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落星追魂》
第 九 章 点苍掌门
且说单手擎天欧阳平,施出他那名震武林的“五行拳”中绝招“离火炙虚”,顿时掌劲
击出,空中“隆隆”急响,气劲旋转奔流,汹涌而出。
公孙慧琴长剑正在使出“剑挑白猿”这招,但因她心有二用,故而未能静气宁神,力道
使出也就不纯。
她长剑斜削而出,整个身子跟着欺近,但突地见到欧阳天竖眉抿嘴,满脸涨得通红,双
掌合击时,大股窒人气劲汹涌过来,空中竟然发出声响。
她心里一惊,急待变招,但已经来不及了,那股有如山崩地裂似的无俦掌劲,已经压体
而至。
她只觉一股大力,撞上了身上,顿时有如一个大铁锤打中了她,她惨叫一声,整个身子
倒飞而出,跌了开去,长剑再也把握不住,脱手飞去。
在空中,她只觉眼前金星直冒,喉间一甜,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喷得满身都是,她脑
中一阵昏迷刺痛,顿时失去了知觉,只在耳边隐约听到一声女人的惊叫,其他什么都没听见
了,因为她已昏死过去。
欧阳平“离火炙虚”一出手,心里便是一悔,他忖道:“这下把她打死了,那云龙一现
的下落岂非查不出来了吗?………”
敢情他这时只是想到找云龙一现报仇,而未顾及如此一个花容月貌的美丽姑娘,被打死
了,自己手段不嫌毒辣了点。
其实他若知道,就这么一掌,使得他以后被落星追魂砍断四肢,哀号数日方能一死,那
他胆子再大,也不敢碰公孙慧琴一下,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公孙慧琴一个身子摔落地上之时,一个少女惊叫一声奔了过来,她叫道:“欧阳叔
叔,你怎么要下这个毒手,把她打伤成这个样子?”
欧阳平苦笑一声,正待回答,那金龙堡主俊郎君诸葛辉雄走上前来,笑着道:“霞妹,
你心真软,其实你又何必怜悯她呢?要不是她自己心狠,怎么欧阳叔叔会下这个手?”他看
了看那躺在地上,身上一片血污,头发散乱的公孙慧琴,仅只眉头稍皱,便无动于衷的笑盈
盈看着身边的顾凤霞。
顾凤霞闻言道:“哼!你们男人………”
诸葛辉雄笑道:“我们男人怎样?”
顾凤霞道:“坏死了!………”说到此处,她自己却深深的震慑住,此时她又想到那温
文俊逸,高贵骄傲的李剑铭了,他那嘴角浅浅的笑靥,那淡淡忧郁的眸子,都曾在她心底留
下一个深深的烙印。
然而他死了,像一颗尚未燃亮生命里火焰的流星样,曳若一条光带,殒落了,因而她的
少女的幻梦,也毁灭了。
那杀害他的,却是自己的父亲,那使自己初恋的梦,变为空幻的,却是自己的亲身父亲,
她好恨呀!恨着李剑铭,恨着自己,也恨着自己的父亲………
故而她出走江湖,希冀能听到一丝有关李剑铭的事,因为她还未能死心,但是她现在却
非死心不可,那天下闻名的落星追魂也亲口告诉过她,说李剑铭已经跌下万丈深崖而死………
她在洛阳住了几天,整日都是恍恍惚惚的,直到遇见了单手擎天,方始带她来金龙堡,
然而在这里却又遇见了诸葛辉雄。
这个俊美的青年堡主!人长得俊,性情又和蔼,而且又能够体贴她,经常投其所好地奉
承她,所以在她心灵刚刚空虚之际 他的影子,便慢慢地闯了进来,差不多已取代了以往李
剑铭在她心坎里的地位了,故而她与他的行动巳无顾忌………
且说顾凤霞说完那句话,诸葛辉雄还未接上口,那欧阳平叫道:“怎么啦!这些叔叔伯
伯们都在这里,你们小两口,就公然调笑起来………”他话未说完,全场哄然大笑。
顾凤霞顿时粉面一红,她娇声道:“哼!欧阳叔叔坏死了,我不来了………”
诸葛辉雄连忙接口道:“好呀!你不来了,那么我陪你进屋去吧!”
他这话一出,顿时又惹起一阵哄笑。
顾凤霞白了他一眼,跺了跺脚,便飞也似的跑进屋里,俊郎君一笑,也洒开大步,跟了
过去。
但他才走了几步路,便听见堡里一阵喝叱,夹着数声惨叫传来。
他连忙返身一看,见到数条大汉自堡外跃了进来,其中一人双手连挥间,已有数名堡丁
倒下,看来是中了什么暗器。
他鼻孔里低哼一声,跃了过去,只见那些人已被自己堡里的人给围住了。
来人一共有八人之多,那当先一人眼见倒在地上的公孙慧琴,浑身都是血污,他心里一
阵激动,满眼都是愤慨之容,他后面的七人,也都一样的两眼射出愤恨的火焰,紧盯着堡里
这些人。
诸葛辉雄一见这当先一人,只见是背插长剑,黄衫葛履,中等身材,面白无须的中年汉
子,两眼炯炯有光的瞪着自己,他心里顿惊着这人内功湛深,乃一拱手问道:“请问尊驾高
姓大名,夤夜来到本堡,有何要事?”
那人冷峻地说道:“嘿嘿,不敢当,在下张克英是也!”
悟禅惊道:“施主就是一剑震天南张大侠?”
张克英道:“不敢当,在下便是,请问大师法号如何称呼?”
悟禅道:“贫僧少林悟禅。施主名震天南,此次远来中原,是否行侠到此?”语气竟是
客气之至。
原来这张克英系点苍派的弟子,那云南点苍派虽是名列中原四大剑派之外,但是剑术独
树一帜,自成一派,在百年前点苍掌门谢一平,未掌点苍派之时,曾到中原来,找四大剑派
切磋剑术,以一把长剑,败各派好手数十人,因而声名大震,而被誉为神剑,其时,他也不
过仅三十岁出头而已。
待至后来,落星天魂崛起江湖,曾远到点苍找他比武,双方各施绝技,斗至三十招后,
落星天魔以一招“星移斗换”将他长剑挑飞,右手姆指削落,使他以后永远不能用剑。
故而神剑谢一平在羞愤之下,自杀身死,遗嘱门下弟子,须尽心修练剑法,并找寻本门
失去之绝艺,“射日剑法”之剑诀,好作今后找落星天魔报仇之用。
从此以后,江湖上即未见有点苍弟子之行踪,但是点苍一门的诡异绝伦的剑法,却在武
林中仍然占有一席之地。
这一剑震天南张克英,在五年前曾经到过峨嵋,奉点苍掌门之命,切磋剑法,与“峨嵋
之秀”司空百里比剑。
那司空百里乃峨嵋掌门静虚上人最宠爱的俗家徒弟,因为他天资颖悟,聪慧精明,剑法
独得真传,故而被称为“峨嵋之秀”。
当日,他施出峨嵋镇山绝艺“少清剑法”,与一剑震天南张克英拚斗,双方都尽出全力,
各以师门剑法争战,从上午斗到日落西山之时,他在第二百招上,被一剑震天南长剑刺穿发
髻,虽则张克英衫角也被削落,但他却算是落败。
自此后峨嵋之秀在金顶之上,苦练剑法,而一剑震天南却回到点苍去,未见重来江湖,
然而他的大名,却在中原传了开去。
想不到在五年之后,他竟然出现在金龙堡里,这叫悟禅怎不心中一惊,而急欲问知对方
来历。
张克英说道:“在下结拜大哥,于三年前某夜,为人杀害,故侄儿女们到处找寻仇人下
落,此次侄女通知我,说仇人之下落已知,故而我才匆匆从点苍赶来此,想不到他们竟然已
经被贵堡杀伤………”
他话末说完,身后一人冷声道:“二哥,跟他噜苏什么,你不看看侄女如何了。”
声音里,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有如鬼魅似的跃到公孙慧琴卧地之处,他正要蹲身
视看之际,单手擎天欧阳平喝道:“朋友!且慢!”说着一股掌风已经掠到他的后心。
这人轻哼一声,也不见他任何作势,整个身子顿时扭转过去,也是推出一股狂飙迎了上
去。
一大声掌风相撞的声响里,两人同时的震退半步,但欧阳平却心里一惊,因为他是在蓄
势之下发招,而对方只是在匆促间,故而显见他是略逊一筹。
那矮小汉子两眼一睁怒道:“你这不要脸的小子,非要你大爷好好地教训你一顿,方才
舒服。”他双手向胁下一撤,只听“呛呛”两声轻响,两个兵器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欧阳平一看,见到这汉子左右两手拿着一个大如面盆的圆环,左手是金黄色的,右手则
是雪白的,两只圆环上各有一个突出的尖锐针形锋刃,好似用来点穴或刺削之用。
他一看这奇形的圆环,惊叫道:“金玉双环!你是金玉双环袁大侠?”
这矮小汉子道:“我就是袁信。”他说着,突见躺在地上的公孙慧琴动了一下,他连忙
蹲了下来,一看公孙慧琴面色苍白,胸前一大片血污,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呼吸急促得很。
一剑震天南张克英跃了过来,他低头一看,急忙自囊中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两颗粉红色
的丸药,放在公孙慧琴的嘴里,他回头对一个与他同来的年老镖师说道:“林师傅,请你把
小姐抱起来。”
他站了起来怒道:“是谁把她打伤的?还有公孙飞鸿呢?”
单手擎天欧阳平道:“是我打的,怎么样?”
金玉双环一敲手中双环喝道:“要你的命!”喝声里,他滑步向前,双环一招“三阳开
泰”,挟着风声分打欧阳平“玄机”“将台”“当门”“小腹”“气海”“血仓”等要穴。
欧阳平见来势快捷有若电掣,他心中悚然一惊,内力提起,右腿后撤一步,单掌一立,
吞吐之间,一股狂飙发出,将来势遏住,左掌飞快探出直切对方握环右手脉门。
袁信冷哼一声,右环一横,环上锋刃刺向来掌掌心,右边金澴一沉一升之际,直点对方
臂弯“曲池穴”,一招两式,连消带打,快逾急电奔雷。
欧阳平闷喝声里右肘一缩,一个转身避开来招,方待变招攻敌时,却想不到金玉双环的
这招却是虚招,此时只见他双环一圈一带,前后连环发出六环,攻向欧阳平。
欧阳平双掌连挥,“五行掌”中绝招使出,但却仍然抵挡不住对方那有如狂风暴雨似的
攻势,一个身子急忙退让出一丈之外。
这时袁信双环使出成名的“缺金崩玉七十二环”中“两道离分”之势,只见他金环斜套
之际,已将欧阳平右掌套住,他右手玉环跟击而进,已将对方“肩井”要穴点住,欧阳平顿
时浑身软棉,栽倒地上,袁信冷哼一声,右环举起正待劈下——
正当此时,传来一声噑叫,他侧首一看,见到自己二哥一剑震天南手握长剑,神威凛凛
的屹立在场中,那武当老道左手掩着胁下,神情痛苦的望着,血自他右胁的道袍浸了出来,
正在一滴滴的往下落………
原来刚才金玉双环和欧阳平动上手之际,那一剑震天南张克英眼见自己侄女伤得如此之
重,而侄儿又没有看见,所以他叫一个老镖师把公孙慧琴抱起,喂上自己师门的“百草丹”
以延续中气之不断,出堡后再想法解救。
他扬目一看,正好见到两个堡丁模样的样子,扛着一个人走进屋去,那人样子像极了公
孙飞鸿,故而他大喝道:“且慢!你们跟我止步——”喝声中,他双足一顿,飞跃而去。
他身子一落,见到那正是自己的侄儿,此刻好象穴道被点,故而丝毫没有动弹,他心里
一急,连忙又跃起追了过去。
但他身子刚要落下之时,突地一大股风声响自脚底,他低头一见,看到是一个老道,手
拿一把拂尘,挥舞卷扫自己脚底,那一大蓬马尾,此时根根耸立,好似一面针网似的,刺向
自己脚上。
他闷哼一声,双脚一拳,两手朝后一分,登时整个身子,在空中翻转过来,变成头下脚
上倒泻而降,快逾落石流星——
只听大喝一声,白光电闪里,两道人影分了开去,张克英手持长剑,双目含威的静立着,
而离他五尺之外玄明老道,手持一根断尾的拂尘,满睑惊愕的站着,敢情他刚才手中拂尘,
被张克英那内力贯注的长剑,削得根根皆断,这叫他怎不羞惭惊愕呢?
一剑震天南张克英,也不管面前这老道怎样,他脚下一移,直跃过去,要进到屋里去把
侄儿救出,但他身形一动,玄明老道已经拦住他的去路。
玄明道:“施主欲待何为?”
张克英道:“老道!我那侄儿可是你伤的?”
玄明点头道:“公孙飞鸿系本派弟子,他因不敬尊长,已为贫道擒获,欲送往武当,听
凭掌门发落——”
张克英道:“哼!你就要凭这点来阻止他报仇吗?——”
他说到这里,见到那些自己带来的镖师,此刻已经动上手了,与堡里那些人打得火热,
他一看,喝道:“让开!”他长剑一领,脚下出力,便待奔过去。
玄明道人见到张克英竟要硬闯,于是他反手一撤,只听“呛”地一声,长剑已经在手,
他长剑一挥道:“施主你真要硬闯?”
张克英道:“老道,告诉你,你不要拦我,否则你没有好受的。”
玄明道人冷哼一声道:“我武当剑术领袖武林,你点苍远处边陲,未见过中原世面,井
底之蛙,焉能口出大言?”他刚才拂尘被削,故而心中羞愤之下,口不择言。
张克英一听,仰天一个哈哈道:“想不到武当也会出你这么个狂妄之辈,真替武当丢脸,
呸!杂毛,你休逞口舌之利,且吃我一剑——”
他长剑虚虚一引,兜了一个大圈,一招“寒梅吐蕊”,剑尖颤出一朵大银花,直刺对方
右胁,凌厉快捷,诡异绝伦。
玄明道人见来势竟然如此奇妙,他心里暗惊,上身一侧,右手长剑“拦江截舟”连消带
打的,斜抹对方右肩。
一剑震天南冷哼一声,手腕一沉,长剑划出半个圆弧,登时剑上震起一蓬旋风激流,银
光闪闪,罩向对方出招右手。
玄明道人剑招方出,想不到对方变招如此之快!急忙里,他左足横跨一步,坐马沉身,
手中长剑飞快地一收,运足功劲,迎上前去。
只听“噗噗”两声响里,双方长剑跳动了两下,便粘在一起………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移动半分,就像那剑上有千钧重似的,手都在微徽的颤抖着,剑
上的光华流转不定,闪烁隐现………
蓦地——
张克英闷哼一声,双眼神光倏射,剑上力道一加,顿时把对方长剑压下三分。
玄明道人吃力的退了两步,只见地面上登时留下了寸许深的脚印,而且他立足之处,此
刻正在慢慢的深陷下去………
停了一会儿………
他咬紧了牙关,一提内力,剑刃一颤,移上了三分,脚下“蹬蹬”跨前两步,又将剑势
保持平衡,两技长剑依然粘在一起………
又过了一会儿………
“丝丝”之声响起,登时两枝长剑变成通红,似是放在火炉里煅烧过一般,尽是冒着青
烟。
敢情两人拚上内力,剑锋磨擦过久,而被两人体内真气将剑刃都烧成灼热,是以看来通
红的。
玄明道人此时心里惊付道:“我数十年来修为的内力,竟不能胜过他,看来他不过卅多
岁的样子,怎的内功造诣也是如此之深?”
“点苍未进中原近百年来,竟然出了如此一个好手,看来点苍的绝技,已经寻获
了………”他心里这样推测着,但他并不知道对方仍然是让着他呢!
此时一剑震天南张克英也是心里暗道:“跟这老道拖了这么久,师侄女也不知道如何了,
看来我该使出………”
他心里默然决定了该如何办,此刻只见他低喝一声,右手一抖,长剑奇异地粘着对方剑
刃,晃了一个大圈。
突地,他将双脚从地下拔起,退后了两步,右臂一穿一削,脚上顺势又踏前三步………
只见光华一道,电闪而下,剑风“嗤嗤”直响,继之玄明道人惨叫一声,他右胁道袍已
被对方剑刃划破,锋利的剑尖在他右腹留下一条深长的剑痕,血,正在汹涌而出。
他痛苦地思忖着自己这次的惨败,但他仍然莫名其妙,不知为何刚才自己发出的内力,
会无端端的好似掉进在深渊里一样,丝毫没有反应。
而且对方那招剑法,竟好似来自天外,令人产生一种毫无破绽可寻的感觉,以致跟本无
法破解,故而硬生生的看着对方长剑在自己胁下削来,方始晓得闪躲,但这已经晚了,终于
自己身负剑伤。
且不说他在惊诧地痛苦着,现在却说一剑震天南张克英,他虽则使出这招剑法取胜,但
因剑势凶猛,故而他内力消耗甚钜,他此刻静自调息时忖道:“我若非因这招‘后羿弯弓’
异常霸道,使出之后,非至见血而不休,以致于中途见到老道那等惊怕之容,想到了掌门平
日叮嘱之话,而使出内力,硬硬将剑势撤回数分,这老道如今焉有命在?而我也不至于内力
消耗过钜………”
正当他想到这个念头时,突地数声惨叫响起,他回头一看,见到自己带来的镖师,此刻
被堡里的人夹击,杀伤数人倒在地上哀号,而那少林和尚,竟双袖翻飞猛下毒手,把他们打
得连连后退。
他看得两限发红,也不管自己内力未恢复,长啸一声,舞起手中剑,化戍一道经天长虹,
飞跃而去,一道银虹起落之处,堡中之人便是身首异处,声势煞是吓人。
悟禅一见大怒,他呼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呼声中,他一抄袍下,绰出一根“佛
门方便铲”来,一招“魔消道长”,斜砸而出,一溜乌光,挟着悠悠风声,直奔一剑震天南
张克英肩上打去。
张克英见来势汹汹,他左肩一沉,横步移身,“刷”的一剑,一朵银霞刺至对方“承
满”.“梁门”“关门”“太乙”“章门”五穴,快捷无比。
悟禅铲招方一递空,便见来剑已奔至自己右胁,冷锋袭体,令他不寒而栗。
他心中徽惊之际,忙的缩胸吸腹,一挫右臂,方便铲一带,往来剑砸去,连消带打的顺
势招呼上对方手上“阳溪穴”。张克英冷哼一声,走偏锋,“刷刷”剑光倏射里,点苍“起
凤剑法”中,连环三绝招已被使出,顿时将个悟禅和尚逼出丈外。
他这是把握先机,一连施出“起凤剑法”里“凤翔九天”“飞凤迎春”“鸾凤和鸣”等
绝招,招招诡异,式式狠毒,直把个悟禅杀得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
只见到一道经天银虹紧紧围住一团微弱的乌光,时而飞起,时而低回,矫捷有若九天飞
凤………
仅三十招一过,张克英便觉气急起来,头上也微现汗珠,他心中大惊忖道:“我真该死,
刚才既然跟武当老道比过内力,现在还要跟这秃驴斗这么久,素来少林的内功,是以持久见
长,我如何偏要以己之短,来击彼之长呢?而且慧琴侄女身受内伤,丹药只能阻止她伤势不
致恶化,须要早寻灵药,我非出奇招不可………”
这些念头,有如电光石火似的,在他脑际一闪而过,顿时只见他势子一停,长吸一口清
凉空气,手中长剑一举,横在眉际………
悟禅因为一时松懈,先机立失,直被对方剑光,逼得连连后退,只得左架右挡,上格下
拦,毫无还手之机,故此心中蹩扭得很,怒火渐渐炽起。
此时见到对方攻势一顿,他登时大吼一声,手中方便铲一领一招“海天无踪”,荡起一
道乌光,迳奔对方小腹打去。
他这招“海天无踪”可是少林七十二绝艺中“达摩十三剑”里的精华绝招,每招有三个
变势,使出之后,无坚不摧,威力的是无俦。
他的方便铲长有三尺四寸,此时使出剑招,丝毫未见逊色,那铲上所带的急啸声,在黑
夜里听来,更是惊人。
他手里方便铲击出之后,突见对方双眼张开间,一股狠辣的神光射出,仅只将横在眉际
的长剑,斜斜移出数尺,剑尖微微抖动………
他突地心里一动,招式未加递满,便猛地一带,手中方便铲上移一尺,打到对方当胸
“当门穴”上。
方便铲挟着啸声,奔到对方胸前三寸之处,他一见张克英竟然不加防备,心中大喜,手
上力量一加,向前一送——
突地此时张克英长剑挥出一道圆弧,顿时一大股气旋,自剑上涌出,已将他那击出的方
便铲封向外门。
张克英手腕一挫,剑尖已经向他喉部“天突穴”刺到,快若闪电。
悟禅顿时觉得不妙,眼见一溜银光,直奔自己喉部,已来不及闪躲。他一咬牙,上身硬
生生的向右一烦,真气运转间,方便铲一横,“敌我俱亡”的拚命招势递出,砸到对方左腰
——
“呀!”“呀!”两声惨叫里,两道人影跌了开去。
悟禅方便铲已经掉落地上,他右手摸着左边肩头,左手低垂着,根本没有一丝劲,血,
自肩上流下。敢情他的“肩井穴”被张克英长剑刺穿时,还顺着一挑之势,将他琵琶骨整个
挑断,使他左手顿时失却作用,今后再也不能运劲了………
张克英此时左手抚着胯上,直是在喘气,他左边股肉被削去一大块,血肉一片模糊,痛
得他头上冷汗直冒,但他仍然手绰长剑,站立着。
他们两人互相怒视着,谁也没动半步,只是彼此盯紧对方………
正当此时——
一声难听的吼叫声传来,一道黑影飞起二丈,“叭哒”一声摔在张克英旁边。他悚然一
惊,侧目一看,见到一个人摔在地上,那正是他的结拜盟弟金玉双环袁信。
他一见,心中大惊,也不管自己左腿伤处,痛得站都站不住,仍自一拐一瘸的奔了过去,
伏身探看。
袁信此刻嘴角渗出丝丝血水,面上苍白的静躺在地上,他痛苦的呻吟着,腹部在急骤地
颤动着,两眼木然的凝视着夜空,眉头紧紧的皱合在一起,显然他是受到很重的内伤了………
原来刚才他以金玉双环的师门绝招,将单手擘天欧阳平点上穴道,正要举起金环将欧阳
平打死,为公孙慧琴报仇。
蓦地里,他背后“嘿”地一声冷笑,一缕尖锐的风声奔向他脑陵“风府穴”上,直欲置
他于死地。
他悚然一惊,再也顾不得伤人了,上身前倾,双足一点,向前穿出五尺之外,脚跟方一
着地,便身形一撤,整个身子像风车似的向后一转,金玉双环一击,发出一声脆响,朝那追
击而来的人横扫而去。
那知这在他背后出招的人此时仅低哼一声,手掌挥处,自能环影空隙里,抓到他手上
“腕脉穴”。
他大惊失色,忙的身子一挫,师门一招“指天划地”使将出来,金环一切,往来掌掌心
砸去,玉环转一半弧,打到对方腹部“血仓穴”上,快速凌厉,狠辣无比。
对方果然被这威力浩大的一招,逼退出三尺之外,而他却只一收双环交叉护住胸前,看
看是何人有此绝技,如此神妙。
他视线一扬,见到这自背后偷袭的是个满头银发的老人。五短身材,身穿着灰色的大褂,
左腿已经失去,余着一根铜棒露出在裤脚之外。
睑上一片焦黄,毫无血色,整个脸部的五官,都挤在一堆,加上额头重叠的皱纹,看来
甚是丑恶。
他方在打量这老人时,那老人也是详细的打量了他一下,看到他手中金玉环上的突出尖
刺,眉头一耸问道:“北海痴叟是你的谁?”
金玉双环一听,心里大惊,答道:“那是家师祖——”
瘸腿老者道:“那么你就是卡贤堂的徒弟了?”
袁信恭敬地道:“是的,敢问前辈大号?”
老者裂开嘴道:“老朽崆峒残梧子——”他顿了顿道:“今日你来金龙堡里干什么?”
袁信道:“后辈系因拜兄为本堡堡主所杀,偕侄女来此报仇——”
残梧子喝道:“咄!有何冤仇好报,你可知前堡主是我师侄孙?”
袁信面色一变道:“敢问前辈可识得在下师祖?”
残梧子摇头道:“我崆峒焉识得北海那痴子………”语气傲然之极。
金玉双环愤声道:“我北海一脉永镇边陲,你纵然为崆峒长老,怎可污言辱骂我师祖?”
残梧子怒道:“无知后辈,当年你师祖在北海之时,我去找他较量一番,但他只像一个
乌龟………”
他话说到这里,便被袁信喝住,金玉双环怒喝道:“住口,在下敬你一个前辈,对你客
气,谁知你只是一个在人死后加重侮辱的无耻小人………”
残梧子哇呀呀的吼叫道:“无知小子,你命长了!活得不耐烦是吧!”
金玉双环怒极反笑道:“呸!你这老不死的,我金玉双环可要领教你崆峒有什么惊世绝
艺………”
残梧子道:“好!小子,你胆子大,现在我先让你八招;在第十招上,我可要让你尝尝
苦头………”他此时眼中凶光毕露,杀气聚于眉间,竟欲重创金玉双环。
袁信行侠西北将近二十年来,仗着师门一对金玉环,和苍龙叟的金字招牌,根本未逢到
敌手。
在十五年前,他到江北和公孙明,张克英相遇,因三人气味相投,故而结拜为兄弟。
然而以后张克英回云南去修习上乘剑术,而公孙明则到金陵去创设威远镖局,他自己则
回北海,在西北一带行侠,偶而也到中原来,伸手管几件不平之事,顺便列威远镖局去与公
孙明盘桓一番。
三年前他师父苍龙叟逝世,故而赶回北海奔丧,并代师传授师弟们的武功,而至一呆就
是三年,最近到中原来时恰好碰见镖局以前镖师,方才得知镖局瓦解,拜兄被人暗杀而死,
仇人乃金龙堡主诸葛明。
故而他偕同旧日镖师,会合由点苍赶来中原的张克英,与公孙慧琴姐弟两一起到河南。
在洛宁县城时,一剑震天南张克英有事离去,而公孙慧琴姐弟夜探金龙堡,他等张克英
回来后,乃一同赶来堡里。
想不到遇见这辈份高出他两辈的残梧子,却又双方发生冲突。
他听到残梧子口出大言,说仅仅只须出两招,使可将他击倒,于是他狂笑一声道:“残
梧子你休口出大言,今天我金玉双环可要让你看清什么是北海一脉的绝艺。”
话语一落,他一吸气,手中金环向外一分,玉环斜斜击去,环上兵刃顺势直指对方胸前
“幽门”“玄机”“神封”三大要穴,凌厉毒辣。
残梧子低垂双手,右脚一点,左足一幌,身子滴溜溜的转开去,已经避过对方玉环。
袁信见对方仅单足之人,行动竟然还是有如飘风似的,一跃便是老远,他心里微惊,越
发提起精神来。
他低哼一声,玉环就着击出之势,向左边后带,双足一阵急转,整个身子扭了过来,左
手金环自右手下一穿,“雷火齐明”啸声里,当胸击到残梧子左胁,右手玉环横扫砸到对方
背后,招式快若电闪,凶险无比。
残梧子见来势汹汹,他“嘿”了声,真气运转全身,脚下一用劲,整个身子冲天而起,
拔高三丈。
在空中他双手一分,身子斜穿出二丈之外,落到地上。
此刻袁信双环一出手,便见残梧子自双环空隙中腾空而起,他双环一合,两眼紧盯着残
捂子落处,他不等对方身子站定,即是尽出师门“缺金崩玉七十二环”中绝招。
双环起处有若暴雨狂风,奔雷疾电,直袭残梧子,把崆峒长老打得在场中团团乱转,狼
狈万分。
残梧子此时心里暗惊这北海一脉的诡奇武功,威力竟如此之凶猛,往往在刚强的招式中,
竟然会产生一种阴柔的力量,而致于使招式变得更加诡绝。
好不容易他躲开了对方的一连串攻击,真把他蹩得心里直发火,恨意愈来愈炽。
他怒吼道:“八招完了,小子你小心吧!”
话音甫落,他双掌一合一分,脚下滑出三步,欺身到袁信面前,走中宫,踏洪门,右手
挥出时,一大片掌影,向金玉双环面门挥去。
左手食指,由下而上,点到对方右胁下“华机穴”,小指微伸里,迳指“章门穴”上,
无声无息里,已经碰上对方衣裳上——
金玉双环八记绝招递出,仍然不能克敌,心中微怔问,对方已经反攻而来。
他眼见残梧子,竟如此蔑视自己,踏洪门,走中宫而进,心里正在生气,突地眼前一花,
面门上冷风扑来,顿时有窒息之感。
无数的掌影,已经有若缤纷的落花似的,袭到面门,飘忽虚幻,竟然分不出其中之虚实。
他一眼望去,根本不见对方推掌所击之方位,心中大惊,低嘿声里,脚下轻滑,已自退
出三尺。
手中金玉双环交击一下,兜一半圆,直往对方来掌圈去,圈上尖刺却已指到对方“曲池
穴”上。
那知他双环方一出手,使觉一缕风声奔到自己右胁下,他闷哼一声吸胸缩腹,整个胸腹
后移三寸,双手一撤,硬生生的将击出的力道收回,一招“怒触不周”双环一分,玉环向下
砸去,左手金环护住面门要害,挡住对方的掌劲连击。
残梧子自见袁信变招迅捷,他就知道自己这一招可能落空了,待至对方玉环砸下时,他
一抛双手,收了回来。
身子一挫,提起一口真气,运集本身数十年来精修之“玄龟气功”。
只见他喉间一阵低吼,满头白发根根竖起,整个身子缓缓的蹲了下去,面上变成一片灰
白,双手挥舞间,两股淡淡的白气,翻滚而出——
袁信一见这情形,心知不妙,他急快双足一蹬,整个身子跃起三丈,欲待避开对方这一
记绝招。
那知他身子刚一离地,便觉一股寒冷的气劲,将空气布满,紧紧的把自己身子砸住,动
弹不得。
残梧子裂开嘴巴,大吼一声,掌力弹出,把袁信一个身体,击飞出两丈之外,摔倒地上。
袁信全身被一股大力打中,此时肺腑之间,一阵翻动,喉头一甜,血流出嘴外………
他睁开眼睛一直在看着夜空,那茫茫的夜空里,看不到一颗星星,耳朵里只听到一阵寒
风刮过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内脏已经悉数移位,腹中气血乱滚,真气已经窜入经脉之间,尾
闾上一丝寒气,逐渐向上冒………
他彷佛看到死神走近了,对他微笑着,他忖道:“我不能死,我要把北海一脉延续下
来……”
于是,他吼道:“我不要死——”但他的声音却太微弱了,根本没人听到。
蹲在他身边的张克英含着热泪道:“三弟,你张开嘴,让我把丹药放在你口里!……”
他失神地侧过头去,但突地全身一阵痛,他叫道:“哎哟!”
张克英忙将两颗百草丹放在他嘴里,自己也吞了两颗下去,他站了起来,右手一伸长剑,
仰头祷道:“掌门人,弟子遭逢杀身之祸,非要使出‘射日剑法’不足自保,请掌门人宽
宥。”
他双手一握剑柄,一拐一瘸地,朝若那正在调神运气的残梧子走去,他此刻只想替三弟
报仇,再也没想到那些同来的镖师如何,以及公孙慧琴的生死了。
他走出数尺,长剑缓缓撤到头上,剑尖朝前,微微斜上,两眼注视着剑尖所指之处。
残梧子将体内真气转了两转,见到他这般庄重的神情也是心里暗暗留神,双掌提起面门,
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注视着张克英,“玄龟气功”已聚到掌心………
蓦地——
一缕高昂箫声自堡外响起,这箫声竟有若有形之物,震得每个人耳鼓隐隐发痛,他们心
头大震,因为从这声音里传来一种巨大无匹,不可抗力的神威,令他们齐都感到自己渺小,
而颤抖着
每个人都停下手来,动都不敢动一下,彷佛自己一动,就将被死神攫去,而自己会全身
粉碎。
残梧子此时心里大惊,他忙地盘膝在地,双眼微合,崆峒玄门心法使将出来,护住心神,
凝聚丹元,把这种念头从脑海中除去。
而一剑震天南张克英此时却好像看到新希望似的,他喃喃道:“掌门人,你来了———”
他好似心力已疲,脚下一软,便摔倒地上。
口 口 口
箫声自远处逐渐接近,从大声逐渐变小。
箫声一叙——
一个人影自五丈高的空中飞跃过来,只见他双足连蹬处,整个身子有若御风飞行似的,
看来潇洒之至………
风声一停………
一个身穿灰色长衫,手持一根乌光油亮长箫的青年书生,安详地站在场中。
众人扬目一看。只见他玉面朱唇,剑眉星目,竟是俊美异常,只是双目精光暴射,有一
股冰冷的味道,直深入每个人心底,使他们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把视线急速收回………
张克英此时从地上爬了起来喊道:“掌门人,您也来了——”他恭敬地作了一揖………
他此言一出,顿时每人都是一惊,心里自问道:“这是点苍派掌门?”
当他们正要否定这句话时,突地见到那年青书生,双肩徽动,整个身子便飞出一丈,跃
到张克英面前。
他剑眉一皱,问道:“是谁打伤你的?”
张克英道:“请掌门人先救弟子三弟,哦!还有侄女………”
灰衫书生也不作声的,蹲了下来,看了看金玉双环袁信,便伸手到怀里掏出一个玉瓶,
揑开袁信的嘴,倒了两滴雪白的乳液在他口中,一伸手将他身上数处穴道闭住,以防止伤势
恶化。
然后问道:“你侄女呢?”
张克英一拐一瘸的走了过去,他只见自己带来的六个镖师大半死亡,仅有二个人运气好,
只受了点微伤。
他从那个年老的镖师手里接过公孙慧琴,走了过来道:“这是弟子侄女公孙慧琴——”
那灰衫书生两眼神光扫射了全场一周后,便收回视线,放在这个身受内伤,奄奄一息的
少女脸上………
突地——
他彷佛受到什么震撼似的,身体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暗忖道:“天下真个有如此美丽的
女孩?她是不是从天上仙嫡下凡的?”
敢情他看到的是一个娥眉瑶鼻,朱唇粉面,长发披肩的少女,此刻她鼻翅轻轻的扬动,
小嘴微微的张开,两颊满布着醉人的红霞,娇柔之极。
尤其是她那长长的睫毛,和那微颦的秀眉,使人看来,会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怜惜的感觉,
彷佛觉得她是要自己保护的,要自己全心来爱护的………
他的视线凝聚在她脸上,想找出一个缺点来反驳自己的想法,但是他失望了,在她脸上
竟找不到半点缺陷,于是他暗赞道:“她像一朵莲花样的纯洁,像一束幽兰似的高贵………
但她却比莲花,幽兰还要美丽。”
“我几乎以为她是广寒仙子下得凡来………”于是他的心扉,在这刹那间被敲开了,容
纳了她的倩影………
张克英见他如此,诧异地叫道:“掌门人,你………”
灰衫青年方始一惊,自幻梦里醒了过来。
他脸上红了红,将玉瓶对着她的嘴,轻轻的拨开她的牙关,倒下了三滴。他顿了顿,手
一倾,又从里面倒出三滴乳液来。
张克英一见,心里暗喜,忖道:“这‘钟灵石乳’吃下,她的伤势再严重,也可以遏止
住的,以后她练武时。对内力可大有帮助了…………”
灰衫青年将玉瓶放回怀中问道:“你伤势要紧吧!”
张克英答道:“禀掌门人,还可以忍一忍。”
灰衫青年一颔首,看了看那些震摄住的堡中各人,他对着那刚调好气的残梧子道:“你
不该在刚刚使完邪门气功时,便听到我的箫声,幸而你功力湛深,所以现在就恢复了,你就
是这儿堡主?”
残梧子心里暗惊点苍未进中原百年以来,竟然出了这么个年青的掌门,并且还能使用箫
声克敌,真个是不可思议了。
自己使出暗自修练的“玄龟气功”后定力大减,竟会被箫声侵入内腑,害得几乎走火入
魔,幸而七十余年来修练的内力,使得自己转危为安。
他此时闻言道:“我是崆峒残梧子,你就是点苍掌门?”
灰衫青年一点头道:“我就是点苍行山二十六代掌门谢宏志………”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道:“想不到你是修练正宗玄门的内功,竟然去学习邪门的气劲,怪
不得你听了我的箫声,便会心神分散,而致几乎走火入魔。”
残梧子脸上红了红,他问道:“掌门人今日到此有何要事?”他心中对这点苍掌门甚是
顾忌,故而说话客气得很。
谢宏志道:“在一切事情未完全清楚之际,我不愿横加插手,这些仇恨,以后自有他们
去报,我现在只要把他们全数带走。”
残梧子尚未作答时,俊郎君上前道:“敝堡此次伤亡惨重,怎能就放过他们?”
谢宏志一袖长箫,冷峻地哼了声道:“你就是堡主,你预备怎样?”
俊郎君一挺胸说道:“把他们全部留下——”
他这话一出,谢宏志仰天一阵哈哈大笑,他一板脸孔,沉声道:“有我谢宏志在此,谁
敢说这大话?嘿嘿!你留吧!”
他俊脸含煞,不怒而威,目光炯炯的瞪着诸葛辉雄,直把他吓得心里一颤,不由自主的
退后了半步。
残梧子运气全身,觉得自己已没有不舒了,他哼了一声,说道:“你虽是一派掌门,但
在我残梧子前,也丕该如此狂妄,我倒要看看你点苍百年来有何绝艺?”
他话音里双手向前一拱,当胸推出一股狂飙,向前撞去。
谢宏志剑眉一扬,双手一合,袖袍轻飘飘的挥了出去,神情潇洒之极。
两股气劲在空中相撞,“波”地一声轻响,谢宏志身子摇幌了一下,终于站定了身子。
而残梧子却因左腿已经失去,重心不稳,他身子摇幌了一下,倒退出半步——
谢宏志冷哼一声,不屑地撇了下嘴角,他说道:“承让,承让。”
残梧子心里有若刀割,他低吼一声,长吸一口气,脸上立刻惨白一片,满头银发竖起,
双手提至胸前,挥动之间,两股淡淡的白色气体,顿时翻滚而出,向着谢宏志立足处撞去—
—
谢宏志脱口叫了声:“玄龟气功!”
他左足退后半步,双手划出一个大圆,也推出一大蓬气劲,向前击去。
“嗤嗤”数响里,空中淡白色气体,好似滚汤泼雪,飞快地散了开去,以致于无形无
影……
残梧子面孔顿时转青,他“蹬蹬蹬”的退后数步,一张嘴吐出一口鲜血,满头白发顿时
垂了下来。
谢宏志此时也是退后了数步,方始站住身子,他双眉一皱,闭了一下眼睛,右手一挥,
示意张克英起步离去。
他弯腰托起躺在地上的袁信,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走到堡门时,他低喝道:“开门!”
两个堡丁一接触到他的眼光,一阵哆嗦,忙不迭地把堡门打开,吊桥放下。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跟来的两个镖师和张克英,洒开大步,昂然的走了出去………
残梧子见他们身影离去,又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一屁股坐倒地上,赶忙盘膝用起
功来。
诸葛辉雄当时吓得呆住了,他眼见着这种神奇的功夫,竟把残梧子都打得吐血,故而看
着谢宏志一行人,威风八面的走出堡外,动都不敢一动。
到现在他方才一定神—急忙替欧阳平解开穴道,扶他进屋内休息,又吩咐堡丁掩埋尸体,
及要进去看顾本门师叔和玄明道人的伤势,直把他忙得团团乱转。
但他又不敢去叫醒已睡熟了的顾凤霞帮忙,眼看着这个晚上别睡了………
且说谢宏志走出堡外,到了那片松林里,他便忍不住的一张嘴,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张克英忙将火折子点燃,他一见大惊道:“掌门人,怎么啦?”
谢宏志摇摇头,将手中的袁信放在地上,也不管地上的冰雪,就一盘膝,坐了下来。
张克英见到掌门人运用本门内功疗伤,他在旁轻轻的吩咐仅余的两位镖师坐下,把公孙
慧琴交给老镖师托着,自己拿出本门金创药来,敷在左股上,静静的憩息着。
突地,他觉得脚下湿漉漉的,一摸竟然是冰雪已经融化成水了,他心里一惊,扬目一看,
见到谢宏志此刻头顶白气腾腾上冒,跌坐之处的一大块,此刻已经变成干地,敢情冰雪被谢
宏志身上渗出的热力融化了!
他忖道:“小师叔真个功力高绝,怪不得祖师说他是武林百年来的奇才,振兴点苍非他
莫属,而把掌门大位让给他,连师父也都衷心的赞成………”
“自本门绝艺‘射日剑法’重获之后,仅小师叔一人获得最大成就,此次闻说落星天魔
之徒出现中原,故而遵照历代祖师的遗训,来到中原,找他比剑,要洗雪百年前的一剑之辱,
使点苍威名重现于武林………”
他正想到这里,谢宏志已张开眼睛说道:“邪门‘玄龟气功’真个厉害,幸而本门‘烈
阳功’是他这种寒冰气劲的克星,否则还不好救,不过那残梧子让我烈阳功撞了一下,也得
好好的休息几个月,才能完全恢复,这够他受了。”
张克英道:“掌门人,弟子三弟和侄女无妨罢?”
谢宏志道:“现在看伤势,是你三弟较重,但你侄女伤势也不轻………”
他顿了顿说道:“我现在只能先替你三弟打通穴道,使他浑身真气聚回丹田。而且他五
脏六腑都移了位,须要我一一将之搬回原处,你不要看他此刻情形还好,若非我‘钟灵石乳’
护住他心脉,他早就死了………”
稍停,又道:“你不须焦急,我现在先将他真气逼回丹田,待至回到洛宁城里时,再运
功将内脏移回原处………”
说到这里他皱了皱眉头道:“不过,你的侄女也须人替他打通浑身经脉,而我在替你三
弟打通穴道后,半月内不能再度施用内力替她打通,这怎么办呢?”
张克英黯然无声,他想到自己盟兄昔日那爽朗的笑声,豪迈的气慨,到现如今仇还未报
了,这次竟连自己的侄女也遭受到这样的惨事,而自己却无法可救,真是对不起盟兄在天之
灵………
于是他低下头,两行泪珠,夺眶而出,回想到当年三人相遇在一间小客栈里,因为刚好
隔室而居,故而开始交谈,以至于气味相投,遂在当天夜里一起撮土为香,歃血为盟,结为
异姓兄弟。
之后,一连三天,他们都在一起,融洽地相处着,喝酒,击剑,谈论古今天下的豪杰,
谈论着各人的抱负,于是,他们的心更接近了………
直到分离后,即很少有机会一起相聚,匆匆十五年过去了,那些幼小的一辈,长大了,
而他们也从青年迈入壮年,而那些壮年人,都有了白发………
虽然光阴是这样快的过去,但那三天的相处,却永远在他脑际留下一个深深的印象一直
到死,他都不会忘了大哥当年端起酒杯,醉眼模糊的道:“酒逢知己,千杯难醉,贤弟,我
们一起干了这一千零一杯吧!”
说完,他们三人一起干了,但是酒一下肚,三个人却同时的醉倒了………
好久好久,他醒来后,发觉自己睡在椅子上,而大哥却扒在桌上,那些菜汤溅得浑身都
是,一个头伸进大鱼碗里,嘴巴开着,正好含住一个鱼头………
待他发觉三弟不见时,找了好半天,才在床底下把袁信拖出来。
他清晰的记得那天三弟在床底下,紧紧的抱住了夜壶,不肯松手,害得他几乎把肚子都
笑痛了………
这些旧日的往事,一一在他脑里映过,但现在大哥已死,二弟却伤成这个样子,他不禁
唏嘘再三,眼泪又掉了下来………
谢宏志见到他这样伤心,他说道:“你也不须如此伤心,现在我拚着浪费一点‘钟灵石
乳’,每三天喂她吃一滴,保持她全身真气之不散,等我半月后,就能动手了………”
张克英一听,化悲为喜道:“谢谢掌门人,只不过这钟灵石乳珍贵异常,一下子就用去
这么多………”
谢宏志打断他的话,说道:“这个你不须顾忌,我自会晓得的………”
他看了看紧闭着眼睛的公孙慧琴,怜惜地摇了摇头,他忖道:“为了你,我就是牺牲了
一切都愿意,何况这一点点石乳!………”
他这时心中怜爱之意逐渐萌起,都舍不得将视线移开,一直的投射在她那美丽的脸庞上,
感情在急骤的变化着,几乎令他不克自持。
要知他生长在云贵一带,苗荒之地,一向都是在山中苦练点苍失传的绝艺,十余年来,
未曾下过山,每门所见也都是些树木,山峦,和一些师兄们。
但他的年纪虽小,辈份却高,师兄年纪都是五六十开外,只有他年青,故而跟师兄们没
什么好谈的,练功之外,他经常一个人在山巅绝崖处吹箫。
对着白云,傍着糜鹿,他从箫声中,把自己的情感抒发出去,因此他的箫声逐渐神比,
以致于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召唤全山的鸟兽来………
伹他的心却是孤单的,他深藏着自己的感情,面上一片冷漠,以全心来修练师门神功,
准备和落星天魔的徒弟较量一番。
待至他听到落星追魂在少林出现,故而他从点苍赶来中原,预备找落星追魂一较。
但想不到却在这儿见到了公系慧琴,这个美丽的少女,深深震撼住了他的心,打开了他
的心扉………
突地,张克英叫道:“掌门人………”
他悚然一惊,收回心神道:“哦!我马上动手,你现在将火折子熄灭,我看得见这一
切。”
他盘膝坐着,吸进一口气,凝神静气,抱元守一,双手互相摩擦一下,右掌紧贴袁信的
“命门穴”,左手先点“气海”,再点“血仓”,“神封”………
顷刻之间,他左手两指如风挥动,已遍点袁信浑身三十六穴,他自己此时满头大汗,呼
吸也较急促起来………
他顿了顿,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又将袁信翻转过来,右手骈指,挥舞之间,又点完了二
十一穴………
至此,他双手一收,闭上眼帘,自己暗自调息起来,张克英把袁信接了过来,他一看,
见到袁信鼻息均匀,安静地睡去了,于是他静静地等待着掌门人调息。
一盏茶过去了,谢宏志眼睛一张道:“现在已近四更,我们走吧!”
他说着站了起来,打量了一下林中情景,他看见自己右侧一大排的树干竟悉数折断了,
断处平滑一片。
他诧异地伸手一摸,倏地他脸色大变,惊道:“天下还有那个能够有此功力,看来他的
掌力竟已至无极之地步,此人的玄关已通,怎会无端端的劈断这些树干呢?”
张克英和另外两个镖师闻言,走了过来,他点上火折子道:“就是这棵树?”
谢宏志道:“你且摸摸这树干断处,再放眼看着这林中折断的树干有多少根?”
张克英摸了下,见到树干一片光滑,分明不是斧头砍的,他再一看,见到这林中竟至少
有二十株以上的树干被折断了,他心中也不禁骇然。
他疑问道:“这可能是一下几株,多挥几掌不就可以折断了?”
谢宏志摇摇头道:“你看这一边高低一样,而另一边也是一样齐,所以我推测当初那人
是只发出两掌而已………”
他顿了顿道:“你说你一掌能够折断几株?像这样平滑的——”
张克英一摸这松树有手臂这么粗,他忖量了一下,说道:“如果不计较断面平滑,我尽
全力,一掌可以震断五根左右——”
谢宏志点点头道:“你功力很是不错,我想,在本门第二十七代中,你可说是佼佼者,
不愧大师兄教诲这么多年。”
他称赞了一番,便又说道:“现在以我的功力,一掌可以折断大约九株,至于断面我倒
不敢说一定有这么平滑……”
“因此可见这人的功力,是何等湛深了,他若非‘任督’二脉已通。掌力绝不可能有如
此威力,你可知今世江湖上,有谁能具此功力的?”
张克英想了下道:“宇内二圣,一定有此功力,还有据说百年前的老魔河套煞君已重现
天蜈令,他若没死,也有这等功力………”
“至于说到落星追魂,传闻他在少林,曾以落星神功,破去罗汉阵,在华山时一招剑招,
就将华山掌门右手长剑震断,也许他有此功力………”
“哦!一向江湖上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据最近峨嵋山传来的消息,说落星追魂本姓黎
云,现年大约二十一、二岁,非常英俊年因为那峨嵋女弟子刘雪红,为了找寻他,而偷偷下
山,又被峨嵋派抓回去,故而这事传到江湖上………”
谢宏志诧异地“哦”了一声,他问道:“他是一个年青人,还是这么风流?真假出乎意
料之外………”
他想了想道:“那么,江湖上还有谁有此功力?”
张克英道:“最近半年内有个云龙一现,曾经到金龙堡来大闹一场,又在洛阳做下一场
天下震惊的大事………”
“据传闻,他的武技杂乱得很,时而华山,时而昆仑,时而出些神奇无比的招式,没有
一个人能摸清他的门派来源,他的功力,也许可能达到这个地步………”
说到这里,谢宏志问道:“半年前云龙一现曾来金龙堡,那这断痕也不过半年,很可能
是云龙一现留的………”
是的,他猜得一点都不错,这正是云龙一现在半年前为了听到俊郎君将同公孙慧琴订亲,
心中悲愤之下,赶来金龙堡,想问清公孙慧琴倒底是否真意如此。
在这片松林前,他回想到两年前,和公孙慧琴别离时的情景,一时心情激动时,所留下
的痕迹。
且说张克英一听,恍然道:“是了,一定是云龙一现留下的,不可能是落星追魂
了………”
谢宏志感到放心似的道:“不是落星追魂就好了………”
他此刻想到的,只是他日遇见落星追魂较量武功时,若落星追魂“任督”二脉已通,则
自知将会落败,否则有胜的希望。
他们从没有想到,落星追魂就是云龙一现,云龙一现也就是落星追魂………然而,落星
追魂现在在那里呢?
让我告诉你——
他此刻正骑着白马,踏上了往河南来的官道,飞也似的奔驰而来。
莫非他已晓得公孙慧琴受到严重的内伤?莫非他晓得他再不来,将要失去公孙慧琴,所
以急忙地到河南来?
都不是,他只是因为要………
口 口 口 口
凛冽的寒风刮过,树枝在颤抖着,但却抖不落树上的积雪,那光秃秃的躯干,苦苦挣扎
着,在等待那春天的来临。
雪层厚厚的,故而虽已过午后,而天色却仍然暗暗的,未见丝毫开朗。
店家老早就把火炉生好,室内倒也暖烘烘的,不像外面那样寒风刺骨。
故而旅客大都呆在店里,不愿出门,是以店内吵杂万分,时而有歌妓在唱些曲子,那刺
耳的歌声,夹着哄笑,飘了过来,传进每一个房间………
此刻已近申牌时分,店伙拿着灯,走到每一个房间去,把灯点亮。
他掌着灯,穿过走廊,朝后院雅房走去,到了一间房间,他敲着门道:“相公,开门,
送灯来了——”
里面一个声音道:“门没关,你进来好了。”
店小二推开虚掩着的门,走了进去,将灯放在桌,他回过身来对坐在床上的一个年青书
生说道:“相公,您要什么吗?”
那年青书生道:“不要什么,你出去罢,记住等下送饭来时,再来半坛酒——”
店小二应声出去,反手把门带上。
他暗暗嘀咕道:“这个相公一连三天都坐在床上动也不动,每天都要酒,但都不动,弄
得黑黑的又送出去倒掉,真不知他干什么的——”
不提他暗自嘀咕着,且说此刻房中端坐床上的书生待店小二走后,他站了起来,把门闩
好,又回到床上去,盘膝坐好。
他用手摸摸左腿,自言自语道:“唉!真想不到我李剑铭,竟因一时的疏忽,而致困在
床上三天,这下若非是身上还带着参王,那我的命都几乎送掉了。”
“想不到铜甲鬼的软铜甲里,竟藏有这许多毒针,而且毒性那么强,以我这样的内功,
也差点没逼出体外去,真是厉害呀!”
他摸了摸穿在身上的软铜甲,忖道:“河套煞君的这几个徒弟,每人都有一副强韧无比
的胄甲,而且一个比一个厉害,看来这个百年来绝迹江湖的河套煞君,武功更是高强无比。”
“当年落星天魔威震天下时,他的武功不知道是否比河套煞君厉害?”
“而我现在功力是否又比当年的落星天魔要强?我自从在熊耳山中吃了‘空青石乳’和
‘朱菓’后,体内真力已至无极之地步。”
“而且当年我在熊耳山的那个亭榭中,曾学习到‘两心神功’,这功夫能补助我功力之
不足,住基本上来说,我大概可以跟河套煞君一拚。”
“只不过他们有独门胄甲,我必须找到一柄宝剑,才能够占得优势,不致像前些日子样
的吃亏。”
“但是,宝剑要到那里去找呢?”
他顿了顿,又继续想下去,他忖道:“当日我在那亭榭中看到一个大鼎,当时我因为身
上‘五阴绝脉’尚未好,故而不敢扬开鼎盖,现在想来,真个是太遗憾了,也许那鼎里有些
什么利器呢?”
想到这里,他突地灵机一现,自言自语道:“我等伤势好后,不妨去一趟,看看机缘是
否能够像以前那样巧,让我得到些什么利器。”
“反正我对于那里的地形,记得很清楚,而且那松林里的阵式,我也很清楚,且不妨去
试试看。”
“虽然竹杖神丐对我说那里面可能有许多的特殊阵式,但我这次一定要去,否则以后碰
到河套煞君时,万一落败,那我的仇要待谁来报呢?”
想到这里,他突地想到了竹杖神丐的仇尚未报,于是他忖道:“那天在土地庙里,竹杖
神丐要我替他报仇,但我行走江湖,将近一年来,却未曾遇见过任何有关白骨邪魔的事,打
听也是无人晓得。”
“莫非他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不成,但他并不晓得我在苦苦的追寻他呀!”
“这次到熊耳山之后,我将要整装到西北去一趟,找找白骨邪魔的下落,换一个地方去,
也许可以忘记她,以及一切女人带给我的烦恼——”
敢情他到现在还忘不了公孙慧琴给他的刺激,以及另外两个女人带给他的烦恼。
在此刻,他又想到了若非是顾凤霞,他就不会碰上河套煞君之子花花太岁,现在也就不
会惹出这么多的麻烦来,而致中上毒药暗器,险些丧命。
其实他倒不是怕惹上一个强敌,而是一种本性上的矛盾,使他想逃避这一切。
人的本性,总是矛盾的,当他想做某一件事,但事实上他所做出来的,未必是他所想的
那样。
这因为想像的本身,不受任何的限制,而所做出来的事,则必须要受环境的影响了,故
而每每思想是跟行为矛盾的,这也就是为什么许多人,在做完一件事后,往往会后悔的原因
了。
李剑铭是衷心的爱着公孙慧琴的,但是因为受到环境的影响,而致于把这份爱,转变为
恨。
他一方面要想忘掉她,而另一方面则更苦苦的想念她,不能丝毫忘怀。
所以他遇到顾凤霞和刘雪红,也都不愿再把爱情投掷出去,但是她们美丽的容貌,也未
尝不在他的心里留下一个很深的印象,以致于他为了她们,容忍了许多事,心里也就更加矛
盾了。
在这种矛盾的思想下,他只得想跑得远远的,去逃避现实………
且说他念头一定,便盘膝坐好,用起功来,登时已进入到入我俱忘的境界里,体内一股
真火,逼到左腿上,化炼那最后残余着的一丝毒气………
翌日。
李剑铭很早便起身了,他把那半截参王,仍然放在玉盒之内,揣在怀里。
现在他可不像初出江湖时那样毫无阅历了,他把那些金子,都换上了北京第一大钱庄贸
丰老钱庄的银票,放在怀里,故而根本没有什么行囊。
他付好帐后,便在店伙们大声呼谢之中,跃上白马,向着河南的官道行去。
此时已近隆冬,郊外一片银白,路上的行人,也因为寒风过于凛冽之故,所以虽然每人
都身穿着厚厚的皮袍子,围着羊毛的围巾,但还是缩着颈子,把手拢在袍袖里,迈着缓慢的
步子行走。
他们见到李剑铭仅是穿着薄薄的一件儒衫,便纵马飞快的奔驰着,心里都是大为吃惊。
于是路旁一个老者,望着他逝去的背影,叹道:“唉!这小伙子真结实呀!在这么冷的
天,只穿着一件单薄长衫,便出来了,而我却穿了五件皮袍子,也还觉得冷,真是老
了!………”
他这话刚说完,另一个与他同行的老者不服道:“这有什么稀奇,想当年我………”
“当年你又怎么啦!也敢穿一件单衫不成?”
“岂只这样?以前我年青的时候,在这么冷的天气,还敢光了个身子呢——”语气骄傲
之至。
“走到路上来?”
“在家里洗澡——”
“去你的,洗澡还有穿衣服的。”
“我就是说光了个身子嘛——”
且不说他们在提着当年之“勇”,再说李剑铭骑着白马飞也似的奔驰而去。
他在马上轻轻摸了摸身上铜甲,忖道:“这铜甲上的刺里,竟藏有这么多的毒液,若非
我用老酒浸了几天,真个不敢穿在身上。
当年河套煞君在造这件胄甲时,真个是狠毒之至,他以为人若用掌打在刺上,则毒液会
传到对方手上,立刻敌人就会死去。
只不过这铜甲鬼头脑太笨了,想不到应该把这铜甲穿在外衣的里面,那么无人知道这里
的机关,上当的就很多了。”
其实那铜甲鬼倒是因为威名显着武林,无人敢撄其锋,故而把铜甲穿在身外,作为金字
招牌,想不到却因为如此,以致于被李剑铭诱其脱下铜甲,而惨遭毙命,这点,如果铜甲鬼
地下有灵,也会顿足叹息,懊悔自己的不该
了。………………………………………………………
许多天的日子过去了。
在雪花纷飞下。
在马蹄奔驰里。
这天黄昏,李剑铭一人一骑来到了河南的内乡县。
他控着缰绳,缓缓的前进着。
他从一早到现在,都没有休息过。
连日来凛冽的寒风,和飘飞的白雪,都阻止不了他的行程,阻止不了他决定的一件事。
但是他到了内乡,却使得他的行程受阻了,他暂时放弃了自己的决定——
且说他进了内乡城里,找到了一间聚财客栈,将白马安顿后,天色也将晚了。
他在房里用完饭后,便坐在椅子上休息一会,想早些上床憩息,明天可以好好的赶上一
程。
突地——
隔壁房里一阵喝叱之声,夹着一声痛苦的闷哼传来。
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气匆匆地说道:“孽障,告诉你,有我在你就不要想跑,这下送
你到山上后,掌门师兄不依门规处置你,我也不会相信的。”
他声音一完,另一个哀求的声音道:“师叔,我并不是不敬师长,只是父仇非报不行,
而你又阻止我,叫我怎能听你的话呢?”
那被唤作师叔的说道:“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叔?你的那几个叔叔功夫不是很强吗?而
且还有云龙一现做你的后台,你不是可以脱离武当派了吗?你胆子好大………”
李剑铭原以为是某一派的背叛弟子,被其师叔抓回,欲送回派里,受门规处置,故未加
注意。
他只是奇怪这个年青一点的声音好熟,记不起在什么时候听见过的。
正当他在想不出之际,突地听到了自己的绰号被提到,他心里悚然一惊,连忙屏声静气
的听着继续下去的话。
那年青一点的说道:“我根本不认得什么云龙一现,你们偏要说我姐姐晓得他的下落,
那我有什么办法………”
被唤作师叔的这人,好似甚为不信,冷哼一声说道:“你姐姐最不是个东西了,他装为
婢女,混进堡里去,又假装答应嫁给俊郎君,却趁着云龙一现大闹堡里时,偷跑了……”
这句话一传人李剑铭耳里,他蓦地呆住了,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喃喃道:“是
真的吗?这是真的吗?”
他的脸上一片茫然,两手在徽微颤抖着………
到这时他才想起,那天在永兴与公孙慧琴一起的年青人,也就是隔壁这人,他至此方晓
得为何这声音如此之熟了………
他强抑制住自己一颗激动的心,但他却依然忍不住的从椅子上站下地来。
他走到了墙壁边,把耳朵凑到墙边,彷佛这样,声音便会弄清楚,更真实似的………
且说那隔壁的年青人,此刻好似甚为愤怒,他抗声道:“我姐姐为了查清仇人的真相,
所以才混进金龙堡里的,谁敢说她不好,谁就是没有人性的混蛋………”
在墙这边的李剑铭,脸上一红,他忖道:“以前我怎么这样蠢,竟误会了她,还说她是
水性杨花,唉!我真混蛋,骂得好!”
此时隔壁的那个老者,似是被激怒了,他怒哼了声,说道:“你找死了,敢骂我混蛋,
我倒要先给你吃点苦头——”
李剑铭此时心中的死结已经解开,他听到隔壁老者竟要用手段来整治公孙慧琴的弟弟。
登时哼了一声,迫不及待的,双手往墙上一摸,体内无俦的真力,汹涌而出,将这面薄
薄的砖墙击出一个大洞,砖头都蚀成粉碎,化为红灰,落在地上。
且说隔壁的玄明道人,此刻因为被公孙飞鸿辱骂,他怒哼一声,扬起右手,便待施展分
筋错骨来磨折公孙飞鸿。
突地,他看到公孙飞鸿眼中一片惊恐之色,紧盯着自己背后的墙壁上………
而此时背后也传来一阵沙沙的灰沙落地之声,他诧异地一回身………
这一下,把他自己都吓得楞住了,他嗫嗫道:“你是人,还是鬼?”
真是可笑,像他这等武林高手,武当的道士,竟然怕起鬼来,若是传了出去,再也没人
要请道士,到家里来超度鬼魂了,而天下的道士,也都要勒紧裤带,大骂玄明道人了,你说
是吗?
且说那自洞里走过来的李剑铭,此刻见到公孙飞鸿被反缚着双手,靠在床上,于是他忖
道:“这果然是那天持着宝剑要杀我的年青人,也就是她的弟弟——”
他看到面前这个老道土吓成一副怪样,他心里微微笑了一笑,但却冷哼一声,说道:
“我是人,我是落星追魂——”
他这话一出,玄明老道吓得双眼瞪得大大的,他一惊退了两步,张口结舌道:“你………
你是落………星………追………魂………”
而那被缚双手的公孙飞鸿此时都吓得脸色变白了,他脑中纷乱地忖道:“这人是现今名
震天下,杀人不眨眼的落星追魂?上个月我在永兴还拿者长剑要杀他,那次他放过我,现在
该不是来要我的命吧?”
李剑铭听玄明说完后,他冷冷道:“不错,就是我——”
玄明此时惊觉自己失态,他吸了一口气,强自镇定那颤抖的心神;他说道:“施主名扬
四海,贫道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他顿了顿,看见李剑铭脸色不善,心中暗自戒备,继续说道:“请问大侠有何事见教?”
李剑铭理都不理他,迳自对公孙飞鸿道:“公孙慧琴可是你姐姐?”
公孙飞鸿道:“是——”
李剑铭急问道:“她现在在那里?”
公孙飞鸿道:“我也不知道——”
李剑铭追问道:“什么!”
公孙飞鸿道:“十天前我和姐姐一起到金龙堡里,要报父仇,那天我被师叔点住穴道,
昏了过去,根本不晓得姐姐后来怎样了,我问师叔,他也不告诉我——”
李剑铭一听,脚下有若鬼魅似的,滑近玄明道人面前,他一伸手便向玄明臂上扣去,想
探清公孙慧琴下落。
玄明只见眼前一花,落星追魂已经到了自己面前,竟不知道对方是怎样过来的。
他心里一惊之际,见到对方伸手扣到自己臂上,急忙间,一撤右腿,双拳横击过去,武
当长拳中的“横扫千军”之式击出,拳风虎虎,飙然有声。
李剑铭见玄明出招,他微哂一声,右手原式不动,仅上移两寸,五指张处,指向对方
“大陵”“内关”“间使”“曲池”等臂上要穴,招式快捷之至。
那知玄明双拳一出,不等招式用老,却一收右手,拔出背上长剑,脚下退出三步之间,
一招“天外来鸿”斜劈来臂。
李剑铭轻咦了一声,他忖道:“这老道倒也有些一鬼名堂!”他见来剑如风,竟是颇具
威力,所以暗赞了一声。
此时,只见他脚下一移“天星步法”,整个身子已闪到玄明右侧。
只见他左手微幌里,右手毫无声息的扣到对方“肩井穴”。
玄明剑招一出,已失敌踪,他心里大惊,长剑收回,挥起一道光芒,护住全身。
但突地,一排缤纷的掌形,穿过剑幕探到眼前,他不及招架,长剑疾地一切,斜向来掌
削去。
他长剑一出,右肩“肩井穴”上已被对方扣住,顿时浑身一麻,软弱无力,一枝剑再也
握不住,“当”的一声掉落地上。
他只觉对方五指扣住肩头,有如钢抓似的,直痛得他头冒冷汗。
李剑铭道:“你可知道公孙慧琴下落?从实说来。”
玄明怨毒地看了他一眼,闭上了眼睛,咬着牙不说。
李剑铭冷声道:“你不怕我的绝脉手法?”
玄明一听,打了个寒颤,他说道:“要杀就杀,要剐就剐,你磨折我,我要骂你了。”
李剑铭道:“我不杀你,你只要告诉公孙慧琴现在怎样了。”
玄明想了想后,说道:“她被飞凤堡主欧阳施主以掌力击伤,据欧阳堡主说,她内脏已
经移位——”
李剑铭此时彷佛受到雷殛似的,他心里一震手上一紧,急忙问道:“后来她到那里去
了?”
玄明皱上眉,痛苦地道:“施主你轻点好吧!”
李剑铭手上一松,追问道:“你快说——”
玄明道:“当时有点苍派的一剑震天南和北海的金玉双环——”
他说到这里,公孙飞鸿惊呼道:“那是张叔叔和袁叔叔………”
玄明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继续道:“他们来了后,被崆峒长老残梧子前辈打伤………”
李剑铭怒道:“我只问你公孙慧琴到那里去了,别的不问,你噜苏些什么?”
玄明道:“后来点苍掌门来了,将他们救走——”
李剑铭追问道:“到那里去了?”
玄明道:“我也不知道。”
李剑铭单手一拂,已将玄明老道的软麻穴点住,他说道:“你在这里三个时辰后,穴道
自会解开,告诉你,我这是独门点穴法,你不要想运气解开——”
他走到公孙飞鸿面前,歉然道:“哦!我刚才太激动了,都忘记替你解开束缚。”
说着,他左手一拂,已将公孙飞鸿背上缚着的绳索切断。
公孙飞鸿看看寸断的绳索,骇然付道:“这落星追魂的武功真个是空前所未见,仅仅三
招就将师叔制住了,现在这牛筋织成的绳子,他一拂就断,比刀割还快,但我挣都挣不开,
真是……”他在惭愧着自己的武技,在落星追魂面前看来,真个是相距有若千里。
因为他现在这个念头,遂促使他发奋修习绝艺,以后终于成为一代大侠,名扬天下。
且说他用手搓了搓手腕说道:“谢谢大侠相救——”
李剑铭问道:“你姐姐没有跟你说过我吗?”
公孙飞鸿摇摇头道:“家姐上次到武当去接我下山后,直到上次在永兴见到你以前,都
是高高兴兴的,但是自从在永兴见到你以后,她终口都是皱了眉头,甚至言语里还隐隐透出
出世的话………”
李剑铭痛苦地摇摇头,他喃喃说道:“我对不起她,唉!我为什么那样傻呢!”
公孙飞鸿好似行点了解他和自己姐姐之间的关系似的,一时沉闷不作声,他想了想道:
“上次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弄清楚………”
李剑铭自沉迷中醒了过来道:“啊!什么?哦!上次那事也是我不好,我没有弄清楚,
就发脾气,害得你姐姐受苦…………”
公孙飞鸿道:“大侠,你………”
李剑铭道:“我叫李剑铭,你叫我名字好了。”
公孙飞鸿道:“你真是名震天下的落星追魂?”敢情他到现在还不相信这个俊美和蔼、
富有情感的年青人是落星追魂。
李剑铭微笑一下道:“我的确是被人称做落星追魂,怎么?你不相信?”
公孙飞鸿说道:“我在下山前在山上听见同门说江湖上出了个落星追魂,心狠手辣,不
分善恶的乱杀人。想不到你是落星追魂。”
李剑铭道:“那些假冒为善的,还有那些真正的恶人,碰到我都是不能幸免,但我至今
为止,并没有见到善人也杀………”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好了,不要再谈了,你准备一下,我们即刻赶到洛宁,我想
那点苍掌门大概还不会走,我们去打听一下,一定可以问出来的。”
公孙飞鸿道:“只不知道姐姐伤势多重?要不要紧?”
李剑铭坚决地道;“只要她不死,我一定有办法治好她,如果她死了,我将要把这三个
堡全部毁去,把欧阳平粉身碎骨。”他杀气腾于眉梢,彷佛将来真会如此似的。
公孙飞鸿见到李剑铭两胆神光暴射,话声寒冷之至,他不禁心里一颤,忖道:“他威势
真个惊人,怪不得天下都震惊——”
李剑铭道:“你快准备,我们马上动身。”
他说完后,从墙壁的大洞里走了过去,收拾行囊,立刻叫店伙备马。
一会儿后——
两匹骏马,驰出了内乡县城,在夜色仓茫下,踏上了往洛宁的官道………
|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