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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日神剑》第四部 天地俱焚
第 五 章 蓝田种玉
黎明前的一刹那,大地更深陷在黑夜的阴影里。
几颗残星在天边的一角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月亮已躲至云后……
齐天岳手持神斧,默默地望着神力尊者鲁宾,眼中露出炯炯神光,良久方始沉声道:
“人与人之间经常会起许多误会,当年令师与慧觉老尼之间所生之仇怨,刚才她说仅是一点
小误会,若是你认为有可以考虑的地方,那么请看在我的面上,暂从此事撇开。”
神力尊者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道:“家师当年从敦煌石洞中取得少林失传之易筋经及
昔日唐三藏法师颈后之一颗舍利子。”
齐天岳呃了一声,想不到这里面尚有曲折之处,显然并非如慧觉老尼所说的那么简单,
他双眉微微一皱,晓得这是有关少林与峨嵋之事,弄得不好,则将引起两派间的大风波,变
成少林与峨嵋之争。
漠地黑龙倚在石柱上,楞楞地问了句:“喂!假和尚,什么叫做舍利子?莫不是还有颈
前舍利子不成?”
鲁宾一瞪眼道:“蛮子,你少噜苏,小心洒家给你一铜棍!”
漠地黑龙道:“秃颅,你别神气,也不想想刚才那样子,说多窝囊就有多窝囊,现在倒
来对我发起脾气?”他也两眼一瞪,喝道:“呸,你他XX的算什么?”
鲁宾勃然大怒,铜棍一挥,横扫过来,骂道:“蛮子别走,吃洒家一棍!”
洪鼎呸地一声,独脚铜人一举,迎了上去,喝道:“老子还怕你这假和尚?”
齐天岳一见这两个宝货没说几句话又要以兵戎相见,根本就忘了刚才同遭危厄、患难互
助的经历。他怒喝一声道:“你们要干什么?”
“锵!”的一声大响,金星暴起,两种兵器在空中一撞,人影退了开去,立即又凑在一
起。
余音缭绕於回廊之间,齐天岳身形一动斧影闪起,在鲁宾和洪鼎尚未相触之际,便已挥
出一式,挡在两股兵器当中。
“锵!锵”两响,洪鼎闷哼一声,退出四步开外,被齐天岳一斧敲在铜人上,觉得手臂
都为之发酸。
齐天岳斧刃一斜,反手又是一斧背砸在鲁宾铜棍之上,立时便将他震退出数步之远。
鲁宾楞楞地望着齐天岳,肩上披散的头发一阵波动,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齐天岳目中涌起冷漠犀利的光芒,寒声道:“你要干什么?”
鲁宾虽是混人一个,可是眼见齐天岳力劈九驼、怒掷五象,又独自一人将大力神君锷尔
察打败,并杀死天竺矮仙。
这等功力岂是他所能比较的?眼见齐天岳那种神威凛凛的样子,他气势一馁,嗫嚅道:
“我正在说话,他老插嘴……”
洪鼎道:“我只不过问一问什么叫舍利子!”
齐天岳冷冷道:“你不能少说一句话?”
洪鼎话音一窒,摸了摸脸上扎扎的须髯,低声嘟囔道:“他XX的,这假和尚敢不听话,
老子我今晚就跟他拚了。”
齐天岳皱了皱浓眉,侧首问道:“令师得到舍利子之后,到底为何会成了慈云所有?”
他斜眼瞥了垂眉盘坐於墙壁旁的慧觉老尼一眼,没有提及易筋经之事。
鲁宾拄棍於地,缓缓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家师虽是少林弟子,然而分支於川北法云
寺为主持,当年自敦煌获得舍利子后,便返回川北……”
他话声一顿,瞪了慧觉一眼,道:“就在他老人家走进川蜀境地时,便遇见慈云与慧觉
两人结伴而行,他们虽然身着袈裟,可是却同宿同住,形状亲热如同夫妻。”
夏馥萍尖叫一声道:“你说谎,慧觉大师绝不会如此!”
鲁宾怒道:“你可以问一问慧觉,看看是否真的?”
慧觉老尼张开眼睛,安详地点了点头道:“阿弥陀佛,鲁行者说的一点都不错。”
“啊?”夏馥萍睁大了眼睛,骇异地望着慧觉老尼,几乎不相信这佛门老尼会说出这种
话来。
齐天岳虽然认为慧觉老尼所说的话有些刺耳,可是他却认为这其中一定有蹊跷在内,於
是他嗯了一声道:“你继续说下去!”
鲁宾瞥了瞥夏馥萍,道:“家师当时一见,心中生起无限愤慨,没想到佛门清净,竟会
发生这种污秽之事,所以当夜便持着佛门方便铲,到他们所住宿之客店内暗自侦探情形,眼
见他们共卧於床……”
洪鼎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问道:“他们既是佛门子弟,怎敢共同住宿於客店,这岂不
是……”说着,斜望盘坐的慧觉,目中尽是询问之意。
慧觉老尼道:“当年贫尼年纪还轻,与慈云师兄装扮成俗家夫妻模样,自然可以投宿於
客店。”
她说来坦然之极,但是听在夏馥萍耳中却像是巨雷一样,使她的心脉受到一击,全身微
微打颤,惊叫一声,掩脸朝庵内奔去。
慧觉老尼两道灰眉一扬,厉声暍道:“馥萍!回来。”
夏馥萍惊悸地回过头来,凝望着慧觉老尼。
她的眼里满是鄙弃不屑之色,使得慧觉老尼痛心无比,她沉声道:“馥萍,你一定要听
我把话解释清楚方可离去,否则你不是我的师侄女,不是苦因的徒儿。”
夏馥萍犹豫了片刻,缓缓转过身来。
齐天岳道:“夏姑娘,你就听完这段隐秘再走不迟。”
夏馥萍望着齐天岳,眼中尽是柔情密意,使得他赶忙掉转头去,不敢接触她眸子里那浓
浓的情意。
鲁宾愤怒地道:“家师一见这两个佛门弟子光着秃颅,赤裸身子,共卧於一床,正像要
做出那等无耻苟且之事,是以愤怒之极,将窗棂击破,跃了进去。”
他用力一顿手中铜棍,喝道:“谁知道这对臭不要脸的奸夫淫妇,竟会在床边设有机关,
家师一时不慎,坠入他们所设圈套之中,而被搜去囊中所藏之舍利子与易筋经。”
他怒目瞪视,大吼一声,赤铜棍一挥,便朝慧觉老尼当头砸去。
齐天岳一声疾喝,斧刃一横,快如电闪,截在鲁宾面前,大声道:“鲁宾!”
叮地一响,鲁宾当头砸下的一棍被齐天岳挥动的斧刀挡住,棍尾削去一截,整根赤铜棍
弹起三尺,震得他立身不住,退后五步,背脊撞上石柱,他怒吼一声,反身便又是一棍。
“喀喳”大柱从中折断,廊檐上瓦片飞坠而下,灰层簌簌声响中,弥漫在回廊里。
漠地黑龙一个箭步窜出,将手中铜人往地上一掷,双臂一环,将那断去的石柱抱住,硬
生生的托起,架在下半截石柱上。
鲁宾满头灰尘,楞楞地站立着,不知道自己到底做过了什么。
齐天岳看见夏馥萍却被吓得发呆的娇弱神情,心中漾起一股奇异的感觉,不由得柔声道:
“你不用害怕,馥萍。”
夏馥萍瞪大两只乌黑的眼球,凝望着齐天岳好一会,脑海中萦绕的尽是昔日白长虹与自
己共处的片片美景。她一时忘却自己身在何处,娇呼一声:“长虹!”像只乳燕投入林中一
般,扑进齐天岳的怀里。
齐天岳心弦一颤,几乎要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可是他的理智立即又泛上脑际,那颗炽
烈的心霎时便冷了下来。他脸色一寒,将夏馥萍推了开去,肃声道:“在下已言明多次是齐
天岳,姑娘别误会了。”
夏馥萍哪会料到白长虹会如此冷酷,这轻轻的一推,就像是巨雷殛顶,使得她脸容惨变,
全身发抖。她凝视了齐天岳良久,嘴唇不停颤抖,好一会才逼出几个字来:“白长虹,你好
狠心!”
齐天岳心中一痛,可是脸色却依然冷酷,寒声道:“夏娘娘,你误会了,在下乃漠北神
斧勇士齐天岳,并非白长虹……”
他深吸一口气,平抑胸中激动的情绪,缓声道:“无情剑客白长虹飘逸脱俗,潇洒不群,
岂是在下一个粗野鄙夫所能及的,姑娘的确是认错人了。”
夏馥萍满眶泪水颗颗滴落,流满苍白的双颊,颤声道:“白长虹,你不用瞒我了,就算
你化成了灰土,我也会认出是你。”
齐天岳被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所感动,几乎要承认自己便是白长虹来,可是一想到夏巩
仞当年派毒门弟子与无量宗联合歼灭点苍之事,他的心中便是一痛。
他咬了咬牙,道:“在下齐天岳乃顶天立地的汉子,岂是冒名顶替之人?在下亦不愿藉
白长虹之名而得到姑娘之垂爱!望姑娘能……”
他话没说完,暴起两声好来,洪鼎竖起大拇指,赞道:“这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之言,
齐天岳,我老子交你这朋友!”
鲁宾瞪了洪鼎一眼,一拍屁股道:“洒家我也愿结识你这个朋友,让我们三人结伴天涯,
打遍世间不平之事。”
他这话可正对上了洪鼎的味口,於是大声地道:“我们三人这就对天立誓,结为兄弟。”
齐天岳沉声道:“待此间事一了,在下决偕两位仁兄走遍天涯!”
夏馥萍只觉心痛如绞,脑中混混噩噩的再也想不到什么,眼前一黑,顿时晕倒过去。
慧觉挺身立了起来,看着齐天岳道:“齐施主当真不是白长虹?”
齐天岳肃容道:“在下虽与白长虹相识,但是却不敢自僭为忘情剑客白长虹。”
慧觉老尼垂首道:“阿弥陀佛,施主心肠之硬,足可与白长虹同齐,唉!忘情剑客、无
情剑客都是无情之人,世人岂又知道他们内心深处?”
鲁宾暴喝一声道:“呸!老尼姑,你噜苏什么?”
慧觉老尼默然不吭,垂首呼了声佛号,低声道:“自古多情空惹恨,你又何必为此多情?
唉,多情女子负心汉,世间有多少恨事!”
她俯腰抱起夏馥萍,怜爱地抱着她走向墙边,然后盘膝坐了下。
洪鼎怒道:“我看到老尼姑这样子就讨厌,他XX的,竟敢说我们男人不是!”
鲁宾弯腰拾起赤铜棍,道:“慧觉,还不俯首挨我一棍?”
齐天岳伸手一拦,道:“鲁兄请慢来!”
鲁宾微怒道:“我师父被她和慈云秃驴设计陷於方圆不足四尺之石室里,遭受数十条毒
蛇咬噬,以致满身伤痕没有完肤,像鬼魅一样无法见人,此仇岂能不报?”
齐天岳听得毛骨悚然,忖道:“我若是他,早就将慧觉斩为两段,还会说这么多话?”
慧觉老尼凄然笑道:“令师既遭数十条毒蛇之毒,那么当场就将死去,岂能活到传给你
武功?”
鲁宾一楞,怒道:“他老人家逃离你们毒手后,立即医治,岂会当场死去?”
慧觉老尼苦笑道:“当年令师得以不死,正是贫尼施以放血,并给他服下药物所致。”
鲁宾不相信地道:“放屁,家师临终前叮嘱我一定要报此大仇,并没说出是你们所救
冶……”
他指了头上长发,道:“你知道我为何不剃渡?因为我师父太痛心了,他认为佛门弟子
还能做出此种无耻之事,那么剃渡为僧又有何用?所以我也无需除去此三千烦恼之丝。”
齐天岳藉着挂在檐下的灯笼里那微弱的光芒,可看清慧觉老尼枯瘦的双颊上肌肉抽搐。
他忖思片刻道:“慧觉师太,如果鲁兄所言之事确实,那么……”
洪鼎大吼一声接上去道:“那么老大我一铜人将这破庙子捣个粉碎。”
慧觉老尼双眉一扬,眼中射出两道冷芒,可是刹那间,锋芒敛去,两道灰眉又垂了下来。
她呼了声佛号道:“齐施主请听贫尼将中其因果说清,再决定是否该将本庙化为尘土。”
齐天岳咳了一声沉声道:“两位兄台请暂息怒,且听老师太将往事说出,再作定夺。”
慧觉老尼深深的叹了口气道:“此事已过十八年,我本来不愿再提起,就拿它当成一个
恶梦,随着岁月消逝而影过无痕,谁知天道循环,因果不爽,非要贫尼在十八年后的今日重
新提及!”
她的眼睛里射出慈霭的目光,凝注在夏馥萍的脸上,缓缓道:“那是十八年前的事,我
当时才二十五岁,却已蒙家师一尘师太收为徒儿,剃渡为尼!”
齐天岳心中一震,看着慧觉老尼那满是皱纹的脸庞,不相信她竟然只有四十余岁。
慧觉老尼苦笑一声道:“施主莫非不信贫尼仅是四十余岁之人?唉!心蛇噬人,不能驱
除,又怎能不苍老呢?”
齐天岳可是第二次听得心蛇噬人这句话,他记得自己当年进入青城古洞遇见坐化了的天
龙大喇嘛时,曾看到他胸前有一蛇形痕印,在桌上留的遗书也就是因心蛇纠结,无法遏止而
死。
他虽然不晓得心蛇噬人这话出自佛籍何典,但是却晓得佛家对於欲念的解说也就是心蛇,
他晓得慧觉老尼一定有一段非常难以克制的欲念在煎熬着她的心灵,以致使她变成如此苍老。
慧觉老尼抬头望着自疏落林荫间洒下的闪烁星光,沉声道:“因为那时我年轻美貌又练
得一身武功,所以初出江湖便已博得一个白玉观音的绰号,有一次,家师叔自甘肃凉州返回
峨嵋,曾言及凉州风光,并与本门师兄慈云提及凉州天安寺之情形,於是贫尼就偕同师兄慈
云赴凉州一行。”
她话声一顿,凄然笑道:“我那时年虽二十有五,可是却似顽童,没有一点出家人的风
度,是以一路上与慈云师兄打打闹闹,倒也颇不寂寞,这一日刚踏进甘肃境内,我们便见到
一个身高八尺、光头赤足,却身穿锦袍的大汉……”
齐天岳暗自叹息一声,诧异地忖道:“怎么又是一个光头赤足的大汉,这人莫非是……”
慧觉继续道:“当时我因为好奇,就多看了那锦衣大汉两眼,谁知前世孽缘,当晚他便
追踪我们到凉州……”她苦笑了下,脸上肌肉忍不住抽搐,道:“当晚他闯进天安寺里,把
整寺六十二个僧侣齐都杀死,唯独留下贫尼和慈云师兄活着。”
鲁宾啊了声道:“这人是谁?怎的如此之凶?”
慧觉老尼恨恨地道:“他正是当今天下第一大魔头赤足神魔公羊翎!”
齐天岳双眉一轩,忖道:“果然我所猜测的不错,正是赤足神魔。”
洪鼎也是感到一阵骇然,道:“原来果然是星宿海流沙门主公羊翎,怪不得能在一夜之
间,连毙六十二个和尚。”
他思绪一转道:“喂,老尼姑,那公羊翎为何不杀你们呢?难道说……”
慧觉仰首望天祷道:“阿弥陀佛,请恕弟子口出秽言!”
鲁宾冷哼一声道:“他XX的,那有这么许多噜苏?”
慧觉瞥了他一眼,咬了咬牙根,毅然道:“因为公羊翎的目的只是要侮辱贫尼……”
她吁了口气低声道:“贫尼不允,是以他扬言将全寺僧众一起杀死,而威胁贫尼,结果
贫尼依然不允,公羊翎方始愤愤离去。”
鲁宾沉默了片刻,道:“喂,老尼姑,这又与家师丧命之事有何关连?”
慧觉道:“公羊翎临走之时,以三日之限让我们逃走,若是我们不被他抓到,就可放过
我们,否则我依然难逃羞辱。”
她痛苦地呻吟一声道:“贫尼当时直想自刎,但是公羊翎已防到这一着,他说只要我一
萌死志,峨嵋弟子将永无一个可再出现江湖,所以我只得不停地逃亡,偕着慈云师兄,一路
上改扮为夫妻,投宿於客店,冀图避过追缉!”
齐天岳嗯了声道:“你们每天投宿之际,设下陷阱,预备公羊翎追到时再……”
鲁宾瞪大眼睛道:“你的意思就是说家师当年是碰巧遇见他们,而致发生误会?”
慧觉老尼道:“当时令师跃进房中,立即坠入机关之中,而致被毒蛇所噬昏迷过去,贫
尼发觉不是赤足神魔,立即便将令师救起,施以救治。”
鲁宾呆了一会,大叫道:“这点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
慧觉老尼没有理会他的叫喊,继续道:“就在家师兄将令师送走后,贫尼这才发觉公羊
翎已经在室内等我。”
这话声一顿,脸上泛过一阵黯然悲伤之色,默默地凝望着搂在怀里的夏馥萍,眼中流出
了两行泪水。
洪鼎是浑人一个,只奇怪慧觉老尼为何如此,也下深想其中原闪,冒冒失失的问题:
“赤足神魔进了屋里又怎样了?”
慧觉老尼激动地道:“公羊翎一身邪门奇功,绝世无双,贫尼虽然是峨嵋弟子,但是一
身功夫在他眼前却有如儿戏,贫尼毫无还手之力,便已被擒,遭受侮辱。”
她伸手轻轻抚着夏馥萍的脸庞,低声道:“她就是公羊翎留给贫尼的孽种!”
齐天岳何曾想到这里面有如许多的因果,惊愕地道:“什么?夏馥萍并非毒门掌门夏巩
仞之女?”
慧觉老尼泪水滂沱,咽声道:“贫尼身入空门竟然产子,逼不得已只得要将她扔去,适
巧那日师妹来峨嵋后山,於是……”
“妈!”夏馥萍自她的怀中抬起头来,泣道:“这么久来我总算找到你老人家了,妈,
请别再抛弃我了。”
慧觉老尼似是没料到夏馥萍会突然醒来,她手足无措,嘴唇微微颤动,嗫嗫道:“馥
萍!”
夏馥萍埋首那灰色的缁衣里,泣声道:“妈呀,别再抛弃我了,女儿好苦啊!”
慧觉老尼用力搂紧着自己的爱女,十余年来的心灵痛苦仿佛在这刹那间得到补偿,再也
没有什么遗憾了。
轻泣之声摧人心肝,洪鼎与鲁宾都为之鼻酸,齐天岳轻吁口气,仰首凝视如漆的夜空,
那颗颗寒星仍自不停地眨着眼睛。
他暗自轻叹,忖道:“人世沧桑,变幻无常,在这世间又有多少恨事发生?有多少的眼
泪是流自碎碎的心灵?谁又能想到在欢乐之中往往是隐藏着痛苦的?”
他正在为这幕母女相会的动人情景所感,却听得鲁宾大叫一声道:“那么易筋经与舍利
子又为何会到了你的手里?”
慧觉老尼道:“贫尼自昏迷中醒了后,便见到慈云师兄手持舍利子与易筋经,据他说是
在蛇阱里拾到的,贫尼当时羞愤难禁,根本没有想到要找寻令师交还此物,直到后来……”
鲁宾想了片刻道:“无论如何洒家不会相信。”
慧觉老尼灰眉一扬,夏馥萍已跃身而起,叱道:“你要怎样才相信她的话?”
她手臂一抖,那雪白如玉的臂上,盘着的一条花斑小蛇正自伸出了红红的舌尖,狠狠瞪
着鲁宾。
他吁了口气,握紧手中赤铜棍,嗫嚅道:“我,要看到证据。”
慧觉老尼霍然站了起来,道:“那公羊翎右足脚心有一红痣,夏馥萍右足脚心亦同样的
有颗红痣。”
夏馥萍睁大双眼道:“妈,我爹不是夏巩仞?是公羊翎?”
齐天岳脑中意念一闪,记起在大眉山庄遇见赤足神魔公羊翎使出一式怪招,在诡异莫测
的情形下曾踢出一脚。在那一刹那,他记得自己确实见到了公羊翎脚板底上有一颗鲜红的大
痣,他说道:“在下可证明公羊翎脚心的确有颗红痣。”
夏馥萍呃了声道:“我的脚心也有一颗红痣……”
她面容一变,道:“那么我不姓夏,该是姓公羊了?”
慧觉老尼长叹一口气,只觉心神疲惫,刚才说那么多话,像是伤了她的心脉似的,使她
不愿再多说一句话,仅是微微的点点头。
夏馥萍脸上浮起一片兴奋之色,喃喃道:“那么我已不是白长虹的仇人了,从此他可以
对我好了!”
齐天岳听了,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这时,他的思绪悠悠,又想到温柔美丽
的卫琼霜起来,倩影刚去,脑海又浮起上官琦玉的影子。
一时之间意念纷扰,夏馥萍深情的望着齐天岳,甜甜地道:“喂!你说白长虹会不会喜
欢我?”
齐天岳一怔道:“哦!这个在下不知。”
夏馥萍向前走了两步,微笑道:“如果你是白长虹,你会喜欢我吗?”
齐天岳没想到当初在滇西之边所见的纯真少女,现在竟变得如此大胆起来。
他双眉一皱道:“在下相信白长虹喜欢纯洁真挚的少女,而不喜卖弄风情之女人。”
夏馥萍一呆,脸色立即大变,道:“谁卖弄风情来着?”
鲁宾偏偏不识趣,一摸脑袋,道:“喂!你让我看看脚底心好吧?”
夏馥萍呸地一声,右臂上盘着的花斑小蛇立即飞窜而起,向着鲁宾噬去。
这条花蛇去势如电,迅捷无比,火红的尖舌伸出,已将触到鲁宾面门,他低吼一声,双
掌交合,劈了过去。
一般掌风将花蛇去势击得顿了一顿,谁知花蛇那细长的身子一沉一转,降低了五寸,又
向他喉问噬去。这快捷的变式真出乎鲁宾的意料之外,他呃地一声,上身一偏,右掌扬起,
朝花蛇抓去。
他这一掌正好凑上蛇嘴,顿时手掌一麻,全身都使不出力气来。
齐天岳五指一分,如剪夹去,转眼便将花蛇七寸之处抓住,拇指合着食指一揑,把深陷
进鲁宾手掌里的大牙拔了出来。
他双眉之间笼起一层寒意,沉声道:“萍姑娘,你怎可纵蛇噬人?”
夏馥萍大叫道:“别伤我小花!”
她身形跃出,突然听到齐天岳那低沉的声音呼唤自己,心中剧震,脱口道:“你是白长
虹……”
她眼角一撩,瞥见欧阳空两眼泪水汪汪,抱着一个软软的躯体,正自庵里出来。
自她有记忆以来,又何曾见过欧阳空哭泣过?故此陡然间,她呆了呆,唤道:“老烟
虫!”
欧阳空身形在空中微微一顿,哭道:“呜!她死了。”
夏馥萍这时看清他所抱的人正是自己师父苦因比丘,不由骇然喊道:“师父!”
欧阳空放声狂笑,道:“王八羔子,谁是你师父,她是我的乖乖。”
狂笑声中,他飞身跃下青城,穿入苍茫的夜色里。
慧觉老尼长叹道:“苦因,苦因,你又何必为此自裁?”
齐天岳一掷手中花蛇道:“不好,欧阳空发疯了。”
他目光一转道:“你快替鲁宾把蛇毒拔去,我立即就回。”
夏馥萍被他眼中神芒所逼,竟把要哭出来的泪水也给逼了回去,怔怔地眼望着齐天岳飞
身跃入黑夜的丛林里,久久眼光都收不转过来。
慧觉双掌合什,凝望着茫茫夜空,喃喃念了几句佛经,低声道:“苦因,苦因,你诵经
近二十年,竟然还堪不破一个情字,唉!情海茫茫,何处是岸?”
她低垂双眉,缓步跨进殿内,幽暗的夜色里,依稀听到她深怀感触的语声:“世间多恨
事,苦煞多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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