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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锦图》
第二十章 冷夜无情
上官羽这突然的动作,不禁使得春如水大吃了一惊,赶忙跑过去,把她抱了起来,
连声道:“羽儿!羽儿!”
上官羽才似从幽梦中醒过来一般,只听她“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道:“师父……
师父……你杀错了人,她是琴姐……”
春如水一怔道。“上官琴?不……”
她赶忙跑过去,细细看了看,顿时面若寒霜,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退后了一步道:
“噢……”
这真是她所想不透的,上官琴怎么会来到这里?为什么要蒙面?为什么她不说话呢?
月光下,上官琴全身是血,那双眸子努力地睁着,全身一阵阵地颤抖着,上官羽早
已伏在她身上,哭成了个泪人似的。
春如水慢慢蹲下来道:“琴儿,你这是何苦?你刚才怎么不说话呢……”
这时她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上官琴前胸,叹息了声道:“唉……没有救了!”
上官羽泪眼迷离道:“师父……无论如何你要救她……救她
春如水摇头道:“来不及了……”
说罢冷冷一笑道:“小琴子,为师平日待你不薄,你这是为什么?”
上官羽也哭道:“姐姐你干嘛要蒙面呀,你到底是干什么?”你……”
上官琴努力挣起道:“妹妹……你听我说……”
声音大小了,小得不得不把耳朵就近,就听上官琴断断续续在她耳边道:“妹妹……
离开这里,去……去嫁给蒲……相公……说我……我不能再……再见他了……我……我
好恨……”
身子一歪,鲜血由口角淌下来,一缕芳魂就此消逝。上官羽“哇”一声又大哭了起
来。
春如水冷冷地道:“你不要再哭了,随为师上楼看看!”
上官羽这一霎时,才忽然体会出师父的残酷和无情,不由慢慢转过身子,看着师父,
只觉得师父这张脸,今夜尤其是此时,看来格外恐怖,不禁打了个哆嗦。
春如水一只手拉起了她道:“走,你跟我上去看看!”
上官羽道:“可是姐姐她……”
“她已经死了!”春如水冷笑了一声道:“这是她咎由自取,怪得谁来!”
上官羽只觉得一阵心酸,又淌下泪来,尽管她此刻对师父一万个不满,可是一向服
从惯了,对春如水已经养成了驯服的习惯,而且更加认识了师父的厉害,这时焉能再敢
多嘴。
当下连一声也不敢出,就随着春如水掠身而入,二人匆匆行到了春如水卧室内,春
如水冷笑道:“你姐姐是怎么知道我室内机关的?”
上官羽打了个冷战,喃喃地道:“上次弟子奉命放东西,她陪我一起来的。”
春如水咬了一下牙道:“好个丫头!”
说时按动机钮,壁上立时开了暗门,春如水进内须臾,面若寒霜地道:“好丫头……”
说完,身形一闪,已自窗口飘身而下。
上官羽吓了一跳,忙跟着她飘下楼去,就见春如水一路扑到了上官琴身边,用力地
把她尸身抓起来,尖声道:“好丫头,你干的好事……你说,那些东西,你交给谁了?
说!”
她一面说一面用力地摇着上官琴冰冷的身子,只可惜她早已身死,此刻尸体冰冷,
哪里还能说出一句话来,恼得春如水用力地摇,红色的血由上官琴伤处四下飞溅!
上官羽见状在一边痛哭道:“师父,你就饶了姐姐吧……”
春如水用力地抛下了上官琴,一跳而起道:“好贱人……真气死我了!”
上官羽抽搐着道:“你老人家莫非遗失了什么东西不成?”
春如水面色发青道:“哼!哼……”
她身子气得阵阵发抖,不时地抬头向天,似在思索着什么,忽然一顿足道:“走,
我们去看看那姓蒲的小子去!”
上官羽一惊道:“蒲天河?”
春如水狞笑道:“这二人狼狈为好,只恨我发现大晚,其实我应该早就发觉的!”
上官羽由方才姐姐口中,也猜知了个大概,她不知蒲天河早已离开,闻言不由暗暗
为蒲天河担心。
这时春如水展开身形,一路扑到了蒲天河所住之处,只见室内一片黑暗,春如水转
身向上官羽道:“叫他出来。”
上官羽有意大声道:“蒲天河,师父来找你算账了,还不快出来!”
一连叫了几声,没有一点回音,春如水冷然道:“进去!”
说时身子扑了过去,双掌一击,“喀嚓”一声大响,把一扇花格窗震成粉碎,二人
先后纵入室内,只见室内一片黑暗,哪有蒲天河踪影!
上官羽点亮了灯,又找了找道:“他走了!”
春如水牙齿紧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良久,她才怒声道:“还有那个姓娄的
小子,找他去!”
上官羽道:“那姓娄的,白天就走了!”
春如水怪声道:“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
上官羽低头道:“师父那时正在和天竺两位王爷谈事情,弟子怎敢惊扰?”
春如水如丧考妣似地低头叹了一声道:“完了,一切全都完了……”
说时目现凶光,两只手互捏在一起,发出一阵咔咔声,忽然一跺脚道:“走,备我
的飞艇,追下去!”
上官羽答应了声:“是!”
春如水又道:“慢着,我们一块去,现在我对你们谁也不敢相信了!”
说时二人方要举步,就见一干弟子打着灯笼飞跑过来,春如水厉叱道:“干什么的?”
那群女弟子吓得赶忙站住,一个人忙上前抖声道:“启禀夫人,大事不好了!”
春如水心里一跳,强做镇定道:“快说,是什么事!”
那弟子喃喃地道:“夫人的飞艇被人乱刀砍碎,而且另一艘快艇‘藏波号’被人窃
走了!”
另一弟子上前喃喃又道:“五云口弟子青珠、蓝珠来报,有一少年强行过关,二弟
子加以拦阻,为那少年杀伤,如今青珠断腿,蓝珠伤目,来此请罪,请夫人发落!”
春如水身子一歪,差一点倒了下去,她扶着一棵树,咬着牙连声道:“好……好……
你们这群饭桶!”
那群弟子吓得全数都跪了下来,春如水这时哪里还有心情去管她们,当时向上官羽
道:“走,你跟我去,我们追下去!”
上官羽道:“走路么?”
春如水厉声道:“快备马!”
立时一名弟子匆匆跑下去,须臾牵来了两匹马,春如水同上官羽双双上马,泼刺刺
跑了出去。
上官羽十分诧异地道:“师父,我们怎么追得上呢?蒲天河是顺流,这时怕早已出
了山口了。”
春如水狞笑道:“他上天入地我也要追他回来,你跟着来就旦了!”
说罢策动坐马,飞也似地向前驰去。
二人扑到了一座桥前,上官羽正要策马而过,春如水冷笑道:“那样走太慢了。”
说罢跳下马来,双手用力地推动桥柱,只听见,轧轧”一阵响声,那座小桥,竟自
整个地移向了一边,在桥身之后,竟然现出了一个大而黑的山洞!
上官羽跟师父这么久,居然还不知道有这么一个隐秘的地方,见状不由怔了一下。
春如水狞笑道:“除非他会飞,否则他就跑不掉!”
说时策马而入,上官羽随后跟上,二人穿过了这个黑沉沉,伸手不辨五指的山洞,
眼前是一片密集的榆树林子,耳边立时听到了瀑漏的流水之声。
春如水策马如飞,一马当先向林中扑去,上官羽这时才发现,这地方居然已离山口
不远,只要穿出了眼前这片林子,也就是山口地方,而所谓的山口,乃是行船必经之处。
看到此,上官羽不由得为蒲天河捏了一把冷汗,她本是春如水不贰之臣,可是此番
目睹春如水之狠毒行为,又是杀姐的大仇人,手足之情,哪能不令她痛极仇生,真恨不
能一剑杀了她为姐姐报仇!
可是她因服从惯了,这时虽已动了反意,却也并非一时就有勇气付诸实现。
这时见春如水一心想要抓回蒲天河,不由动了些“同仇敌忾”的念头,生怕她真地
抓住了蒲天河,心中一动,立时大声道:“师父,你等我一等,这里路我不熟!”
春如水回身怒道:“小声!”
上官羽却假作没有听到,更大声地道:“师父,这是什么地方呀?”
春如水拍马过去,厉声道:“小声!”
上官羽见她眸子里迸出的怒焰,倒是一时为她吓住了,春如水冷冷一笑道:“林外
就是‘马尾河’,那厮可能就要来了,若为他听见,岂不是糟了!”
说罢翻身下马,道:“快下来,马留在外面,随我进去!”
上官羽只得照样做,翻身下马,春如水紧紧抓住她,冷笑道:“小羽子,你听着,
要是抓住了蒲天河,找回失物,我们既往不咎,否则,哼……可休想逃得活命!”
上官羽打了个冷战,默不作声,春如水松开了手,命令道:“掣出兵刃,随我进去,
一有消息,速告诉我,你还不是他的对手!”
上官羽答应了声,二人遂自入林。
这时上官羽耳中听到哗哗水声更清晰了,心中不禁暗暗祈告上苍,要蒲天河逃过活
命!
春如水手持宝剑,同上官羽一路越出林外,眼前已可见一泓溪水。
那马尾河在寒碧宫内迄通如蛇,不过是个较大的小溪而已,可是一出山口,到此地
看来,可就大大地不同了,水面开阔,水势湍急,看来真有如长江大河一般的雄伟。
在河水两侧,布满了各式的怪石,春如水自己藏身在后,又摆手招呼上官羽也藏好
了身子。
二人方自藏好了身子,就见河水远处,似有红灯一亮,现出了一叶快舟的影子。
春如水大喜道:“他果然来了!”
上官羽见状大急,忙大声道:“师父,蒲天河来了!”
这一声清脆的呼声,在静夜里听起来,更觉得声音悠远,波心的那艘小船,似乎立
时得到了反应,就见它在水面上打了个转儿,遂向岩边偎去。
春如水几乎要气昏了过去,只见她牙咬得格格有声,用发抖的声音向上官羽道:
“好丫头,原来你是存心的!好……”
上官羽喃喃道:“师父你老人家千万别多心……”
春如水连声嘘道:“禁声!嘘……”
上官羽赶忙住口,心中好不得意!
那上流所来的快船,果然正是蒲天河,他因遵从上官琴之言,在所有宝物载上船后,
又等了一会儿,因不见她来,暗想她可能由陆上走了,于是他就独自策舟顺流而下。
这一程水路因是顺水,水势湍急,所以舟行至为迅速,不一刻已行出寒碧宫外,这
时他心中才算是一块石头落下地。
方才上官羽那声呼叫,他倒是听到了,不过由于水声相杂,只听到模糊的一点声音,
于是赶忙把船身靠边,细听了甚久,断定没有什么之后,才又继续向前驶来!
春如水远远看见不由大喜,她口中恨恨地道:“好小子,我看你此番还怎么跑!”
上官羽身子在寒风里发着抖,那口寒光闪烁的剑压在地面上,心里却暗忖道:“万
一要是师父真下手,我也说不得拼出一死救他一命了!”
想着,身子在寒风里越发地抖得厉害。
眼看着蒲天河所驾驶的那只小船,在浪波中起起伏伏,如箭矢般驶了过来,春如水
作了个暗号,正要腾身而出。
就在这时,一股极细的冷风,直向春如水脑后袭了过来,春如水全神贯注在水中小
舟,正要使出极大的内家功力,阻拦小舟的来势,却不料在这紧要关头,竟然会有此一
手!
这股冷风一袭过来,春如水立刻悉知是一件独门的厉害暗器,当时身子向下一伏,
口中叱了一声,仍然扑出去拦舟。
可是这时,晴影中又是一声冷笑,一人用着极为苍老的声音道:“老太婆,财迷心
窍,打!”
这个“打”字一出口,就听得“刷”的一声大响,一蓬飞针有如是细雨一般,直向
春如水整个身上飞了过来。
春如水这一次再不闪开是办不到了,当时口中发出了一声尖叫道:“是什么人?”
双足一踹,用“金鲤倒窜波”的身法,陡然把身子反穿了出去,出势如箭,就空一
转,却又似四两棉花一般落在了地下!
春如水尽管在如此情势之下,仍然忘不了夺回失宝,她口中大声道:“小羽子,你
给我先拦船要紧!”
上官羽答应了一声,娇叱道:“吠,哪来的小船!”
随着这声喝叱娇躯腾起,已扑到了岸边,蒲天河乍见人来不由吃了一惊,正不知来
者何人,上官羽已抖出一件暗器道:“看头!。
蒲天河一低头,暗器已打了空,不由大怒,冷笑道:“哪里来的野丫头!”
口中叱时,身躯正要腾起,忽见那少女玉手一摆,轻嘘道:“快过去,我师父在后
头呢!”
蒲天河心中一愣,赶忙收住了势子,倒映的月光,使蒲天河看见了对方的脸,不由
一愣,他也来不及再说什么,急流的江水,已把小船冲得顺流而下,上宫羽赶忙为他把
锁在岸边横江的链子解开来,小船因此毫无阻拦地过去了。
蒲天河立在船尾,一抱拳道:“二姑娘相助之恩,没齿不忘!”
上官羽停立江边,轻叱道:“还说这些干什么,我姐姐都为你……”
船行甚速,霎息之间已流下数十丈以外,望着滚滚的水流,这姑娘只觉得一阵心酸,
泪珠儿簌簌地淌了下来,忽听得身后林内春如水高声道:“小羽子,你在哪里?”
上官羽吓了一跳,猛地就地一滚,滚入了水流之中,又由水内跳起来道:“师父……”
春如水忙赶过来,道:“怎么回事?他人呢?”
上官羽这时周身尽湿,看过去简直像个落汤鸡一样,她不胜狼狈地道:“我……那
蒲天河太厉害……我为他打落水中,啊唷……我的肚子……”
一只手按着肚子,看过去像真的一样!
春如水咬牙道:“没用的东西!”
忍不住就手一掌,把上官羽打得一个跄踉,跌倒在地,上官羽连真带假,由不住哭
了起来!
春如水嘿嘿笑道:“那锁江的链子怎会锁他不住?”
上官羽娇声道:“我哪里知道!他就这么过去了,也许是守江的小子偷懒,根本就
没有锁!”
春如水咬牙道:“好,你跟我来!”
上官羽由地上站起来,周身湿透,看过去真狼狈极了。二人顺着江边,下去有半箭
之地,就见岸边有一所木屋,春如水见屋内尚亮着灯,就喝道:“有人没有?还不滚出
来!”
室内无声。春如水一抬腿,“通”一声已把木门踹开,不禁呆道:“噢……”
上官羽忙跟过来一看,原来室内两个汉子,每人背上皆有一个血窟窿,尚在冒着血,
像是刚死不久!
上官羽点头道:“这必是那蒲天河杀了他们又去开了锁的!”
春如水也没答话,握剑而入,走至桌边,见桌上有一张纸,纸上墨迹未干,写着几
行字:“胜负已分,暂留尔首,今后如不改过,当将尔寒碧宫踏为碎瓦残砖,字示春如
水老妇……”
木尺子留”
春如水拿起纸来,撕成粉碎,怪声笑道:“老儿大言不惭!”
上官羽在一边哆嗦道:“方才发暗器那个人是谁,师父可曾杀死了他?”
春如水冷冷笑道:“还不是他……”
说到此,跺了一下脚道:“好,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他二人尚未离开蒙古,我们
倾巢而出,再请哈里族帮忙,就不信拿他们不着!”
上官羽一声不哼,春如水忽然转过身来,望着她冷冷一笑道:“你怎么不说话?”
上官羽忽然发现师父一双瞳子内血光闪烁,不由大吃一惊,当时喃喃道:“我说……
什么?”
春如水冷冷一笑道:“小羽子,我知道你是变了心了,嘿……我明白了,方才那小
子跑,八成是你帮他的忙吧!”
上官羽作贼心虚,哪里知道春如水是诈她,只以为她是真地发现了什么,不由大吃
了一惊,呆了一呆,喃喃道:“我……”
霍地翻身就跑,这一来春如水立刻就明白了,一声怪笑道:“好贱人,你原来和你
姐姐是一路的。打!”
身子向外一腾,右掌一抖,直向上官羽背上打去,上官羽身子向前一滚,已避开了
这一掌,春如水狠狠一笑道:“我宰了你!”
第二次身子向外一窜,掌中剑“刷”一声猛劈而下,上官羽大惊之下,右手宝剑向
外一撩,“呛”一声,两剑相击,空中闪出了一点火星。
上官羽身子就势滚起,撤腿就跑,可是才跑出几步,春如水又自空而落,一剑又劈
了下来。
上官羽身子向前一躬,右手剑“孔雀剔翎”,刷一声翻出,“呛”一声,二剑又迎
在了一块!
春如水咬牙道:“好!你还敢还手!”
上官羽气喘吁吁地倚在一棵树上,只见她披头散发地道:“你好狠的心……莫非杀
了我姐姐,还要杀我不成?我又犯了什么罪?”
春如水细目眯起,冷森森地道:“就凭你这句话,你就该死!”
足下一上步,掌中剑由鼻心前蓦地点出,剑尖上透出了凌人的冷气,直向上官羽心
窝上扎去。
上官羽这时已然抱定必死之心,反倒胆子大了,见她剑来,一声叱道:“我与你这
老太婆拼了!”
双手握剑,猛然挥出,集全身内力于剑身,这一剑也确实够厉害的,只听得又是
“呛啷”一声,春如水身子竟为她逼得后退了一步。
上官羽一剑得逞,狂叫道:“老太婆,你还我姐姐来!”
身子跳过去,一剑直向春如水身上扎去,春如水森森一笑,低骂道:“不知死活的
东西!”
就见她身子一偏,左掌就势向外一分,上官羽哪里是她的对手,原来春如水所练
“无极波功”,最是阴狠,往往伤人在不知不觉间!
这时她左掌微扬,发出无极波功,上官羽只觉得身上一阵发麻,顿时倒身在地。
春如水赶上一步,一剑向她咽喉上刺去,就在这时,林内一人大喊道:“好歹毒的
东西!打!”
春如水心中一惊,宝剑有了偏差,只听见上官羽一声尖叫,也不知这一剑到底刺中
何处,身后暗器已飞临背后,春如水剑锋一偏,“呛”一声,把飞来的暗器磕落一边。
这时候一人如飞而至,寒月下现出了这人枯瘦的身躯和皓白的发须。
春如水不看则已,一看之下,更不禁怒火中烧,一声叱道:“木老头,你这天杀的!”
恨到极处,身子一窜而起,掌中剑“毒蛇出穴”,一剑直向来人面门上削去。
木尺子怪声笑道:“女娃娃你先爬到林子里去,老夫等一会再来救你,我先打发了
这个老女人再说!”
说话时身子向右一偏,避开了春如水削过来的剑锋,右掌一抖,吐气开声:“嘿!”
一掌直向春如水腰上击去。
一霎时,这一叟一妇在夜色中打作了一团,拳风剑影此来彼往,确是惊心动魄。
忽然,木尺子身子向外一跳,高声道:“婆娘,你且住手,我吃亏了!”
春如水一怔,怒声道:“什么吃亏了?”
木尺子嘻嘻笑道:“你手中用剑,我却是赤手空拳,岂不是吃亏了?”
春如水狞笑道:“无耻的东西,事到如今,有你无我,有我无你,哪一个还有心情
与你玩笑?看剑!”
木尺子一伸手道:“慢,慢,婆娘!”
春如水为他一口一个“婆娘”,更不禁怒火中烧,气得全身打颤,连连道:“老天
杀的……”
木尺子嘻嘻道:“婆娘,你说话要说清楚,无耻的是你可不是我,是你抢我的珠宝,
可不是我抢你的,现在我只是收回失物罢了!”
春如水全身发抖,恨声道:“很好,你承认了……我问你,那两箱东西,以及四海
珠现在何处?”
木尺子哼了一声,笑道:“对不起,这是个秘密,老太婆你良心太坏,今夜我无论
如何是要给你点颜色看看!”
说完,伸手入怀内,摸出了一副乌黑色、闪闪发光的皮手套往手上戴。
春如水一怔道:“老儿你要发什么暗器?”
木尺子一声怪笑道:“你知道什么,这是我老人家的防身兵刃,你要知道这玩意儿
的名字么?我老人家给它取名叫‘黑蛟追命夺’。老太婆,你领教一下吧!”
春如水足下一滑,已到了木尺子身边,宝剑一抖,一声龙吟,散出了满天流萤。
这婆娘剑身一转,划出了一道银虹,直向木尺子上半身卷了过去。
木尺子口中一声叱道:“来得好!”
就见他双手虎口齐开,直向剑身上抓去,发出了“呛”的一声,春如水虎口发麻,
差一点宝剑脱手,这一来才知道厉害!
原来他这双手套,竟是不畏刀剑,非但如此,他这双手套,十指尖尖,在手指尖端,
全似配有如同剑尖也似的十支短刃。
木尺子身子一转,又是一声怪笑道:“老太婆,你尝尝这玩意儿味道如何?”
口中说时,右掌一抖,更挟足了十分内力,直向春如水腰上直插了下去。
春如水身子一转,左手一扬,用“无极功”,想去伤木尺子左肋,可是木尺子早已
防到她有此一招,口中大笑道:“婆子你除了会这一手,还会啥?”
说时身子一滚,左掌也学样抖出,他发的掌力乃是至刚功劲,一刚一柔,顿时发出
了“通”的一声,空中大震了一下,遂化为乌有。
春如水一领剑身走偏锋而上。木尺子怪声连笑,两手分向春如水两肩上抓去!
在黑压压的树林前,两个人各自展开身手,看过去真是惊人已极!
木尺子虽然是手无兵刃,可是他手上那双蛟皮套子却是厉害得紧,既不畏兵刃锋利,
又以十指尖刃,形同十支短剑,是以运用起来,极具威力,春如水竟是丝毫也占不了上
风!
看看彼此交手有三十多个回合,依然分不出胜负,春如水固是怒叱声声,木尺子也
有些不耐烦,再者,他心中一来惦念着蒲天河,二来又担心上官羽的伤势,此刻不知她
到底如何了。
二人都是同样的焦急,所发招式,更形剧烈!
忽然,木尺子猛叫一声,整个身子平倒了下去,春如水只以为他为自己的剑伤着了,
不由大喜道:“老儿,你纳命来!”
说罢一抢步,举剑就戳!
就在这时,那卧地人木老头,随地四肢一弹,倒窜而起,那样子简直像是一个大猴
子,一双瘦长的手爪,霍地掠了出去。
这真是极快的一刹那!
木尺子二臂一晃,春如水身形一跄,惨叫了一声,整个脸盘为木尺子一只有手抓了
个正着,顿时血光一现,春如水鬼也似地叫着,亡命般地向林内窜去!
木尺子呆了一呆,冷笑道:“春如水,你该知道老夫我的厉害了,这还是我手下留
情!”
言罢正要顺江而去,忽然想到了那姑娘,就定住身子,大声道:“姑娘,你可以出
来了!”
不想唤了两声,依然不见回音,心想也许她走了,正要离开,忽见树林边一黑影在
地上蠕动着。
木尺子呆了一下,道:“噢,姑娘你……”
身形一闪,忙纵过去,低头一看,只见上官羽全身是血,她抬起头来时,更显得异
常微弱。
木尺子忙把她抱起来道:“姑娘你伤在哪里了,唉!”
说时跺了一下脚,自语道:“我早来一会就好了!”
言罢就近看了看,吃了一惊道:“哦!莫非你就是上官琴姑娘么?”
上官羽惨笑了笑,微弱地道:“上官琴是我姐姐……我是上……官羽。”
木尺子又愣了一下道:“姑娘先不要说话,我来看看你的伤!”
当下匆匆抱着上官羽的身子来到了河岸边的那个小屋子内,室内尚亮着灯,木尺子
把姑娘放下来,叹道:“我先要谢谢你方才对小徒网开一面……我……我真对不起你!”
说时抽搐了一下,洒下了两行老泪!
上官羽本来闭目呻吟,闻言立时开目道:“什么?你是蒲天河的师……师父?”
木尺子点点头道:“不错。姑娘,你的伤怕是不轻呀!”
边说边看了看她身上,忙自身上取出些刀伤药,草草为她包扎上了些,因为姑娘伤
处正是前胸地方,木风子虽是年老之人,却也不能一点不避嫌疑,一时连眼都不敢直看。
室内除了闪闪欲熄的灯光,还有姑娘娇喘的声音,她又羞又痛,汗珠子一粒粒滚滚
而下。
木尺子喃喃道:“老夫这一把年纪了,姑娘你不必顾什么面子了……只是你的伤太
重,怕我这药也没什么用!”
上官羽在床上点首道:“谢谢你,老前辈……”
她忍不住哭泣道:“你还是丢下我别管了,我是活不成了……我只怕就要死了……”
木尺子最是心软,这时早已老泪纵横,闻言跺脚道:“你不要说这个话,我一定得
救你,咱们到前面找小蒲去,他身上有好药!”
一听找蒲天河,上官羽就不吭气了。
木尺子看了看她道:“你身上这么湿怎么行,你可带了随身衣服?”
上官羽摇摇头,木尺子呆了呆道:“也罢,你凑合着穿我的吧!”
言罢遂自解开背后包袱,取出了衣服,当时也不顾什么好不好意思,就帮着上官羽
把身上湿衣脱去,换上了干净衣服。
经此一阵搬动,上官羽喘得更厉害了,前胸伤处又溢出许多鲜血。
木尺子遂又为她点了止血的穴道,道:“二姑娘,我背着你走吧!”
上官羽这时虽有许多话想说,可是伤势过重,人已有些现出昏迷状态,闻言并不答
话。
木尺子就把她背在背后,用布带子扎紧,试了试道:“怎么样,好不好?”
上官羽哼了一声,木尺子道:“打起点精神,你死不了!”
出了房间,顺着江边,木尺子展开了身法,直是快如脱弦之箭,不一刻已下去了数
里之遥!
忽然他定住身子道:“姑娘?”
上官羽梦吃般地应了一声,木尺子嘻嘻笑道:“行!死不了,你可别睡着,一睡着
可就麻烦了!我还是跟你聊聊天吧!”
上官羽喃喃道:“我口……渴。”
木尺子呆了呆,心中一酸,他知道这是失血太多的现象,只要一给她水喝,这条命
也就完了。
当时摇摇头道:“姑娘,你忍一会儿吧,快到地方了。姑娘,你姐姐呢?”
上官羽喃喃地道:“死了……”
木尺子一呆,道:“死了……啊?”
上官羽断断续续地道:“我姐姐和蒲相公共谋窃回宝物,不想为春如水发现,杀死
了我姐姐……蒲相公并不知道……”
木尺子抹了一把眼泪道:“可怜……”
说罢,竟然望风干号了一声,一面跑一面嘶哑地道:“这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你
们呀!”
竟然越说越哭得厉害,眼泪就像豆子般的,一个劲地往地上洒。
如此跑了甚久,上官羽在背后道:“怎么说是你害了我们呢?”
木尺子咧开大嘴道:“二姑娘,你哪里知道,这些钱原来是我的,后来你师父抢走
了,我因心有未甘,才叫蒲天河来找回去,蒲天河在蒙古认识了你姐姐,二人结伴去寒
碧宫,后来……想不到你姐妹居然都为此送了命!”
说到此,又顿了顿道:“说错了,你是不会死的!”
上官羽在他背后喘道:“原来是这样……老前辈,蒲天河可曾娶过媳妇了?”
木尺子呆了一呆,遂道:“还没有。”
上官羽咳了一声,喃喃地道:“我就嫁给他吧!”
木尺子吃了一惊,忽然心中一动,暗忖看来这姑娘神智已昏,口不择言,此刻焉能
再叫她失望伤心?不如用几句好话先哄哄她吧!
想着就笑道:“姑娘,你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给你做媒。哈,那时候你就
是我的徒媳妇了!”
上官羽似乎颤动了一下,喜道:“真……的?”
木尺子心中一动,嘴里只得道:“当然是真的!”
上官羽口中喃喃又道:“谢谢……谢谢……我……”
木尺子又叫了她一声,上官羽忽然道:“老前辈,快到了吗?”
木尺子点头道:“快了……快了,当初我与蒲天河约好是在‘八帖’见面。噢!这
可是说着说着就到了!”
上官羽在他背后挣扎了一下道:“停停……”
木尺子忙站住道:“姑娘有事么?”
上官羽似乎神智清爽多了,微吁道:“我要下来……老前辈,你……你先放下我。”
木尺子一怔道:“你要下来?这怎么行?”
上官羽娇笑道:“我脸上都是血,泥巴……脏死了,我要洗洗!”
木尺子呆了呆,忽然点头道:“噢……我明白了,你是怕小蒲看你不漂亮是吧?”
上官羽只催促道:“快……快放下我!”
木尺子口中答应,早已老泪纵横,姑娘又道:“快放下我,放下我,我好了。”
木尺子只得把她放在一块石头上,上官羽果然能站起来,她慢慢走到水边,蹲下身
子,木尺子看得目瞪口呆,心中也暗暗吃惊,忖道:“怪事……莫非她真的好了?”
就见她用那双洁白的细手,掬了一捧清水,慢慢在脸上洗着,洗了甚久,总算把脸
洗干净了。
木尺子看见笑道:“真的,这一下漂亮多了,我们可以走了!”
上官羽嫣然一笑,木尺子也禁不住心中一动,忖道:“这丫头真美!”
就见她慢慢坐下来,笑道:“这风吹着真舒服极了……”
言罢又用手沾着水,慢慢理她的头发,把长长的发丝结了根挺长的辫子。
木尺子不忍扫兴,只得在一边耐心地等着,上官羽结好了辫子,含笑道:“你看我
好看吧?”
木尺子抚掌道:“美极了!好了,姑娘咱们该走了!”
上官羽点点头,含笑立起,忽然却又伏在石上哭了起来,只听她口中梦吃般地道:
“姐姐……姐姐啊!你死得好惨!”
木尺子心如刀割,立在岸边,就好像一个木头人似的。过了一会儿,才过去拍拍她
肩膀道:“咱们走吧,春如水方才为我抓伤面门,可能双目已瞎,最起码,也会瞎了一
只眼,落个一辈子残废,总算给你消一口气了!”
他说时一拉上官羽的身子,却觉出她身子又似乎和先前一般的瘫痪了。
费了半天事,把她背在背上,这时东方已有些灰灰的鱼肚白色,野鸟不时飘空而过,
马尾河上,已有一二只早起的渔船,由下流慢慢划来。
木尺子长吁了一声道:“天亮了,我也累了,咱们叫船来吧!”
说罢就大声唤来了一只渔船,正好那小船也是要去八帖,木尺子就搭了个便船。
立在船头,望着江心,这老头儿内心真是说不出的难受,口中只管哺喃地道:“钱……
钱……都是为了钱!”
霎时间,东方跳起了一轮红日,木尺子高兴地叫道:“啊,看呀!姑娘你看太阳出
来了!”
一连说了两遍,没有一点回音。木尺子一惊,正要放她下来,就见那舟子睁着大眼
走过来,面色极为可怖的向自己背后望着。
立时,木尺子就觉得头上“轰”的一声,差一点要倒了下来。
当时匆匆把上官羽放下背来,红日下,这姑娘早已面色苍白,四肢僵直,死去多时
了。
木尺子又叫了两声,不见她答应,一时再也忍不住号陶大哭了起来。
那舟子是本地人,虽不会汉语,但同情之心,人皆有之,也立在一边直叹气。
木尺子边哭边说,他是一句也听不懂!
小船靠岸了,岸上是层层的黄沙,间或有一两块青葱葱的田地,这地方就是“八帖”
了。
木尺子抱着姑娘的尸体,慢慢下了船,老泪纵横地向前走着。
他生平杀人如麻,见得死人大多了,可是就不曾有一个曾经使自己落过泪,如今这
个姑娘的死,竟然深深地感动了他。
虽然他和她,不过是萍水相逢,然而由于她的死是和自己有关,所以他良心也就更
难安了。
木尺子抱着上官羽僵硬的身子,一步步向前走着,足下是一步高一步低,也不知是
要去何方!
忽然一个光脚丫子的小孩跑过来,跟在他背后拉了一下他的衣服道:“喂,老先生
你是姓木吗?”
木尺子慢慢回过身来,看了小孩一眼,道:“你是谁?”
小孩身上披着一块破狼皮,头上戴着黑熊皮的帽子,还淌着鼻涕,吸了一口鼻涕道:
“你别管我是谁,只问你是姓木不是?”
木尺子木然点头道:“是又怎么样?”
小孩跪在地上叩了个头,站起来,嘻嘻笑道:“不怎么样,财神爷,有一位蒲大爷
要我在这里等你,老爷子,你跟我来吧,我真冷得受不了啦,等了大半夜了!”
木尺子皱了一下眉道:“那人在哪里?”
小孩子指了一下道:“在那边,你跟我来吧!”
说时,一个劲地看木尺子手上抱的上官羽,摸了一下头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木尺子冷笑道:“不要你管,头前带路!”
小孩一弯腰道:“是,财神爷!”
木尺子大怒道:“混蛋,谁叫你这么叫我?我名字也不叫财神爷!”
小孩吓了一跳,一面摸着头,口中喃喃地道:“这……这……蒲大爷那边两大箱子
的宝贝,都是你老人家的,你老不是财神爷是什么?”
木尺子嘿嘿一笑,脸色难看已极地道:“再乱说,我就打死你!”
小孩吐了一下舌头,油滑地笑道,“再也不敢说了,你们有钱人脾气都大……”
一面说一面在前面带路,不久遂走进一片草地,草地满是沙子,还生着很多仙人掌,
上不小心就能把裤子挂破了,小孩一只光腿却灵活地跳着走着,很是熟练,他走几步回
头看看,木尺子跟在他身后也不说话。
走过了这片草地,前面才现出几家芦舍,圆圆的蒙古包,有的正在冒着烟儿。
小孩龇着黄板牙笑道:“看见没有,蒲大爷就在我家里,这里只有我们一家汉人!”
木尺子双目通红,头发和胡子上满是露水,样子就像是个傻于一样!
小孩跳过去,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木尺子才惊觉道:“混蛋,你这是干什么?”
小孩龇牙笑道:“我还以为你傻了呢!原来还有口气!”
木尺子怒目看着他冷笑道:“小家伙,你再乱说话,我可要揍你了!”
小孩嘻嘻一笑道:“老爷子,你也别发脾气……”
吸了一下鼻涕,又接着:“您呀,是大人不见小人怪,走吧!”
说罢一跳一跳地向前跑去,这时由蒙古包那边,跑来几只黄狗,汪汪地乱叫,小孩
一面打狗,一面回头笑道:“老爷子,你可快走,这狗可咬人!”
木尺子抱着上官羽的尸体,一步步走过去,小孩把他一直领到了一个大蒙古包前,
几个老蒙古人,正摊开大皮袄,在附近晒太阳,见木尺子来,忙站起来,现出一种奇怪
的样子。
小孩这时推开了羊皮黏的板门,大声道:“大爷,你看谁来啦!”
木尺子跟着进来,就见蒲天河正盘膝坐在草垫上,面有苦色。
他见木尺子抱着上官羽进来,不由一跳而起道:“怎么回事?她是……”
木尺子落下了两行老泪,慢慢把上官羽放下爽,长叹了一声道:“死了,她死了……”
“谁?是谁死了?”
蒲天河猛然扑过去,把上官羽抱起来,看了看,道:“上官羽……这是怎么回事?”
说时面上现出一片戚戚之色,又问道:“她姐姐……呢?”
木尺子坐下来,干咳了一声道:“咳……”
一个劲地摇着头,蒲天河一把抓住他的手,道:“她怎么了,快说呀!”
木尺子忽然张开嘴,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帛手捶着地道:“死了……都死了,
这都是我作的孽呀!”
蒲天河眸子张得极大,这一刹那脸色极白地道:“她的……尸体呢?”
“不知道呀……”木尺子哭道:“这是她说的!”
用手指了一下地上的上官羽,又哭道:“这姑娘为了放你过河,为春如水看出了破
绽,下了毒手,可怜她在一路上还活着,想不到一下就死了!”
说时仰首向天,干号了两声,又用手捶地,蒲天河冷冷一笑道:“光哭有什么用,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好不好?”
木尺子擦了一下脸上的泪道:“唉!唉!我给你说……我给你说!”
于是,他就把由上官羽口中所听的,以及自己所目睹一切详细道了一遍,蒲天河听
得如同泥塑,面如黄蜡!
良久良久,他才长叹了一声,道:“可怜……”两行泪水夺眶而出,“她姐妹都是
为我而死的,我真是死了也无法报答她们了!”
言罢站起身来,步在门前,只是掉泪!
木尺子叹了一声,走过来拍了一下他肩头道:“事情也过去了,你也想开点,难受
也没用,想法子先把这姑娘埋了吧!”
一旁那个小孩一听立时过来道:“我看这个姑娘许是死了吧,要棺材不要?找和尚
念经可不知道行不行?”
木尺子甚喜道:“好,小哥就烦你去买个棺材去,和尚就不用找了!”
小孩跳了一下道:“好,这事我能干,你等一会儿吧,不过棺材是要好的,要差的?
是榆木的呢,还是红木的?”
木尺子叹道:“当然要好的,就红木的吧!”
小孩才跑着走了,蒲天河这时真是心如刀割,对于上官姐妹的死,他内心感到无比
的愧疚!
望着姑娘的尸体,不禁使他缅怀起一些往事,他想到那一日赛马,这双姐妹那种活
泼美丽的倩影,而如今,不过是数日之隔,她二人竟先后作古,人生是多么残酷无情啊!
耳边又响起上官琴的声音,那些发自内心的真情话,每一句都像是一根锐利的钢针,
深深地刺进他的内心。
想着想着,他身子连连战抖不已!
木尺子叹了一声道:“春如水也尝到了我的厉害,仇也算报过了!”
蒲天河一声不哼,自从这件事后,他对木尺子,已失去了原有的尊敬,因为他发觉
他不过是一个贪得无厌见财心喜的人,这种人实在不配称他是师父,所以从现在起,他
已是绝口不叫他“师父”了。
木尺子见他不吭声,就用眼睛四下看了看,蒲天河冷冷一笑道:“找你的钱是吧?”
木尺子忽然一笑道:“辛苦你了,你把它搁在哪里啦?”
蒲天河转过身子,用力拉开了羊皮帘子,立时现出了装宝物的两个大箱子。
木尺子大喜,似乎立时就减轻了痛苦,蓦地扑过去,怪声笑道:“哈哈……就是这
两个箱子!”
一面说一面打开了箱盖,两手哗啦啦弄着珠宝,那样子简直是贪心极了!
蒲天河冷眼看着,冷冷地道:“你看看可少不少?”
木尺子翻动了一下道:“不少,不少,就是这么多!”
蒲天河点了点头道:“很好,那么,今天就交给你,以后你自己保管,再丢了可是
你的事,我是不管了!”
木尺子嘻嘻一笑道:“小蒲,你是怎么啦?好啦,你拿口袋来,要多少自己装!”
蒲天河冷冷笑道:“你老人家看错了……你以为我这么出生人死,是为了这几个钱?”
木尺子一呆,遂笑道:“当然不是,当然不是……不过,这是我一点小意思。孩子,
你年纪还轻,哪里知道金钱的可贵,有了钱……哈哈,要啥有啥,没有钱要啥没有啥!”
蒲天河坐下来摇摇头道:“我不要。”
木尺子怔了一下,道:“你真不要假不要?”
蒲天河冷笑道:“此事不要再说了,我这么做,也算是报答你昔日对我的好处了。
我等埋了这姑娘以后,就要告辞了!”
“告辞?”木尺子张大眼睛道:“你要走?上哪去呀,”
“恕不奉告!”
木尺子摸了一下头,忽然想起来道:“小蒲,还有那四海珠,你可拿回来了?”
蒲天河点点头道:“也拿回来了。”
木尺子一笑道:“好极了,快给我看。”
蒲天河冷然道:“对不起,这四颗珠子可不能给你!”
木尺子一呆,遂哈哈笑道,“好小子,怪不得你不要别的了,原来想独吞这四颗珠
子呀!”
蒲天河摇头冷笑道:“你又猜错了,实话告诉你吧,这四颗珠子乃是华山碧竹庵当
年镇山之宝,多指师太师徒,为此四海珠还差一点送了命,我曾亲口答应这四颗珠子得
到后,给她们送上山去!”
木尺子一瞪眼道:“放屁,四海珠来自天竺,又怎会是她们碧竹庵的镇山之宝?这
东西绝不能给她!”
蒲天河看着他苦笑道:“你老独占此两箱巨宝,已可称豪一世,何苦如此贪心不足,
这四颗珠子确是华山故物,我曾看见老尼持有的法碟,这四海珠是她们的一点不错!”
木尺子呆了呆,嘿嘿笑道:“不管怎么说,四海珠是不能给她们的!”
蒲天河哼道:“莫非送我也不行么?我随你出生入死,这四颗珠子给我想不为过之
吧?”
木尺子张大了嘴,哈哈一笑道:“给你自是不同了,可是你是不会要的呀!”
蒲天河冷笑道:“这一次我要了!”
木尺子怒目凸睛道:“你再转手送回华山,给那个老尼姑?”
蒲天河一笑道:“那是我的事了。”
木尺子不由大怒,可是转念一想,哈哈笑道:“好吧,好吧!就算送给你也是一样!”
蒲天河见他答应了,心中略放,由于方才争执,更可看清了他的为人,心中更加轻
视他!
过了一会儿,那个小孩带着人抬来了棺材,蒲天河和木尺子把上官羽小心翼翼地装
进去,木尺子问蒲天河道:“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埋人?”
蒲天河想了想道:“后面有片青草地,除了这个地方,可就没好地方了!我看这女
人就埋在这里吧!”
说完拿出钱给棺材商人,又赏了小孩一点,那小孩高兴得不得了,就叫着要去看坟
地!
木尺子就向蒲天河道:“我累得很,你跟着他们去吧!”
蒲天河想了想,点点头,当时由两个棺材工人抬着棺材,拿着锄头,小孩在头前带
路,一行人直向后面青草地里行去。
费了半天事,才找好了地方,蒲天河督促着工人挖了坑,看着把棺木埋下去,这时
烈日似火,几个人简直热得受不了。
一切就绪之后,蒲天河又赏了些钱,叫工人走了,才同小孩回去。
不想才来到村子里,就见几个蒙古人在指指点点,乱成一片,小孩过去问了,跑着
过来道:“那位老爷子走了!”
蒲天河一愣道:“哪个老爷子?”
小孩道:“哎呀,就是你的那个朋友呀,听说他偷了人家两个骆驼,带着箱子,一
个人走了。”
蒲天河冷冷一笑道:“走了好!”
忽然一想不妙,忙跑回去,在屋子里找了半天,跺足道:“坏了!”
小孩翻着眼睛道:“丢了什么吧?”
蒲天河点点头道:“他把我一个小箱子也带走了!”
小孩怔了一下道:“我一看这老家伙就知道不是好东西,这可怎么办呢?怪……他
有这么多钱,干什么还偷你的小箱子呀?”
蒲天河也不理他,想了想,就冷笑道:“小孩,问问他们看,他往哪个地方去了,
还烦你给我弄匹马来行不行?”
小孩翻着眼道:“马怕弄不着,这里只有两匹老马,还留着耕地呢,驼驼还有,不
过也得用钱买!”
蒲天河摸了摸身上,钱还不少,就点点头道:“好吧,要多少?”
小孩随口开了个价,蒲天河如数照付,小孩拿着钱笑嘻嘻的走了。过了一会儿,真
弄了个骆驼来。
蒲天河见骆驼背上水囊食物都有,还有一个羊皮筒子,也不知是什么,小孩告诉他
说:“这也是吃的东西,是青棵粉和粟米粉,混奶子茶,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大爷,
你快追下去吧!那老贼,是往南面去了,大概是往‘达木三帖’去了!”
蒲天河摇头道:“别乱说话,他不是贼,那东西原是他的,不过我要向他要过我的
东西就是了。”
说罢又赏了小孩一些钱,拍拍他的头,正要跳上骆驼,那骆驼却叫着跳开了,小孩
道:“我来!”
说着一跳过去,一只手抓着骆驼一只耳朵,另一只手抓着骆驼脖子上的皮,那只骆
驼被迫跪了下来,小孩道:“快上,快上!”
蒲天河就骑上去,小孩放开手,骆驼才站起来,他嘱咐蒲天河道:“这东西性子野,
白天不能叫它歇,一歇它可就不走了,晚上睡觉要记住把它前腿拴上,要不然它就跑了。”
蒲天河道了声谢,就照小孩手指处行去。
走了一程,心里不禁有些灰心,暗想:“我追下去有什么用?就算追上了,木老头
莫非还会把珠子给我不成?他和我曾有口头师徒之谊,我还能跟他翻脸不成?一旦翻了
脸,讲打我更不是他的对手,这事情到底该怎么办?
他心内对于上官姐妹的去世,那层悲伤尚没有除去,眼前却又面临了如此一个棘手
的问题,真令人懊丧!
他本想就此而去,不再去追回那四海珠了,可是自己亲口承诺多指师太及其弟子杨
采苹,岂能空口无信?
骑在骆驼上思之再三,似乎已经没有多想的余地了,只有一条路,继续追下去,追
到了木尺子,无论是明抢暗偷,也要把“四海珠”弄回来。
时过午后,艳阳高悬,骑在骆驼上,奇热难耐。
本地人行走沙漠,多是用数十尺长的一条白布,把整个的头脸包扎起来,仅仅露出
目前一线,以供视物。蒲天河没有这种习惯,只戴上一顶大帽子,蒙上一层布纱,可是
这样根本没有办法防御吹袭而来的沙子。
他整个身子,由于汗和沙子的混合,黏在一起,说不出的麻痒,真恨不能立时找一
池清水;洗它一个痛快才好。
在沙漠里行走,日出日落都似乎显得特别快,不久天边又现出琦丽的彩霞,一群大
雁低低地飞掠过来,排成一个大大的“人”字形。
蒲天河勒住了骆驼,抬头看了看,大地一片浩瀚,人在这种情况下,真是渺小,渺
小到了极点。
蒲天河长吁了一声,真有些气馁了,那匹老骆驼嘴里淌着口涎,满嘴喷着唾沫,人
兽都有些倦了。
他听从那小孩的话,一个劲地狠走,想不到却陷在了沙漠深处,放眼望过去,尽是
黄沙,真不知什么地方有水草,可以打尖休息。
忽然他想起了方才那群大雁飞行的方向,据常理推测,大雁栖落之处,必是水草芦
沼地方,在如此一片沙漠地方,那木尺子必是在有水草的地方落居了。
想到此也只好勉强打起精神,继续往方才雁落之处行去。如此行走了一段极长的时
间,差不多到了午夜时分,他鼻中果然闻到了一种潮湿的空气,一种特殊的水草味道,
这种味道,使得他精神不由得一振,他胯下的老骆驼也提起精神,足下加快了许多。
渐渐眼前现出了一片绿色的影子,骆驼喉中开始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足下更加
地快了。
现在面前是一片青色的草原,甚至于可以在生满了芦苇的地方,看见亮光闪闪的水
面。
骆驼来到此,是再也不肯走一步,只管低头去吸吮着低凹处的浅水。
蒲天河飘身下了骆驼,只觉得长行了一日,两胯由于骑骆驼之故,酸痛十分,肚子
更在这时咕咕地叫了起来,饿得令人有些受不了。
蒲天河打开了羊皮筒子,吃了一口小孩为他备下的食物,只觉得又臭又酸,忍不住
“噗”的一口喷了出来,腥味扑鼻。
这时候,却有一阵奇异的肉香,随着微风,一阵阵地飘了过来。蒲天河皱了皱眉,
仔细地向四下望了望,立时,他吃了一惊,目光望处,在一棵老榆树下,搭着一张帐篷,
篷前还悬着一盏红灯。
蒲天河不由心中一动,冷冷一笑,心想你倒真会享受,居然还有此心情?
当时正要扑身过去,忽然心中又动了动,暗忖此刻他也许睡着了,我又何必惊动他,
不如偷偷过去,把四海珠偷到手中,就此而行,岂不可以避免与他起一场正面冲突?
想到此,甚觉有理,当时就放轻步子向那帐篷行去,鼻中这时也就更为那阵肉香所
吸引,渐渐行近帐前,只见皮帐高悬,帐内空无一人,在架着的木柴火炉之上,两个瓦
罐中正咕咕有声地烹煮着什么。
蒲天河先在门外窥探了一番,不见人来,他就大着胆子走进帐篷,见帐内空无一人,
当时就在帐内翻觅起来。
他翻寻了半天,非但没有找着那匣四海珠,就连那两大箱珠宝也没有找着。事实上,
这帐篷内除了皮被褥以及马鞍等物以外,别无长物。
蒲天河不由大为灰心,忽然目光窥见一双女人的花鞋置在褥边,他不禁吃了一惊,
心想糟了,莫非这不是木尺子住的地方?是一个女人的帐篷?
想到这里,脸色一阵红,赶忙向篷外跑,待跑到了帐外,鼻中又触到了那奇异的肉
香,禁不住口涎滴个不已。
“管他的,先吃他一顿再说!”
想着,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去把瓦罐拿下来,打开一看,两罐内,一罐炖的是兔
子肉,另一罐却是一罐稠稠的粟米粥。
蒲天河四面看了看没有人来,他就添了一碗粥,夹起了兔肉试着吃了一口,随后愈
吃愈香,一时风卷残云,大吃了起来。
正当他开始再吃第三碗时,忽然背后一声冷笑道:“不要急,慢慢地吃,小心烫了
舌头!”
蒲天河猛然转过身来,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一个长身黑衣的少女。
这姑娘头上扎着同色的细纱,看过去如同是月里嫦娥一般的美,蒲天河不由吓得立
时丢下碗,转身就跑,跑了两步,心想不对,这姑娘太眼熟,莫非她是……
心中一动,禁不住慢慢回过身来,这一看顿时把他惊得呆住了,说不出是羞,是喜,
口中喃喃地道:“小兰……真是你,你……”
可不是娄小兰吗!只见她一双瞳子似恼又恨地望着他,有点想笑,却又极力地忍着,
不过嘴角已现出了浅浅的笑意,她瞅着他道:“这些东西我本来就是留给你吃的!有什
么害臊的,你把它吃完吧!”
蒲天河窘笑了笑,红着脸道:“噢……我吃饱了。姑娘……你自己吃吧!”
娄小兰映着火光,面上也似现出些羞涩,她忽然低下了头,喃喃道:“我早就吃饱
了!”
蒲天河想不到这姑娘还没有去,居然在这里又等着自己,他那一腔至情,怎会不有
所激动,当时忍不住向前走上来几步,激动地道:“小兰……你……”
娄小兰一扬脸,冷冷一笑道:“我早该告诉你,木尺子靠不住,你为他出生入死,
太不值得了……”
蒲天河叹了一声道:“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以后就知道了。姑娘你莫非看见他了?”
娄小兰点点头,不言语。
蒲天河怔道:“他在哪里?”
娄小兰目光中流出一片凄凉,苦笑道:“不必再找他了,你所要的,不是这个吗!
我已经为你取来了!”
言罢,自背后取出一个匣子,随手丢过来。蒲天河接过来,看了看,惊奇道:“你
怎么知道我要……”
小兰冷冷一笑道:“你的事什么能瞒得过我?拿着去献给华山那个丫头去吧!哼!”
蒲天河脸上一红,叹道:“小兰你误会我了……我蒲天河今生除了对姑娘你……”
娄小兰眸子睁得极大,接着她浅浅一笑道:“说下去呀!”
蒲天河这时,忽然泪珠禁不住滑流而下,这姑娘一番至情,天涯追踪,她为自己化
解了多少难题,救过了自己多少危难,人非铁石,焉能无情,更何况蒲天河原本就爱着
她,他再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了,于是木讷地望着她道:“我是说,除了姑娘你……
今生我……我……不曾爱过第二个……人,我……”
说着,他由不住低下了头,心中着实有些害怕,害怕对方听了这句话会大发雷霆,
可是他显然又猜错了,良久,他抬起头来,才发现娄小兰己不在眼前了,不由大吃一惊,
大声道:“小兰,小兰!”
揭开帐篷一看,娄小兰一双痴情的眸子,正直直望着自己,她促膝坐在狼皮褥子上,
蛾眉微皱,面上是一片红晕,蒲天河见她没走,才算放下心来,这时见对方这么看着自
己,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当时赶忙退身想出去,可是娄小兰却叹了一声道:“别怕,
你进来!”
蒲天河喃喃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小兰拍了拍身边,皱着眉道:“坐下来,我不会吃了你!”
蒲天河不由剑眉一展,大喜过望,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一面说,一面坐在她身边,娄小兰侧过脸望着他,良久,轻叹了一声,扬眉道:
“你还走不走了?”
蒲天河红着脸摇摇头,小兰噗的一笑道:“你呀,也不知哪点好,怎么我会偏偏选
上了你呢!”
说罢一偏脸,见蒲天河目光如炬,情焰似火,不由一惊,方想站起,却为蒲天河一
把揽入怀中,不由急道:“你……”
小红灯在夜风里滴滴溜溜地转着。
沙漠。夜空。皓月。繁星。正交织成一幅美丽动人的——“十锦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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