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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星追魂》


第 四 章 大开杀戒



  且说李剑铭被困罗汉障之中,他心中怒火愈来愈炽,遂施出“两心神功”,左右两手各
施神功绝技,因一时收手不住,将体内真力尽出。
  “落星神功”和“赤霞神掌”的浩然掌力,阴阳合壁,遂产生一种绝大之威力,以致於
罗汉阵瓦解,少林弟子血流遍地,造成自百年前落星天魔大闹少林以来的第一次大劫。
  李剑铭御著晚风,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飞驰回登封城。
  夜色茫茫,凉风如水,晚风吹起了他的衣袂,向後飘飞,沙沙作响。
  他一面施出“流星飞逝”﹂的绝顶轻功,一面心中忖道:“刚才我的这种作为是对的
吗?那麽多的和尚,一个个的脸色是那样恐怖……”他的眼前浮上那横尸遍地的情景来。
  他自己对自己说道:“我也是不晓得这两种掌力同施,会有那麽大的威力,及至发觉时
要想收回掌力,已是遏止不住,这也只怪少林寺过分骄傲,明明我已经警告了他们,但他们
仍要施行阵势……”
  他想了想,自我安慰道:“若是我不能出阵,我也会被杀的,所以我的行动,只是反抗
加之给我的压制罢了,现在看到了这麽一点血,就心肠软了,那我还有许多的仇恨,怎能去
报复呢?”
  於是他将这事,统统给放诸脑後,加速的前进著,在夜空里,直如流星划过天际样的,
只留下一条淡淡的影子,飞快的消失了。
  他翻回客栈时,刚好更夫敲过三更,那空灵寂寞的梆竹声,在黑夜里听来,令人生出一
种凄凉的感觉。
  进了房里,他的心里顿时泛起了一种孤独寂寞的感觉,也许是因他第一次杀这麽多人
吧,或许是在一次大的心情激动之後,所产生的空虚?
  今晚没有月光,暗暗的,他睁开了眼睛,盯著帐沿的流苏,他的思绪也正像那流苏似
的,千丝万缕……
  回忆又轻轻地爬进了他的脑际,许多既往的事情,一一映上眼前。
  人,在寂寞的时候,都会追忆往日的情景,不论那是甜蜜或辛酸。尽管经过很长的时
间,人们也都会经常把已尘封了的往事,搬了出来,慢慢的咀嚼,细细的回味。
  他的感情最丰富,但是他幼时所尝到的并非完全是甜蜜的滋味,其中包含著大多的痛苦
与辛酸。
  由於他身患恶疾,不能与常童一样的欢笑游玩,并且幼丧慈母,丝毫没有接受到母爱的
温暖,所以他忧郁了。
  直到流浪到金龙堡後,遇见了公孙慧琴,才给他尝到了像母爱般的温暖,及女性的温柔
体贴。
  是以他一离开了她,便时刻感到心灵的空虚,尤其是逢到思绪纷乱时,她的倩影便会清
晰地浮上脑际。
  这个他并不知道就是爱,只是不愿意离开她而已。他觉得在她的身边,便有了温暖,有
了希望,心灵便获得了充实。
  这种感觉,也只是在双方慢慢接触中产生的,经常相见中不觉得,而在分开得远远时,
心灵便会有了挂牵。
  此时李剑铭的心情也就是这种感觉,他睡在床上辗转难眠,一件件的事,像跑马灯似
的,飞快闪过脑际。
  他在纷乱的思绪里,决定了一件事,他忖道:“我要到金龙堡去,把慧琴姐给接了出
来,然後……然後,我将预备个很舒服的家,让她住著,而我则会很快的报完仇,那
时……”他幻想到以後那些甜蜜的岁月,那美满的将来。
  但是命运将有若他想像的这么美好吗?将来的事,谁又能预料得到?
  他脸上泛著笑容,仿佛那些幻想已成为事实。
  好一会儿,他才继续的想下去道:“我想慧琴姐如果知道我的武功这样好,那她该不知
要多高兴呀!以前我的内功就已经很好,但那时我却以为是什麽浩然之气,只自己静坐而
已,不会跟她说,这次我该全告诉她——哦!我曾经化装过一次云龙一现,那麽这次我仍以
云龙一现的面目,到金龙堡去大闹一番,尤其是对那个刻薄的总管,更是要好好地教训他一
顿——”
  “然後我就把她给劫了出来,再把真面目给她看,那她该会多惊奇呀!如果她想学易容
之术,我一定会教她的,何况堡里的人总以为是云龙一现干的事,让他们去找昆仑派的麻烦
罢!嗯!我想就这麽办好了——”想到这里,他抬头一看。
  纸窗上已可看出白色了。
  “好快啊!天已快亮了,我还是起床罢。能早些走,总是会早些看到宽琴姐的。”於是
他一揭被窝,便下了床。
  幸好他内功已至绝顶,两三天不睡,对他也没有什麽影响,精神还是奕奕。
  他梳洗完毕,结好帐後,便牵著白马走出客栈。
  他已将家中田产变卖所得,统统的换了金叶子,袋在马鞍边的一个囊里。
  另外他又做了个皮包袱,把那几本练功秘签,和玉盒装好的参王一起放在里面,围在腰
下。
  他这时身上所携之物,无一不是令人垂涎欲滴的东西,但他艺高人胆大,所以仍坦然的
跨上了白马,向前驰去。
  他慢慢的骑著马,走在登封城内的石板街道上,马蹄敲打著石板,发出得得的声响,在
清晨里显得更清晰。
  忽然一声低沉悠扬的“钨铛”钟声传来,声音里充满了凄凉、悲伤之意。
  早晨的空气虽然有些冷,但这钟声听来更使人觉得还要寒冷,那哀伤的声音,飞过大
山,树林,清晰的传了过来。
  李剑铭停住马,低下头默默的让这钟声飞进他的耳里……
  他叹了口气,便很快的扬起头来,喝叱一声,双腿一夹马腹,飞快地驰出城门,朝著宽
阔的官道,风驰而去。
  仅一天的功夫,已来到伊川县城里了。
  此时已近黄昏,天边艳丽的晚霞,映著那苍黄的山峦,宛如一幅珍贵的大自然的图画。
  大自然里每一个角落,每一段时间,都可以成为一幅美丽动人的图画,但只是由於人们
心情的关系,还有生活上的限制,无法抛却杂务,以一种舒坦的心情,来欣赏它。
  李剑铭此时就是如此,他只顾赶路,对这美丽的彩霞,简直是视若无睹。
  袅袅的炊烟,自屋顶升起,经过晚风吹拂,便一缕缕、一丝丝地消失在暮霭里……
  他忖道:“这么快便又天黑了,看来非要休息不行,否则马儿也会累死。唉!若不是有
这麽多金子,我真要把马给抛了,施展轻功飞去……”他看看胯下的白马,确实非常疲惫,
不由摇摇头,露出一股无可奈何的神态。
  这伊川城可并不怎么繁荣,他在城里转了两个圈,方始找到一家比较好的客栈,其馀的
都是一些又脏又小的大坑铺的小客栈。
  但是这些小客栈却仍是客满,在大坑里挤得密密的,当然那是一些走卒贩夫之类的下流
人所聚集之处。
  他跨进客栈,一个店小二脸上堆著笑走过来,接过马儿,笑著说:“相公,您住店呀!
我们这福源老客栈是本县第一家的客栈,每间房都是明窗净几乾乾净净的,包您老看了满
意。”他说起话来快如放炮,口沫横飞,指手划脚。
  李剑铭皱了皱眉忖道:“怎麽天下的店小二都是这麽多嘴?”心中虽这麽想,口里仍说
道:“给我找间最好的房间,马牵去要好好地刷一刷,多加些马料。”说罢他将马鞍旁的皮
袋解下来。
  店小二连忙应声道:“是!是!相公您放心好了,包您老的坐骑会舒舒服服地歇上一
晚,明天准能赶个几百里路……”
  李剑铭连忙制止他再说下去,挥挥手叫他走开。
  李剑铭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一个好笑的念头,忙又叫住那店小二问道:“喂!你可是叫
快嘴李二?”
  那店小二一听,笑道:“相公,您认识我呀!小的正叫快嘴吕二。可是小的从未看见过
像相公您这样俊逸英爽的人,大概您老是听人说起吧!我……”他还想扯下去,但被李剑铭
止住了。
  李剑铭忖道:“这种人简直不能惹,一扯上便没有个完的,真是无奇不有,这儿也会有
个快嘴吕二,哈哈,我真猜对了——”
  他在店伙的招呼下,走进了一间较为乾净的房里。
  他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忖道:“幸亏我也曾经吃过苦,否则这种房子怎能住得下去
呢?”他脱去长袍,洗好脸,便开始用晚饭。
  正当此时,店里熙熙攘攘,人声吵杂,车声辚辚中,一大拨客人进来住店。
  他清晰地听到店伙招呼道:“达客爷,住店呀,本店有最好的上房……”
  而那些人也是粗声粗气的吩咐著趟子手,搬这搬那的,好一会儿,方才较为安静,大概
东西已经放置好。
  李剑铭从谈话声中依稀可以听出是陕西的达源镖行,走镖到开封去,这时已交御了镖
货,准备返回陕西。
  李剑铭用完饭後,休息了一会儿,便坐在床上运功调息。
  隔壁刚好住著那些镖客,非常吵闹,可是对他行功,并没有多大影响。
  此时他灵台空明,净洁无物,周围十丈之内,飞花落叶的轻微声响,也难逃过他锐敏的
听觉。
  隔壁那些镖客大概已用完饭,聚在一起,聊起天来。
  开头尽是说些风花雪月之事,渐渐地话题便转到此次走镖途中所经的事情了。
  首先一个粗大的声音问道:“这次我们在荣阳县城,听说少林寺发生一件大事,你们谁
知道是怎麽回事?”
  另一个声音道:“老王,你说的这事,现今江湖上,谁人不知,那人不晓啊?天下的武
林中人那一个不震惊。像这种大事,你还以为只有你知道。”
  那个被称为老王的不服气地问道:“你知道?那麽你且说说看,我倒要看你怎么了不
起。”
  刚才说话的那人道:“我们镖头说,现在武林中,最受人尊敬的是宇内二圣了,他们都
是神仙中人,且不去说他。你们知道在百年前是谁天下第一?哈哈,你们可不知道了吧,现
在让我慢慢的告诉你们……”
  老王一听,拉大了嗓子道:“见你的鬼,老郑,我问你的是少林寺的事,你又扯上一百
年前什麽天下第一的,我看你还是少吹牛罢。”
  这时叫老郑的那个,说道:“你知道什麽?若要把少林寺的事情说清楚,一定要提到那
百年前的大事,你少噜嗦,听我慢慢说吧。一百年前,有一个叫欧啸天的落星天魔,他可厉
害著呢,当时少林、武当、华山、峨嵋……等各大宗派,没有一个不被他闹得乌烟瘴气,甚
至心惊胆寒,但他们又都没有办法对付他,因为他的武功实在太强了。”
  “最後各派联合起来,并邀请当时的天山神侠,和普陀山的紫竹神尼一起围剿落星天
魔。待到後来,才在泰山把他打伤,但还是被他跑掉,而各派却死伤惨重,以至元气久久不
能恢复……”
  “可是江湖上自此以後却也平静了一段很长的时间,然而好景不常,最近几年来,又渐
渐地不安起来。那武林三大堡的建立,使我们保镖的,感到万分头痛,但不能不卖账,不
然,可得关门大吉——”
  说到这里,他低声道:“前些日子,银麒堡里,被云龙一现大闹一场,现在更是危机四
伏,这事传到江湖上,人人都是惊诧万分,谁也不知那云龙一现是何来头,因为昆为派的掌
门,已派弟子下山,坚决否认云龙一现是昆仑弟子。那知此事尚使人迷糊不清,议论纷纷之
际,少林寺忽传出一桩更令天下震惊的事。”
  “原来那百年前落星天魔的徒弟,自号落星追魂的,在前天晚上闯上少林,把少林监院
四老中的慈云大师首先击毙,又连杀许多少林弟子。当时达摩院主持慈静大师,见落星追魂
武功高强,不能抵挡,乃排开那名闻天下最具威力的罗汉阵——”此时那些镖师惊得都啊出
了声,忙向这老郑问结果。
  老郑得意的咽了口唾沫,继续说下去道:“那知那个落星追魂,竟无视於罗汉阵,仅仅
几十招,便把少林寺这天下第一阵给破了。据说这次少林派的弟子,死了四十多人—─武林
中百年以来第一次的大杀劫将要开始了……”那些镖头听得唏嘘连连。
  李剑铭在这边听了,心里也是有点不舒服,他低头又在沉思著自己所做的事是对或错?
  人本来就是如此,在事前很少多加考虑的,而往往在事後,却时时的回忆,甚而经常反
悔。
  那些镖客感慨了一阵子後,便又打开话闸子。
  还是那个叫老王的开头说道:“说到三大堡,我又想起一件事来,前些日子我们在洛宁
经过时,向金龙堡送帖子,我就听说他们少堡主俊郎君诸葛辉雄,要在最近举行婚礼,难怪
金龙堡里喜气洋洋,悬何结彩,热闹著呢!”
  另一人接口道:“听说三年前他从少林艺满下山,回到堡里,那时老堡主无影行空,为
他举行了一个大宴会,遍请各大镖局及江湖上成名人物。小弟我真是荣幸之至,随咱们镖
头,带著贺礼去庆祝,吓!那可是我一生所仅见的大宴会了,真是那热闹之处可称之为五花
八门,官面堂皇──”
  他话方说到这儿,已被另一个声音叱住了,那人说:“去你的!老李,把‘官面堂皇’
也给搬出来了,这怎可以用‘官面堂皇’来形容呢?我看你真是不……不术无学了——”
  李剑铭在这边一听肚子都笑痛了,他忖道:“我原先以为这人既懂得‘官面堂皇’不能
用,总该肚子里有点墨水,但那知他也是一样的草包一个──”他想到这里,隔壁的话又打
断了他的思维,因为已说到有关他的……
  原先那说话的老李,一直在跟这人辩论著能够用“官面堂皇”来形容,到後来竟快要吵
起来,结果还是被人劝住了。
  老李又继续说下去道:“当时我一看那少堡主,真是又英俊,又潇洒,因此他也赢得个
俊郎君的绰号——吓吓!说起来,这个绰号,可也是小弟我最先想到的,我正要说出来,那
知武当灵木道长已抢先说了——”
  “当时那俊郎君可真是风头大健了,好多的大闺女都飞著媚眼,向他示意,真他XX的艳
福不浅。可是这小子却心不在马的,眼睛紧盯著一个站在堡主夫人身旁的丫头身上,我眼睛
不由随著他的眼光也瞄了瞄,唉哟!我的妈呀!这小妞儿真是美极了,大眼睛,小嘴巴,长
长的头发,尤其那嫩嫩的肌肤真是要命的白,那水汪汪的眼睛,更真是把我的魂也给勾
掉……”他说到这里咽了一口垂涎……
  其他的那些镖客,也都向往似的发出赞叹之声,谁也没有笑他把这句“心不在焉”说成
“心不在马”了。
  而李剑铭心里更像拉紧了弓弦,紧张得透不过气来,他忖道:“依这人所说,定是慧琴
姐了!堡里的其他的丫头,没有一个漂亮的,何况是站在堡主夫人旁边,唉!希望不是才好
——”他紧张得下了地,走向墙壁边,生恐听得不清楚。
  这时那老李又说道:“当时我就看出情形不对,现在果然给我猜得准准的,这次俊郎君
要娶的那个媳妇儿,也就是那个叫春香的丫头——”他话一说到这里便顿了顿。
  这边李剑铭听得好象被雷殛一样,他的思想已经停顿了。好像灵魂长了翅膀,远远的飞
走了,只留下一个空的躯壳在这里——
  他瞪大了眼,张开了嘴,呆呆地站在墙壁边,好像木雕的菩萨,动也没动一下。
  好一会过去了,他方始嘴唇蠕动著,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最後他痛苦的吼道:“这不可能!”同时脚下用力一顿,地上登时留下一个两寸多深的
脚印。
  他的声音惊动了隔壁那些镖师,其中一人吼道:“隔壁的在鬼叫些什么,他XX的混
帐。”
  这话有如火上加油,李剑铭双盾一轩,脸上杀气腾腾,他开了房门,走到隔壁房门口,
那门紧闭著。
  他用手按在门上略一使力,“格登”一声,里面门闩已断。
  里面镖师喝道:“是谁?”
  但是他们仅见一阵风声飕然,便全身动弹不得,眼前一花,一个俊目含煞,神光慑人的
少年书生,便出现面前,惊惧之下,都禁不住想叫了起来。
  但他们话还未出口,便听见一声低喝,有如闷雷,震得耳豉发痛,惊悸之容,立时浮现
脸际。
  此时李剑铭喝问道:“刚才是谁开口骂人?”他一面喝问,一面反手虚虚一推,那扇门
便自动的关闭起来。
  那些镖师张口结舌,面面相觎。
  好一会儿,一个满脸胡髯的大汉方始开口呐呐道:“刚才是我不合一时未加考虑,得罪
了少侠,尚请少侠原谅。”显然这些镖师被他的武艺所慑住了。
  李剑铭闻言面色稍霁,他说道:“若非我还有事,今天就会要了你的命,现在你自己打
自已两个耳光,告诫你以後少多嘴。”他身形一幌,便把这个镖师的穴道解开。
  这镖师是何等的老练,他心知碰上了煞星,所以踌躇了一下,便挥掌“拍拍”打了自己
两个耳光,此时他只怪自己倒霉。
  李剑铭飞快的把其馀各人的穴道一一解开,然後开口问道:“你们刚才那个说知道金龙
堡少堡主娶媳妇之事?”
  一个矮瘦的镖师说道:“这个是我从别处听来的消息—─”
  李剑铭心里紧张地急急问道:“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
  那镖师答道:“是堡里的一个侍女,叫做春香的——”他话还没说完,只见面前这个年
青书生,眼中精光突射,头发急速的竖立,吓得他把话给咽下去,心中忖道:“乖乖我的娘
呀!这倒底是谁?”
  李剑铭立刻一敛心神,他的眼光回复平常,头发也柔软地垂下。
  他说道:“今天之事你们谁也别传出去,否则……你们看。”说著,左掌一伸,缓缓的
向著桌子推去。
  只见那桌子立时化成一片焦灰,空气中洋溢了一股焦味,他们惊得魂飞魄散,神定目
呆!
  他重复说道:“不得向别人说,否则我落星追魂随时可要你们的命。”说著,他眼睛一
扫那些有如寒蝉的镖师,便飘然出了门外,一阵风将门又给带上。
  这些镖师此时双脚一软,仆倒地上,内中竟有一人连尿都吓得流出来了,跌倒地上时,
湿湿的裤子,粘得上面全是土灰……他们都庆幸自己逃过一次死难……
  李剑铭飘身进得屋来,他的心里一阵呐喊道:“我不相信,慧琴姐一定不会这样,一定
是他们迫她的。”
  他想到了那段凄凉的日子,想到了她给予他的温暖,想到了她的一言一笑,又想到了她
那温柔动人的风姿,他的泪珠,充满了眼眶,他喃喃道:“我现在要赶去金龙堡,我要去问
问她,我要问她是不是自愿的。”
  於是他一提皮囊,走到柜台上去,把它存在柜上,又把那间房子包下两天。
  他重回到屋里,换上一件青色长袍,把千手佛陀留下的易容药,涂在脸上,然後将瓶子
放回怀里。
  此时他已变成一个中年人,这正是大关银麒堡的云龙一现,他将宝剑背好,竹杖斜插在
腰里。
  他锁好门,一个飞身,跃起六丈有馀,在空中略一转折,穿出七丈开外,再两个起落,
已出了伊川县城。
  穹苍里几点稀落的星星,点缀著寂寞的夜空。
  风!轻轻的吹来,带著一种清沁的气息——
  虽然夜色凉如水,但他的血,却沸腾著──
  虽然晚上很宁静,但他的心!却汹涌著——
  他以最快的速度,施出“流星飞逝”的绝顶轻功,在淡淡的星光下,留下一条淡淡的影
子於地上,然他的身体却飘飞在空中。
  真个快若脱弦之矢,疾如殒落之星,只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吹过……
  他毫不停田的奔跑了两个多时辰,此时已隐约可以看见那片苍郁的松林,在星光下婆娑
摇曳。
  他一到松林边,便放慢了脚步……
  刚踏上那青石路,他停了下来,看看当日离别时,和公孙慧琴分手的地方。
  他的思想又飘回两年多以前的那个早上……
  那是个多雾的清晨,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心里充满了离愁,一丝丝,一缕缕的,剪不
断,理还乱。
  她低下头来,轻吟著:“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
里共婵娟。”
  这幕当时别离的情景,重回他的脑际,他吟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渐
渐他眼前模糊……
  他心里一阵愤恨,汹涌而起,他哼了一声,双掌齐挥,只听一声巨响—─
  十多株粗如人臂的巨松,从中而断,有如山崩地裂似的,倒了下来……
  巨声中,一道灰影,冲天而起,直往远处的金龙堡里飞去,急如电闪。
  李剑铭一近堡门,便见到里面悬灯结彩,热闹非凡。
  他使出轻功绝技,有如一阵风似的,便飘飞到後院了。
  他跃到一个房间上,“倒挂珠帘”的向内观看,只见里面坐著一个俏佳人,正在对镜颦
著峨眉,手托香腮,不胜忧郁,看来更是娇柔动人。
  他一见这正是他魂梦牵系的慧琴姐,心里一震,便待跃进屋里见她。
  但正当此时,门开处,进来一个盛装的妇人,他一看正是堡主夫人,是以仍然挂在屋檐
上。
  这时公孙慧琴一见这盛装妇人进来,连忙站了起来,脆生生的叫声道:“妈!您这么晚
还没睡呀?”
  这中年妇人笑道:“哟!明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我那能够这早就睡?倒是你该陲了,不
然明天没有精神,身体怎受得了?”声音慈祥之极。
  公孙慧琴答道:“妈!谢谢您的关心,还是先去睡罢。”
  堡主夫人道:“香儿,我倒不急於去陲,现在我心里兴奋得也睡不着觉──”
  她说到这里,便坐在椅上,示意公孙慧琴坐下後,便继续道:“以前你进我们家时,我
就开始疼爱你了,我总觉得你跟我们诸葛家有缘,我常常想,若是我有这样个女儿该多好,
又温柔,又体贴——”说到这里,公孙慧琴娇羞的叫了声:“妈—─”她脸上好像羞意甚
浓,红晕满颊。
  李剑铭倒挂在屋檐上,竭力的压制自己的感情,他叫著自己的名字道:“李剑铭!李剑
锦,镇定些……”
  此时他看见公孙慧琴眼中竟射出一股狠毒的目光,身上竟是微微颤抖,他惑然不解的摇
了摇头。
  他忖道:“琴姐的眼光竟是那么明亮,难道她也学过武功不成?她现在为何会这样?”
但目前他无法慢慢的推想。
  堡主夫人继续道:“我这可是真心话,就连我的老伴他也是很疼你,时常的夸奖你,哈
哈,雄儿一回来,可就看上你了。”
  “香儿,你要知道,他为了你,可辞退了好多的来提亲的人,一心的等你答应他!当我
晓得你已同意时,我真是太高兴了,有了你这个媳妇,我们就能够安心……”
  她这些话像一根根的针,直射进李剑铭的心里,他看见公孙慧琴低著坐在椅上,默默的
不出声。
  他心中呐喊道:“李剑锦!你有没有听到?你有没有看到她的表示?她遗弃了你!她已
经忘记你了——”
  他一个翻身,站在院子里,他的思绪有若怒吼著的大海,汹涌澎湃——
  又有若荒野里的小羊,迷茫一片——
  他的心已被撕得粉碎——辛酸、痛苦、失望、愤恨、羞辱……这许多许多的感情,一一
泛上心头,他只觉得一种窒息似的感觉,紧紧地束缚著他,压制著他。
  他喃喃道:“她忘记了我!她忘记了我——”
  他抬头看看那黝黑的苍穹,只见上面有著几颗稀落的星星,正在眨著眼睛——
  仿佛星星也在讪笑著他,那微弱的星光,带著讽刺的意味——
  他凄然忖道:“我的希望已经落空,我的美梦已经破碎,我的一切幸福已经像那天早晨
的轻雾般飘散了……”
  人生还有比美梦破碎了更痛苦吗?还有比纯真的恋情,变为空幻了更伤心吗?
  他咀嚼着爱的苦果,他尝到了情的苦汁……
  幸而他曾经服下“空青石乳”和“朱果”,而他修习的内功,又属玄门正宗心法,故而
很快地,他的心智便回复过来了。
  他望了望屋里,此时已是漆黑一片。灯,不知道在什麽时候熄灭。
  他望著那夜空里稀疏的星星,仰天长啸一声,把心里的怨气,辛酸,痛苦……一股脑儿
的发泄出去。
  悠长而响亮的啸声,有如龙吟云中,虎啸山岗,激荡著平静的空气,也敲碎了岑寂的夜
空。
  啸声中,他振臂一跃,拔上了屋顶,飞也似的在屋顶上奔走著。
  此时堡内万灯齐明,锣声震天,几条人影飞奔而来,喝叱之声,此起彼落。
  他一跃六丈,几个起落,便已到议事厅上,把追赶他的人,远远抛在後面。
  李剑铭方一纵起,便听梆声一响,无数疾矢飞箭,蜂涌射到,密密集集。
  他在空中,四肢一缩一弹,体内真气飞快地运转一周,整个身子拔高两丈,想避开射至
的急矢。
  但是他却低估了这种箭的威力,他原以为升高八丈,巳不虞箭会射到,却不料这些箭竟
是一种特制的强弩所射出的,射程能达十丈之远。
  是以那些密密的箭网,仍然急速的射至。
  云龙一现一惊之下,立时大怒,他长啸一声,吐出浊气,猛吸一口清新的空气,身形急
闪而下─—
  迎著那密密的长箭,他张开两手,缓缓的划一大圆,探手一抓,两手已经握住大把的长
箭,而那些射到他身上的长箭,却一触到他那鼓起的长袍上,便滑落了……
  他身形急速降落中,只见他双手一扬,那些长箭电射而出,并且啸啸作响。
  一声声的惨叫传出,显然那些弓箭手,已经中箭。
  云龙一现此时已经降落在屋脊上,他扬目一看,只见一道灰影电射而至,速度竟是快得
惊人。
  犹疑之间,风声飕然,面前已然纵落一个全身灰色劲装的中年人来。
  此人面貌清瘦,身材修长,两目炯炯有光,显得甚是深沉,正是金龙堡主——江湖上人
称无影行空诸葛明。
  云龙一现看到他那冷峭的目光,回想三年前堡中受尽折磨之事,心中恨意不由增浓,遂
冷冷的盯了诸葛明一眼,鼻中哼了一声。
  诸葛明远远见到这个青衣人的轻功,心中便是一惊,因为他自己是以轻功扬名江湖,而
有无影行空的绰号。
  但他见这个进堡之人,轻功造诣竟然已至绝顶之境地,幸而为一阵箭雨给挡住,才能让
他赶上。
  他身形尚未到达之前,便听见自已堡中弓箭手纷纷惨叫之声,他也没有看清来人为何竟
能躲过他堡中的追云弩,而且还伤了人。
  这时他看清来者是个中年人,脸上出奇的冷峻,毫无一丝表情,身穿青色长袍。
  他心里一震,暗道:“这不是最近在银麒堡大闹的云龙一现吗?”
  於是,他开口问道:“尊驾可是云龙一现?”
  云龙一现双手一负,眼光睥睨的看了他一眼,又是冷哼一声。
  诸葛明脸上颜色一变,气得两手微微抖颤——
  此时数十条人影陆续跃了近来,站满了屋顶。
  一个劲装青年,一声喝叱道:“狂徒看掌!”他左掌一晃,右拳直击,带起一阵劲风,
直撞站立不动的云龙一现,这正是少林“一百零八招罗汉拳”中,一招绝招“佛法无边”,
其中可有三个变化,端的厉害异常。
  诸葛明一见,急呼道:“雄儿!不可。”他身子一动,正想上前拦止。
  那知这青年人一个雄伟的身子,已经猛然後跌,摔倒在屋上,压碎了几片瓦。
  原来他使出一招“佛法无边”右拳直捣,方待变化时,只见对方冷哼一声,右手飞快一
伸,便把这招“佛法无边”封住。
  他急忙收招,但已不及,直觉腕脉一紧,整个身子被摔了起来。
  一股奇异的力量,将他全身砸得紧紧的,使他想要翻身双脚著地,也都不能,硬是结结
实实地摔在屋顶上。
  他怔怔地望著那个青衣人,脸上一片羞红,心里泛起一种悲哀的感觉,他没有力量爬起
来,仍然躺在屋顶,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已是从鬼门关里,打了一个转回来的。
  而此时青衣人心里,却也浮上了一种感觉,他忖道:“刚才若非是那老儿的叫声,那我
的杀手已经使出来了。唉!为什么我又突然仁慈起来呢?这大概是我不忍慧琴姐,立刻就成
了寡妇之故罢!”
  他看了看诸葛辉雄想道:“这人就是慧琴姐的未婚夫,也就是抢去我的希望的人,我现
在只要略一扬掌,那麽他就会死去,而慧琴姐也会回到我的怀里——”
  想到这里,另一个声音喝道:“不!你不能这样做,你这样是毁灭了慧琴姐终身的幸
福,而她又是你真心所爱的人,难道你能眼见她伤心哭泣,终身黯淡?”
  他心里纷乱的想著,良知与欲念在冲突著,终於他付道:“爱不是占有,而是牺牲。让
你所爱的人,能享受到幸福,岂不也是一样吗?”这许多念头在他心里电光石火般一闪而
过。
  但他的脸上仍是冷冰冰的,没有什麽表倩显露出来。
  此时诸葛明已跃到俊郎君身边,急急地问道:“雄儿!受伤了没有?”语气中充满了关
切和焦急。
  俊郎君诸葛辉雄摇摇头说道:“没有!”他一个“鲤鱼打挺”便翻了起来。
  诸葛明安心的转过身去,对著云龙一现道:“尊驾夤夜降临敝堡,尚请示知是何来
意?”
  云龙一现仍是冷哼一声没有作答,但他心里忖道:“是否我应该就走?”他看了堡里,
只见一片光亮,那些站在堡主背后的武林中人,都气势汹汹的望着他。
  他对是否该走这一个问题尚未考虑清楚,但他刚才那一声冷哼,已引起那些人的愤怒,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走了出来道:“尊驾既然来到金龙堡,想必身怀绝艺,小老儿不
才到想领教尊驾几手高招。”他声音宏亮有力,显得内功颇为精湛。
  云龙一现斜眼一瞥,轻视地摇摇头。
  老者一看,怒从心起,双掌一引,便待出招。
  突然一个体格矮胖,脸上生满横肉的壮汉上前道:“杀鸡焉用牛刀,老爷子,您休息休
息,这人冲著我们金龙堡而来,自应由我们接住。”
  说完转身又对云龙一现道:“朋友!你照子可放亮点,这是什么地方?可任你随意闯进
来,我看你乖乖替我向堡主道个歉,那你一条性命,还可留住……”他浓眉一扬,黄牙一
滋,倒也有几分狗威。
  此人正是绰号癞皮狗的余光明,他仗著跟堡主夫人有点远亲,靠著这种裙带关系,爬上
了总管的职位,对堡里其他的人,也都仗势欺凌,故而堡里任何人都讨厌他,只是敢怒而不
敢言罢了。
  他此时仗著有诸葛明在後撑腰,所以想出这个大大的风头,首先叫起阵来,他那晓得,
这样他无异将自己一个脚伸到鬼门关里了。
  云龙一现见到是他,心中杀气顿往上腾,再听他说出这番话来,不由怒极反笑,仰天一
个哈哈,笑声直冲云霄,那些窗格子,更被震得“格格”作响,群雄大惊失色,而余光明更
是心中忐忑,顿感不妙。
  云龙一现笑罢,对诸葛明说道:“这位想是贵堡总管,堡主真个教导有方,他竟能说出
这番话来—─”他话犹未完.便已身形一幌,有如鬼魅般的闪到癞皮狗面前。
  癞皮狗正在吓得想要後退之际,只见眼前一花,他忙大喝一声,一个坐马式,“黑虎偷
心”,握拳向前捣去。
  云龙一现冷笑一声,右手一晃一抓,已自将他捣出的右臂抓住。
  借著这一招之势,便将癞皮狗穴道点上七处,长笑一声,用力一摔。
  癞皮狗一个身子,飞快地撞到诸葛明身上,惨嗥声里,诸葛明一把将他接住。
  只见他脸上汗珠滴落,肌肉抽搐在一起,口中惨叫连连,脸上布满痛苦的表情。
  诸葛明一看,知他已被云龙一现点中了穴道,连忙伸手想替他解开时,那知手才碰到他
的皮肤,他便惨嗥直叫。
  云龙一现冷冷道:“他已被我用独门搜阴手法点了穴道,非至痛苦辗转,惨叫七日之
後,方会全身溃烂而死。”他这话是一字一字的说出,令人听了不禁自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诸葛明怒道:“尊驾如此残忍,不怕激起公愤?”
  云龙一现道:“对付此种人,何须厚道?”
  他顿了顿又道:“哼!今日我云龙一现到这里来,就是要清算旧帐,你们那一个敢架
梁,就一概算上。”
  他双目一睁,怒视周围诸人,目光有如电闪般直射入那些人的心底,有些人为他目光所
慑,都低下头来。
  诸葛明付道:“我什么时候惹上这个仇人?莫不是那次——”他开口问道:“尊驾可是
姓公孙?”
  云龙一现怔道:“什么公孙不公孙的,你问这个是什麽意思?”
  无影行空诸葛明道:“那麽尊驾与敝堡有何仇恨?”他见对方目光慑人,知道难於对
付,自己后援末到,正好用话拖延时间。
  那些旁立群雄,见无影行空这等软弱,心中都感愤然。
  先前那个高大老者,此时忿然地站出来道:“尊驾武功纵然高强,但也用不著在此撒
野,我散手金刚到要领教尊驾高招。”
  他向诸葛明招呼了一声,便单掌一立,左手抚肘,目光凝视著云龙一现。
  云龙一现看了他一眼道:“你是何人?”语气冷峻之极。
  散手金刚气极哈哈一声道:“我敬手金刚高则彬,行走江湖三十多年来,尚没有人敢如
此藐视我,今天……”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散手金刚,出身少林俗家弟子,以一手小金刚散手的掌上功夫,打遍大江以南,
尚无敌手。
  是以威名得以历久不坠,此次他是接到无影行空诸葛明的喜帖,赶来想喝杯喜酒,那料
傍晚刚到,晚上便碰上这事。
  他见到云龙一现那种狂妄之态,简直无视於天下武林人物,所以忍不住出来了。
  且说云龙一现见这老者如此激怒,心中不由有些不忍,他说道:“现在你既要架梁,那
麽我就领教你几招绝学,但我们预先说在前头,我若在五招之内将你败在手下,那时你可要
即刻离开这里——”他因看这散手金刚目光善良,而且年纪那麽大了,所以想藉机放过他,
才说出这个办法来。
  但是他的话方一出口,那些人登时纷纷哗然,而散手金刚更是气得全身发抖,他嗫嗫的
蠕动著嘴唇,好久方始迸出一个字来道:“好!”
  说完右脚一滑,欺近云龙一现面前,大喝一声道:“看招!”声音中,他双掌已挟著浑
厚的掌劲,直劈过去,其势威猛无俦。
  云龙一现一声轻哼,身子一个旋转,像风车样的转到散手金刚背後,同时口中数道:
“第一招!”
  散手金刚一招方出,已不见敌影,连忙一收掌力,大喝一声,身子一个横转,右脚後
撤,整个狂风暴雨似的掌劲,向後扫到,他那魁梧的身子,硬硬的扭了过来,已成了一个弧
形。
  这正是小金刚散手中的“回马托山”,其威力足可开山劈石。
  云龙一现见他变招快速,气势惊人,心中暗赞声道:“外门功夫,他可已到绝顶了。”
  他心中在想,身子可毫不怠慢,虚按一掌,借著来掌掌力,把身子飞起两丈多高,已避
开那排山倒海的掌风。
  在空中,他回旋了一圈,叫道:“第二招!”语声中,他已降落在离散手金刚五尺之
外。
  散手金刚见他飞在空中,尚能吐气开声,不禁骇然,他稳著势子,一见云龙一现降落在
地,即右腿一抬,斜斜踏去,借势中,身形飞起五尺。
  右掌一横,左拳作“冲天炮”式,向著云龙一现下颚打去。
  云龙一现仍不还招,他身于向後一仰,“金鲤倒穿波”,倒穿出三尺之外,一面口中叫
道:“第三招!”
  那知他一个身子还未站起,散手金刚便已跟进,右掌斜斜一摔,左拳向下一压,分打云
龙一现胸部、小腹两处,端的是快速凌厉。
  云龙一现那会被对方打上,只见他在急忙中,右手撑地,身子横横的打个转,便轻易地
将来招让过,他叫道:“第四招啦!”
  散手金刚此时面色铁青,他喝道:“尽是躲避,算什么功夫。”喝声未断,他踏步向
前,倾全身之劲,双拳直撞,其势更甚於前面四招。
  云龙一现说声:“好!”
  他将右手长袍向前轻拂,朝著那股甚於山崩的凶猛拳风迎去,其势从容。
  没有看见什麽威势,也没有听见什麽声响。
  此时旁人都睁大了眼睛,连气也不敢大喘,盯住他们的决斗。
  仿佛两人的掌力,胶住了一会,散手金刚突然脸上一红,说了声:“罢了!罢了!”他
向无影行空诸葛明拱一拱手,便头也不回的跃出二丈之外,几个起落,消失在堡门外。
  云龙一现也将袖袍轻轻垂下,脸上仍然没有表情,两眼盯住了诸葛明。
  群雄都被搅得莫名其妙的,不明白其所以然。
  原来刚才散手金刚尽出全身功力,以小金刚散手的刚猛掌力,向前撞去。
  他掌势方出,便觉一股阴柔之力,包了上来,而他的这股掌力便有若泥牛入海,只觉所
到之处,轻飘飘的毫无著力之处。
  他登时心中大惊,忙将掌力收回,但是只觉得双掌已被粘住,根本动弹不得。
  他抬头一看,见云龙一现仅右袖虚挥,而脸上竟带著笑容,那笑容里并没有丝毫讥讽之
意,只是一片诚恳和善意。
  他到此方知这云龙一现的一身功夫,已至炉火纯青的绝顶地步,因此不禁骇然色变。
  仅一刹那间,他便觉束缚一疏,於是他飞快地收回双掌,再也无颜留在这里了。
  他方一走,那诸葛明笑道:“尊驾好深的流云飞袖绝技。”
  云龙一现冷笑道:“流云飞铀?这是流云飞袖吗?”
  他哈哈一笑後,倏地一沉面容道:“今天我云龙一现可要大开杀戒,就拿你先来试招
罢!”他心中那些郁积的愤恨,愈来愈浓,差不多要使他窒息。
  他心情一阵阵的激动,脑子里除了杀!杀!杀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意念了。
  那些人被他这种狂妄的态度激怒了,此时纷纷抽出兵器,喝叱声中,一个手拿长剑的年
青人走了上来,他道:“朋友,你这样岂非太狂了……”
  云龙一现身里热血翻腾,脸色变为通红,眼中精光四射,竟把这青年人的话给吓回去
了。
  他对著这年轻人吼道:“回去!不要来送死。”
  因为他自觉此时必须发泄一顿,方才能使心情轻松,而他又不忍这人如此年青便丧身自
己掌下,所以才叱之离开。
  但这青年剑客正是甫入江湖的华山弟子,他怒道:“我华山剑客王靖,岂是怕你?”喝
声中,长剑一领,左手一扬,一道青光射到云龙一现胸前“幽门穴”,招式快捷。
  云龙一现听他报名王靖,脑中飞快地一转,再仔细一瞧,正是自己三年前上华山时,被
他叱下山的年青人。
  登时旧仇新恨俱被勾起,不由冷笑一声道:“来得好。”
  仅见他身形一侧,右肘一横,便将来势封住,紧接著右手五指箕张,抓向来剑,招式有
若电闪。
  华山剑客王靖只觉虎口一麻,长剑便已离手,他大惊之下连忙滑後两步,左拳横置胸
前,右拳挡在面门,这正是“伏虎拳”中的第二招“虎威凛凛”。
  云龙一现见他摆出这个架式,他冷哼一声,倒拿著那枝长剑,手腕一振,“呛啷”一
声,长剑已折断为三截,掉在地上。
  他身形一晃,右掌飞快地使出一招,朝王靖当胸击去,招式快捷,但看来轻飘飘的毫无
劲力。
  王靖一看来招,心中大惊,他慌忙使出“伏虎拳”中第四招“黑虎探爪”,想挡住来
势。
  那知对方巧妙地跃起两尺,原式不变的,便将他这招“黑虎探爪”破去,他来不及变
招,就已中拳倒地。
  华山剑客王靖满嘴鲜血向外汨汨地流出,但他仍然挣扎著问道:“你这招……是
‘虎……啸……山……林’?”他见到云龙一现点了点头,方才眼睛一闭,咽下了最後一口
气。
  原来云龙一现使出的这招“虎啸山林”﹂,正是华山镇山绝艺“伏虎拳”中的一招,但
被他上移两尺,便奥妙地增加了很大的威力,而将本是破解这招“虎啸山林”的“黑虎探
爪”反给破去了。
  所以华山剑客王靖将死之际,仍不能瞑目,非要问清了,方始闭目而亡。
  云龙一现此时眼中煞光毕露,双袖一挥,腾空飞起四丈多高,身在空中,四肢一张,扑
向无影行空诸葛明,神威凛凛,有若天神临凡。
  无影行空顿见一阵凌厉的风声,巳先他而至,忙一提真气,跃开三丈外地上,双掌一
交,仰首凝视空中。
  那知云龙一现身形在空中一顿,然後四肢一缩一弹,又美妙地转了个弯,扑向诸葛明。
  诸葛明一见大惊道:“你可是昆仑弟子,这是云龙大八式呀!”
  云龙一现长啸一声,在诸葛明头上盘旋了两匝,便张开了四肢,罩向诸葛明。
  诸葛明只见眼前无数掌影、腿影,指向自己全身每一个穴道。
  他连忙身形一矮,将长剑拔出,飞快地刺出一剑。剑尖抖颤著,幻化出无数个光影,抵
住罩下的云龙一现。
  云龙一现在空中,见到他脸色突地庄重起来,长剑仅一挥,顿觉眼前一花,尽是白闪闪
的剑光,已将诸葛明的身子给裹住了。
  他喝道:“好!”
  登时只见他身于一转一折,已飘了开去,离开诸葛明五步之遥,凝视著诸葛明。
  此时人群中,突有人惊呼道:“这是崆峒伏魔剑法!”
  云龙一现一听之下,想起了在中条山,群雄围攻巧手追魂的往事。
  他彷佛看到了父亲吃力的闪躲著敌人出击,脸上尽是鲜血,身上尽是伤痕……而那些人
中有著崆峒派的在内,当然一定有使出伏魔剑法……
  他长吟一声,眼中已现湿润——
  低下了头,他默默的祈祷一下,便拔出了长剑,一个飞身跃到诸葛明面前,长剑斜出一
招,抖出一片光影,罩住对方“天突”、“承浆”、“晴明”三大穴。
  他这撤剑、飞身、出招,可是一气呵成,毫无拖泥带水之感。
  无影行空见来招有如电掣,飞快的便刺到自己面门要穴,连忙长剑一引将来招封住,剑
尖斜点,已招呼到对方手臂之“曲池”穴上。
  云龙一现身子一晃,长剑收回,走偏锋犀利的剌出一剑,一缕剑光直奔对方右胁。
  他默祷道:“爸,我一定要用你的‘追魂十二巧打’来把‘伏魔剑法’给破掉。”
  无影行空一竖长剑,飞快地一封,便又将对方来招封住……
  他们这一交上手,转瞬已十招过去。
  云龙一现剑走偏锋,仗著他的轻功,满场游走,迅捷出招,而又很快地收招。
  而诸葛明则是大开大合,貌相庄严端正,但是因他本性不正,心术太差,故无以驾驭此
等纯正大方之剑招,使出时,总会被云龙一现给逼得回剑自保—─
  此时云龙一现怒吼一声,身子滑近,飞快地长剑伸出,刷!刷!刷的连环三招,剌向诸
葛明。
  他剑上贯注了真力,刺出之时,划开了空气,发出“嗤嗤”之声,而且剑上光芒伸缩不
定……
  诸葛明将手中长剑,使出一招“道高魔消”,剑光排出两层剑幕,紧紧砸住自己。
  但是由云龙一现剑上涌出的如山剑气,却使他身形抵挡不住,只听“噗!”“噗!”
“噗!”三声内力相撞之声,诸葛明已退出了四尺之外。
  此时,只见云龙一现跃起二丈,长剑急削,一连使出“魂飞魄散”、“魄落九渊”、
“魅影幢幢”等三大招,每招三式,一共九式,有如狂风扫落叶似的,一片漫天剑影罩向诸
葛明。
  诸葛明神智方定,便见眼前一片剑光,大惊之下,他只得又使比那招“道高魔消”来,
把自己一个身子,藏在密密剑幕之内。
  云龙一现使到第三连环招“魅影幢幢”时,他大喝一声道:“撒剑!”
  应声里,一溜白光飞上半空,远远的掉落在三丈之外。
  诸葛明一怔之下,急忙一掠身子,跃起空中—─
  正当此时一声有如闷雷似的大喝从堡後传来,一个灰色人影掣电样的飞驰而来。
  诸葛明一见喜道:“师叔祖快……”
  他的话犹未说完,已被一把长剑当胸剌穿,在空中惨嗥一声,便急速的坠落在地上,仰
天摔倒著,那把长剑整支剌穿他的胸背,鲜血汨汨流出……
  原来云龙一现在他跃起时,便反身一招“无常倒头”,将长剑脱手抛去,挟著悠悠风
声,直奔诸葛明。
  而诸葛明却因见到那飞奔而来的人,心中一阵欣喜,以致耳目失灵,待他觉出风声时,
便已来不及,被长剑透体而过,叫都未叫一声,便死去了。
  群雄大惊,立即纷纷跃到诸葛明尸体旁,俊郎君更哭倒在地,惨呼道:“爸爸……”
  此时那飞驰而来的灰色人影,早就看到诸葛明被飞剑剌穿,他大叫一声,有如裂帛,自
七八丈之外,仅一个起落,便跃到云龙一现头顶。
  他双掌一合,一个身子挟著有如山崩的猛厉气劲下压。
  云龙一现飞剑方出,见诸葛明倒地後,他的思绪便好像暂时停顿了,因为他毕竟是用了
他父亲的生前绝技,来打败了崆峒镇山的绝艺“伏魔剑法”,所以他怔在那里,似是在告慰
亡父之灵,又似是得意於自己绝艺。
  这个时候,他根木没有觉察到周围的其他各人,但当风声压体时,他本能地惊觉过来
了。
  他抬头一看,只见缤纷的掌影,挟著如山的气劲已将压到。
  急忙中,他双腿一蹲,右臂一抡一击,五指合并,以臂作剑,斜斜的向上一指。
  只见那如山的气劲,纷纷的滑开向两边,打在地上,扬起一片飞沙走石,挟著一大声的
巨响。
  那跃在空中之人,似是大受惊恐,他急忙飘身六尺之外,对著云龙一现嗫嗫道:“你可
是中原神君费前辈之徒?”
  原来云龙一现刚才使出的那招“剑定中原”,乃百年前中原神君费千云的绝招之一,能
够破解万斤的掌力。
  这中原神君较落星天魔还大几岁,当年他威震华夏,名扬四海,超越各大宗派之上,独
树一帜。
  要知那时各大宗派之奇功秘笈还未完全散失,声威正在如日当空,而中原神君竟能够有
如此的声名,自有其独到之处。
  他以一套具有无上威力的剑法,闯得个中原神君的赫赫威名。
  但是在落星天魔上少林前的数年里,他突然消声敛影,自此江湖上不复见到他,连他的
那套无名剑法,也都失传了。
  灰衣人为崆峒派硕果独存的长老,当年他参与围剿落星天魔,被欧啸天将左腿斩断,自
此他即自号“残悟子”。
  其後他返回崆峒潜修本门绝艺,数十年未曾下山一步。此次他到飞龙堡来玩玩,因他好
静,故诸葛明将他远远的安置在堡後一间傍山的静室居住。
  是以他直至刚才听到堡丁的通知,方连忙赶来,恰巧见到云龙一现使出这招“剑定中
原”,识得乃是中原神君之绝招,大惊之下连忙追问。
  云龙一现在急忙中使出这招“剑定中原”之势,乃“追魂十二巧打”剑诀中,另外所附
的一招,他自己也不知其来源何自。
  故而被来人一问,他不由莫明其妙地反问道:“什麽中原神君?你少噜嗦!”
  他见来人是个五短身材,满头银白色的乱发,五官挤在一堆,脸色又是焦黄一片,甚是
丑恶,身穿著灰色大褂,身形略向左倾,再往下一看,来人左腿竟是晃荡荡的,只有一根钢
棒,露出裤脚之外。
  此时来人听云龙一现如此说,他气得哇哇乱叫,吼道:“好啊!你这不知死活的小子,
今天我残梧子不将你碎尸万段,难消心头……”
  他话未说完,突见俊郎君手拿长剑,飞扑向云龙一现,叫道:“还命来!”声音惨厉之
极。
  周围群雄也都纷纷抽出兵器,蜂涌而上,围攻云龙一现。顿时刀光剑影,叉飞铲舞,无
数的兵器尽往云龙一现身上招呼。
  云龙一现灰眉一轩,仰天一声长啸,啸声中,他一转身子,双掌一推,在无数掌剑影
下,挟著一股狂飚,向前撞去,那股气劲,随著飞快转动的身子,向四方八面激荡而去,撞
向那些围上前来的群雄。
  残梧子一见俊郎君带愤扑上,心知不妙,连忙大喝一声道:“住手!”
  同时一顿脚,正想上前拦止,那知身形尚未跃起,即已听到一声霹雳巨响,爆起场中。
  巨响声中,只见数十条人影纷纷朝後跌了开去,惨叫之声连续不绝地震荡著空气。
  这是多麽惨酷的一个场面呀!那些人有的折了臂,有的断了腿,有的已经死去,有的还
在奄奄一息地呻吟著,只有一个人昂然地站在那儿,他——云龙一现。
  残梧子见到地上的鲜血,几乎汇成小河流。他暴喝一声道:“小子,你好残忍!”
  声音甫落,身形已一跃而上,同时双掌一扬,便向云龙一现劈去。
  云龙一现此时眼中精光顿敛,他飘身丈外,躲开残梧子这一招,说道:“你不要迫我再
出手,你不要迫我——”显然他心里很是内疚……
  残梧子一招落空,不由分说,一点右足,斜飞起两丈,扑到云龙一现面前。
  云龙一现耳听堡里哭叫之声阵阵传来,他叹了一声,灰眉皱起,右手一提袍角,双足一
顿,飞身跃出六丈开外,将残梧子抛在後面。
  接著几个起落,他已飞身出堡,那些飞射而来的长箭,在他背後无力地坠落去……
  苍穹布满密密的乌云,将仅有的几颗残星,也都掩住了,好像那些小精灵不忍见凡间这
些惨事……
  堡外的河水还是静静的流著,潺潺的流水声,没有丝毫变动。
  但在堡里,那些尸体,映著高挂的彩灯,显得极端的不协调,简直是一大讽剌……
  哭声夹杂著远处夜枭的几声啸叫,使黑夜更显得凄惨了………
  ※※※
  太阳已经高高的挂在天上,阳光热烘烘的投射在大地的每个角落。
  在伊川县城,一个店号叫福源的客栈里,靠著东面的一间客房,太阳也钻进了窗户,洒
在床上……
  床上一个人蜷曲在白色的被窝里,这时大概热得忍受不住,只见被里的人,尽在翻来翻
去,间或传出阵阵的哼声叹气,也许他还没有睡好……
  但是,我告诉你,我的猜测是错了……
  你没有听见他在喃喃的说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唉!还有什
麽值得追忆的,爱的花朵已经枯萎……我只留下了满腔的仇恨……”
  啊!原来他是失恋了——至少,他自己认为是已经被他所爱的人抛弃了。
  你认为他可怜吗?是不是值得你的怜悯?但我告诉你,他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你没听见他翻过身後又说道:“……回顾前尘如梦……那些往事对我就好像是阴暗的天
空里,偶现的一丝彩云,它本来就是空幻,那麽就让它归於空幻吧!”
  “在我前面的道路,是那样地坎坷不平。我尚有那麽多的责任未了,我必须忘掉这场
梦,我必须像轻雾被微风吹开一样,把它从我的记忆里吹开,让我的心版上重新归於空
白……”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将被子重重的一摔,摔在床尾,好像是想把一切忧烦给摔开似
的。
  他一面穿衣,一面忖道:“现在距离与丐帮帮主的约会,还有十几天,我不若上洛阳
去,观赏一下那里的风光,也许能够使心情舒畅舒畅,让这场梦的影子,在我脑中褪
去……”
  但是,他真能够忘记他初恋的情人吗?真能够使她的影子,从他脑中褪去吗?
  我想说:“如果你能够把你初恋的情人,完全忘记的话,那麽他也能够。”
  而我不愿说:“他一定可以忘掉她,同样的,你也可以忘掉你的初恋的情人。”
  现在,我们不要多废话,且慢慢的看下去吧!
  他摸了摸脸,忖道:“这两天来,我一直都躺在床上,连什麽都懒得动,易容药也都忘
记洗掉,脸上怪不得难过得很。”
  所以他掏出了几个五颜六色的瓶子来,从里面找出个白色的瓶子,抹出一些药膏,在脸
上擦了几下,就著脸盆里的冷水,洗起脸来。
  待他抬起头来,已又变成一个剑眉星目,朱唇胆鼻,风度翩翩的少年书生了,真个是潘
安再世,宋玉重生。
  他将那件青色长袍摺好,放在衣囊里,又把一切东西收拾好,便呼唤著店小二。
  应声而入的正是那个叫快嘴吕二的店伙,他方一进门,还没有看李剑铭,便说道:“相
公,您可是要牛肉泡镆镆,外加二两高梁,一盘炒……”他抬头看见李剑铭已经整好衣冠,
手提行囊时,方始急忙将话刹住,但已冲口而出地,说了这麽多的话了。
  他此时觉得自己失言,不好意思地乾笑了笑,对李剑铭打个拱道:“相公,您可是要走
了?”这次真是难得之至,他只说了这麽一句话。
  李剑铭扳著脸道:“你看我这样子可是要走了?快替我把马备好,我马上出去结账
去。”
  快嘴吕二咧著嘴,尴尬的笑了笑,连连道:“是!是!我就去……”
  他出了门,嘟起嘴,喃喃道:“你这几天都是牛肉泡镆镆,外加二两酒,一个炒腰
花……谁晓得你现在要走……”他低声埋怨著而去。
  李剑铭随後提起行囊走出了房门,结好账後,走到客栈门口,便见到怏嘴吕二,哈著腰
的对他说道:“相公,你请上马。”
  李剑铭见他那付样子,他一笑,便待上马—─
  快嘴吕二迎上来讨好道:“相公,您的行囊好大,不方便吧,待小的替您拿著,您好上
马。”
  李剑铭笑道:“你拿得动?”
  快嘴吕二闻言拍拍胸膛道:“相公您拿得动的东西,小的不会拿不动的,小的替您提上
马。”说著,他伸手来接。
  李剑铭见此人如此滑稽,他存心要著吕二出丑,所以便将行囊交给他。
  快嘴吕二伸手一接,那知他原以为只要轻轻一提便提起的行囊,此时到了他的手上,便
满不是那么回事。
  他一接之下,登时双手一沉,那个行囊便“澎”的一声,摔在地上了。
  束口的绳子一松,从里面滚出了大堆金元宝,金叶子来……
  快嘴吕二一见,瞪大了两眼,张开了阔嘴巴,口水硬是往外流,他心里惊道:“乖乖,
我的祖奶奶,这么多的金子,我长到现在还没有看见过——”
  此时李剑铭叱道:“还不赶快检起来,站在这儿发呆干什么?”
  怏嘴吕二一听,连忙用他那抖动的手,将地上那些金子,一一检起放回行囊里,他眼睛
往里一瞟,见到里面满满的都是黄澄澄的金子,他舌头伸了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此时有些路人围了上来,个个都露出了贪馋的目光,但他们一见李剑铭气势雍容,风度
高责,好像是官宦之人,是以都不敢打坏主意。
  李剑铭冷眼旁观,只见人群中,两个劲装大汉,鼠目骨碌碌的乱转,显然不怀好意,他
心中冷笑道:“只要你想打我的主意,哼!那你就不要活命了。”
  这时吕二已经把金子统统拾起放回行囊里,笑著对李剑铭说道:“相公,您的行囊好
重……”
  李剑铭摇摇手示意吕二不要再说下去,他从囊中掏出一小块,足足有三两重的金子交给
吕二道:“你拿去买酒喝吧!”
  快嘴吕二登时把眼睛睁得比牛眼还大,他结舌的说道:“相公,这……这是……赏……
给……小的……”
  李剑铭上了马,笑著点点头道:“是给你的,你尽管花用吧。”说罢;他驰马走了。
  快嘴吕二“噗通”一声,双膝跪了下来,“澎”!“澎”!“澎”!的叩了三个响头。
  待他抬起头来,额头已尽是土灰,一个大包包也高高鼓起,他咧著嘴,自言自语道:
“前两天我请袁半仙算命时,他说我旬日之内,必发大财,啊哟我的妈,他算的真灵,才两
天就应验了。”他抓着金子放在嘴边,连连亲吻,一见人靠近来,忙把它放在怀里,飞快地
溜进店里。
  且说李剑铭一拉缰绳,纵马直出北门,一路跑来,只见山色已渐成苍黄,田里的麦穗,
也结得满满的一片金黄。
  他忖道:“秋天又将来到了—─”
  於是以往的秋天的情景,又泛上了他的脑际,在他的记忆里,最愉快的一个秋天,该是
和慧琴姐一同渡过的。
  在金龙堡後的山谷里,植有许多枫树,一到秋天,漫山遍野的红叶,有如火样的,燃起
了他的心里爱的火焰,自此他开始有了笑容,有了希望,也有了一连串金色灿烂的梦。
  他记得他们在枫林谷里追逐嬉戏,或者摘下两片又红又大的丹叶,他默默的把一片交给
她,同时他也把他自己的心一并交给她,而她更是含笑温柔地接了过去,深情地盯了他一
眼,那眼里所包含的感情,使他的眼睛都湿润了—─那是喜悦的泪,那是感动的泪……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又开始湿润了——但这是悲哀的眼泪,因为他的心已经碎了。
  马缓缓地前进著,踏著平稳的步子,马蹄有规律的敲在地上,蹄声也规律的响起,有如
催眠似的,将他的思绪又带回到那个灿烂的秋天里——
  他记得有时躺在山坡上,望着那蓝天悠悠的白云,望著那远远的山顶……
  然後—─
  他们同时回头彼此深深的注视著对方,接著一声银铃似的巧笑,像长著翅膀的白鹄,飞
向山谷里……
  他那时轻声吟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时他在马上摇摇头说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唉!我又怎麽
啦!说著不要想到她,不要想到以前那些往事,但仅这麽一会儿,便又忘了,我以後绝不再
想她!”他发誓道。
  他抬起头看著这条官道,竟无半点行人的踪影,只有偶而一阵风吹来,扬起一片黄
灰……
  他将视线移注向这条弯曲的官道尽头,又是凄凉,又是振奋的吟道:“……单骑走遍天
涯路,落星追魂天下寒……”
  正当此时,一声急骤的银铃笑声,自他耳边响起,马蹄声里,带起一片灰尘,扑向他身
上,他皱了皱眉,扬目一看─—
  只见一个红色的影子,骑在黑马上,飞快的驰去,他隐约可听到那马上的人笑道:“书
呆子……”声音悦耳动听。
  但他却恨恨的说道:“呸!女人!”
  他用袖子拍拍身上的灰尘,两腿轻轻一夹,白马便洒开四蹄向前奔去。
  蓦地——
  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来,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头,已见两骑快马从他身旁飞驰而过,马上
两个劲装大汉,回头对著他嘿嘿一声冷笑……
  他心中忖道:“果然这些有眼无珠的小子来了,哼!”
  於是他控著白马,也加快了速度向前驰去。
  仅一会儿,他便进了一个小镇甸。
  此时,日影已渐移正中,他缓缓的骑著马,在这不算宽的街道上行着,他两目溜览了一
下两旁的店铺。
  微微的清风,送来了一阵肉酒香味,直扑入他的鼻端,登时五腑六脏都不舒服起来,他
忖道:“这两天我尽是以酒浇愁,也没吃过什么好的饭菜了,我还是到馆子里好好的吃一顿
—─”他揉了揉肚子,这样的想著。
  於是他便循著这股香气的来处走去——
  仅转了一个弯便看见了一个酒帘子高挂在柱子上晃来晃去,楼上一块金字的大招牌,上
写著“太白酒楼”。
  他到了酒楼前,见栏杆上已经系了几匹马,其中有那匹在官道所见的黑马。
  他踌躇了一下道:“我还是进去吧!怕她怎的,我倒要看看这女人有什么花样,反正不
理她就是了。”於是他坦然的下了马。
  店小二一看是一个高贵的公子,他忙不迭地哈著腰堆著笑道:“公子,您请进,我们楼
上有雅座,包您满意—─”
  因为那时读书人都讲究的是琴棋书剑,所以差不多每个读书相公都带著一支长剑,以示
文武双全之意。
  李剑铭风度高贵,举止雍容,端的是个浊世的隹公子,虽然他胁下也挂了支长剑,但文
雅的样子,总像个读书人,是以伙计这样称呼他。
  李剑铭点了点头,跟著店小二走上楼去。
  一听到楼梯声,便有些人溜眼往这边瞧瞧,但他们登时怔在那里,心中惊呼道:“这公
子好一表人才,真个是貌赛潘安,容盖宋玉,真个不知那家大闺女有福了……”
  此时酒楼上一片静寂,酒保对李剑铭道:“相公,您请这边来—─”
  李剑铭闻声走到那边桌子前,坐好之後,方一抬头,忽地看见两道锐利的眼光瞟了过
来。
  四目一接,他立即就看清楚那个少女的蛮横了。
  只见那少女眉如春黛,肤如凝脂,手如柔荑,巧笑间露出那犹如编贝的玉齿,更美的还
是面颊上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笑靥真个比花更美。
  他的视线略一下移,便见到那少女细细的柳腰,和小巧的蛮靴,他急忙收回视线,忖
道:“这女人美是美,但全身一片红,看来火辣辣的……”
  他旋即哑然失笑忖道:“管人家美不美?反正我不愿再陷入这种陷阱里。”
  於是他嘴角上浮现出一个傲然的表情,看都不再看那女人一眼,便自点起菜来。
  少女一见他这付傲然的样子,气得蛾眉倒竖,小蛮靴重重的顿了一下,头也掉了过去,
那黑色的如云秀发,一抛一摔,抛到她肩上,她狠狠的一掠,头发又回到背後。
  李剑铭假装没有看见,他打量了这酒楼的雅座一下,只见这儿皆是紫檀木的桌椅,朱红
的栏干,雕花的明窗,楼座四角还摆著翠绿的盆景,真个雅致异常。
  这时酒保已将他所叫的酒菜拿上来,替他一一摆在桌上,一面笑著说:“公子,您尝尝
我们这太白老店的酒菜,包管不比京都的差。我们这太白老店开了二百多年,远近无人不知
我们这太白酒楼是当年李太白在这儿喝过酒的……”他胡诌乱扯的说著。
  李剑铭一听,愕然道:“慢著!你说这酒楼开了二百多年了,那青莲居士仙去距离现在
最少有四百多年了,怎麽会在你这儿喝过酒呢?”
  他这话一出,那些酒客一听都禁不住大笑起来,有的还笑得把吃在嘴里的酒菜都喷出来
了。
  那个少女也是用手绢儿掩住了嘴,嗤嗤地笑个不停,她看见众人看她,忙又眼睛一瞪,
蛾眉竖起,凶霸霸的一拍桌子,登时吓得那些食客赶快回过头去。
  而那酒保一觉失言,早就一溜烟的下楼去了。
  李剑铭端起酒喝了一口,又挟了一筷子菜,忖道:“这儿的酒菜到也确实不错。”
  他自顾自的用着酒菜,但他觉察到有两道眼光瞄了过来。
  他对那目光根本不加理会,只慢慢的自己用餐。
  正当此时,楼下一阵喧嚷,夹著马嘶声,传了上来。
  李剑铭一听,正是他的白马嘶叫之声,连忙放下筷子,赶下楼去。
  只见刚才在路上见到的那两个劲装大汉,正在拉著他那匹白马,要动手搜他的行囊。
  地上躺著两个店伙,好像被殴伤,正在哼哼的叫痛,爬都爬不起来。
  旁边围住许多人,但都眼睁睁看著,不敢上前制止。
  李剑铭此时装作惶惶恐恐的样子奔了上去,对大汉说道:“光天化日之下,汝等竟敢行
劫,难道没有王法的吗?你们速速给我住手,否则交官严辨,那时就悔之晚矣!”他酸气冲
天的,说了这一大篇话。
  那大汉一听,狞笑道:“王法?老子眼里这个就是王法。”他提起了明晃晃的钢刀恐吓
著道:“小子你乖乖的把金子献出来,我九头鸟还可饶你一条小命,否则哼………像这麽一
刀两断……”
  李剑铭心里道:“我看你这简直是老虎头上拍苍蝇,阎王嘴上拔胡子,你只敢动我一
下,不叫你横尸在地,那我也不叫落星追魂了。”
  他心中虽这样想,但他嘴上却说道:“你真的不怕王法?那我也不怕你的钢刀。”
  他说著,走到那另一个正在解行囊的大汉身旁,叫道:“你跟我住手!”
  这个大汉回头一看,见是李剑铭,他单刀猛的一劈吼道:“你要找死啊!”
  众人眼见明晃晃的单刀已快劈到这个年青相公头上了,都禁不住惊叫了一声。
  有些还闭上了眼睛,不忍见这么一个俊俏的公子,横尸倒地的惨状。
  那知这时—─
  那大汉狂嗥一声,抛下单刀,抱住头在地上打滚,他眼中插著一根竹筷,鲜血一滴滴的
流出,脸上顿成一片红色了。
  众人愕然地瞧着他,不知是怎么回事,那九头鸟一楞,即一晃单刀便往李剑铭身上劈去
—─
  此时只听一声喝叱,从楼上飞下一朵红云。
  接著“呛啷”一声,九头鸟手上那柄钢刀,已经摔落在地上。
  众人眼前一花,一个满身红装的俏佳人,已站在场中。
  只见她红唇上翘,倒竖峨眉,两手叉在腰上,秀眼瞪著九头鸟道:“好大胆的贼子,在
你姑奶奶面前,还敢猖狂,你不要狗命了。”
  九头鸟大吼一声,扑了上来,一招“毒蛇出洞”,右拳直往少女当胸捣去。
  少女脸上一红,叱道:“狂徒!找死。”
  她身子轻轻一转,便已转到九头鸟背後,莲足一抬,九头鸟一个身子应脚直飞出丈外。
  “叭哒”一声,跌了个黄狗吃屎,伏在地上,两个大门牙都断了,牙血滴在泥灰上……
  他爬了起来,知道这少女不是好惹的,连忙扶起另一个大汉,狠狠的对少女道:“有种
的,报上名来。”
  少女冷笑道:“你还想报仇不成?告诉你,我罗刹仙子就冲著你这句话,让你活著回
去,看你後台多硬。”
  说到这儿,她叱道:“还不走,要把命留在这里!”
  九头鸟一听,吓得连忙爬上马背,疾驰而去。
  这自称罗刹仙子的少女,一见许多人还围住了自己,她娇喝道:“有什麽好看的,还不
快走开。”
  众人已见过她的厉害,闻叱忙不迭地散了开去。
  李剑铭瞧都不瞧她一眼,便走了开去,想要付账不吃了。
  那知他才走了一步,便听罗刹仙子嗔道:“喂!你怎么就走了呢?”
  他回过头来,装出然大悟的样子,向她拱手谢道:“多谢姑娘救命大恩,小生在此有礼
了……”
  她见到他这股酸样子,回嗔作喜道:“这才是么!”
  於是她也学著他拱著手道:“公子多礼了。”
  李剑铭未加搭讪,便走到柜台上,拿了一块银子,交给帐房,说道:“连那位姑娘的也
一并算上。”
  他想了想又拿出一块银子道:“这个你拿去作那两个受伤店夥的医药宝罢!”
  帐房脸上堆著笑道:“公子您大客气了,他们受的那麽点伤算什麽,何况也用不了这么
多—─”
  李剑铭挥挥手道:“叫你收下就收下,少噜嗦。”
  帐房忙千谢万谢的收了下来,他轻声对李剑铭说道:“相公,刚才那两人我认得,他们
是金龙堡,这儿分堡里的头目,相公您此去可要小心点儿……”
  李剑铭方要作答,但那罗刹仙子已站在他後面道:“谁叫你跟我付账?难道我付不
起?”
  李剑铭道:“区区小意思,姑娘何须在意—─”
  罗刹仙子道:“你若跟我付账,那我就不管你这一程去,是死是活,被强盗怎麽抢。”
  李剑铭愕然想道:“我又没有叫你与我同行,谁要你保护……好,既然你不要我付,那
我就乐得不付。”
  於是他对账房道:“既然这位姑娘自己付账,那麽刚才的钱就赏结伙计们喝酒吧!”
  说罢他理也不理罗刹仙子,自个儿骑了马便走了。
  留下小姑娘在柜台旁,她看著李剑铭的背影,杏目圆睁,气呼呼的顿了顿脚。
  她恨恨的说道:“酸小子,你不理姑娘,姑娘非要你理不成?啐!”
  她嘴里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却忖道:“我行走江湖快两年了,从没有看见过这样俊美,
而又豪放的男人,如果他会武该多好……”
  想到这里,她又啐了一口忖道:“姑娘家怎麽好意思想到那里去……”一抹红晕已悄悄
的爬上她的脸颊。
  她一抛银子,像一阵风似的,已跃上马背。
  纤手一挥马鞭,“啪”的一声,马受惊放开四蹄,跑出了街道,把路上行人都吓得飞快
地躲开。
  一路上她疾驰而去,脸上酒窝常常显现出来,有时她无端的一挥马鞭,在空中抽起一声
脆响……
  显然她的心里是蛮甜蜜的,你不见她这时自言自语道:“他的样子好温柔文雅!但又有
些刚强,就看他不怕强盗的举动,便知道他的性格了,而且他又是那样英俊,真是打着灯
笼,也没法去找,我不能放过他……”
  正当此时,她听见前面一阵马嘶,她急急催著马飞快驰去,她忖道:“糟糕!不好了,
那些贼子竟又把他围住了。”
  马有如风样的飞驰著。不会儿便看到了一大群人围著一骑白马,在那里指手划脚的。
  她心里一急,从背上拔出长剑,待马一奔近,便飞跃而下,叱道:“好贼子,竟敢拦路
打劫。”
  她有如飞将军从天而降,那些马受惊,登时人立而起,退後了几步。
  她站在李剑铭的马前,横著长剑道:“你们这些杀不尽的贼子,真不要命了。”
  一个马上大汉听後大怒道:“你这丫头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让老子来教训教训你。”
说著他便要跃下马来。
  这时一个中年胖子,连忙制止他,拱了拱手对姑娘道:“姑娘,请问芳驾大名?”
  罗刹仙子道:“姑娘我刘雪红,行走江湖这麽久,还没有见过像你们这样拦路行劫的,
你们识相点,趁早走。”她凶霸霸的说著。
  那胖子脸上堆笑道:“原来姑娘就是罗刹仙子,久闻大名,慧觉大师可好?”
  罗刹仙子怔道:“你认得我师父?你是谁?”
  胖子笑道:“在下怎敢说认识慧觉大师?只不过在下堡主认识。哦!在下贱号赤练蛇,
系金龙堡伊川分堡总管。”
  罗刹仙子道:“你们堡里前天不是被什麽云龙一现去闹了一场,怎麽你现在还在这里拦
著人呢?”
  赤练蛇道:“老堡主已经逝世,现在少堡主下令,注意可疑人物经过,所以……”
  罗刹仙子一看李剑铭坐在白马上,好像满不在意,又好像是吓呆了,她看著胖子忖道:
“反正他不认得师父,我怎能让他谋财害命……”
  於是,她一扬蛾眉道:“见你的鬼!你不是看到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有什么可疑不可
疑,我不管,你们要动他一下,先要问过我。”
  胖子一怔道:“姑娘,你跟他又有什麽关系?”
  罗刹仙子叱道:“你管我跟他有什麽关系,不行就不行。”
  这时一个大汉,怒叱一声,提起单刀,便往她头上劈去,刀风飕飕,刀影闪闪。
  姑娘横剑一挡,顺著来势,一抹一削,剑光一道直奔对方胁下,快迅如电。
  那大汉方觉不妙,剑风已至胁下,他急忙向後一让。
  只听“嗤拉”一声,衣服已被割破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汨汨流出,直痛得那大汉呱呱乱
叫。
  罗刹仙子得意的看了马上李剑铭一眼,那知见他只是扳著脸,一点赞许之容都没有。她
的脸登时沉了下来。
  赤练蛇见到手下受伤,他狞笑一声,跃下马来,从腰间抽出一根黑溜溜的软鞭,说道:
“姑娘既然如此作为,那麽在下领教你的高招。”
  罗刹仙子扬了扬长剑道:“少废话,我先出招了。”说著,她一领剑诀,长剑斜斜一
削,剑走轻灵,一溜青光直奔赤练蛇右胁下“华机穴”,快如掣电殒星。
  赤练蛇右腿後撤,软鞭一卷一抛,直往对方右臂缠去。
  罗刹仙子这时一收长剑,身形飞快一转,转到赤练蛇背後,一招“阴阳交替”,直刺赤
练蛇背後“命门穴”。
  赤练蛇软鞭一搭,便倒回头,他身子一侧,说道:“好狠的丫头!”说声中,他一抛右
臂,长鞭灵活的卷到罗刹仙子肩部。
  罗利仙子此时连施“阴阳剑法”,剑气千条,刷刷连声,招招都狠辣的向对方刺至。
  而赤练蛇也施出“灵蛇鞭法”来,一条长鞭,缠、带、黏、撤,守中带攻,与罗刹仙子
战个不分上下。
  转眼数招过去─—
  罗刹仙子正要施出峨嵋镇山绝艺“少清剑法”来。
  蓦地……
  一声有如霹雳的暴喝,自马上白衣书生的口中喝出——
  那宛如有形的声音,震得在场诸人耳鼓发痛,那些马竟被惊得嘶叫起来。
  白衣儒生一喝之後,双目含煞的看了他们一眼,他仰天一声长笑……
  笑声持续不断,那些马上的大汉此时只觉头痛欲裂,纷纷抱住了脑袋。
  罗刹仙子睁大了眼睛,看著他,心中一阵惊疑和着羞惭。
  笑声激荡著空气,反复震动著……
  仅一会儿—─
  那些大汉已经倒在地上,脸上汗珠滴滴下流,脸色已经变成惨黄,而罗刹仙子却坐在地
上,施出上乘内功心法,运功护住心脉。
  声音渐高渐尖……有如直上九霄云外……
  蓦地一声最高的尖声後,一切都静止了……
  这些作恶的歹徒也都经脉震断而死,连那赤练蛇也不例外,但那些马却毫无异态。
  李剑铭看了地上打坐的罗刹仙子一眼,他驰动著白色马,向著洛阳奔去……
  留下了一地的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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