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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霜剑》
第 十 章 阴晦无常
塞外飞鸿秦紫玲那种狼狈的样子,可真是不能见人,头发也散了,衣服也破了;而
且全身上下血汗淋漓,她躲在石后,心中真有无限感慨!
偏偏那三个糟老头子话说个不完。
也好,秦紫玲正可偷听一下他们说些什么。而现在他们正谈论她,她也就格外地去
注意听。
白衣叟燕九公听了海马周山的话,冷冷一笑,奇怪地道:“冷雪仙子,我和她还有
数面之缘,我们从来也没有开罪过她,她怎么会从中干预此事呢?”
紫玲心说糟了,要为此连累到师父头上那就糟了!
这时那个拿着一面旗子的人冷笑道:“我看不至于,冷雪仙子听说远居天山,早已
不问外事,这事情她何必管?再说那姑娘也不一定就是她的徒弟!”
白衣叟叹了一口气,又道:“无论如何,这个丫头我们是不能放过她!”
正说话间,忽闻远处有人叫道:“不好了……吴三爷叫人家给杀了,尸体躺在这里
哪!”
这么一嚷,各人俱不禁大吃了一惊,尤其是血旗范小刚甫闻此言,真差一点儿昏了
过去。
他猛地转过身去大声道:“哪个吴三爷?”
来人已提着灯跑到近前,满脸惊吓之色道:“是海鸟吴三爷,脖子被人家扎穿,躺
在那边草棵里!”
血旗范小刚大吼了一声,如飞地扑纵而去,白衣叟燕九公重重地在地上跺了一脚,
道:“完了,咱们可真是一败涂地了,走,快去看看还有救没有?”
说着他就和海马周山赶了过去,那个报讯的小子边走边道:“吴三爷是给那个女贼
杀的,我看着她追下去的,好厉害的女人!”
塞外飞鸿不由在石后叹了一口气,心说:“糟糕!我可是闯下大祸了!”
人家走了,她还在发怔,愈想愈觉得冤枉,她想:“我这算是干什么?好好地招了
这么一个仇?”
又想:“原来我杀的那个家伙叫海鸟吴丘,此人是雪山四魔之一,而雪山四魔是最
难缠的几个主儿,看来今后我的麻烦可多了!”
想到此不禁就迁怒到江海枫,心说:“要不是为了他,我怎会这么惨呢?他当时要
是跟我走,不就屁事都没有了?”
越想越恨,重重地在石头上踢了一脚,道:“江海枫,我与你誓不两……”
忽然心中一怔,四处看了一眼,立即把话吞住了,暗忖别叫他们听见了,我这个样
子还能见人吗?
她不自禁的又想到了江海枫,要说此人可恨,倒是不错,但如果说“誓不两立”,
这却又未免太过分些了!
目光一垂,看到了自己那副狼狈的样子,她的锐气立刻就消失了。
这时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声音,倒是远处有哭嚷怒骂之声,随着风飘过来。
秦紫玲知道,这一定是海鸟吴丘的尸身给找到了,自己这时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于是她咬着牙,强忍着骨节的酸痛,一跃身上了墙,扫目一看没有人,连忙飘身而
下!
前面是一条石子路的小胡同,秦紫玲怕他们在此有埋伏,不敢走当中,只好顺着墙
边往前疾行。
她这时整个人晃晃摇摇地几乎都要倒了。
走了不及十丈左右,前面有一个小木桥,桥下有淙淙的流水。
塞外飞鸿秦紫玲不由芳心暗喜,因为她全身上下连血带汗,就像是涂了一层面糊一
般的难受。
她立在木桥上向下面打量了一下,见溪水清澈,而两岸又长满了高高的茅草,更可
借以遮身。
秦紫玲就下了桥,方要往草内钻进去,忽见芦草一动,无备之下,只觉腰间一痛,
竟是着了一枚暗器,她不由大吃了一惊,转头就跑。
却听得身后一人哈哈大笑道:“小娼妇,老子等了半天啦,就知道你会来这里!”
跟着一人飞身纵了过来,手上是一杆亮银梭子枪,哗啦啦抖了起来,照着秦紫玲腰
眼就扎!
塞外飞鸿秦紫玲虽有一身超人奇技,奈何此刻身负刀伤,早已力疲精尽,成了惊弓
之鸟。
加之现在她这种玉体半裸的样子,更不敢叫人看见,可是尽管如此,她并不甘心受
死!
尤其是来人这一声“小娼妇”,更把她已丧的勇气又激发了起来。
来人的梭子枪眼看就要扎上了,她猛地一回身,玉掌一分,施了一招“白鹤分瓜”,
“噗”的一声,已紧紧地抓住来人的枪身之上。
这人在紫玲回身的当儿,已看见了对方半裸的玉体,尽管是衣裳褴搂,汗血斑斑,
可是丽质天生,身材婀娜,这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这小子姓褚名天彪,外号人称病大鹏,本是一个色中饿鬼,人却是粗中有细。
人家这么多人到处追喊,他却偷偷地躲在这里。因为他猜想秦紫玲可能会躲在这里,
他倒是没有想到,紫玲是想来洗澡的。
这时他手上的梭子枪虽为对方抓住了,可是一双贼眼,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对方,
满脸激动之色道:“好家伙!”
秦紫玲这时真是羞得无地自容,尚幸四野无人,病大鹏褚天彪,即是看见了她这种
狼狈样子,她焉能再饶他活命?
当时她银牙一咬,玉手猛地往回一带,褚天彪被这一带之力,拉得向前一跄。
他死命地攥着枪不肯松手,塞外飞鸿秦紫玲尖叱了声:“去!”
倏地左手向上一穿,虽在精力交疲的当儿,她的功力仍然可观!
这一掌有个名目,叫做“出巢燕”,是秦紫玲看家的七十二手绝技之一。
她本来对付像褚天彪这一流人物,是犯不着施出这种功夫的;只是今天情形有点不
同,掌式一出有如沉雷震天,只听见“砰”地一声巨响!
不偏不倚,正正地击在褚天彪的前心之上,那褚天彪只“啊”了一声,他的梭子枪
就脱了手了。
只见他这一刹那,脸色一阵骤变,晃晃悠悠直荡出七八步之外,双手在胸前扪了一
下,“哇”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也就倒下去了。
塞外飞鸿秦紫玲忖思着他是活不了啦,这才吁了一口气!
她现在已是惊弓之鸟,尤其是经此一闹,算了!澡也别洗了。
这时忽觉腰间痛得难受,用手一摸,敢情是又中了一镖,所幸的是自己腰上扎有一
层皮护腰,镖虽然扎进去,还不太深。
尽管如此,当她把镖往外拔的时候,仍是痛得直冒汗,她又痛又恨,真想趴在地上
大哭一场,可是哭又能解决什么事呢?
这时候,天就要亮了,东边已有鸡叫的声音传来,天空是一片灰白的颜色。
秦紫玲咬着牙,专拣暗影里行走,她知道天一亮别说自己身形容易败露,就是没有
人跟着,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走。
她就这么遮遮掩掩地,左一个胡同,右一条巷子,找到了老城隍庙。
城隍庙前有一棵柳树,她靠了一会儿,就见她的那匹爱马由庙内自行走出,嘴里打
着噗噜,一直到了她的身前;并且用头去嗅她的腿。
那头小王雕也在鞍子上拍着翅膀,口中“呱!呱!”的直叫!
紫玲看见了它们,心里立时舒服了许多。
当下用力地咬着下唇,忖道:“这个仇我不能不报,撇开江海枫不说,那燕九公他
们也太卑鄙了,这么多人打我一个!”
一面想着,一面翻身上了马背,直向她藏身的鼓楼疾驰而去。
这座鼓楼,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古”!
它坐落在城西的一片高丘上,由于年久失修,早就不像个样子了,墙也歪了,瓦也
碎了,就只还没有倒下去就是了。
楼分两层,满布蛛丝尘埃。
紫玲就暂时在此息下,本来她想找一家客栈住下,好好地养一养伤,然后再作打算。
可是她知道,只要天一亮,他们必定会四下追寻自己,自己此刻身上有伤,对方人
太多,万万不是对手。
所以她才肯在此委屈,在院子里,有一个大石臼,约有一人多高,一夕大雨,积了
满满一石臼的清水。
紫玲放出了她的雕,叫它在天上飞着防卫人来,自己就半裸着入臼好好地洗了一个
澡,上好了药,又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精神也就好多了。
然后她就在干草堆上闭目调息,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了。
阳光由破瓦隙间照射进来,照得眼睛刺痛。
她只觉得身上的伤痛得厉害,当下就匆匆地又换了药,试着在楼上走走,扭着身子,
虽不碍事,总是不大对劲。
一个人发了一会儿怔,想到昨天晚上的事,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想:“我这
是为了什么呢?差一点儿送了命,人家还不领情!”
接着又想到昔日师父冷雪仙子曾经告诫过自己:“凡是男的,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看来真是有些道理,自己好好的路不走,偏偏要多管闲事。现在可好,受了伤还不说,
还结下了这么大帮仇人,看来敌人势力庞大,自己今后是否尚能脱身,都实在成问题呢!
于是情不自禁地,她可就担起忧来了。
但很快她又想到了江海枫,少不了又诅咒了一番,只是对方那一副英俊的面容和那
光亮的一双眸子,却又引起了她无限遐思!
尤其是在临危,海枫那种镇定的神态,设非是大英雄,焉能如此!
这是怎么的一种爱,又是怎么的一种恨!于爱恨交织里的秦紫玲,真正的是难以摆
脱了。
在她一生之中,见到过无数少年侠士,可是那些侠士们在她眼中,竟似粪土一般,
都未能打入她记忆的深处;可是这期间,先后却有两个例外!
这二人,一个是她在天山之南所结识的天山之星左人龙;另一人,就是最近见到的
江海枫。
二人之中,前者似已成了记忆中的化石;而后者却像是一个猛厉的浪涛,深深地震
撼着她的心坎。
他们二人,似乎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对于她,不十分愿意迁就,他二人的个
性都怪得可恨,但又怪得令人可爱!而更奇怪的却是自己,也惟有自己这种怪人,才会
苦苦恋着这么两个不通人情的少年!
她喜欢他们的高越,喜欢他们的孤傲,更喜欢他们那种风骨磷峋!
对于左人龙,她是伤心透了,也不愿再去想他了,所以才远走中原……
不想另一个人——江海枫,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打进了她那原已有如无波古井
的心。
对江海枫,她在一开始,便有一个崭新的感觉。
那种感觉,就像多年以前初次结识左人龙的情形一样,甚至于还要浓些!正如某人
所说的:
“在目送着落日之后,回过头来再看初升的月亮,会更令人着迷!”
塞外飞鸿秦紫玲的情形,正是这样的。
因为昔日她还小,对于“情”之一字,实在是还不十分地了解,更不要说去体会它
了。
可是今天她大了,在感情方面,多少有了些认识,因此她对于异性的交往,自然也
更慎重了。
所以,一旦她看中了某人,其真挚的程度是可想而见的。
然而江海枫,显然是太令她失望了。
其实这么说也不妥当,因为江海枫和她之间,根本就是陌生的。
所幸紫玲并不是一个懦弱的姑娘,这可由她“塞外飞鸿”这个绰号上判断出来,是
多么灼烁、闪亮!
有时候,她也很看得开,放得下,只是其持久性很有限罢了。
她兴致索然地步出鼓楼,在院子里慢慢活动着身子,胸中思潮起伏,同时肚子也感
到饿了。
她那匹白马,不时地长嘶着,似乎也颇不习惯这种寂寞,阳光照着它其白如雪的鬃
毛,多神骏的一匹好马!
望着这匹陪伴她长涉过沙漠的汗血名驹,她的雄心不禁突然大起。
当时猛然冲到马旁,就想再到城里去走走,可是转念一想,她又止住了这个冲动,
长长吁了一口气,心想我还是暂时忍耐一下吧!
所幸,这种不求人的日子,她也曾度过;而且只需要几天,等自己伤好了,就又可
如生龙活虎一般了。
这鼓楼是在一片土丘之间,地势很高,四周都是稀落的树林子,不远处还有几个鱼
池。
她在楼上看清了形势,就放出了她的小王雕。
这头小王雕早已为她豢养熟了,颇知道主人的意思,短鸣一声,破空飞出。
秦紫玲就在墙边支起一个简单的灶台,找了一些干柴,生起火来,小王雕为她捉来
了一只兔子、三只斑鸠,另外还有两条鱼。
这些足够她吃的了,她就把那头野兔喂雕,自己则把斑鸠拔了毛,洗涤干净之后,
用剑挑起来在火上烤,除了没有盐以外,吃起来倒是挺香的。
饭后她觉得精神更好多了,看一看伤处,都已结疤,只有腰间那一处镖伤,仍然微
微的在淌着黄水,而且四周围微微有些发黑。
用手轻轻按了按,有些麻麻痒痒的感觉,她也想不出这是什么道理,当下并没有在
意。
整整的一天,她没有离开这鼓楼一步,可是她的内心,却一直在焦虑着。
情感的打击,对于一个孤身的少女,已经够凄惨了,更何况是在伤病之中?
在这凄凉的鼓楼里,连一盏灯也没有,窗外射进来一片皎洁的月光,就像是撒下了
一层纱帐。
紫玲身上覆着一领披风,倚身在一堆干草上,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于梦中仿佛听到一阵马嘶之声,当时连忙张开了眸子。
只觉得月光耀目生辉,天空中星光闪烁。
就在这个时候,那鼓楼的敞窗外,如同幽灵似的升起了一条人影,轻轻地落在了窗
槛之上,真比一个狸猫还要轻快。
紫玲不由吃了一惊!可是她依然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想到,这必定是敌人找上门来
了。
那是一个身材十分魁梧的影子。
他伫立在窗槛上,往里面看了一眼,鼻中微微哼了一声,身形再次一飘,已如一阵
风似地到了紫玲身边。
夜色沉迷,这人又是背着月光。
紫玲一时不能看得清来人是何容貌,只依稀地看出,来人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衫,
腰间扎有一条黑色的丝绦!
这人并不避嫌,他走到了紫玲身边,忽地伸手向紫玲肩上按来。
塞外飞鸿秦紫玲倏地一个翻身,双掌一前一后,直向来人前胸打去。
可是来人好俊的一身功夫,身形微微一晃,紫玲双掌已自打空。
月光之下,这时已可看出来人拖着一条黑亮的大发辫,快如电闪一般的,又飘到了
一边的墙角之下。
只听他以冰冷的声音道:“姑娘不必多疑,我是专程造访来的!”
秦紫玲惊怒之下,哪里还留神去听来人说些什么,一击不中,不禁更是大怒。
她口中娇叱了一声,二次纵身过去,手中早已探出了宝剑,身形一矮,剑走轻灵,
向对方肋下就刺。
来人冷笑一声道:“何必如此?”
长袖向外一挥,只听得“呛”的一声,已把紫玲的剑逼至一边。
他身子却在同时之间,走马灯似的,又换了另一个方位,岸然挺立着,不言不动。
塞外飞鸿不由大吃了一惊,因为来人这种武技,实在是太高了。
她只觉得对方衣袖这一卷之力,其势极猛,一口剑几乎撒出了手,一时她不禁呆住
了。
她现在才开始打量对方这个人,打量之下,不禁面色一红退后了一步,冷笑道:
“江海枫,原来是你,你来此做什么?”
对方那人走上两步,更清晰地现出他那剑眉星目,和那一道又正又高的鼻梁,正是
昨日还在囚禁中的江海枫!
只见他淡淡地一笑,道:“姑娘不必多心,江海枫并非木石,焉有不明人情事故之
理,昨夕多蒙好心相救,今日特来致谢!”
紫玲冷笑了一声道:“这倒不必!”
说了这句话之后,她把头一偏,看向窗外,同时有一种说不出的怨恨、激动,一时
连眼圈都红了。
江海枫长叹了一声,道:“姑娘或许怪罪我不通情理,其实姑娘有所不知……”
紫玲以剑支地,悲愤地道:“我怪罪你什么?这里地处僻野,孤男寡女,多有不便,
你还是走吧!”
江海枫被她说得呆了一呆,他后退一步,点了点头道:“姑娘所言极是……只
是……”
他以那一双明亮的眸子,注定在紫玲身上,道:“我生平不愿受人点水之惠,昨夕
姑娘虽是自己见义勇为,可是终究是为了救我!”
秦紫玲听他说到这里,默默地把头转了回来,一双澄波双瞳,不自禁地也注定在他
的身上。
江海枫见了,顿了顿,继续道:“所以姑娘的恩惠,我一定要报答!”
紫玲不由苦笑了笑,道:“莫非我是为了要你报答我,才去救你?”
说着不禁玉面一红,江海枫皱了皱眉,说道:“无论如何,我深深地记在内心就是,
我今日前来,有两个目的……”
紫玲望着他那英俊魁梧的影子,不知怎的,先前那一腔怨愤,竟自不知去向,可是
她仍然不能脱除少女的矜持!
她脸色微红道:“什么目的?”
说过之后,不免又有些后悔,心想,我又何必问他这些呢?
江海枫点了点头道:“第一,我要告诉姑娘,姑娘已与他们结下了大仇,他们人数
众多,势力庞大……”
紫玲冷笑了一声道:“可是我并不怕!”
江海枫一笑,露出他一口编贝似的牙齿,这种笑,在他实在是极为鲜见的,他说:
“以姑娘这一身本事,自是应付有余。只是他们也都是江湖名手,对姑娘又恨之入骨,
不可不防!”
塞外飞鸿瞟他一眼,眼神中包含着无比的幽怨在内,似乎是在说:“你毕竟还通人
情!”
可是她并没有说出口来,只冷冷地一笑道:“这一点我知道了,第二点呢?”
江海枫目光烁烁,道:“第二点,我已经说过了,我立刻就要起程,前往江南,姑
娘对我有援手之恩,特来辞行!”
这一句话,倒使得秦紫玲呆了一呆。
她冷冷一笑道:“我也要去江南,也许明天就动身!”
江海枫点了点头说:“很好,那么,我们以后在江南还可以见面,只是,我看姑娘
的伤……”
秦紫玲挺了一下身子,本想说一句硬话,可是不知怎的,偏偏这时腰间一阵麻酸,
竟是差一点儿摔倒地上。
她的一句硬话,竟是没法说出口来。
江海枫皱了一下眉,道:“方才姑娘和我动手的时候,我已留意到了,你大概是腰
间有伤……”
说到此,探手入怀,摸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正色道:“这瓶内乃是‘解毒金
创散’,无论什么刀伤毒创,擦后都有神效!姑娘可以留下备用。”
紫玲寒着脸,道:“不用!你还是收回好了!”
江海枫微微一笑,他知道对方仍在衔恨自己,当下并不多说,就把玉瓶轻轻放在一
边的地上。
紫玲仍然是寒着脸色,一动也不动,似乎是在呆呆地发怔!
江海枫搁下了玉瓶,又道:“姑娘不该打死海鸟吴丘,此人是雪山四魔之一……”
紫玲秀眉猛地一挑,道:“雪山四魔又算什么?”
江海枫冷笑了一声道:“另外朱奇和白衣叟燕九公等人,也都和你结下了深仇,不
过……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的!”
他说着又向姑娘点了点头道:“我言已了,就此告辞!”
转身欲行,紫玲却赶上一步,道:“你先慢走一步!”
江海枫又转过身子,道:“姑娘还有何事?”
紫玲咬了一下唇,冷冷地道:“你到江南去做什么?有个一定住处么?”
江海枫呆了一呆,道:“没有一定的住处,我是去找一个姓左的,办一点儿私人的
事情!”
说到一个姓左的,江海枫紧紧的捏了一下手指,怒形于色,冷冷地笑了几声。
秦紫玲不由也呆了一呆。
她的一些怨愤,似乎都为惊奇取而代之了。
她讷讷地道:“姓左的?左……”
江海枫点了点头道:“不错,姓左,左人龙,他约我在江南会面,我一定要去找到
他!”
塞外飞鸿忽地身形震了一下,可惜江海枫没有注意到她骤然而变的神色,她讷讷地
道:“左人龙?”
江海枫猛地抬头望着她道:“不错,此人姑娘莫非认识?”
秦紫玲连忙摇了摇头,面色微红道:“我……不!”
江海枫颇为失望的叹了一声,点了点头,道:“那么,我走了!”
他朝秦紫玲双手微微一抱拳,身躯倏地拔了起来,就像是一朵云一般地,落在窗槛
之上,然后再向外一闪,便即不见。
紫玲忙窜到窗前,向窗外望去,只见近处的几棵老柳树,被风吹得籁籁直响,哪里
还有他的踪影!
她心想好快呀!耳中却已听到了一阵清晰的马嘶之声,随之也就远了。
返回室内,她的情绪更不稳定了,她怔怔地想:“这事真奇怪,怎么左人龙会和他
搅在了一块呢?而且看情形,他二人像是结仇颇深!”
江海枫的武功她已见识了,确是天下难见的少年奇侠,而那左人龙,她更不陌生。
那位有“天山之星”之称的左人龙,在整个的南北天山以及西北的沙漠里,简直如
同一个神明一般地为人敬重着,他的武功,确已到了令人莫测高深的境界!
紫玲记得还曾与他比过武,在他手下不过是十数个照面,她就落败了。
此刻想起来,他和江海枫这一对武林罕见的高手要是斗上了,真是不堪设想。
想到此,她真吓呆了,她想:
“我可不能叫他们互相厮杀,这事情我不知道也就算了,既是知道了,岂能让他们
如此火拼?”
可是转念一想,她不禁又叹了口气。
因为自己所以千里迢迢地来到中原,无非是为了逃避那个天山之星左人龙,自己实
在不愿再见到他,又何必再去多事?
再者那江海枫,和自己也不过是数面之交,也许人家心目中,根本就未曾把自己这
个人看在眼中,自己又何必还要自作多情?
想到此,她真是左右为难。
她跺了一下脚,忽觉腰眼上麻麻的,只是这么一会儿工夫,好像又肿涨了不少。
当下解开衣衫看了看,腥红一片,四周皮肤,已有了麻痒的感觉。
见此情形,她默默闭上了眸子,内心真有说不出的悲愤,这是很明显的,那暗器之
上,竟是喂过了毒!
所幸毒性迟缓,否则自己焉还有命在?
由于好强和赌气的心情作祟,她硬是不肯用江海枫所留下的药,甚至于连拿过来看
一看也不肯。
可是她这种做性,在半个时辰之后,就再也忍不住了,毒气逐渐传布,她感到几乎
全身都要麻痹了。
她是不甘心这么死的,终于咬着牙,把那枚小玉瓶拾了起来。
打开瓶塞一看,只见瓶内装满红色细末,其味奇腥,微微还有一些凉凉的感觉!
她咬着牙想:“别是江海枫假意殷勤,有心送来毒药,暗害我吧?像他这种狠心的
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想到这里,不禁呆了一呆,着实为难起来!
可是转而再一想,江海枫如真有害自己之意,又何须假手毒药。自己在伤病之中,
以他武功,一举手之间,就可送自己归阴,又何必如此费事?
再者他纵对自己无情,却也谈不到仇恨,自己终究对他有援手之恩,他哪能坏到恩
将仇报的地步?
这么一想,她的疑心就消了。
再看一看自己的伤,如不及时救治,只怕就要性命难保,反正都是一个死,又何必
多虑?
于是,她也就不再担心,随手把瓶内的药,轻轻地撒在伤口之上。
说也奇怪,那原本火炙似的伤口,经这些腥膻的药粉撒上后,立有一种说不出的凉
爽感觉,霎时之间,疼痛全止。
猜疑既去,感激随来。
这时候,她脑子里所想到的,又都是对方的好处了!
她想:江海枫不愧是一个仁义汉子,自己实在是错怪了他了。
昨晚他之所以不立时随自己逃出,确实是因为他是一个不愿受人恩惠的人,可是他
内心仍然是深深地感念着自己,否则他又何必来此辞行呢?
这么一想,她先前那股子怨气,就完全消除了,只希望早一点儿伤愈,好赶到江南
去。
但其实连她自己也想不通,到底上江南去做什么?
就这样,她在这座荒僻无人的鼓楼内,整整地住了三天,伤势才算完全地康复。
她伤势康愈之后,立即又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男的,跨上了她的马,直奔江南而去。
谈到左人龙,此人的下落至今何在,这确是一个必须马上交代的问题。
看官诸君也许还记得,那一日在三羊道观之外,席丝丝化装成一个小僮,骑在马上,
眼看着江海枫把几个道人打得落花流水。
席丝丝那一刹那,心里真是高兴极了,她真恨不得叫江海枫把这座道观也拆了,方
才称心。
后来江海枫为了要会一会白羊道人,就独自闯进观内,她本想也跟着进去看个热闹,
却为海枫示意,留守在观外监视。
席丝丝坐在马背上,妙目四扫,心中不禁有些纳闷。
她看见先前那个曾经喝彩叫好的秀士,独自在马上了望着水上的莲花,面含微笑,
像是吟诗似地,口中低低说着什么。
席丝丝心中不免有些奇怪,因为从外表上来看,这人简直是一个典型的读书公子。
你看他那文绉绉的一副模样儿,一身黑绸长衫,洗得那么干净,压得那么平,骑在
马上,竟连一个皱纹也没有。那双勒缰绳的手,看起来也和江海枫的手差不多细白,指
尖上还留着长长的指甲。
席丝丝看到此,暗暗发笑道:“看来,江大哥是走了眼了,这人哪带一点儿江湖味
儿呢!”
心中这么想,却不免好奇地又打量了对方几眼。
这人大体上来说,有着修长的身材,面色红润,眉浓且长,差不多都长到了两边太
阳穴上来了,隆鼻之下,配着一张有傲性的嘴。
他那条发辫很长,梳理得也很仔细,没有一根跳丝,梢末用一条黑丝宽绸带系着,
并且结了一个花结儿,很是俊俏。
席丝丝皱了一下眉,着实猜不透此人是干什么的。
她刚刚警觉到,这么老瞧着人家,可是不大好,方要回头,却见那黑衣秀士,突地
回过脸来,对着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小哥儿,幸苦了!”
席丝丝噘了一下嘴,把脸偏向一边,那秀士不禁哈哈一阵大笑,拨转马头,一直走
到了席丝丝身边,才停了下来。
席丝丝翻了一下眸子,奇怪地道:“你这人真奇怪,放着好好的路你不走,在这里
看什么热闹?”
秀士嘻嘻一笑道:“我不但要看热闹,而且还要管一个闲事!”
说着自鞍上翻身下马,席丝丝不由秀眉一挑道:“你要如何?”
那秀士又是一声朗笑道:“好个狗仗人势的小子,奴才如此,主人就更可想而知
了!”
席丝丝一听这人居然骂自己是奴才,不由心中大怒,顿时双腿一蹬,自鞍上飘身而
下,怒冲冲地道:“你骂谁?”
秀士一双明亮的眼睛,在她身上转了一转,冷笑道:“小哥儿,你先不要狠,待我
把这些道人解救过来之后,再跟你算账!”
席丝丝一听,不禁吃了一惊,她真不敢相信,这外表斯文的书生,竟能把江海枫所
施的特殊手法解开。
遂见那秀士又是一声冷笑,身形突转,如同一只大黑蝴蝶,飞舞在花丛之中一般。
他那翩翩的身形,在经过每一个被点住的道人身旁时,都击出一掌,而且都击中在
道人们的左侧腋下。
同时他腿下连扫,那些道人,纷纷倒地。
一时之间,那散立在草地上的道人,俱都倒在地上。
席丝丝先见了秀士身法,已自吃惊,及见那些道人纷纷倒地,不禁暗奇,忖道:
“这是哪门子的解穴手法呀?”
她的一团疑念,尚未解开,已见那些道人,竟一个个地都自地上爬了起来!
席丝丝一惊,竟为之呆住了。
又见那秀士,朗声对这些道人道:“你们三羊道观也真够丢人现眼的了,这么多人,
对付人家一个后生小辈,竟然惨败如此!”
那些道人一个个垂头丧气,哪里还敢多说。
倒是那位黑羊道人,像有无比愤怒的样子,他一面拍打着身上的灰土,一面冷冷笑
道:“少侠请赐大名,贫道等铭感五内……”
秀士剑眉一分,冷冷地道:“铭感倒是不必,因为我一生行事,从不要人家报答。
就拿这件事来说,我也只不过是因为看不惯而已。”
黑羊道人尴尬地笑道:“那么少侠大名总可……”
秀士点了一下头道:“我名左人龙,来中原不久!”
说着又冷笑了一声,道:“实在说,你们这群道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人,我也不应该
管这件事,只是我实在看不惯他们主仆。”
说着用手指了一下席丝丝,冷笑道:“他那主人多半是姓江吧?”
黑羊道人被左人龙说得颇为难堪,可是自己败军之将,何足言勇?
他红着脸,点了一下头道:“江海枫!”
左人龙面色一冷,笑了笑道:“果然是他!”
黄羊道人在一边也开腔道:“左少侠武功非常,依贫道看,足可修理那狂小子江海
枫!”
左人龙冷笑了一声说:“我自会找他,不过不是现在,你们这群道人也许还不知道,
这江海枫嗜杀如狂,多半是个疯子。他下手狠毒,绝不留情,江湖上受他害者,已多不
可数,你们还算是幸运。”
黑羊道人冷笑道:“他如会见了白羊师兄,那就是他的报应到了!”
左人龙哼了一声道:“看了你们昆仲的功夫,你们那位老大也不会怎么样,江海枫
必胜无疑!”
黑羊道人不禁面色一变道:“那……那可怎好?”
黄羊道人干脆求助了,说:“左少侠既如此说,必能……”
左人龙看了一边的席丝丝一眼,席丝丝正瞪目怒视着他。
左人龙冷冷笑道:“我的功夫,也未必能胜他,只是落败,却也不可能。此人我自
有对付他之法,你们不必多说。”
遂又看了四下一眼道:“依我看,你们还是快快逃命去吧!”
立时就有几名道人跑着走了,黑羊、黄羊两个道人低低商量了一番,四只眼睛,一
齐怒视着一边的席丝丝。
忽然一声怒吼,他二人竟同时腾起身来,向席丝丝身上扑来。
二人身势如电,一闪即至!
可是却忽闻一声厉叱道:“不可!”
随着这一声叱,两股极大的风力,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地,直向黑羊、黄羊两名道人
身上逼去。
二道人在空中的身子,被这股劲力,逼得一连两个翻身,跌落一边。
他们惊魂之下,才发现这掌力,竟为左人龙所发,俱皆不胜惊异。
黑羊道人狞笑道:“左少侠这是为何?”
左人龙哼了一声道:“无耻的道人,你们武技不如江海枫,却要欺侮他一个书僮,
算什么英雄?”
说罢,剑眉一挑,道:“快走,别在此惹厌!”
可笑二道人平素是何等气焰,而今连番失利,已成了惊弓之鸟。
他二人目睹这左人龙如此神勇,胆寒心战,哪里还敢多停。
但是他二人,却舍不得大片基业,各自冷笑着,返回观内而去,他们走后,左人龙
含笑向一边的席丝丝道:“小兄弟,你不要害怕,这不关你的事,谁叫你跟错了主子?
不过……”
说着又点头一笑道:“你主人武功盖世,却是不假,只是如今碰上我左某人,胜败
尚自难料。我看他倒是对你言听计从,我今有一事相求,不知你依是不依?”
席丝丝怒目视着他,不发一语。
左人龙冷冷一笑又道:“我今身边,正好也少了一个书僮,你就暂时跟着我,我们
往江南走走,那江海枫对你如有主仆之情,自会到江南去找你;否则……”
一顿,冷笑接道:“否则,他就是一个小人,这种人我左人龙不会他也罢!”
才说到此,就见席丝丝慢慢向前走来,左人龙微微一笑道:“你意如何,小兄弟?”
话方出口,忽听席丝丝一声叱道:“胡说八道!”
身形一矮,有如一支利矢一般,扑到左人龙身侧,双掌自两旁向正中一挤,好一式
“双撞掌”,直向左人龙两肋上打去。
这倒是有些出乎左人龙意料之外,他没有想到对方一个压书磨砚的童儿,居然也有
如此身手!
当下心中虽然吃惊,出手并不慌张。
只见他两膀向外一分,猛地向席丝丝两腕脉门拿了过来。
席丝丝向后一撤,倏地施出江海枫新近传她的一招“海风戏燕”,猛地转到了左人
龙身后,右手由上而下,像是划一道直线一般的,向左人龙背心上击去!
左人龙不由又是一惊,他口中叫了声:“来得好!”
却见他头也不回,整个身于霍地向前一倒。
眼看鼻尖都已沾到了地面上了,他的身子,却忽又似一个大车轮般的,忽悠悠地转
了回来。
这一次竟转到了席丝丝身后,他冷叱了一声道:“小子,你好俊的功夫!”
天山之星左人龙一怒之下,施出了他的一式拿手功夫“虎掌双石”,两手向前一搭,
分别落在席丝丝一双肩头之上。
席丝丝只觉得身上一阵发麻,四肢几乎都软了。
她全身上下,这时竟是一丝力量也提不起来,牙关直战,抖声道:“你……你要……
怎么样?”
左人龙冷冷一笑,左手突松,席丝丝正要转身,却又觉得腰间像是箍上了一道铁圈,
竟为左人龙夹了起来。
席丝丝这一刹那,真是无比娇羞,奈何左人龙所挟持之处,又正是纤腰,很难挣脱。
可是一个少女的金玉之体,怎能为外人随便接触?
她用力地挣,拚命地扭,可是都没有什么用!因为对方的臂力竟是大得出奇。
不得已,她只好软口道:“放下我……求求你!”
左人龙狂笑了一声道:“放下你?你忍耐一会儿吧!”
他一面说,一面大步向前,在一方大石之前立住了脚步,弯腰自地上拾了一个石块,
振腕疾书了一行大字:
“欲寻行踪,江南一行
左人龙”
字画入石三分,苍劲有如老树怪藤,写完丢下手中石子,冷笑道:“江海枫必会看
见,我们在江南见面!”
席丝丝叫道:“可是,你得留下我……”
左人龙哈哈笑道:“陪我去一次江南,就算是绑你的票吧,否则你主人就不跟去
了!”
说着他腾身跃上了那匹杂花马,忽然一眼看见了那头小驴,驴背上驮着书捆,心中
不由一喜,忖道:“江海枫居然也喜看书,我就借来解解闷吧!”
于是他就顺手拉上了那匹小驴和席丝丝的马,一径向西面而去。
席丝丝挣了半天,非但脱不得身,却反倒为对方夹得更紧,腰都快断了。
她又怒又急,心想这可怎么办呢?这么一来,我的原形可就要露出来了。
跑了约有五六里之遥,眼前是一片竹林子,林子前面还有一道小河,河里游着鸭子。
左人龙的马,就在林前停了下来。
他慢慢放下了席丝丝道:“你不要跑,要跑可就是自寻无趣!”
席丝丝这一路颠下来,骨头都散了,天又热,她急得真想哭,听了左人龙的话,就
怔怔地站在当地。
左人龙走到竹林边,坐在树下,看也不看她一眼。
席丝丝先还担心,自己姑娘的原形,别是给他看出来了吧,见此情形,她倒是放了
心了。
当下也只好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大步走到树荫之下坐下,冷笑道:“你的功夫
虽是不错,但我看比起江海枫来还差得多,你还是快放了我的好!”
左人龙微微一笑道:“你凭什么认为江海枫功夫比我强?”
席丝丝怔了一下,道:“当然比你强,你可知在海岛上,五六个人都死在他的手上,
那些人都是江湖上最有名望的人!”
左人龙不由面色微怒,他心想:这么看起来,那燕九公和朱奇所说的,果然都是真
话了。
当下冷哼了一声,道:“如此说,我就更不能饶他了。”
席丝丝气得抿了一下嘴,翻着眸子,望着他道:“你叫左人龙,我知道就是了!”
说罢鼓着腮帮子,用脚踢着地上的石头,左人龙看着她这种不成熟的样子,一腔怒
火也就消了。
他心中不禁有些奇怪,想道:“这小哥儿,怎么有点娘娘腔!”
可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认定席丝丝是一个少年书僮,少年人腔调细一点并不稀奇,
所以他虽觉奇怪,却没有疑心到其它方面。
他不禁为席丝丝这种天真的情态逗笑了,点了点头说:“不错,我叫左人龙,是从
天山来的,你记好了,不过……凭你这点本事,要想报仇,却是不大容易!”
席丝丝冷笑了一声,双手托着下巴,面部转向了一边,她心里在转着如何逃跑的念
头。可是这个叫左人龙的功夫,她也是实在打心眼里面佩服,不禁想道:“果真江海枫
和他打起来,不知道谁真的厉害些?而这左人龙何故与他为敌呢?”
想着就转过脸来,气忿地道:“我们和你并没有仇,你这是为了什么?”
左人龙冷冷地道:“你这话倒也是不假,不过江海枫所行所为,已引起了武林公愤,
我岂能眼看他如此胡来?”
席丝丝脸色一板道:“江海枫所行所为,无不是为了正义,又有什么不对啦?就拿
刚才那件事来说,莫非三羊道观内那些道人,不该打吗?”
天山之星左人龙怔了一下,遂冷笑道:“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我左人龙生平行
事,一丝不苟,江海枫嗜杀成性,江湖罕见,手法之毒,更令人发指。我如不惩治他一
番,今后江湖上,尚有谁能立足?”
这句话说得好狂,大有“天下己任”的意味!
席丝丝望着他,心想这小子真狂,自己落在他手上,打吗,又实在打不过;跑吗,
也很困难,一旦跑不了,更是丢人!
她不禁秀眉微微颦到了一块,却见左人龙说完了话,脱下了他那袭黑绸的长衫,露
出一身天青色的细绸小裤褂,一条粗黑的大发辫,像一条蛇似地搭在背后,他找出了一
块白绸子,把辫子上的灰迹慢慢擦净,辫梢的结子,也重新结过。
席丝丝默默在一边看着他,左人龙忽然发觉她正在看着自己,不禁一笑,露出雪白
的牙齿,道:“小哥,你不去洗一个脸么?天这么热!”
席丝丝甚是恼恨,这左人龙对自己为什么一直是这么斯文客气,因为如此,自己的
怒火就不便发作。
她睹气把头扭向一边,左人龙朗笑了一声,自树下站起,走到了他的那匹大花马旁,
由鞍下取出了两个大梨。
他笑着招呼着:“天气热,吃一个梨吧!”
说着抖手把一枚梨向席丝丝面上打去,席丝丝不得不伸手接住,嗔道:“哪个吃你
的梨,还给你!”
一扬手,又把这枚梨打了回来,左人龙哈哈一笑,左手一招,接在手中。
他笑着说道:“不必客气!”
随着又把它丢了过去,席丝丝正要再抛回来,却见左人龙面色一沉道:“你这人太
不干脆了,我如不看你年纪尚小,长得伶俐,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席丝丝双颇不禁浮起了一片红晕,她低声道:“我偏不要你的臭梨!”
说着放下梨,又把头扭向一边,左人龙不由又笑了,他道:“这是真正的莱阳梨,
你吃一个,气也就消了,然后我们也好赶路了。”
席丝丝有些哭笑不得,偷偷地瞟了左人龙一眼,只见后者正聚精会神的拿着一口小
刀,在削着梨皮。
他那种专一的样子,真令人有些好笑!
他那张十分英俊的睑,在阳光的照映下,是多么的有生气、有活力!
在他的脸上,席丝丝忽然感觉到,有某些地方,竟和江海枫相同,譬方说,那股镇
定沉着的劲儿,和一种说不出的自负味儿……
顷刻之间,席丝丝不由对他消去了一些恶感,那只大梨也确实在诱惑着她,她也就
不再矜持,捡起梨,在袖子上擦了擦,脸色微红道:“你的小刀借我用用!”
左人龙已把手上的梨削好,闻言一笑,五指突扬,手中小刀“嗤”地一声,直向席
丝丝面前飞去,席丝丝不由吓得“啊”了一声。
遂闻“笃”一声,小刀已钉在了她颈边的树身上,离她脖子不及半寸。
席丝丝出了一身冷汗,暗忖对方如有意取自己性命,只是这一下,自己也就没有命
了。
她拔下了树上的小刀,慢慢地削着梨皮,一面偷偷地用眼睛去瞧左人龙。
对于这个人,她真是没有脾气了,他令你怒不得,笑不得!
左人龙吃完了梨,目光望向远处,双眉似颦又开,挺秀如龙,沉郁如山,双眉之下
那双眸子,却含着无限的情意!
这是他唯一和江海枫不同的地方,江海枫给人以正直严肃之感,他却透着风流倜傥!
似乎对每一个人,都有深情——当然,这只是席丝丝突然的感觉。事实上江海枫也并不
尽然严肃得“不解风情”;而左人龙也不见得就“到处留情”!
她就口咬着手上的鲜梨,觉得真是好吃,又甜又脆,顷刻之间,已剩下一个梨核!
左人龙望着她微笑道:“弄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你可以告诉我吧?”
席丝丝咬了一下嘴唇,道:“我叫席春!”
左人龙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子道:“席春,你此番陪我去江南,一路之上,我绝不
会亏待你……”
席丝丝白着他一言不发,左人龙忽然想到了江南之行的任务,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声,
苦笑道:“咱们走吧!”
席丝丝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现在她也想开了,对方叫她怎么,她就怎么,只是她
抱定了一个主意,那就是“见机就逃”!
远处淄水上,驶来了一条渡船,左人龙展眉笑道:“席春,我们坐船走一程吧!”
席丝丝道:“随便!”
天山之星左人龙不由一笑,他走到溪边,招了招手,那条渡船,就向这边驰了过来。
撑船的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大姑娘,头上戴着一顶大草帽,上身穿的是一件白夏布的
小褂,下身是一条葱色的长裤。
一种本地姑娘的本色,明朗、豪爽。
这姑娘定住了船,望着左人龙媚笑了笑,朗声道:“大爷乘船么?”
左人龙点了点头道:“顺水而下是什么地方?”
摇船的大姑娘眨了一下大眼睛,用汗巾擦了一下面上的汗,一面挥着手道:“前面
是潍河的岔口,再下去可接上汶水,最后可达安邱!”
左人龙点了点头道:“好吧,就载我们去安邱吧!”
说着回身对席丝丝道:“快带着你的马上船吧!”
席丝丝叹了一声,就一人跳上了船,左人龙摇了摇头,只好自己把两马一驴带上了
船。
小船被压得前俯后仰,吱吱直响,那船女却只管用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看左人龙,在
本地,真还很少见到有这么俊俏的人物!
上船之后,左人龙道:“开船吧!”
摇船的大姑娘笑着答应一声,指着后舱道:“二位爷可以到棚下去凉快凉快,我这
就开船了,这条水又窄又浅,怕是不大好走呢!”
左人龙点了点头,席丝丝就先走到了棚下,她打量着这个摇船的大姑娘,高高的个
子,黝黑的皮肤,留着刘海,眉目间,现出无限风情!
她见席丝丝在看她,就抿嘴笑了笑。
席丝丝却是不作表情,同时心里骂道:“臭丫头,你还想勾引我吗?”
想着就把头扭向一边,那姑娘却扭着屁股,倒了两杯茶,一杯茶送到左人龙面前,
娇声笑道:“大爷,茶来了!”
左人龙启齿笑道:“谢谢你。”
席丝丝忽然忍不住,偷偷地回头看向他们,正见那姑娘多情的眼波,凝视在左人龙
面上。
席丝丝不知怎的,内心竟骤生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怒目看了那船女一眼,就又偏
头看向水上去了。
过了一会儿,那船女又走到她的面前,娇声道:“这位小相公,你也来一杯吧!”
席丝丝忽一抬手,“当”一声,竟把那杯茶摔了出去,她不自然的道:“我不渴!”
那船女哎哟一声,吓得脸上都变了颜色,一连退后了好几步。
左人龙忽然一惊,忙走过去道:“怎么回事?”
席丝丝却偏头不理,左人龙摇头苦笑,对那姑娘道:“你不用怕,划你的船去吧,
我这位小兄弟,大概是脸皮太嫩,不大习惯和女人接触,茶杯摔了,我们赔你就是!”
那船娘脸色通红,却强装着笑道:“没有关系,一个杯子算不得什么……”
说着又笑了笑,就转身走开。左人龙怔了怔,就在席丝丝身边坐下,席丝丝忙向一
边移了些,左人龙又靠近了一些,席丝丝又往一边让了一点!
左人龙忽然抓住了她一只膀子,冷笑道:“席春,在我身边,还由不得你发脾气,
你要不听话,可怪不得我不客气!我把你丢到河里去!”
席丝丝回过头来,眼圈有点儿发红,娇声嗔道:“你丢,你丢吧!”
左人龙心中一软,说也奇怪,他自一开始,就对这个僮儿生有好感!
这时候,席丝丝这么一瞪眼,眼圈发红,那声音又像个姑娘家,虽可说是童音未开,
可是她那种表情、动作,也跟个大姑娘差不多。
左人龙吓得手也松开了,他皱了一下眉,不再说话,心里却在想:和这么一个小子
同去江南,一路上还不知要惹多少闲气,未免有些不值!
席丝丝见左人龙忽然看着江水发呆,不由心中一动,此时不下手,等待何时。只要
一掌,他必落水,那时自己就可乘船逃走了。
至于左人龙,在这小溪水中,绝不会丧命的,叫他喝几口水,正好煞一煞他的傲气!
想到此,她便假装伸一个懒腰,倏地身子一斜,一掌向左人龙背后推去!
可是她的手已到了左人龙背后不过数寸之处,却见左人龙忽然转过了身来,吓得她
连忙又缩回了手。
左人龙微微一笑,像是无事似地道:“这种热天,如能到水里去泡泡,倒是挺舒服
的!”
席丝丝脸色一红,就又把头转了开去。
而那位有“天山之星”之称的左人龙,则漫步走到了船尾,仰首闲眺。
席丝丝心甘道:“好险呀,要是给他看见了,焉能饶我?”
她的脑子里,怎么也忘记不了江海枫,这多日子的相处,她已对江海枫生出了微妙
的感情,虽然对方一直是那么若即若离地对待她,可是她仍不能自恃。
现在这个左人龙,硬生生地把自己劫持到这里,徒令二人分手,想起来怎不可恨?
她心中又急又愁,也不知江海枫此刻怎么样了?他是否战胜了白羊道人?
想着就不禁更恨左人龙了,只是对方武功高强,敌他既不可能,就是想抽个冷子逃
跑,也不是一件容易事,也只好等到了晚上再看情形了。
小船吱吱呀呀地在水面上驰行着,到了正午时分,已进入汶水。
这汶河比潍河宽多了,水流也较急,左人龙似乎急于要赶往江南,故不愿在沿途多
有耽误。
他取出了几个干饼和一块鹿脯,递于席丝丝道:“吃点东西吧,我们要到晚上才停
船,等到了安邱再好好吃一顿,住一夜再走。”
席丝丝也想开了,她绝不折磨自己,有了好的精神,才能再想其它的办法。
饭后,她就在一张躺椅上睡了一觉。
等到醒转来,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小船仍在吱吱呀呀地前驰着。
在一个长满青草的岸边,左人龙命令停下船来,然后把牲口赶上去吃了些草,摇船
的姑娘也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前行。
差不多在辰时左右,就到了安邱附近的一个叫“白河店”的地方,河身转狭,再也
不能前行了。
好在这白河庄,距离安邱不过十几里路,左人龙付了船钱,和席丝丝一同上岸。他
含笑望着席丝丝道:“怎么样,还要我夹着你走么?”
席丝丝看了他一眼,道:“我自己会骑,你放心,我要是想跑,早就跑了!”
其实她无时无刻不在打着逃跑的念头,只是没有好的机会就是了。
说了这句话,她就翻身上了马,左人龙上马之后,指着那头驮书的小驴道:“你不
要忘了,你主人的书还在这里,你就是逃了,也不好交差,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席丝丝冷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左人龙见他不言,就得意地笑了笑,遂带马上路,他们走了不久,就到了安邱。
安邱县城内有一家叫“富安”的客栈,左人龙与席丝丝来到了这家客栈,已是掌灯
的时候。
店伙计把他们接进去,席丝丝不禁红着脸说:“我不惯和人住一间房,我要独自睡
一个房间!”
左人龙奇怪道:“我们虽是住一间房,一人一床,又有什么不好?”
席丝丝摇了摇头,说:“我要独自住一间!否则,我就不睡!”
左人龙哈哈一笑,道:“依你就是,只是我先把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想跑,可莫怪
我掌下无情!”
遂唤来店家,找了一个套房,席丝丝住在里间,左人龙睡在外间。
左人龙对此虽是有些奇怪,倒也没有想到其他方面,他们一同吃了晚饭。饭后,席
丝丝就回到了里房,她把门关得紧紧的,而且还上了门闩。
左人龙练习了一会儿坐功之后,本想找席丝丝聊聊,可是见她把门关得很紧,也就
没有唤她。
他一个人在灯下看了一章书,毫无所得,只觉得心中思潮汹涌。
想到昔日在天山的种种情形,自然这其间也有甜蜜的回忆,于是,塞外飞鸿秦紫玲
的倩影,就慢慢地浮现在眼前。
为了紫玲,他不惜千山万水地跑到中原来,由南方到北方,几乎都踏遍了。
可是茫茫人海,要去找寻这么一个孤身的女子,真是谈何容易!
他微微叹息了一声,想道:“也不知她是否真的在江南?如果找到了她,她是否还
会理我?这都是不得而知的事情。”
想到这里,剑眉微颦,又有些发恨,一个人长吁短叹了一阵,听得附近已打三更,
这才吹灯就寝。
对于套房内的席春,他倒是很放心,因为席春如想逃走,必须由他房中经过,那么
他定会醒转。
他因有了这种想法,才放心让席丝丝独宿一间。
上床之后,不一会儿也就沉沉的睡去,可是像他这种身怀超人绝技的奇人,即使在
睡眠之中,也是十分机警的。
不知何时,耳中忽然听到一丝异声,他倏地睁开了眸子,翻身坐起。
却见自己的房门半开着,天山之星左人龙不由冷笑了一声道:“席春,你还想逃
么?”
他猛然一按床板,身形如箭似的窜了出去,单掌一推,房门大启。
左人龙愤怒的扑出房门,清清楚楚的看见一条人影,正自这条弄道的尽头拔起了身
子,向对房的檐角之上落去。
从背影看来,此人身形十分纤巧,只一纵,已上了房檐!
左人龙再次冷笑了一声,他不敢出声叱喝,怕惊醒了其他的客人,当时足下一点,
快如一颗流星一般窜了出去。
在空中一挺身,低低叱了声:“打!”
右手一扬,打出了一枚“枣核镖”,向对檐上的黑影打去。
那人似乎显得极为慌张,左人龙暗器出手,离他还甚远,他就猛地一个“狸猫戏
檐”,就地一滚,闪出了丈许以外,头也不回地,又向另一个屋檐上扑纵而去。
天山之星左人龙,这时已扑到了第一座屋檐,他冷叱道:“席春,我劝你识相些,
快回来!”
口中这么叱着,二次用“八步赶蝉”的身法,一拧腰,又扑到了第二座檐头之上。
双足才微沾瓦面,两掌已用“排山连掌”的掌法,向他认定的席春两肩之上猛打了
过去!
他总认为对方年幼无知,不忍下手伤他,所以虽是用的重手法,却往轻处下手。
他以为凭自己双掌的力量,必能使席春束手就擒。
可是席春似乎是存下死心,非达到逃走的目的不可,左人龙那么沉实的掌力,尽管
没有全力施为,但威势又岂同小可?
这人竟像是迷了心窍一般,随着左人龙的掌力,像一头滚瓦大猫一般地滚了出去,
一片哗啦之声,直向屋下坠去!
左人龙不由吃了一惊,冷笑道:“席春你还不回来?”
他身子向檐下一飘,可是那人虽自瓦面上坠下来,却并未受伤,二次向上一挺,以
“海燕掠波”的身法,又向前掠了出去。
天山之星左人龙不禁呆了一呆,他实在有些动怒了,当下狂笑了一声道:“今天我
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里去!”
口中这么说着,身形就像是一只狂风里的燕子一般,一连三个起落,已又逼到了那
人身后。
迷影里,他似见对方披着一领深色的披风,那样子和席春有些不一样。
可是他仍然认定这人必是席春无异,因为他是由自己房内出来的,一点没有错!
左人龙哼了一声道:“你是讨打!”
向前一伏身,双掌疾出,向那人右肋下胯击去!
这人似乎也知道,逃是逃不开了。
只见他左肩向下一沉,整个身子“刷”地一声转了过来,同时左右手同出,以“剪
梅手”向左人龙右腕上绞来!
左人龙向回一撒手,冷笑了一声,再次抖掌,掌势如电,向那人腿上打去。
掌势极快,一闪而至。
可是他忽然面色一变,猛地撤回了掌,向后一拧腰,倒纵了回来!
他身形一落,目放奇光道:“咦!你……你是谁?”
月光之下,只见对方是一个秀发披肩,长身玉立的少女,那张清水脸儿,含着无比
的娇嗔!正似惊似愤地望着自己。
左人龙显得至为尴尬地窘笑了笑,道:“实在失礼得很,我以为是席春……”
那少女杏目一转,愠道:“你这人真是好没来由,谁是席春?”
左人龙怔了一怔,真有些无地自容的感觉,他不自然地又退后一步道:“可是姑娘
无故莅临,不知有何见教?”
那姑娘冷笑了一声道:“我本来就住在这富安店内,与你何干?”
左人龙啊了一声,一时窘得无话可说,就见对方姑娘嫣然一笑又道:“你午夜里追
踪我们姑娘家,是存何意?”
左人龙不由打了一个冷战,他脸色微变道:“这实在是一个误会,姑娘请勿介意!”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忽发觉对方少女,声音清脆,却似十分耳熟,而那双水汪汪的
眸子,在转动的时候,更像一个人,只是这人是谁呢?
他说完了话,实在也没有颜面再站下去,就抱了一下拳道:“方才冒昧,万乞海涵,
左某告辞了!”
说着转身如飞返回,那少女却怅怅地在后面望着他,忽然噗嗤一笑,自语道:“傻
小子,这一下你可是上当了!”
她望着左人龙的背影笑了笑,内心在这一刹那,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这
左人龙傻得好笑,也傻得可爱。
左人龙心中真有说不出的懊丧,他一路怅怅地奔回客栈,这个脸,实在是丢得太大
了。
他进了房中,见席春那间房门,依然关着,不由上前一推,房门竟应手而开。
他口中“啊”了一声,闪身而入。
进入里间,只见床上空有褥被,哪里还有席春的人影?
见此情形,他顿时就呆住了。
内心真有一种难遣的愤恨,重重地跺了一脚,正要转身而出,忽然发现了一套男人
的衣裤,脱在一边椅子上。
仔细一看,他认出了,那正是席春所穿的衣裳,他不由疑忖道:“这就怪了。”
正自不解,无意间,又发现了一边桌上,有一张纸条,其上有几行字迹!
左人龙忙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只见纸上写着:“左人龙,谢谢你的盛情招待,江
南再会,姑娘去也!席丝丝留。”
天山之星左人龙看到此,不由一惊,可是他立刻也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一张俊
脸霎时变得通红,自语道:“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那姑娘水汪汪的一双大眼,不正和那席春的一双眸子一般模样?她那娇细的声音,
不正是席春的嗓音么?
他重重地叹了一声,自语道:“我左人龙真是终日打雁,结果却叫雁啄了眼睛!原
来这席春就是席丝丝的化名啊!”
推开了风门,只见屋外夜色沉沉,哪里还能追得上?他咬了咬牙,又叹了一声,心
想:“就是追上,又能如何?她既是一个大姑娘,我还能把她带在身边不成?”
想到此,他真有些哭笑不得的感觉,他反复地看着席丝丝留下的那张字条,只觉得
字迹娟秀,词句滑稽,却也有些讽刺的意味!
左人龙再次地脸红了,尤其是当他想到,一路之上,抱着人家骑马的那一段,实在
是近乎于荒唐!
这时候的天山之星左人龙,可是一丝儿神气也没有了,他真希望地上有个缝儿,好
叫自己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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