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潘郎憔悴》
第十五章
照夕微微一笑道:“看你睡得正好,如何好叫你?倒是你却为什么到今天才来找
我?”
丁裳低头微微一笑,她把那双明亮的眸子向照夕瞟了一下,现出无比情意,娇哼了
一声道:“难得,你倒还会想到我?现在我不是来了么?你该没话说了吧!”
照夕叹了一声,实在他像似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一时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望着
丁裳怔了一下。丁裳的天真无邪,似乎更刺激了他敏感痛苦的心,他想:“为什么人们
都看来是很快乐的?莫非只有我一个人才是痛苦的么?”
想着他也就暂时把内心的一些惘怅阴影,努力除去了些,现出很愉快的情绪,笑道:
“的确不错,这一个多月,我们一直都在想你,想不到你今天才来!”
丁裳转了一下眼睛道:“我们?什么我们?”
照夕一面坐下了身子,浅浅笑道:“还有申屠雷,那是你的二哥,怎么,你莫非把
他忘了么?”
丁裳由不住玉面绯红,不自然地笑了,接着她又皱着眉毛,抿了一下小嘴道:“这
位申屠兄太酸溜溜了,他不像大哥这么开通,我可真怕他多话!”
照夕忍着笑,看着她道:“人家也不知道你是个姑娘,要不然恐怕一句话也不给你
说了,你这么胡闹,有一天要是他知道了,恐怕大家都不好意思!”
丁裳由不住抿嘴一笑,她目光向窗外一瞟,嘴角向两边一收,遂正经地道:“我只
顾眼前,反正以后是大哥的事了,我可管不了这么多,谁叫你们是难兄难弟呢?”
照夕摇头叹道:“你还是和在山上一样地皮,我真替你担心,以后在江湖上一个
人……”
才说到此,却见丁裳低头一笑,他不由停住话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丁裳抬起头看他,笑道:“我笑你自己才过了几天平安日子,居然忘了你是谁救出
来的了,还担心我呢!我还不知如何担心你呢!”
照夕不由被说得俊脸一红,尚想分辨几句,丁裳却连连摇着小手道:“好了!不说
这个了,今天来看你,是给你谈正经事来的。”
照夕剑眉微皱,丁裳却斜着眼波哼了一声道:“怎么?我在你的眼睛里永远只是个
小孩子?连正经事都不能谈么?”
照夕心中暗惊,这女孩真聪明,她能把人家心里想的事都说出来。当时不便分辨,
只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来向我辞行来的,是不是?”
丁裳猛地从位子上,往起一站,惊奇地道:“你怎么会知道?噫……”
照夕笑嘻嘻地道:“你不要奇怪,先坐下。”
丁裳依言落座,但她仍然半皱着眉毛,照夕慢条斯理地道:“你先不要问我如何知
道,我只问你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丁裳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道:“这只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照夕遂叹道:“你这么来匆匆去匆匆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自然这是师命,我不
便问你。只是你如果能在北京多留几个月岂不是好?”
丁裳苦笑了笑道:“好什么?一个人跟孤鬼也似的,谁理我?”
她说着目光又向照夕身上望了一下,眼圈微红,却假作笑容道:“你理我么?我看
你脑子里只有一个江……”
照夕不由心中一惊,可是丁裳已看出了他的神色,遂把到口的话忍住了,痛苦地笑
了笑,她伸了一下手,作了一个怅惘而失望的姿态,轻轻叹息了一声。照夕不由脸色红
了一红,遂窘笑道:“这是谁告诉你的?你怎么会知道她?”
丁裳冷冷地道:“那你就别管了;而且我今天来,主要也是要告诉你,我和她已经
结上了仇了。”
说到这个“仇”字时,她似乎还咬了一下牙,照夕不由大吃了一惊;可是他却不愿
把这过于吃惊的样子,暴露在丁裳面前。
良久,他才装着淡然地问道:“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一下经过呢?虽然江雪勤现在
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他最后加了一句,显得他心情的不安,丁裳这一刻脸上带出些微笑,这并不见得她
就是愉快的,因为她一直是嘻笑惯了,任何大事也似无所谓的。
她含笑地瞧着照夕,轻轻点动着足尖,欣赏着照夕的表情,照夕装得很自在,可是
丁裳那尖锐的目光,早已洞悉入微。只是她曾亲眼目睹过照夕对江雪勤绝情的表示,自
然她不会怀疑到照夕其他各方面。
可是照夕对那个已嫁别人的女人,仍有眷念之情,那却是不可否认的。
虽然“眷念”只是平空的浮影,并不会发生什么作用的,可是对于丁裳来说,仍是
一种可担心的威胁。她虽然没有权力去恨人家的相爱,可是她却以为照夕去眷恋一个已
婚的女人,那是极为不值得;而且不智的。
同时,她也不原谅雪勤的行为,因为她心中老是想着:“她已是结了婚的女人啊!”
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又如何再能去暗恋别人呢!在她的印象里,那是无耻、失节。
一个女人,如果不幸为人扣上了这两个大帽子,那是很悲哀的。因为人们恨“无耻”
的心,几乎是全体一致的,可是却很少有人去分析“无耻”之成因,“失节”的本源。
他们那几千年流传下来的道统,决不容忍于以上的问题,有申诉解释的余地。正因
为这些愤怒的人,本身都太幸运了,因为他(她)们有一个理想可爱的配偶。如果一旦
这问题面临到他们自己身上的时候,他们才会突然想道:“莫怪他(她)们会如此啊!
要是我,我又和他们有什么两样呢?”
那时候,就会有一批新的人去嘲笑你,唾弃你,你除了自期自艾,暗自流泪之外,
又能如何呢?
人们应该永远记住一句话,今天你笑人家,可能明天人家也会笑你,因为你也是人,
和他一样的人!
在丁裳那天真无邪的心里,她所能直接体会的,是对雪勤一千二百个不满,她甚而
轻视她的人格,“轻视”带给她对雪勤的敌意!
她反衬着当时社会的一般民心,自然我们也不能说她不对!
同时更可原谅她的是,她也一样地爱着照夕,只是这份爱和雪勤唯一不同之处,是
她并未直率地太明显地表示过而已。
照夕在她良久微笑的注视之下,显然觉得不安了,他脸色红了一下,勉强镇定地道:
“你……为什么笑呢?”
丁裳忽然叹了一口气,她眨动着眸子,这一霎时,她像是很阴沉,她突然问照夕道:
“大哥!我只问你一句话,希望你能真心的告诉我……”
照夕作一个肯定的姿势点了点头,丁裳苦笑了一下,她仰着脸问照夕道:“你能告
诉我,今后你和江雪勤之间的关系么?我是说你们之间可能发生的事……”
照夕不由脸又一红,丁裳这一问,正问到了他最头痛;而感到难以答复的问题,他
略微犹豫了一下,冷笑了一声道:“我和她之间已是过去的事了……姑娘你又何必多此
一问?”
丁裳眉尖一耸,并不脸红地笑道:“这么说大哥是不会帮着她了?”
照夕怔了一下,剑眉微皱道:“我不懂你说的意思。”
丁裳微笑道:“我是说,有一天我要是和她成了敌人,大哥你也不会帮她了?当然
我意思不是说要请你帮我!”
照夕接口道:“我为什么要帮她来欺侮你……不过……”
他心中存着蹊跷,可是丁裳却俏皮地拍了一下手,笑道:“好!大哥,这可是你亲
口说的,这才是我的好哥哥!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照夕愈发不解其中原因,他皱着眉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又为什么要打
架呢?再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丁裳收敛了笑容,摇了摇头,她又想到了那晚上,自己落水的情形,不由气地绷着
小嘴,哼了一声道:“她太欺侮人了,我一定要报这个仇!”
照夕微微一笑,可是很不自然,他更茫然了,他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丁裳抿了一下小嘴道:“反正不关你的事就是了!”
照夕见她不说,心中虽极想知道,也不便再多问了,只叹了一声,道:“你今天来,
就是为告诉我这件事么?”
丁裳笑着点了点头,又道:“还有就是为向大哥辞行的事!”
照夕皱了一下眉道:“你决定要走么?是什么时候?”
丁裳手中玩着一条小手绢,用两手拉着手绢的二角,俏皮地问道:“你希望我什么
时候走呢?”
她这种百分之百的女人的姿态,十分迷人,可是却与她身上那身男人的衣服不大协
调,看着十分好玩,照夕微微一笑道:“等我与申屠弟决定好日子,与你饯了行再走如
何?”
丁裳想了想,点头道:“既是大哥的盛情,我自然也不便推却,这么吧!明天如
何?”
照夕看着她新月也似的面颊,想到了她天真的笑话,而这么可爱的一个影子,明天
之后也就失去了,今后年月里,是否仍能常和她在一起,殊难料定。而人世沧桑,失去
了丁裳,似乎就如同失去了自己一面镜子一般,莫非相识的进一步,必定就是分离么?
虽然自己对她,并没有存下一丝的异心,只把她当个小妹一样地看待,可是也正因
为如此,这份感情,似乎更值得留恋!
再想想自己吧!一个雪勤,已负了自己,嫁别人为妻,是谓覆水难收,一个丁裳,
也即将要离开自己而去,这仅有两个在自己内心占有分量的女人,在转眼之间,都将失
去了。
他内心浮上了一层悲哀,一时竟忘了说话,只怔怔地注视着丁裳,丁裳翻了一下大
眼睛道:“怎么样?明天好不好?”
照夕这才惊觉,当时苦笑了笑道:“好!明天晚上就在我家秋亭里为你饯行,你可
一定要来!”
丁裳含笑站起了身子,道:“好!那么我走了!”
照夕看着她道:“来了这么一会儿,就要走了?多坐一会儿如何?”
丁裳笑了笑道:“我来了很久,只是你没回来就是了,本来我以为有很多话要给你
说的,谁知见了面,反倒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真奇怪!”
说到最后,她脸色微红地低下了头。照夕感慨地叹了一声,他是很了解了裳此时的
这种心情的,可是“多情总为无情苦”这句话的滋味,他实在是已经真实的体会到了,
他不愿再把这种痛苦的滋味加诸在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身上。
他装作不懂丁裳的意思,却微微一笑道:“你明后天走后,我在北京也没有多少天
的耽误了,我也要远行了!”
丁裳到是出乎意料之外,她不由秀眉微颦道:“你也要走了?为什么呢?”
照夕尽量不让伤感浮上面颊,他吁了一口气,看了一下窗外,浅浅一笑道:“男儿
志在四方,何况北京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虽然我爱这个家,和家里所有的人,可
是一个年轻人,如果对家太存着依恋心,前途是很悲观的!”
丁裳还不大能想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因为她的想法和照夕不同。
她眨了一下眼睛道:“我明白了,你是要出去打天下是不是?”
照夕被她这句话逗得笑了,他心中想道:“谁说她不是一个孩子呢?听她这句话!”
想着对着丁裳点了点头道:“对了!我是要去打天下,你说不应该么?”
丁裳皱了一下眉道:“你这就要去么?”
照夕摇了摇头道:“我和申屠弟约好了去参加省试,一待考过了,我就想走了!”
丁裳惊奇地道:“你们是考状元是不是?”
照夕摇了摇头笑道:“我们只是会试,要殿试才是考状元。”
丁裳点了点头,含笑道:“我还不知,你们两位已是举人老爷了,真了不起,可惜
我不能等着给你们贺喜了!”
照夕苦笑道:“还贺什么喜?我们只是应个景儿,目的是让二老高兴一下而已。因
为他们老人家的见解不同,希望儿子能扬名声、显父母,我们作儿子的,也不能太令老
人家失望了,所以才有此决定,说起来,这正是我们这一代的悲哀。”
这无意的几句话,却引起了照夕无限地感慨,他继续道:“可是人,每一个人都有
他们生来具有的个性与特长,为什么不能让他们独自有所发展呢?有学问的人,又为什
么一定要去作官?”
他说着,紧紧地握着自己的双手,像是对这个时代,这个社会,有极度地愤恨。
丁裳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极度的坚毅之力,她崇拜这个年轻人,她一直认为他是不
凡的的。
照夕站起身子,恨恨地道:“所以!我决心要打破这个无形的束缚,我要把我这么
多年练的武功,贡献在风尘武林之中,贡献在大汉风沙里,我要作一些真正伟大的事。
也许这些伟大的事,别人是不会注意到的,也许别人认为是很渺小的!”
他愤愤地说到这里,却见丁裳正自以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子,盯视着自己,她面上带
着笑容,照夕不由脸色一红,笑了笑道:“我都忘了是在说些什么了,你也不要笑我,
我真是常常这么想着,有一天,你会知道,我不是平口白说就是了!”
丁裳向前走了一步,深深地朝着照夕一拜,照夕不由一怔道:“这是为何?”
丁裳笑态可掬地道:“闻君一夕话,胜读十年书,大哥的壮志,令我十分佩服。今
后大哥如有事遣召,定当追随骥尾,永不后人。”
照夕不由大笑了两声,道:“想不到你也掉起文来了,好!以后一定会有事找你,
你不要怕麻烦就是了!”
丁裳娇哼了一声,笑道:“那可也要看什么事就是了;要是光叫我跑腿,我可是不
干!”
二人正说到此,却见帘外似有人影一闪,照夕忙问道:“是谁?”
却听得一声咳嗽道:“少爷!我是念雪。”
丁裳不由脸一红,秀眉微皱,因为方才她和照夕说话,完全是返回了本来面目,嗓
子也没压粗,样子也没注意,要是被外人看见和听见,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时照夕接道:“进来!有什么事?”
念雪这才推开了帘子进来,她两只手各自端着一个小盘子,一盘子脆梨,一盘子鲜
桃,都削过皮,切成了瓣用牙签一块块的插着。
她红着脸,对着丁裳笑了笑,丁裳耳根子都红了,却也对她笑了笑。
念雪搁下盘子,照夕笑道:“是太太叫送来的么?”
念雪摇了摇头,脸色微红笑道:“不是!是我自己送来的,还有,天不早了,公子
是不是要弄点什么点心,我也好去关照厨房一下!”
说着有意无意,眼波可又向一旁的丁裳瞟了一下,丁裳脸可就更红了。心说:“小
鬼!老看我干嘛?讨厌。”
她把头转向一边,偏偏念雪心中对她已有了疑心,丁裳这一偏头,她不由心中更是
一动,当时不由抿嘴一笑。照夕不由心中奇怪,遂问道:“你笑什么呀?”
念雪又向着丁裳掀了个眼波,才笑眯眯地道:“这位相公是姓什么来着?”
说着还忍不住直笑,照夕自幼和这两个丫鬟厮混惯了,见状就知道丁裳的化装,定
是为她看破了,本想喝叱她几句,令她下去。
可是偶一侧脸,却见丁裳涨红的小脸,正咬着嘴唇生气呢,不由也乐得逗她一逗。
当时装作不知道:“这是丁相公!怎么?有事么?”
念雪口中长长地“哦”了一声,点着头道:“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
她含着笑端起了一盘梨子,走到丁裳身前道:“公子!请吃梨!”
丁裳只欠了一下身子,伸出手就盘中拈了一块,念雪对她那只手,可十分注意了,
不由弯下了身子,细细地看了一下她的手。只觉其白如玉,指尖上还留着寸许长的指甲,
亮晶晶的,怎像男人呢?
丁裳不由发觉了,吓得马上收回了手,她猛然回过了头道了声:“你……”
念雪吓得伸了一下舌头,照夕半笑道:“念雪你干什么?对丁公子怎么如此没有礼
貌?还不赔个礼,想受罚么?”
丁裳听照夕声带笑音,知道他是有意纵容,不由气得狠狠瞪了照夕一眼。念雪这时
却蹲下身子,学着旗人请安的姿态,行了个礼道:“小婢无知冒犯,丁相公不要见责才
好!”
丁裳却红着脸道:“算了!”
念雪还要说什么,照夕怕把这位姑娘给惹火,那可不是玩的,当时忙对念雪一挥手
笑道:“你快下去吧!以后再这样,我可是不为你说情了,这位丁相公可厉害呢!”
念雪用手一捂嘴,咯咯地笑着走出去了,照夕见丁裳仍气得嘟着小嘴不言,不由假
作气道:“这丫鬟太不像话,姑娘……”
方说至此,丁裳却也学道:“这丫鬟太不像话了!”
照夕不由笑了笑道:“这也不关我的事啊!怎么连我也给恨上了?”
丁裳仍低着头生闷气,照夕又说了两句,她仍是没有答理,照夕这才有点慌了,心
想她后天就要走了,不要今天把她给得罪了,那可是不大好。
当时含着笑,走下位来,来到丁裳身前,打了一躬道:“算了,都怪我不好,你就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丁裳翻着眼,看了他一眼,似想笑,却仍是忍着,重又低下了头,还是嘟着嘴生气。
照夕信手拿了一块梨,递到她口边笑道:“好了!吃了这块梨就好了!”
却不料丁裳猛然一张嘴,竟连照夕的两个手指都给咬住了,她翻着眼俏皮地看着照
夕,只是就不放口,照夕痛得呀呀直叫,连连嚷道:“啊哟哟!不得了,快咬断了……”
谁知却在这时门外一人笑道:“什么快咬断了!这孩子!”
跟着思云的声音叫道:“太太来啦!”
照夕不由大吃一惊,忙回身一看,果然母亲已含笑站在门口,不由脸一阵大红,忙
道:“啊!娘……你老人家来了!”
丁裳吓得早已松了口,再一听照夕喊来人为母,不由更是一阵紧张,慌忙由位子上
站了起来,一面红着脸看着照夕小声急促地道:“不要说……”照夕怔道:“说什么?”
丁裳低头道:“我咬你的事!”
照夕差一点想笑,当时丁裳已讷讷地叫了声:“伯……母!”
照夕忙红着脸对母亲介绍道:“这是儿一个小……小朋友,他名叫丁尚!”
管夫人却是只管上下打量着丁裳,脸上带着微笑,丁裳只好又弯腰叫了声:“小侄
丁尚,与伯母叩安!”
管夫人连道:“不敢当!不敢当!快请坐吧!”
她说着,又含笑看着照夕道:“你这孩子,朋友来了也不请到客厅里坐坐,也不好
好招待一下,你……”
说着又笑了笑,照夕在母亲的笑容里,似感到一些神秘的意味,他的脸立刻红了,
心说:“娘这是怎么了?她老人家从没有这么管过我的事啊!莫非丁裳的事她老人家知
道了?”
想着往四周一看,正见念雪在母亲身后,对着自己缩脖子笑呢!
立刻他就明白了,心知定是这丫头,发现了这个秘密,在母亲面前多口。
她老人家听后,哪能不来?想着狠狠瞪了念雪一眼,那丫鬟却闭着嘴,忍着笑把头
转向一边去了,照夕无奈,只好不再去看她。
只这一会儿,就见母亲把丁裳让在一边坐下了。尤其是她老人家那双眼,骨碌碌在
人家身上转上转下,看得丁裳面泛桃红,粉颈低垂。
这时两个小丫鬟换上了茶,管夫人把这位伪装男子的姑娘,上下看了一个够,心中
暗暗高兴。因为这位姑娘太美了,虽是易钗而弁,可是那种天生秀丽的气质,是瞒不过
这位夫人的眼底下的。
这两天他们老两口子,正在为着儿子的婚事而发愁,却想不到,他自己倒是早已寻
着了朋友。虽不知他们感情如何,可是私下里忖量着,似乎差不离,要不然两个人关在
一个小房里算是干嘛呀?
再说夫人明明还记得,刚才自己进屋时,这位了姑娘正咬着儿子的手指,两个人哼
哼唧唧的!嘿!那股甜劲儿真是够受的!
管夫人想到这里,不由又眯着眼乐了。
她笑眯眯地望着丁裳道:“你是那里人呀?家在什么地方?”
太太心里,压根儿已经认定了她是个姑娘,所以才这么说话,偏偏丁裳尚不自知。
她张惶地看了夫人一眼,咳了一声,讷讷道:“小侄是湘省人,家是在……是
在……”
她自幼无依,原是大户千金,只因家庭不幸,父亲早逝,妻妾分居,她又是小室所
生,是以分居后贫不能生。母亲改嫁,她因不愿随母认人为父,这才偷跑离家,于生命
垂危之际,却为鬼爪蓝江路过,怜其身世,爱其秀丽,再加上她骨胳清秀,却是难得上
好质秉,鬼爪蓝江这才携其往大雪山苍前岭授艺至今。
所以当管夫人这一问到她家园时,她倒一时答不出来了,照夕对她身世,倒也知道
一些,此时见她犹豫,唯恐触及其伤心处,当时忙代其答道:“她家在大雪山!”
太太怔了一下道:“大雪山?”
丁裳点了点头道:“是……是的!”
念雪见状,早忍不住在一边笑了,却为照夕凌厉的两道目光给制止住了。
管夫人温慈地笑道:“大雪山离北京,可远着吧!你怎么来的呢?”
丁裳心中此时已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夫人老是看她的帽子,看她的辫子,还
看她脚上的男人靴子,她心里哪能不急呢!
当时笑了笑,尴尬地道:“小侄是骑马……骑马……”
太太又怔了一下,惊奇道:“你会骑马?一个人?”
丁裳羞涩地点了点头,管夫人又含笑看了儿子一眼,心说“这好!不用说,又是一
个会耍宝剑的,这孩子是专找会武的姑娘!”
她心里真是奇怪,又是迷惘;而且不敢相信,因为像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她
能骑马,能单身跑几千几百里路?
想着她又叫思云去端糖、端瓜子,丁裳只红着脸道:“伯母……不要!不要!”
太太笑了笑道:“你大老远来,哪能一点招待都没有?在北京你有亲戚朋友没有?”
丁裳摇了摇头,道:“没……没有!”
太太一怔道:“那你住在哪呀?”
丁裳哪知夫人的意思,只照直答道:“在旅馆里。”
她这句话还特别把嗓子压低了一下,挺了一下腰,显出自己是个男的,一个男的住
旅馆怕什么?
可是太太一听可又怔住了,她是不赞成一个大姑娘家,单身住在外面的,所以笑了
笑道:“那多不方便,我们家空房子还多,你赶快搬来,我叫这两个丫鬟给你作伴,你
不要怕!”
太太的话,已经太明显地表示出来,她已知道丁裳是个姑娘了,听得照夕是又惊又
怕,因为母亲这意思,分明是已看上人家了,他哪能不惊呢?
照夕听得都急出汗来了,生怕母亲再往下说出话来,叫自己挂不住脸。
当时忙岔嘴道:“这……这……她……她后天就要走了。”
丁裳也急得直点头,窘笑道:“是的……是小侄后天就要回去了,谢谢!”
太太先不答理丁裳,只骂儿子道:
“人家没说话,你急的是哪门子呀!后天不能走!”
照夕心中一怔,几乎傻了,因为母亲的话,就像命令一样,倒是替丁裳当了家了。
丁裳更是惊得头上冒汗,太太才回过睑,微笑道:“你今儿个才来咱们家,我怎么
能放你走?你也别多说了,回头叫车跟着你到店里去拉行李,你安心在我们这住几天,
好好玩玩再走。”
丁裳急得直想哭,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此刻已化装成男的了,一个男的哪能哭呢!
想着两手合着,对夫人打了一躬道:“谢谢伯母……小侄实在……”
才说到此,夫人已上前一把搀起了她来,一面笑道:“得啦!别小侄小侄了,谁还
看不出你是个姑娘?好孩子你这边坐……”
说着硬把丁裳拉到自己跟前坐下,还拉着丁裳的手,这一来,把旁边的人都逗笑了。
照夕也忍不住红着脸笑了,丁裳还想挣扎,可是太太握住她的手很紧,再说她也不
能硬挣开,当时急得娇声叫道:“伯母你……”
当她眼睛和太太慈祥的目光接触时,太太脸上的笑容,竟使她无法装着了。她的脸
愈是红上加红,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急也不行,不急也不行,她只有把头低下了。
管夫人不由呵呵地笑了,她一只手轻轻拍着丁裳的背道:“好姑娘!我是逗你的,
你可不许急,好好女孩子家,干嘛要学小子?唉!你们这些小孩子,真会胡闹!真会
闹……”
丁裳忸怩了一下,也跟着微微地笑了,可是她还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在母亲的“爱”前,人人都是小孩,这是一点不假的。虽然管夫人并不是丁裳的母
亲,可是她那长者的风度,慈祥的笑语,给丁裳的感觉,是和自己的母亲几乎是完全一
样的!
女孩子天生的是“娇”和“羞”,身为侠女的丁裳一样也不例外。别看她夙日风尘
里剑气纵横,饮马江河,可是这一霎那,却如同绕指柔也似的乖和听话。
她依附在夫人的怀里,那种欲笑还羞,欲羞还颦的姿态,却都是十足的女儿身啊!
照夕此时见状,自然不能再为隐瞒了,他笑嘻嘻地对丁裳道:“这都怪你装得不像,
可怪不得我呢!”
丁裳羞羞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还说!”
说着眼波又向一边的念雪瞟了一眼,念雪却捂着嘴一笑,逗得管夫人又呵呵地笑了。
夫人看着照夕点了点头道;“你这孩子,你说你是不是胡闹?好好的你叫人家姑娘
化妆成这个样!”
照夕不由脸一红,半笑道:“这也不是我叫她的,是她自己……”
丁裳却笑着哼道:“怎么不是你?哼……”
太太回头又看着照夕道:“你看看!我一猜就知是你的点子,怎么样?”
照夕见丁裳正低着头直笑,不由暗忖这丫头真坏,自己不好意思了,竟往我身上赖。
想着看着丁裳道:“好!好!你记好了……你记好了!”
管夫人笑道:“记好了怎么样?你还能把人家怎么样?”
照夕半笑道:“好嘛!你老人家也帮着她吧!现在我是没办法了!”
才说到此,一旁的念雪也笑道:“少爷可真会作怪!”
思云也学着样道:“哼!他点子可多呢!”
照夕不由又气又笑,当时脸色通红道:“好!你们两个丫头也来欺侮我,你们等着
瞧好了!”
思云却往丁裳跟前一站,俏皮地笑道:“我们不怕!你要欺侮我,我请丁小姐帮我
们忙,看看谁怕谁?”
照夕连连点头道:“好!好!算你们厉害……”
丁裳这时红着脸站起来,对管夫人行了一礼道:“小侄!啊……侄女还有事,这就
告辞了……”
管夫人站起来道:“你才来会有什么事呢?现在就叫思云、念雪两个跟着你回客栈
里去,把你行李搬回来吧!”
丁裳忙摇手道:“那……那怎么行呢?”
照夕也点了点头道:“母亲既如此说,你也就不要再客气了,你反正明天也不走,
住在我们这里不是一样么?”
丁裳笑着,为难地皱着眉道:“那……可是,可是……”
夫人笑道:“你不要心里过不去,你一个单身姑娘家,无亲无友,来在北京,我们
怎能不照顾你呢?再说你们还是好朋友,你就不要客气了!”
管夫人温和的拍着她的肩,丁裳想了想,才红着脸道:“伯母既这么说,我搬来就
是了,只是……我晚上还有一点事,必须要去办一下才行……”
照夕怔了一下道:“你有什么事呢?”
丁裳讷讷道:“我……还有一点事……”
夫人笑了笑道:“好吧!现在就叫她们跟你去吧!你就快去办你的事,办完了事就
回来……”
丁裳这才点了点头,说着又给管夫人行了礼,夫人一直送到了走廊,还再三嘱咐思
云、念雪,要好好地跟着她,这才回去。
照夕和两个丫鬟一直陪丁裳往大门口走去,照夕看了念雪一眼道:“一定又是你这
丫鬟多口是不是?”
念雪嘻嘻笑道:“谁说?才不是呢!”
思云却岔口道:“不是你是谁?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听见你跟太太说什么来着!”
念雪却格格笑道:“要你多口,没人把你当哑巴卖!”
思云却笑道;“我不说,他们要疑心我嘛!”
照夕只看了她们一眼,也没有理她们,遂向丁裳道:“你今天是晚上有事吗?”
丁裳一面走一面想着心思,闻言点了点头,照夕又问道:“什么事?现在天已经很
晚了,明天办不行么?”
丁裳却微微冷笑了声道:“这件事就是晚上做才好……”
她又问照夕道:“大哥!现在是什么时刻了?”
照夕看了看天上的星,思忖道:“大概是戍时吧!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丁裳这时已走到了门口,思云已招呼着门房,叫他们去套车,丁裳却拦阻道:“两
位姐姐不要送我了,我店里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一个随身包袱。等会儿我自己带回来
就好了,你们用不着跟我回去,也不要套车。”
念雪道:“那怎么行呢?太太还特别关照我们呢!”
丁裳微笑道:“你们放心,我说回来就回来,三更天,你们两个在院子的亭子里等
我就是了。”
照夕暗吃一惊,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是想去干什么呀?而且她脸上带着一股
气冲冲的神色,像是要找谁打架似的,问她她又不说,这么想着,他心中不由十分纳闷。
当时丁裳已笑了笑道:“我的马呢?”
三人才知道原来她还是骑马来的,却见马僮快腿张,正牵着一匹白马由侧边走出来。
照夕就接过马,交到丁裳手中道:“姑娘!你可要早些回来!”
丁裳接过了马缰,微微一笑道:“知道了!再见!”
只见她身形一矮,嗖一声已上了马背,杏目向四人瞟了一眼,双腿一蹴马腹,那匹
马唏聿聿一声长啸,拨动四蹄飞跑而去!
照夕一直目送她走远了,才叹息了一声,对于丁裳这种侠女姿态,很是佩服。今夜
不知她又是干什么去了,他怔怔地看着前面,心中想着心思,却为思云推了一下,笑道:
“别看了,走远了!”
照夕微微一笑,向二女交待道:“你们两个自己找的麻烦,今晚上不要睡了,到三
更天,在亭子里等着人家吧!”
说着转身而去,念雪却追上叫道:“少爷!少爷!我怕……”
照夕回头笑道:“那你是活该,你们两个商量着办吧!想叫我陪你们,那可是办不
到!”
他说着遂自去,念雪遂跺脚道:“少爷坏死了……”
二人在一块咭咭喳喳了一阵,决定两个一块到亭子里去,这才去为丁裳预备房子,
等时间差不多了,二人打了个小灯笼,直向院中走去。但觉秋风习习,虫声唧唧,漫空
的流萤,一明一灭地飞着,就像是一天小星星也似。思云念雪两个人,你偎着我,我偎
着你,用灯笼照着路,抖颤颤地直向亭了里走去!
原来早有人,比她们先在亭子里等着啦,两个丫鬟吓得“啊哟”一声,转身就跑。
却听人叱道:“不要怕,是我!”
二女一听是照夕的声音,不由又转过身来,就向他道:“你不是不来么?”
照夕叹了一声道:“心里闷;睡不着,所以干脆出来坐坐,就便陪你们等丁姑娘!”
二女各自一笑,也不说破,就进了亭子,却见照夕目注当空,似作深思之状,两道
剑眉,紧紧凑在一块。思云抿嘴一笑道:“有了这位丁小姐,恐怕就不想对门的那位江
小姐了吧?”
照夕苦笑了一下,对她看了一眼,那意思似乎是在说你知道什么啊?可是他的心,
却为思云这几句话,带入了另一番境地!
雪勤的影子,又重新回到了他眼前,他微微打了一个寒颤,自惕道:
“你曾经发过誓,今生只爱她一人的啊!莫非因为她的负情,你竟也有违初衷么?”
想着心情十分沉痛,按理说,丁裳在各方面来说,都应不在雪勤之下。可是自己对
她的感情,在内心上,总不能拿来和雪勤相比,只要一想到雪勤的一切,那丁裳的一切,
无形中就似乎淡得多了。
他又暗想到,母亲似乎对于丁裳的印象极佳,看来已甚有意,其实她又如何得知我
如今的心情,我是不会再去属意谁了。
想到这里,心中十分沮丧,一任思云、念雪在一旁说笑,他却是一言不发,脑中浮
浮沉沉的,全是那江雪勤和丁裳二人的影子!
他又哪里知道,此刻所思念的两个人,正在作一场生死之争呢?
原来丁裳自从那晚落水之后,心中已把雪勤恨到了家,偏偏又遇到了那位多事的生
死掌应元三,竟暗中教授了她一套功夫,这是一套专门对付江雪勤“蝴蝶散手”的厉害
功夫。
丁裳自然心喜万分,由是夜夜随着应元三苦练,十天之后,果然把应元三这一套厉
害的“拿月追星掌”练熟了。应元三何故如此垂青她?又为什么这么要与江雪勤为敌呢?
这其中有一段宿仇,笔者为使读者明了起见,不得不把笔头暂时调一下,略叙一下
其中奥秘。原来在五十年前,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应元三,初接掌门职司,尚在中年,
他因眼界太高,虽属中年,尚无配偶,故此在志得意满之际,偶思及此,亦难免怅怅然。
一日路过黄山,因慕黄山钟灵峻秀,偶然兴发,遂独自登山,意图饱览峻秀山色,
山行不知远近,不觉遂入内山之“五云步”涧谷。这时已是入暮时分,山路险峻尚且不
说,且这“五云步”乃全山最险恶之处,太阳只一下山,这“五云步”地方,即有大片
云雾涌出,初起时,尚能略辨远近景象,霎时之间,弥山盖野,有如千顷云海,真有伸
手不见五指之感。
所以这地方,一向绝少有人迹能到,即使有那附近大胆猎户到这地方射猎,也只敢
午后进谷,日落前退出,一丝也大意不得!遇上刮风阴雨的天,更是请他们也不敢来!
如此一来,这地方无形中就成了一个禁区,从没有人敢大胆来的。因云雾一来,漫
空盖谷,要到第二日午时才散,且雾来时,各中毒蛇虫蝎俱都游出,觅物而噬,真是防
不胜防,端的厉害无比!
最厉害的是五云步内,乱石崩云,深涧四伏,有如百井,星散四列,多是百丈深渊,
一不小心踏下便粉身碎骨,所以附近山民,谈起五云步来,没有不谈虎色变的!
生死掌应元三,哪里知道这地方有这么厉害的隐伏?一个人前后山转了一周,已是
天将幕色了,待到了“五云步”正赶上落日时刻。
他独自抱膝坐在一石峰顶上,前望着日落的红霞,但见白骛成群,那味儿倒似应了
王勃的“落霞与弧骛齐飞”,而黄山秀丽至此,亦可谓之至极了。正在醉心的当儿,蓦
地刮起一阵山风,遂见万鸟升空,鸣声啾啾,却向后山绕去,隐隐中更闻兽吼声声。那
狐兔之类,成群窜出,四散逃逸,像是大难将临之兆,应元三不由吃了一惊,暗自惊疑
道:
“奇怪,这是怎么一回事?它们都跑些什么呢?”
念未完,但觉当空万马奔腾也似的,驰来一大片云雾,霎时之间弥山盖野,应元三
不由大吃了一惊,道声:“不好!”身方立起,遂觉白雾如带,只一卷,自己已入云雾
之中,应元三只觉得全身阵阵发冷,这才知道不妙。但仍仗着自己一身轻功了得,尚未
觉得如何严重,等到身子纵出之后,才发现所望之外,竟全是一片白雾,以自己目力,
仅不过能视出尺许范围,这一急不由大吃了一惊,可是身形竟不由己地直向一处深涧落
去!
应元三这一惊,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可是身在雾中,竟连攀抓一旁的山石树枝也
是不能,自忖必死无疑了。
就在这惊魂刹那之间,忽觉自己身子似落在一面有弹性的绳网之上也似。
更怪的是,自己身子方一落下,那藤网也似的东西,却由四面八方一并包了起来,
一任应元三有一身功力,竟是不能挣开,却反倒是愈挣愈紧。
生死掌应元三这一会反倒不怕了,他自忖必死无疑,却想不到竟会绝处逢生,半涧
之中,竟会有如此一张生出的藤网;而自己竟这么巧,正好落在网上面,只要睡着不动,
等到雾退了,还愁自己不能脱身不成?
他想得倒是很好,也就在这霎时之间,应元三全身竟为那环身的乱藤缠了一个紧。
这时候他已觉出不妙了,遂觉那藤网,竟自慢慢的往上升了起来,就像是有人在提
动一般。应元三这一吓不由连怕也忘了。
似如此一直上升了十来丈左右,才听见一个少女的音喘道:“师父!这不像是野猪,
野猪比这个重!”
应元三这一听,简直又气又喜,暗忖道:“这可好!原来这网子是捕兽的,我成了
野猪了!”
想着又挣了两下,却又听原先少女口音道:“哟!还动呢!师父你来帮着我一下,
不要叫它咬着我了!”
生死掌应元三气得方要开口,却又闻得另一老人口音哈哈笑道:“傻丫头,你可走
了眼了,你拉上来再看看,是野猪不是?”
应元三心中一惊,暗想道:“啊!这老人好纯的目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之中,
莫非他竟看出网中是人么?”
想着又闻那少女娇声道:“不是野猪,是头狼我也吃不消呀!我又看不清楚它!”
说着像是双手交换着用劲往上拉,应元三方要开口,只觉得背上“砰”一声,一阵
疾痛,像是着了一棒,却听那少女道:“先打死它再说!”
不容应元三开口,第二棒又自打下,这一次那少女想是加了几成劲,应元三又正想
坐起来,少女这一棒,无巧不巧,却正打在他头上,只听见“砰”一声,应元三就是练
有“汕锤贯顶”的功夫,疏忽之下,对这种势子也是吃不住。
顿时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口中“啊”了一声,却听见先前发话的老人叱了声:
“施不得!”
跟着身子似已为人提开,却听见那少女咦了一声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是个人呢?”
那发话的老人呵呵笑道:
“谁说不是人?这小子要不是练有内功,你这一棍子,早把他头打开了!孩子!你
的差事可来了!”
生死掌应元三绝处逢生,却料不到,竟会遇见这么一对师徒。虽然他目光并不能看
清这师徒二人容貌如何,可是只由这师徒的对话之中,他已意识到,这一对师徒决非常
人。
尤其是那发话的老人,他竟能目视云雾,把自己行动形成看得一清二楚,以此判来,
这老人决非一般练武之人所可比拟。
应元三耳闻得这师徒二人对话,只因自己这条命,总是为人家所救,虽是说话难听,
自己又如何能与她一个小女孩一般见识?
想到这里不由翻了个身,双手想把环身的藤索解开,却为一只手按住了。却又听得
先前发话的那老人道:“老弟!你忍耐一会,这网子内还有机关,一个弄不好,可要夹
断了你的手指头!”
生死掌应元三不由大吃了一惊,当时讷讷道:“尚没清教老先生及那位姑娘贵姓?
这是什么地方?小可应元三有礼了!”
却听见老人呵呵一笑道;“你就是新出道的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么?老夫倒是久仰
了你的年少有为!你先不要管我师徒是谁,总之,你这条命,算是侥幸保住了。”
说到这里,又嘻嘻一笑,遂大声唤道:“梅儿!你怎么又进去了,这都是你惹的麻
烦,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又哈哈大笑了两声,应元三不由脸一红,却闻得那叫梅儿的少女在里面应道:
“我不管……我不管……他是个男的!”
那老人又呵呵笑道:“傻孩子!男的又怎么样?你方才那一棍子差一点把人家打死,
你却连个礼也不赔,天下哪有你这么不讲理的人?还不快来把这劳什子弄开,你当真想
把人家当野猪给弄死么?”
生死掌应元三又羞又气,暗想道:“好个老儿,你明知我是先天无极派掌门人,却
仍然如此戏耍与我,你也太小瞧我了,等会雾散了,我要你还我个公道!”
只因此刻身子尚对方藤网之中,虽是一肚子不高兴,却是奈何不得!
当时不由气得长叹了一声,把双目一闭,心想任你们耍笑吧,反正雾散之后,恩仇
我都要清一清!
想到这里,却闻得那少女格格笑着走近来,她口中微微笑道:“对不起尊客,方才
那两棍,我可不是有意的。因为我以为是野猪呢!这五云步地方险恶,莫非尊客你还不
知道么?”
应元三气笑不得地长叹了一声道:“没有什么,姑娘不必多礼了……在下因系首次
游黄山,并不知道这地方如此险恶……”
少女又笑了笑,一面用手摸索着藤网,似闻有铁物相击开锁的声音,一面却嘘着气
道:“并不是黄山所有地方,都如此险恶,实在只有五云步这方圆十里是这样的!”
说着话,锁已开了,应元三忙往外钻身子,那少女却也正往里弯腰,不注意,只听
“砰”一声,两个头碰在一块了。
少女口中啊哟了一声,应元三也啊哟道:“对不起!对不起……唉!”
那一边的老人却是连声大笑不已,他吐了一口痰道:“梅儿往左,应老弟往右,这
次就碰不到一块了!”
二人依言站起,果然左右错开,那女孩对这地方早已熟悉,虽是在浓雾之中,亦了
如指掌,错开身子之后,一面揉着头,嘟着小嘴,已走到了老人身前。应元三却似瞎子
一般,两只手摸索着,足下踉踉跄跄,简直是一步也看不清,老人哈哈笑道:“好一个
先天无极派的掌门人!来!老夫引导你过来吧!”
应元三不由被这野老头说得羞愧无地,苦笑了一下道:“老前辈休要取笑,在下已
无地自容了!”
遂觉得肩上被一物一敲,忙用手去一摸,原来是一枝竹管旱烟,知道是老人递来接
引自己之物,只好用手抓住烟管,随老人走了过去。约行了数十步,老人才放下烟管笑
道:“好了!客人可以坐下了!”
应元三用手一摸,果然身前有一截尺许高下的大树根,甚为平滑,当时落坐,带愧
叹了一声道:“在下幸蒙贤师徒救命之恩,否则此刻怕早已粉身碎骨了!”
老人哈哈笑道:“这不关我的事,都是我那徒弟淘气,每日在悬崖撒网,用以捕捉
大雾中走失的野兽,却料不到今日竟把尊客你老弟给捉上来了,哈!真好笑!”
应元三低头道了声:“惭愧!”
老人敲了一下旱烟袋道:“你也不用惭愧了,看你面色苍白,不用说你是受了雾寒
了,给你弄碗姜汁喝喝吧!”
说着唤道:“梅儿!快端碗红糖生姜水来!”
却闻得那少女娇应了一声,生死掌应元三心中暗暗惊异不已,奇怪的忖道:“这对
师徒,倒是奇怪,怎会在这险恶地方落居呢!要是一个不小心,掉下山涧里那还了得?”
他心中这么想着,却听到瓷碗相击之声,又有开水壶倒水的声音,他不由担心地道:
“这位姑娘,小心开水烫着了你!我吃不吃倒不要紧!”
那姑娘噗哧一笑道:“你不要担心我,还是小心点自己吧!”
应元三不由脸又一红,那老人呵呵又笑道:“丫头!你是怎么说话的?小心人家可
是一派掌门人,所练三阴绝户掌,岂是你能对付的?”
应元三心中一惊,暗想道:“这老人真厉害,居然连我的拿手功夫,他都清楚得很,
他到底是谁呢?”
那姑娘口中哼了一声道:“三阴绝户掌有什么了不起?我才不在乎呢!”
老人和应元三都不禁哈哈笑了,说话之间,姑娘已走近在应元三身前,她口中笑道:
“掌门师父,你的姜汤来了!”
应元三寻声探出双手,接过了碗,一面道:“姑娘不必取笑,在下实是惭愧万分!”
少女递过了碗,含笑道:“这算什么呢?我师父这么大本事,有一次还难免摔到山
下了呢!后来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
才说到此,老人已大笑道:“好徒弟!你尽管把师父丢人的事往外抖吧!你这孩
子!”
应元三也不由笑了,微笑之中,他已把先前对这师徒二人的一些敌意,全数扫除了!
他接过了这碗姜汁,就口喝下,果然由丹田内升出了一些暖意,再加上他内功本厚,
略一调息,也就恢复了体力,这时老师徒二人尚在一边调笑玩乐!
生死掌应元三只是坐在一边不动,等了一会儿,见雾色非但没有减退,却反倒似比
以前更浓了,他不由心中奇怪,当时咳了一声道:“老人家,这雾何时可退呢?”
问了两遍,那老人才笑道:“还早呢!你今天想走是不能够了,要到明天早晨雾才
散!”
应元三不由大急,站起了身子道:“那!那怎么行呢?在下还有急事待办呢!”
老人嘿嘿笑道:“那可没有办法了!”
应元三却向着老人发声处抱拳一揖道:“有烦老人家指引明路,在下这就告辞了!”
那小女孩惊道:“这怎么行呢?你会摔死的呀!”
应元三方自皱眉,老人已微笑道:“我们不能强留人家,来!梅儿,你去点一只火
把来送客!”
生死掌应元三大喜道:“如有火把照路就好了!”
老人只冷笑了一声,也没说话,须臾,那姑娘已打着一枝油松火把过来了!
渐渐走近了应元三身前,应元三在模模糊糊的火光里,略微看了一下这姑娘,顿时
不由怔住了。因为眼前这位大姑娘简直是太美了,留着刘海发,大大的一双眼睛,虽是
一身青布衣裳,可是那身段,那肤色,那轮廓,简直是无一不美到了家!
他心中不由大为惊叹,想不到这地方,竟会有如此国色佳人!
一时,他竟是呆住了。
那姑娘把一双蛾眉一分,微笑道道:“拿去吧!这火把算送给你了,你可小心了,
出门往右拐,顺着那条小路直走就没错了。”
应元三这才惊觉,不由脸色一红,当时自责道:“你也太失礼了,人家是大姑娘,
怎能这么瞧人家?算了,走吧!”
想着接过火把,那火光燃着雾气,发出哧哧之声,约摸可看清丈许远近。
他接过了火把,又照了照,才见身前丈许,坐着一个枯瘦的老人。
这老人一身灰布衣裳,秃头白眉,颔下留有三菱羊须,一双眸子,却是深深陷在目
眶之内,可是开合之间,精光四射。
老人手中玩着一枝花竹旱烟杆,不时抽上几口,只是睁着那双眸子注视着自己,并
不发一言。
应元三看到此,料定此老决非常人,自己受人师徒救命之恩,临走怎能不称谢一声。
想着走上一步对着老人深深打了一躬道:“还没请教前辈大名如何称呼,救命大恩
铭记在心。”
说着又看了身边的少女一眼讷讷道:“还有这位姑娘……”
老人却是直如未闻,仍自狂吸着旱烟不理不问。应元三方感有些下不了台,那少女
却似看不过笑道:“我叫向枝梅,人家都叫我冷魂儿。这是我师父,人称黄山异叟,你
该知道了吧?”
应元三不由大吃了一惊,心道:“哦!我真是该死,竟把这位老前辈忘了,久闻此
老乃天下有数奇人,垂名武林已有六十年之久,掌中一对离魂子母圈,大江南北真是罕
有敌手,却想不到今日竟会在此见到了,此人姓叶单名一个彤字,是一个极为难缠的人
物!”
生死掌应元三当时惊异的上前,行了一礼道:“原来是叶老前辈,弟子真是冒失了,
老前辈和向姑娘救命之恩,弟子永留肺腑,来日再图报答吧!”他说着又深深鞠了一躬。
却见黄山异叟叶彤,仰天一阵大笑,他一面手中挥着那支旱烟杆道:“应老弟!你
要去,我自然不能留你,你请吧!不过老夫可要警告你,不可勉强,真要不行你再回来,
你去吧!”
他又挥了挥那支旱烟杆子,应元三躬身退出,这时手中火把尚在劈劈啪啪地烧着,
冷魂儿向枝梅一直送他到了门口,她用手往前面指道:“顺着这条小路一直走,不过这
条路很难走,你决不可能走过去……”
应元三不由吃了一惊,却见冷魂儿向枝梅对他笑了笑,应元三只觉得从全身各处汗
毛孔里都觉得舒服,当时吃吃道:“姑娘的意思……”
向枝梅把身子一转,一面往回走着,一面笑道:“我不管,反正师父说了,你如走
不通,记住回来就是了,雾要明天上午才能消呢!”
说着她就跑了,生死掌应元三怔怔地目送着她,消失在浓雾里。只感到这姑娘,就
同雾一般神秘,她深深地诱惑了他,诱惑了这位中年无偶的掌门人。
这时他真有点不想走了,若非是自己坚持欲行在先,此刻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
走了。
无可奈何之下,叹息了一声,一只手打着火把,有一步没一步的往前行前,脑子里
可对向枝梅这个姑娘,存些绮丽的非分之想,他忖道:“如果我能娶到这么一个媳妇儿,
该多好!”
可是一想到黄山异叟叶彤,他的这些热念,马上就冰消了。
因为他知道这个怪老头子,是绝不会允许他心爱的门徒,去和外人结婚。
他不由重重叹了一声,踽踽的独自行着。
可是“情念”这两个字之与人,确实有着不可思议的作用,这并不是想和不想的问
题,一旦在偶然的机会里,你只要种下了这个情念的“因”,必定你就会去想得到这个
“果”!甚至你会不惜一切,甚至失去生命也要去获取这个“果”。
生死掌应元三错在入迷太深,尤其是他更误会了对方的感情,他想到冷魂儿向枝梅,
对自己的那种笑,是含有深情的。
否则,她又为什么对我笑呢?而且笑得那么迷人,一个女孩子是不会随便对人笑的
啊……
他想到这里,真是足似拖有万斤的铁,再也走不动了。
回头望望,那小茅屋,早已为浓雾深锁住了,再也看不见那美丽姑娘的脸!和美丽
的眼睛了。
生死掌应元三不由坐在块大石上,看着手中的火把,劈劈啪啪地烧着,他的心,也
正和那燃烧着的火把一样热炽,一样地激烈。
现在他已决定不走了,他往前又走了几十步,把火把插在地上,只等到火把燃烧到
某一限度时,他再往回走。
如果他师徒问,自己可说是路上太险,只好被迫而返了;然后、然后……
他用手托着头,沉重地想道:“我是应该有一个妻子,我可以诚实的当着叶彤向他
徒弟求婚……也许他会答应我也不一定。”
然后他又想到自己,三十二三岁的年纪,已是武林中一派的掌门人了,在任何一方
面来说,都不能说是不够资格。虽然冒昧了一点,可是在我如今的立场,我不这么自己
推荐,又有什么办法呢?况且那向姑娘年已至标梅之年,本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古
训来说,自己此举,并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
这么想着,他的心立刻活了,而先前原有潜在的一些矜持观念,此刻已不复存在了。
勉强地又耗了一盏茶的时间,看那火把已燃了一大半,再不回去,恐怕火把就不够
用了。
想着他就站起来,把火把抽出,回过身子,往回路上走去,走了一程时间,算计着
已差不多该到了,可是手中的火把,竟还有一截。
忽然他心中一动,干脆把火把的火头,在地上一阵插抹,把火弄熄了;然后用力把
它掷了出去,现在他眼前已又是一片白茫茫,不分东南西北了。
又等了一会儿,他才出声唤道:“叶老前辈……叶老前辈……”
谁知才唤了两声,就听见向枝梅的声音嘘道:“不要叫!不要叫!我已经等了你半
天了。”
应元三不由又惊又喜,他脸一红道:“哦……是姑娘……好极了……你快来领我回
去吧!我一点路也看不见……”
接着眼前火光闪动,向枝梅已举着火把走近了,应元三不由笑道:“姑娘你怎么会
知道我要回来呢?”
向枝梅只笑了笑道:“你才一出去,师父就叫我拿枝火把在这里等你,他说你一定
会回来的,果然没错!”
应元三不由一怔,吃了一惊,暗忖道:“奇怪!怎会知道我要回来的?莫非……”
可是转念一想,他又放下了心,暗笑道这是我心里的事,他如何会知道?不要瞎想
了,我还是随她回去吧!
想着就装着笑,对向枝梅道:“你师父真会算……”
冷魂儿一面在前边打着火把,一面回头笑道:“我早就说过,这条路危险得很,没
有雾尚且难行,何况这么大雾呢!你不听嘛!”
应元三心中惭愧,连连点头道:“是,是,我真笨……还麻烦姑娘来接我!”
向枝梅接口笑道:“接接你倒无所谓,谁叫你是客人呢!”
应元三跟在姑娘的后面,目睹着她窈窕的身材,长长的发辫,一身青布衣裳,一双
青缎子弓鞋,洗得也很干净,这一切虽是那么平凡,可是穿在这姑娘的身上,只能以一
个“美”字来形容!
他脑子里更是有些迷乱了,偏偏向枝梅见他没有答话,心中奇怪,回头看时,见他
呆呆地看着自己,心中好笑,不觉嗔道:“你这人眼睛像贼一样的,看什么嘛?”
她说的语句虽恶,可是由于脸上的笑,嘴角的俏,无形中又在应元三心内,起了一
阵极大的波动。须知心怀感情的人,多半是有些敏感的,向枝梅的随口话儿,却又给了
他无比信心和鼓舞。
他遂大着胆子问道:“姑娘你十几了?”
向枝梅笑道:“你猜!”
应元三几乎迷惘了,他陶醉的忖道:“我猜?哈……这句话多够味啊!”
他于是不假思索地道:“十八了,再不十九!”
大姑娘回头摇了摇头道:“不对!不对!我已二十二了……你想想……我十四岁随
着师父练功夫,已有八九年了,哪能只有十八岁呢?”
应元三点了点头,因为他到底不是轻浮一类的人,他很清楚,对于初见面的少女,
应起码保持的界限。所以尽管他内心是如何地激动着,他仍能控制着自己的嘴,不要说
出有失身份的话!
二十二岁,就像二十二朵花,在他眼前飘舞着,他想:“这应该是更适合接近自己
的年岁啊!”
他拉了一下衣服,暗忖道:“这姑娘方才已说我的眼睛像贼了,虽然这是一句玩笑
话,可是由此看来,一定是我的眼睛有些失态了。我现在必须要老成一些,不要让她看
轻了,等会儿提亲就讨厌了!”想着不由恭诚地跟在她身后,一句话也不再多说了,枝
梅打着火把走得过快时,她总是回过身子,把火把照着,等应元三过来了再走。
小小一段路,二人却是走了半天,看看已到了门前,枝梅把火把插在门口,向内叫
了声:“师父,客人为您接来了!”
这时黄山异叟叶彤,却微笑着已由内踱出,他微笑地看着应元三,又看看向枝梅。
前者面色已不自然地红了,因为太怕老人的目光了。
果然这老头儿哈哈一笑对向枝梅道:“他不是我的客人,啊……哈哈!”
冷魂儿天真地转着眼睛道:“他不是我们的客人么?”
老人收住了笑,点了点头道:“是!是!他是我们的客人,既是客人,我们怎能不
招待一下人家呢!你去好好弄几个菜,昨天那只鹿腿,还没吃完,味道还不错,你也炒
一盘来!”
枝梅对师父前面的话,还不大了解,可是听到后来,她又笑了。
她小声问师父道:“我去看看树上笼子里,捉住山鸡没有,要是捉住了,拿来煨汤
好不好?”
黄山叟笑着点头道:“好!好!随你,你快去吧!”
向枝梅马上转身走了,应元三略微有些失望,因为他以为枝梅会向自己再笑笑的,
起码也应该看自己一下,可是竟然都没有!
他不由有些失意地发着果,黄山叟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如果老夫猜的不错,
老弟!你是应该有话要对我说的!”
生死掌应元三不由吃了惊,他的脸霎时之间又红了,望着这怪老人,他有些张口结
舌。叶彤凭着数十年的处世经验,用着他那光华闪烁的一双眸子,几乎洞悉了应元三的
满腹机密,看着这年轻人的紧张情形,他内心真有些好笑,他点了点头道:“对不对?
老弟!”
应元三“唔”了一声,他想着这些话应该如何的对他说才能不失之冒昧?他的脸更
红了。
黄山叟又笑了笑道:“我们武林之中,讲究的是心怀坦白,有什么就说什么。老弟
乃雄掌一派之人,为何期艾至此,未免有失威议,你说出来,无妨!”
应元三被黄山异叟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心中十分羞愧,当时一咬牙,苦笑道:
“老前辈既如此说,弟子斗胆放肆了……”
他看了一下旁边,向枝梅并不在身侧,黄山异叟既这么开门见山地问,自己若不吐
实,试问要等到什么时候再说呢?
可是!这种话,自己又该怎么出口呢?
想着他不由吞吐道:“弟子实因……实因……”
叶彤微微一笑道:“是有关小徒向枝梅吧?”
生死掌应元三心说好精的老人,他红着脸点了点头,讷讷道:“正是……弟子有
心……有心……”
叶彤狂笑了一声,朗声道:“应老弟!你不必为难,你要说的我全明白了,这事情
好办!”
应元三不由一阵惊喜,他真想不到这老人如此豪爽,居然一口就答应了。当时真是
惊喜得有点失措,慌忙站起,对着黄山异叟深深一拜道:“一切全仗老前辈玉成,弟子
感铭五内!”
可是他的话,却为这老人一阵更大的狂笑之声给中止了住了,应元三在他刺耳的笑
声里,不由吃了一惊!
|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