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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眠先生》
第十一章 暗算成画饼
那高大道人进门之后,首先向岗玉仑打着稽首道:“想不到老弟也在。幸会,幸会!”
岗玉仑道:“主人正要专诚邀请,道长翩然莅临,想必已有所见了?”
白鹤道长重重地叹了口气,却将肩上一个包袱,连带着一口长剑卸下来,放置桌上。
这里他果然像是常来的样子,也不向主人打招呼,径自在一张位子上坐下来。
侍者献上一杯香茗。
白鹤道长接过轻呷了一口,那双闪烁着锋芒的眸子,在各人脸上扫了一眼。
辈份较低的,在他的目光接触时,俱都恭敬地站起来执弟于礼,并且各报名字。
到了柳青婢时,这位柳姑娘名字报出之后,白鹤道长似乎惊了一下。
不等到主人古寒月的介绍,白鹤道长已先肃然道:“青竹堡的柳老剑客是姑娘什么
人?”
柳青婵少不了又作了一番介绍。
白鹤道长显然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听了柳青婵的讲说之后,白鹤道长那一双眉毛紧紧地蹙着。
很久,很久,他才点了一下头。
“贫道在赴河间道上,已听说了这件事。此番提前来拜访古老,也正是为了这件事。”
说到这里,他冷冷一笑,道:“这是武林中百年来未见过的怪事!凶手武功之高,
骇人听闻。”
眼睛一转,看向座上的古寒月道:“主人可曾知道这厮底细以及来龙去脉?”
古寒月道:“这些早已清楚了。”
道人道:“愿闻其详。”
古寒月道:“别人不知道,你焉能不知,三十年前洞庭君山之会,莫非你没有参加?”
一句话说得白鹤道人神色一变。
长叹了一声,他点了一下头道:“我老道焉能把这件事情忘记?我在来此的路上,
曾经把这厮做了一番分析,其中也曾料及有此一着,想不到果然如此,真正是大不幸事。”
古寒月冷笑道:“你可知‘天一门’的蓝道友也遇害了?”
“啊,有这种事?”
古寒月接下去道:“‘七星门’的岗玉昆岗兄也遭了这厮的毒手。”
“这是真的?”
白鹤道长一双眼睛睁得极大。
“自然是真的。”
白鹤道人看了在座的岗玉仑一眼,当然知道事情不假!一时愕然。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道:“好!想不到独孤无忌真还有这个能耐。我沿途听说这厮
是由大名府老龙潭的冰里冒出来,并且自号为冬眠先生,当时就已猜出了他的底细!看
他这番来势,显然是要与全天下的武林中人共同为敌了。”
古寒月道:“虽然未必与全天下武林同道为敌,但是志在我等君山之役时的十一门
派,却已极为显明。”
“对了……”白鹤道人像是忽然由梦中惊觉过来的样子。
岗玉仑在一旁插口道:“这厮眼前只怕已来到了河间,白鹤道兄来得正好,我们应
该早作打算防范未然才是道理。”
白鹤道人冷冷一笑道:“好个猖狂小子,我倒要看看他能有什么本事,力敌我们三
派掌门人!”
话声才住,即见朱龙由外步入。
他向上座的古寒月抱拳行礼道:“启禀师尊,本门诸人已集合演武堂,听凭师父的
差遣。”
古寒月点头道:“我马上陪同在座诸位与会,你先下去。”
朱龙又趋前一步道:“启禀师尊,二师弟方由外面转回,据他说那位冬眠怪人,已
在河间府外的沙河桥现了身,露了行藏。”
这番话,听得座上客人俱都一惊。
古寒月点点头道:“消息确实么?”
“二师弟说,是陪同那位冬眠怪客同行的一位姓弓的递上的口讯,要他速速禀明师
父以应急变。”
“好,我知道了。”
朱龙行礼退出。
古寒月面向众人冷笑道:“他来得正是时候,眼前问题是他来找我们,还是我们去
找他?”
白鹤道长手捋长髯道:“这话问得好,我们要好好思量一下。”
岗玉仑因杀兄之仇,早已怒血澎湃,此刻乍闻仇人已来,哪里还按捺得住。
他霍然站起来道:“这就去杀他一个措手不及!”说着他首先步出座位,操起兵刃。
他的兵刃是一口九耳八环大砍刀。
古寒月转向白鹤道长道:“道长意下如何?”
白鹤道人冷静了一下,站起来道:“岗老弟说得也有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杀他
一个措手不及。”
古寒月站起来道:“各位先陪同老朽至演武堂,会合了本门弟子再作决定。”
于是在古寒月率领之下,众人鱼贯而出,向演武堂集结会合再定大局。
“沙河桥”只是一个很小的市镇。
镇上只有两家像样客栈,一家叫“厚福楼”,一家叫“千里香”,前者以楼台取胜,
后者则以庭院闻名。
傍晚时分。
一大群人,忽然涌进了“千里香”!
客栈的主人一眼就看出苗头不对,因为来人之中十之八九都带着家伙!
这些人盘桓在食堂里。
为首的人是一个青衣儒雅的老秀士一一古寒月。
一个是白眉白发的老道人——白鹤道长。
还有一个是红面壮颐的老叟——岗玉仑。
另外还有很多人,老壮男女都有,总数在二十人以上,这些人盘聚在食堂里一言不
发。
未几,跑堂的引来本栈的老板钱掌柜的——来人是一个黑胖子。
他在食堂的门口只打量了各人一眼,已看出了各人的来路,面现惊惧地走了进来!
岗玉仑向他招了一下手。
钱老板走近道:“这位客官有什么差遣?”
岗玉仑道:“我们是武林道上的朋友,钱老板你可看出来了?”
“是,老爷子,你们的来意是……”
“我们是来会一位朋友!”
“这位朋友是……”
“就住你的店里!”
“是哪一位?”钱老板脸色发青地道:“我马上请他出来。老爷子,你们还是在外
面说话比较方便。”
“那倒不必!”岗玉仑道:“还是借你的店比较好。掌柜的,这件事是我们自己的
事,你用不着大惊小怪,要是惊动了地方,有什么风惊草动,我就唯你是问!”
钱老板一怔道:“客官你老是……”
岗玉仑挥了一下手道:“你下去吧!”
钱老板哪里还敢说话,哈了一下腰便要退出,一旁的岗双飞道:“等一下。”
钱老板站住道:“还有什么吩咐?”
岗双飞道:“从现在开始,这家客栈我们包下来了,不许任何人再进来,知道吗?”
“这……”钱老板怔了一下,点头道:“是。”
钱老板出去以后,不久,柳青婵遂走进来。
此行,她的任务十分重要,她是被派出来直接刺探敌情的,是以大家见她进来,俱
都面现紧张地拥了过来。
柳青婵一直来到了古寒月跟前,道:“刚才弟子已见着了弓师兄,承他见告,要我
们不可轻举妄动。”
说完遂由手心里拿出了一个纸团,打开来递过去。
古寒月接过看了一眼,冷冷一笑道:“太晚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有一拚
了。”
各人见那张纸片上草草写着几个字:
“字呈古、岗等前辈,敌强,不可力敌,宜急图转移,以观后效。弓富魁谨上。”
大家看完之后,面面相视作声不得。
岗玉仑“嘿”了一声道:“笑话,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了他一个人不成?”
白鹤道长冷冷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这一战胜了固是不说,
要是败了,可就退无去处。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说到这里,他拿起了他的那口青钢长剑,站起身来道:“我们就照原定的计划,由
贫道与岗二先生打头阵,且把那厮由房中引出来再说。”
古寒月点头道:“一切照计行事,你们两个如不能在一举手间击杀了他,切记不可
恋战,否则我这‘三才连环阵’势难威力大展。”
白鹤道人道:“这个贫道晓得。”
岗玉仑即亦拔出了他那口“九耳八环大砍刀”,面向白鹤道长道:“走吧,道兄!”
二人闪身步出。
各人亦陆续步出。
“千里香”客栈的地势,以及动手对敌时的前后步骤,早都经各人踩探好了。
当下,由古寒月率领着,陆续步出,按着预定的地方分别站好。
小小庭院,倒也清静可爱。
院子里有座茅亭,草坪上枯萎的草根,都已吐出了青青的嫩苗。
这是“千里香”最后面的一进院子,留有三间最好的客房,两间已经租出去了,只
空着一间。
古寒月等人就利用这空着的一间作为集会地点。
过之江的那间房子,老早就在他们的监视之中,然而自一开始,那间客房的门窗紧
紧地关闭着,对于房子里的人,可以说讳莫如深。
寒风一阵阵地吹过来。
廊子里的几片枯叶,随着风势打着转儿。
这时候一个年轻的伙计,手里托着托盘,盘子里罩着一壶酒、两盏杯,低头走过来。
这小子似乎注定了要倒霉——他心里也似乎早就防着将遭不测,一双眼睛叽哩咕噜
地到处乱转着。
人的预感有时候是蛮灵验的。
就在这个小伙计心里七上八下的当儿,身后猛地袭来了一阵子风。
他还来不及回头察看的当儿,一只手点他的穴道的同时,另一只手也极其轻巧的,
由他手里把托盘接了过来。
小伙计被拖到了空着的一间客房里。
那个点他穴道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武林中颇负盛名的白鹤观主。
他匆匆脱下了那个伙计的衣裳,穿在了自己身上,把一口精工打制、凌厉无比的匕
首插在袖筒里。
老道人抱定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雄心壮志,眼前就要单身入虎穴,谋图行
刺过之江。
本来他这个工作原是安排“七星门”弟子“甩手箭”岳章来担任的。
白鹤观主临时觉得不放心,就自己出面顶下了这个角色。
白鹤观主在武林中声望极隆,他本人武功精湛,尤其是那一路“七十二手白鹤剑”
法,在江湖武林中为人备极推崇。
其实他最拿手的功夫,并不是那套“白鹤剑”法而是一种最为杰出的暗器“弹指神
针”,知道他会这门绝技的人还不多。
古寒月就是这不多的人当中的一个。
再者,这个道人轻功极佳,他的“白鹤跃枝十三迁”身法,堪称独步武林,很少人
能出其右。
所以他慨然自己心甘情愿来担当这第一步,也是最危险最重要的工作,却是至为恰
当。
经过一番打扮之后,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伙计,如果你根本就不认识他,
那么你决计不会怀疑他眼前的身份是假的。
为他作掩护工作的是岗玉仑。
他们两个人已经作了一番暗里协调——如果白鹤观主在一举手的当儿不能力制那位
冬眠先生于死地的话,岗玉仑将在这时配合出手。
他们两位都是当今武林中开山立舵的人物,武功上的成就自不容人置疑。
如此再加以古寒月这位罕世高手的老谋深算,全力以赴,各长老弟子的同心协力,
这场即将面临的激战,确是十分可观!
白鹤道人与“双手飞梭”岗玉仑要率先而出的当儿,忽然由门外闪进一个人来。
是一个灰衣长身的少年人。
岗双飞与柳青婵立刻认出了来人。
弓富魁!
柳育婵上前亲呢地叫了一声:“弓大哥!”
弓富魁抱拳道:“姑娘请代为引见各位前辈一下!”
经过一番引见后,弓富魁相继见礼。
岗玉仑大咧咧地道:“弓贤侄,你的事情我都已听说了,在黄泥塘那一档子事,承
蒙贤侄你的帮忙,我十分感激你,弓贤侄你这种忍辱负重的精神,大家都很佩服,不过……”
说到这里,这位老人家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气呼呼地道:“现在弓贤侄,你可是
看见了,我们大家伙都来了,马上就要去找姓过的算账了,眼前我们都知道你的处境很
为难,所以你最好先避一避,这样较方便。”
弓富魁抱拳道:“弟子也正是为这件事来的。”
白鹤道人道:“你有什么意见?”
弓富魁道:“以弟子之见,这件事各位老前辈务请三思才好。”
岗玉仑一瞪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弓富魁道:“过之江武技通天,以弟子之见,只宜智取,不可力敌!”
白鹤观主嘿嘿一笑道:“老贤侄,听你的口气,好像是我们几个人联合起来,也不
是他的对手了?”
弓富魁叹道:“前辈这方面人数虽多,但是……以弟子之见,却是散乱乌合之众。”
说到此,他忽然顿住。
因为他发觉到眼前好几个人的面色都大为不善,突然觉出话里有很大语病。
低下头,他又叹了一口气,“弟子觉得,二位老前辈应该从长计议,不出手则已,
出手就要制对方于死地!否则,只怕要在过之江手上吃亏。”
岗玉仑冷冷一笑道:“好,贤侄,你的话就到此为止吧,我们很领情。”
弓富魁道:“弟子是想……”
“你不要再说了。”白鹤道长冷下脸来道:“这件事我们早已决定了,现在大群人
马已来了,没有半途而退的道理。”
弓富魁怅然道:“老前辈,姓过的武技高不可测,但是他并非一无所畏。”
“啊?”这一次插嘴的是古寒月:“他畏什么?”
在这一群人当中,显然的,他还说得上是一个比较冷静的人,然而毛病就出在此人
过于自负。
“你且说说看!他怕什么人?”
弓富魁道:“是什么人,弟子尚还不知道,不过弟子已可断定有这么一个人……”
“弓师弟,你怎么知道有这么一个人?”说话的是一直没有出声的朱龙,也许在现
场所有人当中,他算是唯一能够保持理智,而站在弓富魁同一立场的人。
弓富魁看着朱龙,点头道:“是姓过的亲口告诉我的。”
“这个人姓什么?是不是姓童?”
“我不知道。”
朱龙怔了一下,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虽然内心确知有这样一个人,而且这个人的武功足可与“冬眠先生”过之江相颉
颃。然而此时此刻,他深知已无力挽回师父等一干人急欲与过之江一拚生死的立场。再
者,限于他与姓童的之间的默契,他也不便把姓童的这个奇人的一切,向在场各人公布。
他只得默默无言地退了下去。
弓富魁无限凄凉地看向古寒月道:“古师伯,您老人家务必听弟子一言……弟子恨
恶这个过之江的程度,越过任何人之上,只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师伯……这件事关
系着你老诸人的性命,务请三思而后行。”
说着他深深打了一躬,竟然屈膝跪了下来。
他身子才跪下一半,已给古寒月伸手拉住。
“你不必如此!”古寒月脸上罩起了一层寒霜,冷冷一笑道:“弓贤侄,你不要长
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姓过的武功即使是再好,我就不相信他能胜得过我们这伙子人
联手合攻!不要说这么多人了,就是我古某人的那一杆‘紫金旗’他是否能接得下来,
还要等事实来证明。”
白鹤道人冷冷笑了一声,道:“弓贤侄,这件事你完全是多虑了,暂且退回作壁上
观吧。”
岗玉仑更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道:“等到我们收拾了过之江之后,把他的心挖出
来,再通知贤侄你来,咱们一块下酒!”语气凌人,全然忘却了自己胞兄是怎么死的。
三位年老德迈,在武林中也都算得上各执一方牛耳的人物,竟然如此恃强好胜,完
全抹煞了现实的一面,空口托大,昧于无知。
话也只能说到这里为止了。
弓富魁再也不能多说什么,一时哑然无语,悻悻地退回到一边。
柳青婵缓缓走过去,道:“弓大哥,这件事真有这么严重吗?”
弓富魁苦笑了一下道:“一切到时候再说吧!”
说完他就向各位抱拳,行了一个旋身礼,无限怅怅地退身而去。
他的身形方自退出,古寒月已下令道:“现在可以出手了。”
既然敢来,当然也有他们的一套。
白鹤观主匆匆托起酒具,揭帘而出,岗玉仑跟随而出。
又站起来几个人,是“六合门”的三堂长老,以及“七星门”的岗双飞。
这几个人显然又是一拨的。
最后由古寒月率领“六合门”的八名弟子,连同柳青婵,共为十人,成为最后的主
力。
这十人每人都是一口长剑,组成一个剑阵——“三才剑阵”。
所谓三才乃为“天”、“地”、“人”。
古寒月自承“天”位,以“白鹤观主”为“地”位,由于“三才剑阵”起码的要求,
是必须每人的兵刃必须是剑,因为岗玉仑的兵刃是一口大刀,显然不合乎规定,所以,
古寒月就指定其大弟子朱龙来担任“人”位,下剩各弟子,由柳青婵为首,配合连锁反
应,形成了一个“八卦连环无敌剑阵”。
以“三才”为经,以“八卦”为纬。
这样两相互为补接,互为接应,就形成了攻击力极为骇人的一种力量。
凭心而论,这种剑阵的组成,古寒月煞费苦心。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么一种力量,才使得古寒月等三派掌门人有了无比的信心。
现在,以古寒月为首,率领着最后的一拨也出动了。
虽然是白天,这“千里香”客栈内却静悄悄地不见一个外人。
客栈主人也许事先得到了警告,紧张地把第二进院子里的客人都作了一番疏散,院
门上锁,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如此一来,这片院舍里就再也没有一个闲人了,古寒月等人始得从容布置。
这么多人一经布置开来,整个院子里显得静悄悄的,竟然看不出一点风惊草动。
一阵阵的凉风,由橘红色的天空里缓缓吹过来。
廊子里的几片枯叶缓缓地打着转儿。
一切看起来都显得那么宁静。
白鹤道人缓缓地端着一个托盘,来到了那间深闭着门窗的客房前面。
他轻轻地在门上叩了一下。
又叩了一下。
连续地叩了几下。
“客官,客官。”
一连轻唤几声,没有听见一些回音。
这件事可是透着有些稀罕。
白鹤观主轻轻一推,那扇门“呀”然作响地自行启开,他怔了一下,缓缓步入。
房间里静悄悄地不见一个人影——床上空着,椅子上也空着。
白鹤观主眼光一扫收回的当儿,可就看见了一件稀罕的事儿,同时也发现到了“冬
眠先生”过之江那个人。
如果不是他亲眼看见,简直有点难以令人相信,眼前所发生的这件事,会是真的—
—他看见一个人平平地躺在半空中。
这个人躺在半空的身子,平直如水,最妙的是他仅仅只用一双脚力踏在墙上;就靠
着那双脚心依附在墙面的力道,稳稳地把他身子钉着,一动也不动,弯也不弯,看上去
简直像是一具活僵尸。
白鹤道人何许人也。
他只看了一眼,心里已怦然一惊。
眼看着过之江笔直钉在墙上的身子,忽然缓缓地弯腰坐起。
他下半截身子仍然保持着笔直钉在墙上的姿式,只是上身弯腰坐起来,全身仍然半
悬在空中。
白鹤观主故作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样子,“啊呀”地叫了一声,手里的酒盘子叮哩当
啷地抖成一片。
“客官……您老这是怎么回事?”
“嘻,你用不着害怕。”
空中的过之江翻起一条腿来,就像是由一个高架子上跨下来的样子。
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他笑嘻嘻地道:“你见过变戏法儿的没有?我就是变戏法儿
的。”
白鹤观主道:“啊,原来是这样……客官,你老的酒来了。”
过之江点点头道:“好!为我端一杯过来。”
白鹤观主嘴里答应道:“是……”
他在酒盏里斟上一杯,双手捧过来。
“冬眠先生”过之江这个人他是久仰大名,可还是第一次见到。
只见其人长长的一张瘦脸,两腮深陷,看上去不着丝毫血色!那一对深陷在眼眶里
的眸子深沉阴霾,却又像是有一层白芒芒的雾光浮现在瞳子表面。
“你是新来的么?”
“不,小老儿来这里有些年了。”
“不像。”
白鹤观主吃了一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过之江说话之时,嘴角边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你不像是个干粗活儿的。”
“怎么不像?”
“你的手。”
说到“你的手”这三个字时,过之江的一只手电也似翻了起来,只一下,已叼在了
白鹤观主的手腕上。
“你是谁?”
白鹤观主只觉得他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竟然比冰还要寒冷。
尤其令白鹤观主吃惊的是,对方所擒拿的地方竟是自己手腕上的“脉门”位置。
这里藏着三处穴道——“列缺”、“经渠”、“大渊”。
果真要是这三处穴道,受制于对方,白鹤观主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只怕“一筹莫
展”了。
是以,就在过之江的左手拇、食、中三指才往穴门上一搭的当儿,白鹤观主已施展
“收肌卸骨”之术,将手腕子滑脱出来。
这一手功夫无论如何是过之江所想不通的!再怎么他也没想到面前这个貌不惊人的
老头儿,竟然会有这么一手。
就在过之江眼前方自一惊的当儿,白鹤观主右手的一口精光四射的匕首,已由袖子
里抖了出来,猛力地向着过之江背项之上猛扎了下去。
这一刀白鹤观主显然是用足了力道。
非但是力道贯足了,甚至于准头也拿捏得恰到好处,刀尖对准之处,正好是足以制
命的“哑门”一穴。
一溜子寒光直插而下。
过之江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怪笑。
他坐在椅子上的身躯,就像一阵风似地旋空而起,白鹤观主那等快速的一刀,竟然
落了个空。
白鹤观主早就有了打算。
一共是三刀——这三刀早在私下里琢磨好了。
一刀不中,随着白鹤观主手腕上翻起的势子,第二刀兜心而出。
空中划了个半圆形的一圈孤光,这一刀,白鹤观主所选的位置,是对方的心窝。
以白鹤观主功力,这一刀自是可观。
因为他早已算定了对方功力了得,是以这一招施展出十分功力,刀尖未至,刀首发
出一道颤然银光,冷气森森地逼人。
这一手,显然又是过之江事先所没有想到的。
刀光一吐,只听得“吓”一声,竟然在过之江上身一件小褂上留下了半尺长短的一
道口子。
过之江神色一变!尖叫一声道:“你好……”
随着他右手隔空挥展的力势,白鹤观主如同一只白鹤般地翻飞出去。
请注意,他万万不似白鹤那般翩然自得。
只听得“砰”的一声。
他翻上的身子沉实有力地撞击屋梁之上!使得整个的房子为之轰然一声大震。
这一下子可真是撞得不轻。
“叮当”一声,掌中匕首已跌落地上。
冬眠先生过之江一声长笑道:“老匹夫欺人太甚!”
右手霍地向外一抖,又是轰然一声大响,整个房舍更为之震动了一下。
地板上顿时现出了一个掌形的窟窿。
若非白鹤观主身法够快和他有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定被这一掌震散。
按照白鹤观主原本的腹策方案,如果一上来三招不能得手,即应立刻撤身退出,配
合下一步的行动出手。
哪里想到,一上来才递出两招,刀已失手,白鹤观主身子用地滚之法,蓦地旋起来。
“冬眠先生”过之江已把身子欺了过来。
白鹤观主惊魂一瞬间,两只手交叉着,用“十字摆莲”的手法,直向过之江当胸插
了过去。
可是这一招他又走空了。
莫名其妙地走了空招。
原来他看见对方的正面身子,没有想到竟是一个空虚的影子,是以两只手交插着递
剪而过,竟然走了一个空招。
这种现象如果换上另一个人,或是一个新手来说,可能不足为奇。
然而,在白鹤观主来说,却是一件奇耻大辱的事情。
凭着他在江湖中的声名,以及本身武功造诣来说,总之,类似这种疏忽都是不应该
有的现象!诚然也是所难以想通的事情。
动手过招,尤其是高手过招,哪里容得你少缓须臾!你不伤人,人必伤你!
是以就在白鹤观主一招走空之下,顿时门户大开!
也就在这一刹那间,白鹤观主就觉出由对方身上暴长出一股莫名的冰寒气息。
这股奇寒气息,就像是山间忽然弥漫出来的一片雾光,随着对方的身躯一振之势,
有如一面极大的纱网般地忽然一下子已把他罩了个紧。
白鹤观主只觉得身上一冷,有如置身冰窖一般的寒冷,禁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颤。
非仅如此,厉害的在于紧跟着他身上一冷之后,一双脚步却有如钢汁铜液焊住了一
般,休想再能移动分毫。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这一刹那,却只见由过之江身上倏地闪出一团身影,那团身影,看上去竟与过
之江本人一般无二,身材高矮,以至于五官眉发,都一般无二,所不同之处,乃在于前
者身上多了一袭衣服,而后者身上却是全部赤裸。
这种情形如果换任何一个人也都必定把他当成了妖魔一般认定。
只是看在道法颇有根底的白鹤道人眼睛里可就不是如此了,他大吃一惊。
因为对方这种身手,分明合乎道法中“出窍”的境界,那个赤裸身子,正是对方所
练的道体元婴,三年哺乳之后,已练成与过之江色身一般大小,惟妙惟肖,宛若真人一
般无二。
难以想像的是,这个道法所积练而成的“元身”,竟似具有一种特殊异能。
那种异能是由对方用以对敌。
那是奇快无比的一刹那!
眼前人影一闪。
过之江那个赤裸的身影,已由他身上闪出,一阵风似的由白鹤道人身上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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