷,
要他去做事、提水……
一想到提水,他就想起了张大胖那付横肉满睑的面孔,他中止了思绪的向下发展,赶忙
把那已装满水的水桶,提了起来,慢慢的走回去。
他每走一段短短的路,便要停下来休息一回,是以等他回到那后门时,已费了好一刻的
时间了。
他一进门,便看见张大胖子,正站在砧板旁边,拿着一把菜刀在切菜,胸襟完全敞开
着,露出黑茸茸的胸毛,袖子卷起老高,露出了两条粗壮的手臂,青筋一条条的露出,好像
许多蚯蚓爬在臂上。
张大胖一听推门声,见是他进来,气冲冲的走了过去,大声的吼道:“他妈的!你小子
去干什么了,叫你提个两桶水,就去了个半天,我还以为你掉在河里淹死了呢!”他用那满
是油腻的大手,扭着小孩的耳朵。
这瘦弱的小孩被扭痛了,用小手抓紧那毛手,死命的挣扎,口中骂道:“死大胖子,你
敢欺负我,等我爸爸回来,他会杀死你。”
张大胖一听竟敢骂他,怒极之下,左手抓住他衣服的后襟,一使劲,把小孩提了起来,
右手举起菜刀,恐吓地喝道:“你这小猴崽子,还敢骂我,我一下去,你他妈的就两断了,
看你那老子敢来对我怎样,告诉你,你那老子早就死了,要不然早就该回来。”
小孩只是大声的骂不绝口,但他却没有哭,好倔强啊!
这一阵吵声,惊动了屋里的人,一个个的都围在门边看热闹,但没有一个人上前劝阻。
小孩挣扎着好一会儿,但却怎样也挣不开,突然的,他的脸上泛起了黄色,四肢一阵抽
动,头软弱的垂下去,他是因用力过度,昏倒过去了,张大胖者见他已昏倒,便把他给扔在
地上,拿起菜刀,自顾自的去切菜,不管他的死活。
这时一个鼠目钩鼻,两颊见骨的中年人,分开众婢,走进了回房.一面在扣着衣扣,一
面口中嚷道:“干什么?干什么?”
待他看清剑铭躺在地上,紧闭双目又咬紧了牙根,他皱了皱眉,说道:“怎么又昏倒了
呢?我说老张你少跟他闹闹好吧!”
他回头望着那还站在门口的女婢叫道:“你们看什么,还不快去做事,走!走!走!”
他一面吼着,一面挥手叫她们离开,那些女婢也都纷纷的走开了。
他突地又叫道:“阿翠!你过来把少爷抱回他房中,给他灌一碗姜汤。”
一个丫环应声而至,把剑铭抱起,走出了厨房。
这中年人正是那老家人阿福之子--高福赐--李家的大管家,这时,他待那女婢走去后,
便低声埋怨道:“老张,这么多人,你怎么也是这样说呢!我早跟你说要慢慢来,不要让左
右邻舍生出疑心,这样我们才能安稳的得了这份产业。”
张大胖说道:“你偏要这样麻烦的慢慢来,我说找个人把他宰了,不就是我们的天下
吗?何必多拖时间?”高福赐说道:“你晓得他父亲会武功吗?以前有一晚,我起来解小便
时,便见到李老爷拿着一把宝剑,在庭院里舞着,舞完后那闪闪的剑光还好像在我的眼前样
的。但我只觉眼睛一花,院子里人就不见了,当时吓得我赶快的蹲在毛坑里,动都不敢动。
因此我始终顾忌着,若是他赶回,晓得这事,我们还有命啊!所以我才叫你慢慢来。”张大
胖说道:“找个晚上下手,还怕什么人晓得么?到时我们二一添作五,把房子田产一卖,远
走高飞,还怕什么呢?何况他已去了三年多,还不回来,依我看八成是死在外头了。”
这时内宅忽地传来一声娇喝:“福赐!你在干什么呀?还不快来。”高福赐连忙应声道
有,
张大胖也催促地道:“你赶快去服侍你的宝贝吧!不然等下,又要跪算盘,顶夜壶
了。”他自己
说着都好笑起来。
高福赐红着脸道:“你别说笑话了。我们说的话,等会再继续谈,现在我要进去了。”
说完
他连忙跑回内宅。
张大胖仍是继续在切着菜,但嘴角却挂起一丝奸笑。
这时在厅堂后面的一间斗室里,李剑铭终于睁开了眼睛,他一眼瞥见自己已经睡在自己
的床
上,口里辣辣的,舌尖上还带着一点点甜味。他望着那灰色的墙壁,墙的角落,有着几
个蛛网,
蜘蛛正在里面等待着它的食物。
他望着那盘在蛛网中的蜘蛛,想道:“蜘蛛在等待着它的食物,等待着它生命里的希
望,等
待着昆虫去送死,这在它,只是能这样做,因为它除了等待以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但是人也应该这样吗?让一切的希望,都在等待中来到?让生命在等待中消逝?
不!生命的光辉要自己来创造,一切的希望,要靠奋斗,才能付诸实现,否则那只是空
幻的等待。
但是……
但是我却明明晓得自己的生命之光即将熄灭,而我仍然在等待着,等待着奇迹的出现,
忍受着折磨,难道我这是应该的吗?还是我在流连着这个家?……我是在想重尝那以前的温
馨?但这个家已不是我的家,我失去了它,而它也遗忘了我。
他侧了侧身子,让自己舒服点,床板受压,而发出了一阵呻吟。他仍然继续的想下去:
“自从老阿福死后,我就变成了别人的眼中钉,他们把老儒师给辞退,说叫我多休养,但不
到两月,却要我做事,说是锻链身体,哼!他们明知我不能多动,偏要这样来折磨我,叫我
早日的死去,那么这一切的产业,都归他们了。”
他凄凉的笑了笑,用手摸摸头上紊乱的头发,继续想道:“爸偏又不回来,如果他晓得
的话,那他一定会赶回来的,不过,他为什么要出去这样久呢?既然找不到药草,那么该早
些回来,我才不相信我会在十五岁时死去,但是一个人预先晓得他的死期,总是一件很悲哀
的事……”想到这里,他肚子咕噜噜的直响。
他用手摸摸肚子,揉了两下,想道:“早上起来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但我绝不出
去,看他们会不会把饭给送进来。”但他看到那被灰尘盖满着的帐顶,他否认了刚才所想
的,他想道:“在这儿已没有一个人在关心我,没有一个人在当我是小主人,我再留在这儿
已经没有什么意思,难道我不能走到外面去找爸,我晓得爸是很有名的,一定有许多人认识
他。”
“我可以趁晚上动身,那么没有一个人会知道我到那里去了,但是现在我总不能饿着,
好吧!现在我就去吃饭。”
他从床上爬了起来,穿好鞋子,便走出房子。
他走到厨房去,见到一个女婢正在洗碗筷,他问道:“还有什么东西可吃的?”
那女婢看了他一眼,冷冷的答道:“你自己不会去找,还要我端给你不成!”
他一听,怔了一下,但他终于还是自已走到碗柜边去拿起碗,找到饭锅,但一看已没有
一点菜了,他问道:“怎么会一些菜都不剩了呢?”
那女婢冷哼了一声,说道:“谁叫你现在才来,大师傅吩咐把剩菜统统给倒了,说不叫
那小杂种吃,我也不晓得谁是叫那小杂种。”说完她轻蔑的笑了笑。
她的轻视,有如一根利箭,深深的刺入了他的心房,那鲜红的血液,一滴滴的涌出,他
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将牙齿咬得紧紧的,硬硬的忍了下去。
他把饭碗一摔,愤怒的走出厨房,回到了自己的房中,他拉开了书柜,把一木“孟子”
给拿出来,全神贯注的看著书,他诵读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
骨,空乏其身……”
夜幕掩盖了大地.天上稀疏的有几颗星儿,闪着微弱的光辉,月儿却躲在浓云的后面,
是以显得较为黑暗。
微风吹得树枝摇摆不定,簌簌地作响;远处村落里传出几声犬吠……
这时从一个小土坡上,爬起了一条人影,他伫立在土坡上,望着那静静地躺着的小村
庄,他依稀可以看出一个较为高大的黑影子,那正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那儿留下了他多少
的记忆,多少的足迹。
村落旁的一条小溪,看来就像弯带样,在微弱的星光下,泛起了淡淡的银光,他依稀可
以聆出那潺潺的流水声……
他正是那弃家出走的李剑铭,在晚上时他偷偷的起来.将书包扎成一个包袱,加上几件
破衣,便轻轻的开了后门,离开了这个令他留恋而又伤心的家。
这时,他依恋的对着那较为高大的黑影子--他的家--投下最后一瞥,口中默默的祷着
道:“终有一天,我将回来,我将要带着光荣回来,我将要为你洗刷这可耻的污秽。”他想
了想,又坚决的说道:“我将要以现在施之于我的,十信还施于施者--不管是恩或者是
仇。”说完,他背起包袱,顺着土坡右侧的小道朝北走去。
星光照见他一个人踽踽而行,行向那无尽的天涯。他毫无畏惧,而是充满了希望。风刮
过他的身躯,但只掀起了他的衣襟,却动摇不了他坚强的意志……
黄昏时,太阳已跨过了澄蓝的天空,停留在西边的山头上,把西天烧成一片殷红。
落日的余晖投射在这片密密的树林上,使每一片叶子,都好像抹上了一层霞光。
微风轻轻掠过树梢.她那恣意的抚摸,引起树枝低低的浅笑,摆动着身子,扭了起
来……
这时在大片广阔的树林里,正有着一个瘦弱的少年人在行走着,地上的碎叶,被他的脚
踏得簌簌作响。
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照射在地上,酒出无数的光影,随着树梢的摇动,在跳跃着。
他轻踏着地上积存得厚厚的落叶,缓缓的移动着脚步,在这些密植的树干间穿过。从他
那沉重的步伐看来,他已是相当疲倦了;他扶着树干而行,口鼻中喘息不已。
突然的,他好像遇到什么意外,双腿一阵抖动,脸色变成一片苍黄,眼睛也紧紧闭着。
扶在树干上的手,也滑落了,头一垂下,身躯萎顿地跌倒在地上……
他正是那离家出外,去找寻父亲的李剑铭,因他从来不会独自一个人出过家门,对于路
途更是根本不识。
又因他身体羸弱,不能过份出力劳动,所以速度一直都很缓慢,且需经常停下休息。
故而他走来走去的,走了五天,但是方向却迷失了,而且他出来时,身上根木也没有带
上一文钱。
一路上都是一些善良的妇女,看他可怜,而留他在他们家中吃饭,就这样的混过了五天
的日子。
早晨他辞别了一家猎户,问好道路,预备到洛宁城去,因为他记得父亲以前常到那里去
的,可是在路上不知怎么的七转入转,竟转到这座山里来。
他一直顺着小路走去,到了这片树林前,路却断了,只是他毫不犹豫地穿林而入,在里
面瞎闯,但因这片树林过于广阔,故而到现在还没有出走去。
他心中一急,加以身上又累,这时老毛病又发作,人也昏过去。
风,仍然吹着,他绕过了山谷、小溪,又回到这片林中,轻轻踏碎了几片花瓣……
夜的薄纱已经笼罩了大地,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在山脊的后面。
一轮皎洁的明月,正沿着山峦的顶端上升。晚霞褪尽,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只有满空闪
烁的星星,正眨着俏皮的眼睛……
躺在树叶上的李剑铭,被一阵清凉的晚风,给吹得苏醒过来。
他打了个寒颤,从地上爬起来,睁开眼睛看着四周,发觉自己存身在密林中,他这才想
起自己是迷失了路而昏倒在这儿的。
春夜,晚风凉似水,他觉得身上有点寒意,所以他解开了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件衣服,
把它穿在身上。
他又将早晨猎户送给他的干粮掏出来,然后就着那透过树叶的一丝银色的月光,一面向
前走去,一面吃着干粮。他走了好一会儿,不但未走出树林,反而越走越黑,连那一丝微弱
的月光,也都在浓密的枝叶遮住而消失。
远处传来几声夜枭的啼叫,惨厉而可怖,林中阴森森的,好像有许多的鬼怪,在张牙舞
爪,准备吞噬人似的。
但是他却不管这些,他只记得“心正,则邪魔不侵。”的道理,一直向前摸索走去。
有时,他踩断地上的枯枝所发出一声脆响,惊起了一些夜鸟振翼飞去,那声音,崽夜里
显得更是骇人。
走着走着,他发现已经走到一片空旷处,抬起头来,他可以看见清湛的月光,和满天的
星斗
空地中央,植有不少松树,那些松树,株株都有海碗那么粗,但长得却不甚高。他这时
觉得非常疲倦,胸口也好像闷得很,于是他深深的呼吸了两口气,坐在地上休息。空气显得
非常潮湿,但他的嘴里,相反的,却是非常干燥,他记得在中午时,那壶水就喝光了,到现
在为止已有好几个时辰,未进滴水,这时他才后悔没有听从那猎人的话,要省些喝。他渴得
非常难受,因而便站了起来,想找找看有什么叶子好吃,但是在晚上,怎能看得清楚呢?
这时一阵风吹来,他好像听到一丝微弱的流水声,自松林里传来,这好比是一个人濒于
绝望之际,骤然得知他能够获得希望的果实般,令他的精神整个儿奋发起来。
他兴奋的提起包袱,向着松林走去。
本来今晚月光非常明亮,但他方一踏进松林,突觉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还以为
是树叶太密,光线透不进来,故此毫不介意地迈步向着水声传来之处走去。
慢慢的摸来摸去,走了好一会儿,但是还没有走到水源之处,他一站定,这时听见那水
声却是传自背后,好像距离已不远,那淙淙的声音,非常清晰的传进耳里。
于是他又回头摸索过去,他以为只要一会儿就可走到了、但是走了好久,却仍然未见到
水源,这时他一立定,水声又到了右边。
他这才觉得奇怪起来,知道这林子可能有什么玄虚,他记起以前读易经时,儒师曾为之
解释五行八卦之理,他想这可能是一种什么阵法。
于是他坐定地上,慢慢的想着那以往所读的有关布阵之学。
他自从老阿福死后,便无师可学了,但是因他具有过目不忘之惊人智慧,是以很快的记
起了以往所学的此种杂学,他思虑一定,神智便觉非常清醒,周遭也显得较亮了。
他用手指在地上画来画去,画出许多条纵的、横的线条,一面画着,一面想着刚才的进
路、环境、方向。
仅一会儿,他欢呼一声,将地上的线条擦掉,拍拍手上的灰沙,站了起来,他彷佛忘记
口中的干渴了。
因为解决了一项难题,同时也没辜负自己所学的东西,他怎会不高兴呢?
他一推算知道这只是正反五行,交错布置的一个阵法,如今他智珠在握,便洒开大步走
去。
只见他左三右四,横进两步,直退一步的依着胸中所学而前进着,走了几步,他便看到
那银白色的月光。
这时,他才庆幸着,以前因为不能象别的孩一样,纵跳游玩,所以多看了许多书,连那
博学的老儒师,也都时常说他了不起,简直要把老儒师自己的学问,整个儿都给挖完了……
想到这里,他骄傲的笑了笑。突然他觉得脑背后热呼呼的,颈子里好像有人在呼气似的.他
用手摸摸脖子,以为这是一种幻觉。
但他手一摸上去,连手也是热呼呼的,他这才晓得不大妙了。
于是他一回头,一看之下,顿时吓得他魂飞魄散,拔腿就跑。
原来,他后面正有着一只猩猿,在跟着他的步伐前进,还裂开了大嘴在笑,一滴滴的唾
沫流了下来.见到他一回头,举起它的前爪扬了扬。
这叫从未见过野兽的李剑铭看了,怎不吓得拔腿就跑呢?
李剑铭心中直怕这猩猿会追上来,所以他忘形的飞跑着,连头都不敢回一下。仅仅跑了
数十步,他觉得一昏,心中血气向上一冒,眼前一阵黑暗,“叭哒”一声,整个人结结实实
的摔在地上,人又晕了过去。要知他身具“五阴绝脉”,全身气血不能运行过速,否则将会
因血气冲上脑门,而致昏倒,以往他都很少运动出力,所顾忌者,就是这点。现在为了畏惧
那只猩猿追上,慌忙之下,也顾虑不了这些,但他全身气血,因这一阵子飞跑,而更加速运
行.是以昏倒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好久,他悠悠的转醒,迷朦中,但觉有一丝香气,从鼻端
慢慢钻进他的肺里。虽然那股香气是如此的淡薄,若有若无的,一缕缕断断续续的飘送而
来,但他吸进以后,胸中郁结已久的一股闷气,顿时开畅了许多。
他闭着眼睛拚命的吸着,惟恐一阵风来,便会吹散似的,他脑中只想到吸!吸!吸!别
的什么都不想了。
好一会儿,他张开了眼睛看一看四周,只见晨曦已经投射在大地上,自己也置身在松林
之外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大片石头堆成的小假山,假山傍有一块又大又长的石头,石头中央
有一个小洞,洞中装满了乳白色的液体,氤氲四散,洞上有一凸出的石盖。
盖子上长着一株尺来高的小树,树根完全生在石头上,一条主根直伸入石洞的液体里,
见不到底。
树干上长了十几片叶子,每两片叶子相对并生,青翠可爱,娇艳欲滴。
小树的顶端结了一颗艳红的果实,那芬芳的气息,就是发自果实上,这时那树茎好像承
受不住这颗果实的重量似的,慢慢的弯了下来。
李剑铭正在口渴之际,突然见到这颗娇艳欲滴的果实,那还不一伸手摘将下来,往口里
一送
那果实也真好吃,方一进口就化成一股清凉的津液,直下胃肠。
李剑铭方待看清这四周的环境,忽觉腹中一股热气,直往四肢发散而去,越来越热,烧
得全身都发燥。
他热得难受,忙将棉袄脱下,可是身上还是热得很,并且那温度一直加高,好像腹中有
火在烧,烧得他直蹦直跳的。
他身上直冒汗,口渴得要冒烟,他迫不及待的把头伸到那小洞上,就着那些乳白色的液
体猛喝起来,仅仅喝了数口,那些乳白色的液体,就给他喝光了。
这时他才觉得全身都凉爽舒适了,因那液体一下肚,身上的燥热尽消,口中生津,毫无
饥渴之感。
他想道:“这果子不知道是什么果子,吃下去真把我差点给烧死,若不是那些乳液,我
这条命是死定了。”
“咦!这树怎么了?”他一抬头。惊诧的叫了起来。
原来那株生在石头上的小树.这时那本来翠绿的树叶,迅速的枯萎了,树茎也都变成苍
黄,一瞬间,整株小树都枯干了。
他看到这情形,方始恍然大悟,忖道:“怪不得,我原先在想这棵小树,怎会生长在石
头上呢?原来是靠那乳液,才能够活着的。”“哦!那么这乳液就是书上记载的‘空青石
乳’了,但那果子又是什么毒果呢?幸亏这旁边有这‘空青石乳’,否则我真会完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方才有机会打量周遭的环境,这一看之下,顿时把他给楞住了。
原来这片松林之中,是一大块草坪,中间一座假山,假山后一泓清碧的水潭,潭后植有
许多翠竹修篁,微风吹来,轻轻的低啸,夹着阵阵松涛,有如一曲仙乐。
围着那澄清的潭水四周,有许多的奇花异葩,正展开鲜艳美丽的笑容,像在争奇斗姘,
反映在澄清的潭水里,更是娇艳可爱;水面飘浮着许多荷叶和几朵早开的荷花……
潭上搭着一弯虹桥,一端横架在水面上的一座台榭上,另一端则在岸上的竹林边,一倏
用洁白如雪的碎石铺成的小道,伸入竹林深处。
这座水上台榭更是清雅玲珑,翠竹盖成的顶棚,白色的月槛窗棂,配上朱色的栏杆,更
有一番调和的感觉。
台榭内正对东方之处,放着一个巨大的炉鼎,好似青铜铸成的,足足有一人来高。
李剑铭自小生长在小村庄里,虽然家中也是非常富有,但何会见到像这样一个如此奇绝
的所在?
他一愕之下,连忙提起包袱,沿着那潭边草地走去,因为他想看看那台榭上到底有些什
么东西,而那巨大的炉鼎也使他的好奇心提高了。
他踏在那如茵的绿草上,觉得脚底软绵绵的,非常舒服,而眼睛看到的尽是朵朵娇丽的
鲜花,鼻中闻到的尽都是芬芳的气息,是以心中异常轻松,顿把这几天来所受的辛劳忘个一
干二净,走起路来也觉得轻飘飘的。
一会儿,就走到桥边,他看了看那竹林里的小道,但一想还是先到台榭上去看看的好,
所以他跨步上桥走向那座竹楼。
待他一进室内,更令他觉得惊奇不已。原来那室内竟是空空没有一件家俱,只在那炉鼎
前面摆着一个厚厚的蒲团,也许是年代久了,中间竟深深的四下去一个盘坐着的印子,那印
子里放着一木灰黄的线装书籍,封面都没有了。
原先看来,就很高大的炉鼎,这时走近一看,更是大得惊人,鼎是青铜铸成的,上面刻
着许多野兽、飞禽的图案,栩栩如生,这至少也是百千年以上的古物了。
他摸了摸那鼎上的花纹图案,想把盖子给揭开来,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身息隐疾,出力不
得,所以又将手缩了回来。视线一转又回到那个蒲团上,到这时他才发现那本书,好奇心使
他蹲了下去,拿起那本书,翻阅起来。书的前几页已经被撕去了,留下一些撕破的痕迹,书
中的文字乃是用毛笔手抄的,某些地方,还加上了朱红的眉批。他只见书上一边写着:
“……夫气,大之可充塞淤天地,小之,则藏淤芥子……”他看书上所写的与孟子所说:
“……吾善养吾浩然之气……”甚有关联之处,以往他读到孟子公孙丑篇中这句话时,总是
嫌那儒师讲的不够明白,他也曾问那老儒师浩然之气如河养法,但都把老儒师给问得张日瞪
眼,不知如何回答。所以现在看那书上写着浩然之气之养成,以及阐明那气之修练方法,怎
样保守,运用,故而看得津津有味,爱不释手。
直到后面几页,竟都是记载那驭衔自己心灵,而使之一分为二的奇妙玄功,他依著书上
所载,试了试,这使李剑铭更觉新奇好玩,返复看了两遍,竟把书中文字整个儿背诵起来,
牢记心中;因他想学学这分心之法。须知他本是个身具“五阴绝脉”之绝顶聪明的人,几有
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之能,所以很快的就给默记在心中。
等他把书看完时,他方才想到不应在未得主人的许可时,就胡乱翻阅人家的东西,是以
他赶忙的把书放回蒲团上,但他并没注一意到那蒲团河以会深深的凹下去一个印子。
他只以为是年代太久,所以才磨出这么个深深的印于,他并没想到何以坐久了不动,会
使蒲团陷下。因为他对于武功一道,可还是一窍不通呢!
他放下书后,便起步走向那竹林间的白石小道。
这时清晨的雾已经散去,但竹叶仍留有许多夜来的露珠,一颗颗晶莹可爱,在晨曦的照
射下,有如宝石般的霞光流转……
这条小道相当的曲折,他弯弯曲曲的走了好一会儿,方才走出竹林。
待他扬目一看,又把他给楞在那儿,久久才透回一口气来。
原来他看到许多青翠的山峰,层峦叠嶂,峻险挺拔,每一座山都峨然耸立,高出云表。
如絮的白云轻纱似的缠绕着山腰,有的竟一把紧抱着那峭立的山壁,只让山峰浮凸在云
海之上……
那一片飘渺而浩瀚的云海,在层峦群峰里缭绕浮沉,变幻莫测,奇伟而美丽,映着朝阳
艳丽的光芒,更是令人目瞠神呆,叹为观止。
李剑铭立足之处,乃是一片平滑如削的悬崖。
崖壁上丛树不生,只有一片片浓绿的鲜苔,和几堆小草,看去险峻骇人,崖壁下是一个
不见底的绝谷,这时因云气弥漫,更看不见谷底有些什么了。
然而在这崖壁的左侧却突出一块平坦的土坪,土坪上,乱石交错杂置,在一堆堆的乱石
中有一座用茅草搭成的草棚。
土坪的侧面,从峰腰里挂下一条瀑布,自高处直泻而下,好像一条银蛇在抖动着浑身的
鳞甲,游向那万丈绝谷之中!
他楞了好一会。方始定过神来,他忖道:“这样好的所在,怪不得有高人在这儿隐居,
但是为什么只有一个草棚呢?奇怪,那棚里没有人呀!”
“而且那块土坪离这里有好几丈高,他又怎能跳下去呢?”
他想了一下!终想不出什么原因,便也不去想了,重又回到原先的潭边,因为他的肚于
已经饿了。
他坐在那如茵的绿草上,拿出干粮,用起餐来,但在他吃东西时,他好像觉得小腹中有
两团硬硬的东西似的,但他只摸了摸,并不在意。
他吃饱后,拿起水壶就着潭中,装了满满的一壶水,便欲离开此地。
他想道:“那竹林是一个深谷,没路好走,但是来路却有猩猩在那儿,我也不能过去,
咦!那猩猩为何到现在还未出现,昨晚他不是跟在我后面的吗?”
“哦!它大概是在我刚进树林时跟着我的后面进来的,所以没有被阵法困住,后来我一
跑,它就走错了脚步,被那阵法给困住了,现在恐怕还在松林里打转呢?”
想到这儿,他毫不犹疑的迈开步伐,向那片松林走去,当走到松林的边缘时,他回头望
望那美丽的清潭,望望那水上的台榭,然后带着留恋的心情,依来时的步法走进松林。
他心中也为这奇妙的一日而觉得不平凡,但他并不知道,这一天对他今后的一生里的影
响,是多么重大。
就像每一个人一样,他在某一段时期内,做了一件事,但他并不知道这事将来对他有何
影响,也许整个的一生,会因此而改观--变好或变坏--这在当时他并不能预料得到的。
且说李剑铭根据差正反五行之理,果然无阻的走出了这片松林,他又回到那密密的森林
里了。
他认清方向,走向他来时走错的道路走去,迎着阳光,浴着温暖的春风,他充满了希
望……
日落崎滋之际,他已经走出了这座峰峦重叠的熊耳山,踏上通往洛宁城的小道,当然,
一路上,他曾经问过许多人。
他迈着疲乏的步子,向前走去,虽然他觉得双腿很是沉重,而那双仅有的较好的布鞋,
经过几天磨损,鞋底破了一个洞。
这时,他走到一条黄土的小道,远远可以望见一缕缕的炊烟,自屋顶升起,在夜风中,
飘呀飘的,一会儿就消失在苍茫的黄昏里……
道旁植有许多柳树,在晚风下飘飞起舞,一丝丝的柳枝,像无数的手臂,张开着,拥抱
那扬起的灰沙。
路上行人也较多了,但每个人都是匆匆忙忙的赶着路,赶向他们自己的家中,欲享受一
顿丰富的晚餐,他们谁也不注意谁,当然,他们更不会注意到像李剑铭这样一个乞丐般的小
孩子。
李剑铭走着走着,突然他脚上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摔了一跤,摔得他昏头昏脑的,四
肢疼痛异常。
好不容易,他爬了起来,回头一看,只见地上睡着一个老年叫化子。
那老叫化也真可怜,穿了件百补千缀的破衣,上面满是泥污油腻。
两条枯竹似的小腿,又瘦又黑,满是污泥,脚上倒还套着一双破拖鞋,手中握着一根青
翠的竹杖,抱在怀里,横躺在道路旁。
李剑铭一看是这个老叫化把他绊了一跤,心中只怪自己走路不当心,才会摔倒,并没有
想找老叫化麻烦的意思。
尤其是一看到老叫化那付可怜的样子,恻隐之心反倒油然而生,他也不顾自己的腿跌得
还在隐隐作痛,走上前去,想将老叫化摇醒,因为他怕这叫化冻坏了。他蹲下身去,用手摇
了摇老叫化的身子,日中叫道:“老丈,醒来!老丈,醒来。”
那知老叫化,只口中喃喃的说了几句梦呓,便又翻过身去,依然熟睡如故。
李剑铭见无法唤醒这老叫化,便解开包袱,拿出一条他仅有的毯子,盖在老叫化身上,
便又起步而去。
在他起步离去时,他仿佛听到老叫化说了声:“孺子可教也!”但因声音含糊不清,也
就没有注意,可是他走了两步,再回头看着老叫化时,却好像看见他在裂嘴滋牙的笑着。
李剑铭以为这老叫化是在做着梦,是以他依旧掉头走去。不再回顾。
要知他本性甚是厚道良善,因此对于这等穷困贫乏的老人,才会将自己仅有的一条毯
子,毫不吝惜地给了人家。
本来,人要是将自己所剩下的,施舍给比自己穷困的人,并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这是
每个人都能做到的,只看他愿不愿做吧了!
但是要将自己唯一的东西,拿出来施舍给比自己更穷困、更需要的人,那就非要具有大
慈悲心肠的人。方能做得出来。
不过这种人可说是凤毛麟角,在芸芸众生中,真是少之又少了;因为给了别人,自己就
没有,谁有这种舍己为人的心肠?
故而李剑铭自己认为只不过做了件应做的事,但在那老叫化心中,却为之深深的感动。
这老叫化见李剑铭已远远的走在道路的那端了,他霍地站了起来,施出“脱形换影”的
轻功绝技。
有如一缕轻烟般飞过李剑铭前面,在土道上又躺了下来,挟着付杖,盖着那条毯子.原
式不变的睡在路旁。
李剑铭自觉心中非常快乐,也没想到今晚寒冷时该盖什么东西,以及等会吃些什么。
他只想到一到洛宁城,就可以见到那离别四年的父亲了,那时他一定要把家中的清形告
诉父亲。
他一定要告诉父亲,他多么的想念着父亲……
他想父亲也会脸上带着微笑,问着他学业的进展,以及对他的想念与祝福,然后……
他一面走,一面想着,然的,他又被绊倒在地上,摔了一个跟斗,这一摔,差点把他给
摔得昏了过去。
他狼狈的爬了起来,拾起包袱,回头一看--
这一看,几乎使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用手揉了揉眼睛,定神细看,方知自己并没
有被摔昏了头,而致看错了人。
显然地,那睡在地上的老叫化,正是刚才会绊倒过他的那个老叫化,因为他那条毯于,
还盖在老叫化的身上。
他莫名其妙的看了看来路,他记得自己走时上叫化还在做好梦,说着梦话。
但自己在路上并没有停留,而走到这儿,却又见到这老叫化睡在这儿,并且同样的,又
被绊一跤。
他本非愚笨之人,仅是连摔两跤,摔得他晕头晕脑的,没有加以细想罢了。
这时略一定神,可就想到这老叫化决非寻常之人,所以他便恭恭敬敬的蹲了下来,轻唤
道:“老丈,醒来!老丈,醒来。”
但是他一连的叫了几声,那老头仍是理都没有理他.照睡不误。他只得伸出手来推推那
老叫化了,但那老叫化,却又是一翻身,口中含混的说道:“去!去!我倦欲眠。”李剑铭
见老叫化这么一说,知是不愿自己打扰,是以他就站了起来说道:“既然老丈如此说,那么
小子不打扰您了。”
说完,他背起包袱,起步离去。
其实,他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恐怕晚了,进不了城,耽误他时刻想见的父亲的相会时
间,而且又见这叫化这样说,因此毫不迟疑的走了。
那老叫化见他竟是如此守礼,对长老又是如此恭敬,心中不由暗暗赞美。
这时见他已走了,心中笑了笑,便又施出“脱形换影”的绝顶轻功绝技,飞身追去。
他还想开李剑铭一个玩笑,所以一到李剑铭身前,倒身便睡,竹杖一横,又将李剑铭摔
了个跟斗。
那知他见李剑铭摔在地上后去没有爬起来,他想道:“这小子是装死,还是真摔昏过
去,我且看看……”
他将李剑铭扶起一看,只见剑眉紧皱,星目不张,那瘦瘦的小脸,一片黄色……
这时路人看到,有几个人走向这边,想看看倒底发生什么事。
老叫化连忙抱起李剑铭,飞身一跃,施出“脱形换影”的轻功,飞也似的奔向道旁右边
的草后坡地。
那些人见到仅一阵风吹来,两个人就像烟雾般,消失了踪影,都以为遇见了什么神仙
了,一齐吓得跪倒在地上,祈祷着神仙赐福给他们,连连的磕了十几个又响又重的头……
老叫化抱着李剑铭,奔到一座小小的土地庙前,他把李剑铭抱在怀里,仔细一看,忖
道:“像这等根骨的少年,我老化子还是初次见到,偏又本性如此善良,更是难找了。看他
这落魄的样子,恐怕也是个没有父母的孤儿,我不若收他为徒--唉,我已经七十多了,还收
什么徒弟?……只是,现在如放过这种绝佳资质的少年,以后根本就不可能再碰见第二个像
他这样的人才了!”
他心中决定不下,便又细细的着着李剑铭,突然,他看见李剑铭眉心中有一条红筋,不
禁惊异的道:“啊,这是身具‘五阴绝脉’的现象呀!他难道真有此种现象……”他不大相
信的用手摸了摸李剑铭的耳后--
终于他证实了自己的想注,一时竟呆了过去。
半晌,他方始惊觉到李剑铭昏倒了还没有醒来,忙定了定神,正待将李剑铭弄醒时,李
剑铭的脸色已经转变为青色了。
他心中不由暗自着急道:“不好,这小子已经满十五岁了,现在经脉已经快要硬化,若
不替他打通穴道,定是死数……”
“但现在无人护法,我也不敢运功施为,否则一个不巧,连我也受害了,不过……不过
我忍心见他死吗?眼看着如此一个百年难遇的奇才,像一颗慧星般,还未照完他全部的光
芒,便无声的摔落在黑暗里?何况他又是那么良艮善--”
“好吧!我拚了老命也要为这孩子,把生命给延续下来。”这些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在老
叫化的脑际一闪而过。
他这时赶忙掏出一个黑色的药瓶,从里面倒出两颗红色的丸子,把它放进李剑铭口中,
又将瓶子放回怀里。
老叫化抱着李剑铭,走进庙里,迅速地将他放在地上,自己盘膝坐好,运气一周,神凝
紫府,气聚丹田。
然后他将右掌按在李剑铭头顶“百汇穴”,左掌按在背后“命门穴”,两股内力,缓缓
攻入
因李剑铭全身经脉已将硬化,故注入的内力进行极慢,半盏茶之久,那股内力才推至丹
田,这时他觉得李剑铭的丹田中,好像有股什么力量,在互相牵拉着他的那股内力,是以他
只得将内力自丹田升起,由左边经脉处,先行推进。
待至左边经脉已经全部打通,他又缓缓的向右边推进,这时但见老叫化头上白气蒙蒙,
满头乱发也根根向上耸立……
显见他是尽全力在为李剑铭打通穴道。
就在这个时候,庙门轻轻的被推开了,一条人影一闪而入,他见到老叫化这个情形,竟
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身形一动,移到老叫化的面前,脸上露出奸笑,右手一扬……
老叫化虽在运功之际,仍能感觉到有人进来,这时见来人仅脚步一动,便已到他面前,
心中凛于这人的轻功高明。
及至一闻笑声,他心知不妙,但这时内力屡攻不进,正在紧要关头,不能罢手,所以只
能加速向前冲撞,同时他张开眼睛正好看见来人扬起右手,他呼道:“白骨邪魔!”
呼声中那人也正好扬手掌劈下,欲劈向老叫化的“百汇穴”,老叫化连忙一低头,肩头
一侧,承受了这一掌。
刚在此时,老叫化冲入李剑铭右边经脉的那股内力,却遭受到一阵极大的阻力,带着李
剑铭左侧已通脉络的潜力,涌入老叫化体内:
白骨邪魔一掌劈下,突觉老叫化身上涌起一股潜力,将他整个身体反震出二尺之外,他
心中一惊,方思退避,忽见老叫化睁大了眼,站了起来,头上须发根根直立,有如刺猬,两
手提了起来,慢慢的扬起……
他连忙飞身退出庙外,逃之夭夭。
老叫化这时一张口,喷出一股血水,人也颓然的倒在地上,他觉得浑身真气乱窜,经脉
淤塞,知道自己已是走火入魔,离死不远了,但他心中惋惜的却是未能将李剑铭全身经脉统
统打开,以致他将会立即丧命…….
他始终迷惑不解的是,为何李剑铭的体内,会有一股潜力,这潜力竟使那白骨邪魔被反
震得退后两尺。
而误认为自己练成金刚不动之身法,见自己一站起来,便吓得逃走了,连头也不敢
回……
这时他取出那个黑色的瓶子,倒出两颗红色的药丸,吞了下去,但他方一运气,便觉全
身疼痛,真气不能凝合,他心知这下是无药好救了。
他绝望的叹了口气,那声音是那样的凄凉……庙外面夜色渐渐的浓了,晚风吹起一片灰
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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