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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雁霜翎》


第五章 看剑饮怀



  读者如果不健忘的话,应该记得此时这书中的男主角叶砚霜君,尚在好梦方酣之中,他
翻了一个身,眨眨眼睛,那强烈的日光照得他不得不醒过来。当他睁开眼,竟已是烈日高照
的中午时分,不由暗骂自己一声好糊涂!他勉强下了地,走了几步,觉得已好得多了,不由
心中暗喜,低唤:“兄弟。”却不见那小兄弟答应,心想他一定到街上去了。不由想到了这
小兄弟昨夜和自己的谈话,真难得,为了自己的事,竟把他伤心成那样,这世上还真有如此
的好人!正在想着这事,不由一怔自语道:“奇怪……我这剑是谁给我放在桌上的?”忙走
过去,把自己那把剑拿过来,看那剑鞘好好的合着,不知怎么总觉这剑不大像了似的,剑柄
上那两个篆字“玄龟”明明雕在那儿,不是自己的又是谁的?忽然啊了一声,才发现原来那
剑穗儿竟变成了碧绿颜色,暗忖这是怎么回事?而且自己剑上明明是垂的玉玦,此时竟也变
成了一块圆形玉石,不由绰起那丝穗儿仔细一看,愈看愈奇怪,再把那块玉石翻起来一看,
不由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那玉石上竟明明雕着三个小字:“李雁红”,暗忖,这李雁红,那小兄弟不是说是
自己的那位未过门的妻子么?这一想哪能不惊?她的东西怎么会跑到自己剑上来了?愈想愈
怪,心想这事情八成是那小兄弟做的,他既是那李雁红的亲戚,自己又没跟那李雁红见过
面,不是他是谁?心想这小东西倒挺会给人穿针引线,不用说自己剑上那原有的剑穗和玉
玦,一定是他解下来去做人情送给那李雁红去了。这一想只急得满头出汗,心想自己现在躲
还躲不及,怎可再去惹这麻烦?只急得拉开门踱到房外,看看那小兄弟到底在哪里?他在门
口看了一阵,也不见他半个人影,正想转回屋去,却见那店房掌柜的由柜中笑着走出,朝自
己又哈腰又点头地道:“我说爷,你起来了?……有什么事没有?”
  叶砚霜道:“事倒没有,你可看见我房中的小兄弟到哪去了?”
  这掌柜的一拍脑瓜道:“您不说我都忘了,今天早上那位李相公告诉咱说,说他有事先
走了,还说叶相公您有病,叫咱们好好照顾着,赏了好些钱……真太客气了。就是不赏钱,
我们对您还错得了?”
  叶砚霜听后一怔,也不顾听那些废话,忙插嘴问道:“他到哪去了?”
  那掌柜的一怔道:“这……我忘了问他了。怎么着,还有什么事?”
  叶砚霜不由一跺脚道:“糟了!他把我的东西给带走了呀!”
  那掌柜的双目发直,慢慢道:“他是贼?不会吧!”叶砚霜哪有工夫给他闲聊,闻言又
好气又好笑,只好转身回到自己房中,进房后愈想这小兄弟办事荒唐,这事日后要叫那铁守
容知道,不知又该生出多大风波,直气得往床上一倒,这一倒就见有一绸包由衣袋中滑出,
再一细看,不由触起了无限伤情,伸手拿起那绸包,守容的影子跟着就来了,想到那日小林
比剑的一节,往事历历在目,竟在眼前一般。
  他慢慢打开小包儿,却见内中分包着两个小包,心想这是怎么回事?今天怎么净发生这
些怪事?……不由翻身坐起,先把那小包细细观察了一番,见是一条粉红色小汗巾包着,这
才打开来一看,直惊得瞠目张口,见内中竟是一缕黑酥酥的秀发,比自己由铁守容头上所削
下来的要长的多……
  叶砚霜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心想这决不是那小兄弟所为。这一想到小兄弟,不由忽然灵
机一动,莫非这小兄弟就是那李家姑娘吧?……
  这一想不禁越想越觉得有理,由是联想到那小兄弟一举一动,说话姿式,不是个姑娘是
什么?……再一想他与自己说的话、句句都含着深意,不禁啊了一声,用手捶了一下头道:
“你好糊涂!他就是那李雁红姑娘啊!你怎么当时就不知道?……唉!”又想到自己只顾想
那铁守容,竟对那李雁红句句都带冷淡,这不伤透了那李雁红的心么?自己还不知道,竟把
和铁守容的事情绘影绘形地告诉她。想到这里,那一张俊脸直变得通红过顶……
  不由得把那李雁红的头发和铁守容的一起拿在手里一比,竟是一样的黑,一样的细,那
发上余芬丝丝都传入鼻中。这多情的叶砚霜,一时泪眼迷离,差一点又流下泪来,他用那英
俊而微微清癯的脸,一会儿挨挨这边青丝,一会儿又亲亲那边……
  忽然他把那两缕青丝往床上一掷,双手抚着脸,自对自地喝道:“你这是作梦!你还想
一箭双雕?……你凭什么?……你!你已经伤透了一个的心还不够?还再去伤…个……”最
后他冷静地放下手,擦干了泪,自言道:“我是不会再去找你们了。我要坚强去走我自己的
路!守容,雁红,你们谁也不会骂我。如果你们伤心,你们只伤这一份,我比你们更痛苦,
更伤心!世上没有谁再比我了解自己,我内心知道,我对你们的忠实。我并非有心要使你们
其中一人伤心,这是天意!
  第二天,他已能随意走路,但是他并没有出门,一天都在房子里,除了吃饭,就是睡
觉。再不就是做那“调元固神”坐功,因此到了晚上,他便已经痊愈了。一个人闲极无聊,
正在对空惆怅,却听得门外茶房一阵敲门道:“叶相公,有人找你,请开门。”叶砚霜一
听,又惊又喜,心想别是那李家姑娘吧!正要去开门。忽然脑中闪出一个念头,要是她你怎
么办?你还能与她……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那铁守容?
  他终于一狠心倒床便睡,鼻中有意发出极大的鼾声。那茶房在门外叫了一阵不听回音,
再仔细听了听,就听他对那来人道:“你老人家请回吧,明天再来,你没听他还在睡觉么?”
  接着有一苍老声音笑道:“喂,兄弟,别装了,老哥哥来找你啦!”
  叶砚霜闻音大惊,心想这不是那南荒双怪中纪商的声音么?这一惊,可吓得不轻,鼾也
不打了,随听那纪商对茶房道:“他这不醒了么。你走吧,没你的事了。”
  叶砚霜可不能再装了,只好在内应道:“是大哥么?我这就给你开门。”
  纪商在门口哈哈笑道:“你还认识你这老哥哥?哈哈,快开门吧!”
  叶砚霜右掌蓄式,左手把门一开,却见那纪商双手袖着,一双黄眼看着自己,点头道:
“好兄弟,不告而别,想是对我这老哥哥还不放心?”
  叶砚霜让纪商进得屋后,才红着脸道:“小弟岂敢对大哥不放心?只是有一故友执意将
小弟救出,小弟正待等两三天,亲自去看大哥呢!”
  纪商闻言微笑道:“兄弟,你说的可是真话?唉……这也不能怪你,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了?”
  叶砚霜点头道:“已经完全好了。大哥来此莫非还有什么事情?只请吐明来意,小弟如
能代劳,万死不辞。”
  纪商笑道:“我们的事都办妥了,人都回去了,我因还欠你点人情。不能不找你一
下……”
  叶砚霜一怔道:“大哥还小弟什么人情?……”
  纪商龇牙一笑道:“当然现在你是不会随我回苗疆去了,我也不会叫你再跟我回去。可
是我既然答应传你两套功夫,岂能食言,好在这功夫在你学来,也简单得很。我舍着六天的
时间,在这儿陪你,把功夫传完,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以后谁也不欠谁,你说好不好?”
  叶砚霜闻言才知此老竟是一个守信义之人,当时不尽感激道:“大侠真是守信之人,小
弟只好带愧受教了,但不知这功夫如何练法。”
  纪商一屁股坐在床上道:“你可别把大哥我看成什么好人,告诉你,我这个人就是任性
而行,我要喜欢,什么都好,不喜欢就杀两个人,什么好人,哈哈,在我眼里是一个钱不
值!”接着合上眼皮道:“今天我累得很,有话明天再说,我先休息了。”言罢真个倒身闭
目不再出声,须臾鼾声如雷。
  叶砚霜心想此老倒是说睡就睡,见他那副睡态,可真不大高明,张着大嘴,露着五上四
下的几个大牙,再配上那一颗秃顶,真是令人看着就发笑。见他一人在床上像个大字一样的
姿式,自己哪还有地方睡,不由皱皱眉,心想他既睡着了,自己怎好再叫醒他,暗思凡练功
之人,就是熟睡中出一点声也能惊醒,此老武功已到此地步,怎么会睡得如此死呢?心想还
是别吵他,自己出去遛遛再回来看看。想到此,不由轻轻一抬步,才一粘地,那纪商猛然一
开目,闪出奇光,哼道:“怎么着,你还没睡?上哪去?”
  叶砚霜心想好厉害,自己还正奇怪他怎么睡得如此死呢,不想才一举足,就把他给惊醒
了。不由红着脸道:“我见大哥睡着了,怕上床把你惊醒,想出去遛遛再回来,不想才一
走,就把你给惊醒了。”
  纪商笑道:“你以为那样我就是睡着了,别说老弟你走路,你就丢个针在地下,你看我
知不知道?”忽然鼻子一挤一挤地乱闻道:“兄弟,你这床上哪来这么股香味呀?你还擦粉
呀?”
  叶砚霜不由暗惊,心想那李雁红只在这床上躺一夜,事隔两天,他就把味给闻出来了,
真厉害!不由一笑道:“大哥真会说笑话,小弟怎会擦粉?那不成了人妖么?”
  纪商一笑道:“我说呢,不过这床上真有香味!老弟,你也不小啦,该说个亲家了。”
只见他由床上一翻坐起也不睡了,用手支着床栏撑着头,眯缝着眼看砚霜道:“不是我夸兄
弟你,你这副相长得可真帅!兄弟,你订过亲没有?”
  叶砚霜心里真有说不出的苦,才放下的事,又被此老提起,不由叹口气苦笑道:“老前
辈别说笑话了,我这一辈子是不想这回事了。”
  纪商闻言一愣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早就看你这小子有点怪,你得给我说说。”
  叶砚霜苦笑着接口道:“大哥别多心,小弟实无以奉告。”
  这纪商一翻眼皮正色道:“你今天非给我说说不行,别叫我心里别拗,年轻轻的这样可
不行,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愁成这样?哼!”
  叶砚霜知此老个性怪僻,如果再装傻,他或许马上翻脸拂袖而去,不由皱眉道:“老哥
既然非问不可,小弟就厚颜吐露一二,尚请不要笑我才好。”
  纪商这才改为笑脸道:“这才对!别看老哥哥我一辈子是个光棍,我可最爱管这男女私
事。我听听这女的值不值得你如此,要是不值,干脆就别想了,我指引你一条明路叫你去
追,这个女孩你要是追上手,嘿!老弟,那真是皇妃也比不上。你先说说。”砚霜一听只当
纪商是说笑话,也不在意,这才略把和铁守容认识经过说了些。那纪商从床上一跳下地道:
“兄弟,你说的那女孩叫铁什么?”
  叶砚霜一怔道:“她叫铁守容……大哥问这干什么?”
  话还没完,那纪商把桌子一拍叫道:“是她?”随着哈哈笑了一阵,用眼瞧着砚霜笑
道:“兄弟,你可真行!我正想给你介绍呢,不想你们早认识。这你可真问着人了,老弟,
你别担心,我前两个月才见过她。”
  叶砚霜一听这话,不由精神大振道:“大哥,这是真的是假的?可别哄我!”
  纪商笑道:“我骗你干什么?你先别急着问,过几天我指引你一条路去找她,她大概还
没走。老弟,说起来她还是我一个师侄呢!”
  叶砚霜这一喜真比吃了人参果还高兴,一年多来自己踏破铁鞋,出生入死为的就是她,
不想已趋绝望的时候,无意获此消息,哪能不欢喜欲狂呢?本来还想把和李雁红订亲的事继
续说下去,这一喜也顾不得说了,闻言直喜得眉开眼笑道:
  “大哥……啊,我看还是叫你老前辈好些……”
  纪商用手一拍他背道:“小子,你都昏了头了!不过我既是她师伯,你就不能再叫我大
哥了,要不然这不是乱伦了么?哈哈!”
  叶砚霜红着脸也顾不得再不好意思,又接问道:“老前辈,你到底在哪见过她?她现在
怎么样?”
  纪商点点头浅笑道:“这丫头现在还得了!乌鸦岭剑斩赤仙怪蟒,六旗山把冷面佛金七
都给揍了!乖乖。”
  叶砚霜一听,又惊又喜道:“真有这回事?金七爷可是那施一对离魂子母圈的老前辈?”
  纪商点头道:“不是他还有谁?他那旱烟袋都让铁守容给削了,你说这丫头厉不厉
害?”叶砚霜闻言张大双目,心想她哪学来这么大本事?
  纪商又接道:“自从她杀了那蟒以后,江湖上都传开了,管她叫云中雁,要说她那身轻
功,真比老弟你还强呢!”砚霜心里暗暗奇怪,心想从前她轻功和自己也差不多。还略比自
己差一点呢,怎么这一年时间,她会进步如此神速?
  他哪知道,云中雁自食千年赤仙蟒灵舌后,功力已大非昔比,如以现在叶砚霜的轻功和
她较量起来,不出十里就能把他拉下老远,叶砚霜心里虽奇怪,可嘴里也没说。闻言问道:
“老前辈,她到底在哪里?”
  这纪商摇摇头道:“现在不能告诉你,告诉你你就没心练我的功夫了。要知道我是存心
要叫你替我争口气,到时候叫人家女孩子比下去,那可就丢人了!”
  叶砚霜无奈只好点头道:“好,我不问。可是老前辈到时候你可得告诉我,别骗我!”
  纪商点头道:“你只要好好练功夫,我一定告诉你。我可先告诉你,那云中雁现在可跟
着一尘子老尼姑在一块,那老尼姑可难缠得很!”叶砚霜心想我也不是去打架,不过闻言却
不免暗暗吃惊,心想铁守容这一年多时间奇遇可不少啊!由是心中暗暗打定主意,要乘这几
天好好跟纪商学些功夫,尤其是他那“三元开神”即“般若神功”和“无形掌”,还有那
“黑炁掌”自己也要学学,将来我定要那乔平尝尝这掌的滋味!这时天已不早,纪商由床上
下来,对叶砚霜道:“你睡吧,我还是打我的坐。”叶砚霜闻言也不客气,脱鞋上床,不一
会儿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一亮,叶砚霜睁开眼,却不见了那纪商踪影。心想这老人真是神出鬼没,自己
住在这儿,也没出门,就会给他发现了,现在又不知上哪去了。
  正在疑心,纪商已推门走进,手里提了一个布袋,往地上一放道:“为你练功夫,我老
人家还得亲自出马去买东西!”
  叶砚霜一怔道:“练功夫还买什么东西?老前辈怎不把我叫醒叫我去买?”
  纪商摇头道:“这东西你哪会买?何况份量多少都有关系,少一点,多一点都不行。今
天我先教你练那‘无形掌’,你先去吃饭,吃完了再说。”
  叶砚霜赶快出去洗漱一番,吃了点东西,再进门却见纪商在这屋梁上捆了根绳子,绳下
绑了一个铁锤,这锤上满是三寸来长的短刃,不由笑道:“老前辈!这可是要教我练‘油身
掌’么?”
  纪商道:“比油身掌可难练多了!”说罢抖开布袋,内中竟是十几把钢刀和两大包药,
叶砚霜心想,这么些刀干什么用?
  此时纪商抬头看看那天花板,对叶砚霜道:“你得先在这屋顶上钉上十一个大钉子,按
八卦方式钉。”
  叶砚霜心想这是旅馆呀!给人家乱钉钉子人家也得答应,当时也没说,接过钉子,一提
气,身子已窜起来了,单手一抓那屋顶横梁,身子就像四两棉花似的悬在空中,低头问道:
“老前辈,这钉子从这儿钉起如何?”
  纪商点头笑道:“好小子,真有你的,这身轻功真不错!就钉在那儿,你钉这乾坎二
宫,我钉其它的。”说罢一掖长衫,也抓住屋角那边顶梁,拿出那大钉子来,只往木上一
按,就下去一半,叶砚霜也用“大力金刚指”力,把钢钉一一按八卦位置按下,二人只一会
儿已把钉子全部钉好。
  纪商笑道:“这种地方本不适练功夫,可是没办法,先凑和着练练,这五六天,房间是
不许进人来,要不然店小二看见,非报官说我们是白莲教不可。”接着由袋内拿出无数皮
绳,把每一刀柄,都用皮绳绑紧,对叶砚霜道:“现在你把每一钉上给缚一把刀,一共是十
一把。”叶砚霜遵嘱把刀一一绑好,这时纪商含笑脱下大褂道:“我先玩给你看看,你就知
道这功夫不容易了。等我走到当中,你用你所有能力,把这十一口刀用各种姿式向我身上丢
来,看看能伤我不。”
  叶砚霜闻言不禁暗惊,心想只听过油身掌练时要用飞锤击身,可只有一锤,这无形掌竟
要十几把刀,以自己这身功夫,要把这些刀都丢开了,怕将是满室飞刀,这纪商再高本事也
不易躲过,不由愣愣望着纪商,不敢下手。纪商见状笑道:“你别怕呀!我既然叫你这样
做,自然有办法,你只管把刀往我身上招呼没错!”叶砚霜无奈只好走近一口刀,用掌心往
那刀柄上轻轻一击,这刀就像一道闪电似的往纪商当胸滑到,心中正自担心,不想那纪商喝
声来得好,只见他只一翻身,也不跳也不躲,竟顺着那刀刃口上滑了过去,口中道:“快些
再来呀,愈狠愈好。别忘了这是教你无形掌的身形呀!”
  叶砚霜见纪商如此从容就躲开了一刀,心中始才大放宽心,口中道声:“弟子得罪
了。”身已轻滑至第二口利刀前,伸二指一点那刀柄,“哧”一声,这第二口刀闪着一片寒
光奔纪商左臂刺到,就在这刀将出去的当儿,身子已翻在第三口刀上,掌心一吐,用劈空掌
力,把这第三把刀也震了出去,一左一右直奔纪商两臂插到。
  好个云龙三现,不慌不忙,双手高举,全身已拔起八尺高下,正好让过这二刀,却不想
第三刀“金针踱线”竟由下往上奔自己心窝滑来,透着极强的疾风。
  原来这悬下钢刀,由于皮绳长短不一,所以高下参差不齐,故此前后上下,这刀飞开
了,哪里你也别想跑开了。纪商见此刀来势凶猛,只见他在空中一收腿,一个倒筋斗,那收
起的腿,却在此时向外一踢,不偏不倚正踢在这口刀侧面背上,“当”一声轻响,竟往回路
上飞去,吓得叶砚霜忙一抽身,一招“脱袍让位”,才让开这一刀。
  那纪商在空中叫道:“好姿式!慢慢来不要怕就行了。”叶砚霜此时见纪商身形腾开,
真是轻同柳絮一样,再快的刀也别想伤着他,不由放心地施出绝学“紫阳大九手”,全身时
进时退,忽左忽右,在刀阵中,就像一只大花蝴蝶。他身子挨到哪,就有一口利刃应手而
出,一时刀光闪闪,人影幢幢,这小室中缀得奇光万道,只见那纪商像一只小猿似的,忽高
忽矮,忽前忽后,时而吐气开声,时而双掌齐发,这荡开的十一把刀,就像百把以上的飞
刀,可要想挨着他衣服一下都是万难!
  纪商见叶砚霜竟施出了武林绝学“紫阳大九手”,也自一惊,哪敢大意,只有把一身小
巧功夫尽力施出,“无形掌”就在进退的当儿,一一推出。
  这小室中一时刀光闪闪,二人身影就似穿梭似的,在乱刀中时进时退,时起时伏。叶砚
霜这时展开身形,连纪商也暗为之惊心,暗道此子好俊的一身功夫。
  他虽是奉命把刀一一递出,可是现在他已觉得本身危险性并不少逊于那纪商,因为这刀
是悬在绳上,有出就有回,自己刀发的愈快,危险也愈大,有几次都吓出一身冷汗,总算自
己当年随南天秃鹰习技时,各式武功都有相当深的根底,否则此时怕满身被刀扎成蜂窝似的
了!
  纪商一面躲闪,一面口中不时喝道:“喂,兄弟注意这一招,看我怎么躲的!”“看看
我这一跳!”
  叶砚霜一面展动身形,一面还得兼神注意他那身形,这纪商只要一说完话,定必照样把
刀往叶砚霜身上像他掷自己的样子一样掷出,也不管叶砚霜是否学会了那姿式,总算此子天
份极高,聪明过人,有时虽没太记清,总能用别的姿式躲过去。纪商见状总是再照样做一
遍,一定要到他能用和自己一样的姿式躲过才行。
  这一上午完全就在刀阵里过去了。到中午时分,纪商跳出阵外笑道:“行了,明天再
来。”叶砚霜闻言直如皇恩大赦,连忙跳出,低头自顾,却已满身大汗。纪商点点头笑道:
“小子,不错!我有你这徒弟,也足以自豪了。你今天别看一上午,其实你能学会五式就很
不容易了!”言罢用手一指他身上的衣服道:“你自己看看。”叶砚霜此时已坐在椅上,就
剩喘气的份了,闻言低头一看,吓了个冷汗直流,原来自己那套黑锻马卦,上衣及裤管上,
少说有十来个透明窟窿,都是紧挨着肉过去,再差分毫,非皮开肉裂不可,不由望着纪商吐
舌一笑。
  纪商道:“今天只用刀,还没用那五刃锤呢!明天锤刀一齐上,你可要格外小心了。”
  叶砚霜听后吓得摇头笑道:“老前辈,这可不是玩的,那玩意打上了,就别想活了。”
  纪商一瞪眼道:“怎么着,害怕?要害怕就干脆别学,没出息!”
  叶砚霜被骂得脸一阵红,叹口气道:“你老人家千万可别误会,弟子哪会害怕……
呢!”其实凭良心说,心里可真有点害怕。
  纪商见状才转怒为喜道:“这才像样,我老人家一辈子就没有害怕的事,我既然叫你这
么做,当然心里有数,你怕什么?现在快帮着把刀拿下来,吃饭要紧。”
  叶砚霜虽心里狐疑不定,可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把那绳刀一一由梁上解下包好,套上
一件大褂,和纪商走出房外吃饭去了。
  在路上纪商道:“我这无形掌一共二十五式,今天你学会五式,以后四天,一天五式,
最后一天我考考你。”
  叶砚霜一愣道:“还考呀?”
  纪商点头笑道:“为啥不考?不考怎么知道你学会没有?”
  叶砚霜道:“你老人家预备怎么个考法?”
  纪商嘿嘿一笑道:“怎么个考法?叫你像我今天这样在里面,我由外面发刀,你要乖乖
地给我躲过去才行。”叶砚霜心想这不要命?自己今天用刀扎人家,已弄成这样,要让他扎
我,还会有命在?不禁皱着双眉也不说话,纪商一面走着道:“又害怕?”
  叶砚霜马上展眉笑道:“谁说害怕?”心内暗思,这哪是练功夫,简直是玩命嘛!
  纪商点头道:“你别还觉得不愿意,我老人家看上你,教你这套功夫,是多大的面子?
你还不愿意学,今天是非学不可!还非学会不可!我就是这怪脾气。”
  叶砚霜带笑道:“你老人家可真多心,我感激还来不及,哪还会不愿意。您放心,我一
定学会它给你争口气。”
  纪商喝道:“对!以后人家要问这是谁教你的?你就说是我教的,我老人家一辈子还没
收过徒弟呢!这小子又叫那南天秃鹰给先收了,要不然倒满对我的胃口。”
  叶砚霜一面带笑道:“这也不等于是你的徒弟吗?”内心可想,要对你的胃口我这条命
也快完了!
  二人说着话,已来至一食堂,大吃了一顿。回来后,那纪商催着他休息,叶砚霜也确实
累了,心想你既叫我睡,那我就不客气了,不想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那纪商在背上一
巴掌打醒,打得头上金星乱冒,不知出了何事,忙翻身下地,却见纪商咧着嘴道:“该起来
了,叫你休息一会儿,谁叫你蒙头大睡?”
  叶砚霜不由摇摇头笑道:“不睡觉干什么?又没事!”
  纪商一翻那双黄眼道:“什么?没事?我来此是教你睡觉来的?”
  叶砚霜一怔道:“不是练过了么?”
  老人带气道:“那是上午的事,下午有下午的,晚上还有晚上的,要不然这六天你光学
一样呀?”
  叶砚霜听后真是又喜又惊,点头道:“只是太苦了老爷子你啦!”
  纪商笑道:“别扯他娘的臊了。快,脱衣服。”
  叶砚霜一听吓一愣怔道:“脱什么衣服?这是练什么?”一面想这老家伙一高兴什么话
都说得出,只好吃个哑巴亏。
  纪商道:“你不是想学那三元开神吗?还不把上身脱光了?”叶砚霜心里才放下一半,
心想要是全身都脱,那我死也不学这功夫,想着就把上身衣服脱下,露出一身盘龙扎结的肌
肉。纪商眯缝着眼笑道:“喝,这一身白肉,真跟发面差不多!”叶砚霜一皱眉,心想这是
哪找的形容词!
  老人待他上衣脱下后,这才猛伸一掌,叉着他后颈,一用劲,直痛得叶砚霜毗牙咧嘴,
心想这是什么功夫?简直是拿我当靶子打着玩嘛!不由哎哟道:“老前辈,轻着点,这是练
什么功嘛?”
  纪商道:“这条筋,是人生最懒的一条筋,我要先把这条筋给你整理整理!”叶砚霜简
直哭笑不得,心想反正今天把人交给你了,你爱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
  老人慢慢用手由他颈上叉到两肩,再一出掌,起先叶砚霜觉痛楚不堪,渐渐竟觉软和和
的舒适异常,最后竟觉有一股热气直透肌肉,痒得笑了起来。纪商闻言哼道:“现在怎么又
笑了?我叫你笑!”当时一运劲,双手似焚铁一样,直烫得叶砚霜马上哎哟出声,纪商笑
道:“再笑呀,哈哈!”叶砚霜一面忍痛,心想这老怪物捣什么鬼?就这样时痒时痛,时冷
时热,由颈下而两肩,由两肩而后脊,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好。
  叶砚霜一看那纪商,此时已是通身大汗,比方才自己从刀阵中出来还累的模样,不由心
中大是不忍道:“老前辈,还是睡会儿吧,为我累成这样……”
  纪商连嘴都懒得开,闭着眼坐在椅上,稍停了一会儿,这才睁眼开口道:“小子,我已
把你背后二十四处筋都用我本身乾元阳劲给大大的清了二遍,你今后为此受福不浅,要是别
人给我一万两银子,我也不愿费这劲!以后你精神比从前要好得多了,也不会老想睡了。”
叶砚霜才知老人对己一番良苦用心,并非捉弄自己,不由暗惭不止。
  纪商从位子上站起,走到他面前,一指床道:“上去,盘膝坐好。”叶砚霜依言而行,
见纪商自己也脱鞋上床,与自己面对面坐好,伸出右掌,指尖向上,露出掌心,他叫叶砚霜
如此,”两掌掌心平贴在一起,他就闭目不动。叶砚霜觉有一股火辣辣的热气,就像一条小
蛇似的,由掌心爬进,先从手臂上进去,好似时进时退,在犹豫不定似的,不由偷目一看,
纪商此时头上白烟直冒,牙关紧咬,全身都在战抖,知道他正在拼运全劲为自己打开全身穴
门,不由心中感激万分,不敢大意,也闭目暗运“调元固神”之法,帮助老人开那穴道。
  果然自己这一运功,那条小蛇似的热气,就灵活多了,由手臂而全身,最后竟游遍了四
肢全身,才慢慢又游回去。须臾老人开目笑道:“大功成一半了。小子,你做得好!我不知
道你还会调元固神呢!既会这功夫,再练我这般若神功,真可谓之易如反掌。”
  叶砚霜此时觉得通体大适,连日的病累一扫而净,不由对纪商一拜道:“老前辈对我这
番造化,弟子今生无以为报了!”
  纪商哈哈笑道:“别说这些话,我可不爱听,你只要记住以后用这功夫时别给我丢脸就
行了!”
  叶砚霜闻言笑道:“弟子一定谨记,每日勤习,不敢少怠也。”
  纪商点头道:“你本身根基原己甚厚,学这功夫并不太难,只是练我这功夫要点药,我
已配好,晚上你自己熬两碗喝下,明天再练就事半功借了。”言罢下地又道:“现在你可试
着在床上像那样运气,不妨多运几遍,我闷得慌,得出去玩玩,你可不许出去,这六天除了
吃饭,你得乖乖地留在房子里给我练功夫。”说完他就开门出去了。
  叶砚霜侍他走后,自己在床上试着像他那样运功一周,竟是周行无阻,不禁高兴异常。
如此接二连三又行了几遍,竟然沉沉不知,待睁开眼来,见纪商已坐在椅上,面前放了一大
包食物,不禁惊道:“老前辈何时返回?弟子竟然不知!”
  纪商闻声笑道:“好小子,行啦!我回来见你气返周天,六合归一,已经算是入了门
径,想不到你进步如此之速,似此模样,已算会了,真难得!你再看看你腿上和脸上就知道
了。”
  叶砚霜忙低头一看,见二膝上已滴满泪涕,用手一摸脸上也尽是,不由羞红了脸道:
“这……这是怎么回事?”
  纪商笑道:“所以我说你已入了门了,大凡坐功初成之人,人本身杂质废液很多,有这
种东西在身,对行功之人大是有碍。你能运用此乾元罡气,在各穴道畅行一周,始可将此类
废品逼出体外。这是可喜的好现象,想不到你进步如此神速!”叶砚霜闻言大喜,忙下地洗
了个脸,换上一套衣服,纪商一指桌上对他道:“晚上你就不要去了,就在房里用饭,我已
把饭给你买来了,一只烧鸡五个馒头,够你吃的了。”
  叶砚霜心想跟此老练功夫管得可真紧,连门都不准出,当时含笑点头道:“我一人哪吃
得了这么多,老前辈管得可真紧!”
  纪商闻言也笑道:“教弟子,如养闺女,最要严出入,谨交游,使不生外心,倘受外
魔,是如清净田中下了一不净的种子,便终身难植禾矣。”叶砚霜一听,心想他倒还会弄两
套怪文呢!当时坐下吃着馒头,配着鸡腿,倒吃得挺美呢。
  饭后纪商催着收拾干净才道:“你刚才不是学会了那三元开神了么?以后夜里睡不睡都
行了,今夜这一夜的时间,你都可练功夫了。我教你这黑炁掌,只是这功夫不可求其速成,
好在你功力深厚,练此甚易,只需日夕勤练,有三五年也就大成了。”
  叶砚霜闻言心想这话倒是不假,此时觉得精神振奋已极,看样子晚上就是睡也睡不着
了,不由暗喜。以此情形,今后可利用多少时间,在武功上加以精习啊!
  纪商此时道:“人体上共有二百零六块骨节,这二百零六块大小骨节分遍全体,节节相
连,骨色黄白,每骨都有弹性,这由骨中所发出的弹性,传之肌骨以外最是劲猛力强,往往
隔人百步,擅者可制人死命!”
  叶砚霜一愣道:“骨头里如何能发出劲呢?”
  老人嘻嘻一笑道:“所以你外行了,骨头虽硬,其本身都有相当的弹力,外包骨膜,内
藏骨髓,骨与骨相接之处,更有软骨、韧带,这种软骨、韧带所发之力就更厉害了!”接着
看了看叶砚霜,咧开大口嘻道:“黑炁掌这种功夫,就是完全由骨中所发出来的一种内劲。
所以用出来不得了,你是尝过滋味的,你没见我那拜弟用此功前,定必全身松懈,各骨节一
阵响鸣,就是这个道理。”叶砚霜闻言一想,果然那乔平发掌前,双手下垂,身上咯咯作
响,原来就是此理。
  纪商接着亲为演习一番,教他如何运气懈骨,又如何吐气开声,又如何逼劲外出,二人
上直这样演习了大半夜。纪商催着他熬药吃完后,干脆二人越窗外出,来至一近郊僻地,用
那野树为靶,提劲往那树上打去,一直到天亮始回。
  第二日早晨饭后,纪商又和叶砚霜把那些刀锤悬上练那“无形掌”,下午就练“般若神
功”(即三元开神),晚上“黑炁掌”。如此五日过去,叶砚霜已颇有精进。
  “无形掌”练得能游身诱刃,似穿花蝴蝶,任那刀来势再猛再快,都别想挨上他衣服,
二十五式收发如意,在乱刀中一一拆出,经老人考试及格。
  “三元开神”,他因早有极深底子,所以已有大成,再行坐功都能气贯周天,六合归
一,且已无身内杂物流出,试一吐劲,轰然有声。老人说这种气谓之“莽牛气”。勤习千
日,可于百步内开唇伤人。
  “黑炁掌”,叶砚霜已装卸全身骨节自如,发掌有力,五步内伤人无疑。
  这些功夫的造诣程度,要常人练十年未必有此功效,而叶砚霜所以有如此的成就,最大
原因,归根他十数年来随南天秃鹰苦学的结果,已给他打了极深的根底,故此容易吸收任何
功夫;其次他本身智慧过人,得天独厚,这也是一般人所期盼不到的。
  这天晚上,叶砚霜正试着那黑炁掌,向窗外吐劲,再一出掌,已震得那小树前后摇摆不
己,枝叶纷飞,却觉得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回头见竟是纪商,脸上带着浅笑,连连点首道:
“好小子!真有你的,行啦!我的事完了,小子,我们出去喝一杯,我就走了。”叶砚霜这
六天已和纪商有极深的感情,闻听他要走了,不由怔怔地看着他,不发一语,实是心里难过
万分。
  那纪商见状一笑道:“小子,别愣着啦,走,我还要告诉你那云中雁在哪呢!”
  叶砚霜叹口气道:“老前辈预备到哪去?”
  纪商怔道:“落叶归根。我老了,苗疆收容了我五十年,那就是我的老家。我此番回
去,也不想再到中原了,这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我们老了!不行了……”言罢竟然不胜伤
感,那双老目中透着泪影。
  叶砚霜见状更是难过,正想出言安慰他一番,不想那纪商忽然一拍桌子笑道:“走,小
子!喝酒去,来一桌燕翅席,你请客。”豪迈之气不减昔日。
  叶砚霜穿上大褂道:“当然应该叫弟子尽心,一桌酒菜能值几何,老人家今后如有用弟
子之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纪商笑道:“我这一辈子还没收个徒弟,小子你也叫我高兴高兴,以后也叫我一声师父
吧,行不行?”
  叶砚霜见此老一派直爽,不由感动万分道:“你老人家既教我功夫。不就是我师父么?
走,师父,吃饭去,燕翅席!”
  直喜得纪商咧着嘴笑着说:“好小子,真不愧是我徒弟!走。”一面用手搭在叶砚霜肩
上,俨然是一对好友模样走出旅店,在路上也是这样,惹得路人回头看看,心想这真是一对
忘年之交咧!
  二人来至“新鲁阁”,这是曹州最大的馆子,一进店门,那纪商已高声喝道:“燕翅
席,燕翅席!拿好酒来!”看样子兴奋已极。叶砚霜见他今天如此高兴,不禁打起精神陪他
又说又笑,天南地北地大谈起来。一会儿菜来了,十几个盘子,摆满了一桌。纪商是筷匙齐
下,酒到怀干。
  酒过三杯,那纪商忽然停杯对着叶砚霜道:“小子,我告诉你,那铁守容身在塞外,有
一处地名叫黄家集的地方,你到那里一问就知道了,提起云中雁来,真是无人不知!”
  叶砚霜道:“师父,我知道了,还是先谈别的,让你老人家高兴的事……”
  此言一出,那老人一声长叹:“小子,这五十年来,我就没像今天这么高兴过。好小
子,师父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笑我!”
  叶砚霜一怔道:“什么事?我怎么会笑你老人家?”
  纪商才接道:“这一辈子我只做了一件后悔的事,唉!你知道那铁守容有个师父么?”
  叶砚霜插言道:“恒山老尼!”
  纪商翻眼看了看叶砚霜道:“不错,是恒山老尼,可是那时候她还不是尼姑呢。她俗名
叫陆小怡,是我师妹。”
  叶砚霜一怔道:“是你老人家的师妹?……怎么没听她说过呢?”
  纪商点头接道:“我和师弟乔平为了抢夺师父赠她的一把石雨剑和一本《越女剑谱》,
竟和她反目成仇,一时动刀,师弟一目被她刺瞎,脸也被削去了一半,我一怒之下一招“白
鹤亮翅”,竟把师妹一只耳朵削去……”叶砚霜一怔,心想怪不得那恒山老尼少一只耳朵呢?
  纪商接着叹道:“我和乔师弟年轻气盛,一气之下才去奔一指魔谢小江门下,学成了今
日这身功夫。此番来此,一来是为了那宗买卖,主要的还是去寻她报仇!”接着稍停一会儿
才接道:“不想去恒山几次都扑了空,最后在黄家集风雷谷遇见了她徒弟铁守容,这女孩一
番话,说得我好不惭愧,自此以后,这两个月来,我想起来都觉自己从前所行简直不是
人……”
  叶砚霜见他本来高兴异常,此是竟不胜沮丧,不由叹口气道:“师父,过去的事还提他
作甚?……谁也不敢保定,一辈子不作一两件坏事。”
  纪商闻言大喜道:“对!人,谁能说一辈子没错?小子,说得对!你这小子真对我胃
口!来,喝酒,对酒当高歌,人生有几何!”言罢一仰脖子,咕噜一声一杯下肚,夹了一筷
子海参往嘴里一送,一阵大嚼,这才又道:“那云中雁一身本事,论本事,论人才配你小子
都正合适,你们俩要能成了亲,那真可称郎才女貌,我老头子还等着喝一杯喜酒呢!”
  叶砚霜见纪商已有八分酒态,怕闹出笑话,开言道:“师父,你醉了,还是回去休息休
息吧。”
  纪商把一双黄眼一翻道:“胡说!这才几壶酒,哪能醉了?”言罢又是一大杯。叶砚霜
知道此老今天心情太高兴,不忍扫他的兴,干脆自己也陪他大饮起来。二人这一席直吃到明
月高悬,万家灯火,才尽兴而返。
  在路上那纪商还是用手搭在他肩上,哼着无名的怪调,叶砚霜问道:“师父,这是什么
调?怎么这么难听?”
  纪商含糊道:“这是苗疆里男人向女人求爱的歌。小子,你也学学,以后也好对云中雁
唱唱。”叶砚霜暗笑,此老看样子倒是一个老情种呢!
  第二天,二人都起得很早,叶砚霜见纪商把地下那捆刀一口口放在来时袋中,知道他要
走,不禁无限伤感道:“师父,你这是干嘛?”
  纪商一面弯腰整理东西,一面道:“要走了,小子,这一行总算不虚,收了个好徒
弟。”忽然抬起头似想起一事,对叶砚霜道:“我还忘了一件事,差一点忘了。”
  叶砚霜道:“什么事?”
  纪商含笑,走到椅边,对叶砚霜道:“你过来,我送你一样东西。”说着由衣袋中摸出
一张已旧得发皱的羊皮来,对叶砚霜笑道,“小子,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叶砚霜怔道:“不是一张羊皮吗?”
  纪商笑着摇摇头道,“羊皮?告诉你小子,这是一件无价之宝!如今武林中谁不奉为珍
宝一般?不过,以后还要看你是否有此造化呢!”
  叶砚霜越感奇怪问道:“师父,这到底是一件什么东西?”
  纪商道:“告诉你吧,小子,这就是天下闻名的《会元行功宝录》藏处的地图。”
  叶砚霜不禁大喜道:“真的呀?那太好了!”
  不想老人一阵摇头道:“先别高兴,这上面虽有图,但谁也看不懂,也有字,却是。几
百年以前西藏某小族的藏文,更没人看懂!”
  叶砚霜道:“这么说,不是跟没有图一样么?”
  纪商笑道:“所以我说要看你的造化如何了。此书决定是藏在那风雷谷没惜,你反正要
到那地方去找云中雁,不妨去碰碰运气。可有一件,不要在日落时去。”
  叶砚霜道:“为什么呢?”
  纪商道:“太阳才下山时,那谷中有五云桃花毒瘴,人中必死,我都差一点为此送命,
你可千万小心了!”
  叶砚霜接过地图打开一看,果然破旧异常,上面有用针尖扎成的一个地形,有一个大圆
圈还有一个小圆团,还有一条虚线,通过那大圆圈,简直不知是什么玩意,不由皱眉问道:
“这是什么图?一点也看不懂!”
  纪商道:“小子,要懂也轮不到你啦!不过主要是我已答应永不去取此书,乐得做个人
情,送给你。小子,我走啦。以后有工夫,你路过苗疆,可别忘了来看看我这师父。”
  叶砚霜见状知留他不住,只好起身道:“师父等我一会儿,我也走,我们还可同走一段
路。”
  纪商摇头道:“我还得上铁掌李那儿去一趟。小子,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后会有
期,不许你送!”他还是真这样,出门就把门反带上,待叶砚霜再把门开开,已没有他的人
影了。一个人含泪对空望了一会儿,心想,真没料到这纪商竟是如此一血情侠义之人,他这
几天日夜与他相处,已有极深感情,往后竟成生死之交,这是后话不提。
  且说叶砚霜待纪商走后,自己伤感了一会才进屋,把那地图又琢磨了一会儿,愈看愈糊
涂,一气把它放入袋中,也懒得再去看它了。
  他把东西归置了一下,提了个包袱,出门找到柜上,正要招呼着算账,却见那账房笑
道:“相公,你的房钱方才有位老客人已代付清了,还留了个条子给你。”叶砚霜闻言一
怔,随即接过那纸条,打开一看,上面草着一行字:“小子,好好地去走你应走的路,替我
争口气。我那头小驴就在店里,送给你啦,它名字叫小黑子,你要好好待它。”下面画着一
条龙,知道这龙代表纪商外号,云龙三现的意思,不由看着那条子,老人的影子又出现在自
己眼前,半天也不说一句话。那账房还直尖脚引颈问:“他写些什么?”
  叶砚霜心想你可真爱管闲事,闻言皱眉道:“没说什么!你叫人把那条小黑驴给我牵出
来。”账房碰了个软钉子,当时招呼着把驴给牵出来了,叶砚霜见那小驴就是上次老人骑它
上水竹塘的那匹,不由心想这是老人心爱之物,居然肯赠予自己,可见他对自己一番厚意
了。当时上前用手一拍那驴道:“小黑子,我们走吧。”
  那驴听后,一阵摆尾,扬头踢足好似兴奋已极。这牵驴的伙计见状道:“相公,这东西
别看它小,可厉害着呢,那棚里的马叫它连踢带咬,给伤了好几个,没一个敢偎它的边……
方才去了这位老先生,挨在它耳上说了半天,这驴就老实了,这真是怪事。那老先生还给我
说,他把这驴送给你了!”
  叶砚霜点头道:“那老先生是我的师父。”说罢掏了一把钱赏给那伙计,自己翻身上
驴,一抖丝绳,这小驴撒开四足就跑,真是又稳又快,不一会已出城了。
  这一天黄昏时候,叶砚霜已来至河北边境张垣,就是铁守容过去杀蟒的地方,他就在那
地方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清早,又骑上小驴赶路。
  这驴全身黑毛,四蹄如雪,名为“乌云盖雪”,是蒙新一带极为珍贵的坐骑,差不多十
年八年也不定能发现这么一匹。叶砚霜这一上路,就觉它简直尽解人意,快慢随心,抖开了
奇快如风,不由喜爱异常,只多跑一会儿,就怕累着它,下来休息一会儿再跑。差不多跑了
两个时辰,已来至一片荒地,四周尽是小林,环境颇为幽美,叶砚霜下了地,把小驴牵至树
下,自己靠着树闭目休息一会,正在似睡的当儿,却听见身后林内有两个女孩说话,一个
道:“今天可真热!就少练一会吧。”
  又一个说:“我这手打出去,就是没师父那么直,而且软软的,好像没劲似的,真气
人!”
  叶砚霜心想这女孩口音好熟,好像在哪听过似的。不由仔细再听下去,又听那前说话之
人道:“这有什么奇怪,你要是能打得和奶奶一样,你也去做人家师父了!”
  那另一女孩道:“你呀,反正就会挑我的错……你先在这等会儿,我去请师父去,这手
‘癞龙升天’老练不好,不去找她老人家,明天定又会挨骂!”就听那先前女孩答应着快点
回来啊!叶砚霜这两年时间,一直在江湖上混,接触的尽是些江湖市侩之流,这一听二女对
话幼稚好笑,不由从地上站起,引颈向后面小林望去。
  果见身后一块小平地,藏在一圈竹林里,隐约似见一女孩,年约十七八岁,一身翠绿小
袄,头上梳着两根小辫,正在那拉一个架式,这姿式是两手平伸,一足着地,上身向前伏
着。叶砚霜知道这是一招“俯看八阵”,心中不由暗想看看这女孩武功如何,就站在那竹
下,借着竹影挡身,由那叶缝里向外看。
  此时那女孩拉完了这架式,又拉了一个“卧看巧云”,不想那辫子却在这时垂了下来,
这女孩一赌气把辫子往背后一丢,口中自语道:“真讨厌!老往下掉,赶明儿个把你剪了,
出家当尼姑,看你还掉不掉!”叶砚霜在一旁不由忍不住噗地笑了一声,忙用手挡住,已经
来不及了。
  那女孩话才一完,听见有人笑,不由羞了个大红脸,抬头一看,见有一人影,在竹后一
闪,不由娇叱一声道:“哪来的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干什么?”言罢一杀腰,就像一朵云似
的越林而出。
  叶砚霜一出声,就知一定要被这女孩发现,不由施出上乘轻功;“移步换影”。只一闪
身已来至驴旁,假装在摸那驴儿的黑毛,身形才定,那女孩已站至竹旁,张目四望,满面疑
容,自语道:“难道没有人?……”接着用一双明眸死盯着叶砚霜,面带惊奇道:“喂,你
方才可看见有人在这竹子外边没有?”
  叶砚霜假作一怔道:“没有呀!”
  那女孩冷笑一声道:“要不就是你!”
  叶砚霜见她那样子,又想到方才她说的那话,不由再也忍不住,差一点又要笑出来,勉
强忍着笑,用牙咬着下唇道:“我怎么了?”
  女孩见状,心已有数,不由一声叱道:“你敢偷看我练功夫,你有几个脑袋?”言罢叉
着腰,虎视眈眈地看着叶砚霜,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武的模样
  叶砚霜闻言用手摸着头装傻道:“就这么一个,我还想留着卧看巧云呢!”
  少女闻言羞了个满面飞红,一声叱道:“果然是你!叫你油嘴!”话完身已滑至,抡掌
朝叶砚霜脸上就打,掌下带风,劲还真不小呢!叶砚霜何等身手,岂能让她打着,见掌已
至,喝声来得好,只一晃头,脚连动也没动,就把她这一掌给躲过了。少女一掌打空,始知
来者不善,只见她了反身,双臂齐挥,好一招“棒赶群羊”,双掌带着劲风,直往叶砚霜右
肋打下。
  叶砚霜见少女一发掌,心中不由暗奇,倒看不出一个村姑似的小女孩,竟有如此身手。
见她两掌带着一股劲风,也不敢太大意,左脚往外探出半步,凹肚吸腹。少女这一双掌可又
落空了,不由越发气恼,蛾眉微扬,凤履一分,娇躯一个猛翻,又至叶砚霜身前,左手一
晃,直奔叶砚霜“云台”穴击来。叶砚霜想不到此女还识穴道,见对方掌已堪堪击上,身子
一斜,单臂略回,一迈身已飘出丈余,含笑道:“姑娘身手不凡,在下实是路过无心,见姑
娘练功,一时无意出声惊扰,尚请勿怪才好!”这少女连出三招,连人家衣服都没挨着,不
由羞了个大红脸,此时一抬双目,见对方含笑肃立,头戴着一顶黑缎六瓣小便帽,帽心尚结
着一颗孩儿红的珊瑚结子,一条油油的长辫拖垂腰下,越显得神采丰俊,气度华昂,心中不
由砰然一动,暗思这是由哪来的这么一位哥儿……
  这少女见对方只守不攻,分明心存轻视,虽然自知技不如人,可是女孩都是要强心极
重,明知不如人家,可是要她服气对方,那是办不到,故此,这少女见对方虽翩翩风度,英
俊已极,但嘴角含笑,分明不以自己为对手,不由一阵羞惭,由羞而怒,叱一声:“哪来这
么多费话,我就不信打不过你!”只见她一晃身,已来至叶砚霜身前,单手“剪梅指”,朝
叶砚霜颈下点到。叶砚霜见这少女毫不讲理,要是普通一般人,他早就不客气了,只因对方
是一少女,再怎么也不好意思拳脚相加,怜香惜玉之心,不禁油然而生,此时见她右手“剪
梅指”已到,喝一声:“来得好!”展开身形,“燕云十八般闪避”围着少女一阵急转,忽
前忽后,忽左忽右。那少女虽施出了浑身功力,连人家边也挨不到,叶砚霜还是心存厚道,
只守不攻,就如此那女孩已累得香汗淋淋,娇喘不已。
  正在难分难解之时,忽听旁边破竹似的一声大喝:“哪来的小野种,敢在此撒野?倩
儿,你下去,让我来看看他有多厉害。”二人都不禁大惊,一左一右跳了出去,待站定后,
始发现不知何时,身前已站着个老太太,鸡皮鹤发,手里还持着根红色长杖。
  少女一见是自己奶奶到了,不由一上步,扒在那老婆婆身上痛哭道:“奶奶,这个人他
欺侮我!”
  叶砚霜一听不禁大急道:“老太太,我可没有欺侮她……”话还未完,就见那老婆婆大
喝一声:“去你的!”搂头就是一杖,这一杖带着极强劲风,直奔叶砚霜顶门打到。
  叶砚霜见这老太太也同少女一般,毫不讲理,心头未免火起,当时冷笑一声道:“你们
是欺侮人怎么着?”见她杖已到,全身往左一偏,右掌“金豹露爪”往那拐杖上抓去,这老
婆婆一见对方居然敢动手抢杖,不由无名火起,嘿嘿一声冷笑,一振手腕,这枝杖已倒崩
起,反往叶砚霜手臂上碰去。
  叶砚霜一招抢空,就知道这老太太不好斗,哪敢大意,见她那拐杖又到,猛一收掌,一
翻身,右手“樵子问路”,正是那新由纪商处学得的“无形掌”起式。
  那老大太再杖落空,却见对方一反身,递出一招怪式,连自己居然也没见过,不禁往旁
一斜。谁知叶砚霜这无形掌一出手就是两式,这一招“樵子问路”才出手,第二招“童子分
桃”又迅速递上,两掌一合,向外一分,那老太太竟被这刚劲疾风逼得腾腾上连退出五六
步,才拿桩站稳。
  叶砚霜满面铁青道:“你这位老人家,怎不问青红皂白,动手就打?我看还是让我走
吧!”
  不想那老婆婆闻言磔磔一阵怪笑道:“好小子,我赤杖姥今天算碰到对手了,今天我们
得见个真章,想走也行……”她扬了扬手中杖道:“要我这玩意答应才行!”正要动手,却
听身后一阵狂奔,有一女孩大喊道:“师父,不要打,他是叶相公呀!”
  叶砚霜听言大惊,再看那发话之人,此时已站定身形,细一注视不由大喜道、“小梅。
是你呀!”
  那小梅已把头低下道:“你还认得我呀……”
  叶砚霜还未说话,那老婆婆已扭脸问小梅道:“这小子是谁?快说!”
  小梅脸一红道:“师父,他就是那……个叶砚霜……容姐姐的……”
  这赤杖姥闻言,满头白发根根倒竖,用杖一磕地道:“好小子,原来是你,你这没出息
的家伙,我早就想找你替那云中雁出口气,今天你居然送上门来,好,好!”
  小梅见状直急得一阵乱跳道:“师父……事情还没准……你老人家可别打呀……”
  叶砚霜怔道:“小梅,这是怎么回事?这位老太太是谁呀?”
  赤杖姥忍无可忍,大喝一声:“少废话,你拿命来吧!”手中杖已横腰扫去。叶砚霜见
状真是又惊又气,心想这老太婆话也不说清,动手就打,不禁心中微怒,右手一按胁下佩
剑,呛的一声,宝剑出鞘,闪出一缕奇光,身子跟着往后一招“金鲤倒穿波”,窜出去三丈
余,轻飘飘按剑落地,正色朝赤杖姥施礼道:“老前辈暂息雷霆,等说完了再打也不晚呀!
我叶砚霜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叫你老人家恨成这样?”
  赤杖姥此时双目已红,哪还能听下话去,冷笑道:“你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言罢
又动手。
  小梅已在旁哭道:“师父,别打好不好?叶相公。她是我师父赤杖姥呀!你想找死是不
是?”
  那赤杖姥回头道:“你哭什么?从前你和容儿不是还恨他么?现在我替你们出气,你还
哭什么?”
  叶砚霜道:“老前辈,你误会了……”
  话还未说完,赤杖姥已忿道:“谁给你说话?”
  小梅此时被师父一时问住,答又答不上来,直急得皱眉道:“那是一时气话,你老人
家……哪……能认真?”
  叶砚霜接道:“对!她们说的都是气话,老前辈怎么能听嘛?”
  赤杖姥用眼一瞪叶砚霜道:“谁又叫你说话了?你给我乖乖站在一边,等我问清楚了再
说!”
  叶砚霜一连碰了两个钉子,只好摇头叹气退至一边,此时那崔翔倩也在旁道:“奶奶,
既是小梅姐姐说情,就饶了他吧!”
  赤杖姥瞪了崔翔情一眼道:“那不是你这鬼丫头惹出来的,这会儿你还说情!我问你,
他方才怎么欺侮你?你实说!”叶砚霜闻言不由一双俊目盯着崔翔情,心想我看你这丫头怎
么说。
  那崔翔情被奶奶这么一问,可真有点不好意思,脸一红,心想哪是他欺侮我,根本是我
欺侮他嘛!但又哪好自己认错,不由用那一双秀目往叶砚霜瞟去,见他此时正盯着自己,不
由噗嗤一笑道:“我刚才是吓奶奶的……其实是……”
  赤杖姥接问道:“是什么?”
  崔翔倩用眼一翻叶砚霜,意思是说我在救你呢!这才脸一红接着道:“其实是比着玩
的。”
  叶砚霜心想这还差不多,不由在一边嘻道:“老前辈,该知道了吧,比着玩的……”说
着还剑于鞘。
  赤杖姥此时空有一腹强劲,奈何诸人都无战意,自己孤掌难鸣,其实自己主要想打的意
思,还是为了方才叶砚霜,那“无形掌”把自己逼火了,此时听他一口一个老前辈,心中大
火无形中变成小火,此时见他还剑于鞘,不由小火变成没火,见状看了叶砚霜一眼道:“小
子,你到我这里来有什么事?“快说!”
  叶砚霜心想谁上你这里来了,不由朝赤杖姥一施礼道:“小侄实因要赴塞外去找我那守
容妹妹……路经此地,见此处风景很好,下来休息一下,不想巧遇这位姑娘在此练功……”
忽然见那少女朝自己直摆手,心想你也有急的时候,假作不见,又接道:“不觉看了一会
儿,大概是令孙女把小侄当成了一般纨绔子弟,出言责问,只怪小侄口齿不利,不会说话,
这才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若不是老前辈即时来此,小侄此时怕早已伤在姑娘掌下了。”这
番话直听得崔翔倩心花怒放,心想这小子人长得俊,说话也真漂亮,不由又羞又喜地瞟了他
一眼。
  小梅此时在旁一怔问崔翔情道:“他真的打不过你呀?……你要真的伤了他,以后看你
怎么好意思去见云中雁姐姐
  赤杖姥此时怒已全消,闻听对方竟连自己孙女都打不过,心中早就高兴得要命。心想,
不过方才他那两招是哪学的怪招,居然把自己都推出好几步,也许这小子就会这么两招,要
不然怎会如此害怕,想到这不由嘻道:“我说呢,刚才你只躲不攻,还当你存心轻视她呢,
原来是打不过她呀!这就没什么事了。”
  叶砚霜闻言一笑道:“既如此,小侄这就告辞了。”言罢用眼一瞧那小梅,见她眼含痛
泪望着自己,嘴角连动,好似有无数话要说似的,不由对她笑道:“小梅,我走了,你好好
地跟赤仗老前辈练本事吧,将来你也会点人了。”
  小梅一面含泪点头,一面心中奇怪,怎么他也知道点人的事情,不由用眼一瞟他,见他
正要走,心中难过就别提了,低声问道:“你这就走?……见了我容姐姐,想着叫她来看
我。”此时赤杖姥见状知道,叶砚霜定有话要问小梅,自己婆孙在这儿,人家怎好说出口,
不由一看小梅道:“你们很久不见了,你送他一段吧。叶砚霜,本来想请你个便饭的,你既
急着去找云中雁,我也不留你了,见了她,代我老婆子问个好。”
  崔翔倩何尝不想送他一程,一来自己奶奶在前,再说人家己有铁姐姐了,不由依依不舍
地看了他一眼道:“方才都是小妹不对……你别生气,见了铁姐姐代我也问个好。我名字叫
崔翔倩,你记好了……”叶砚霜连连答应着,这婆孙二人才转身回去。
  那崔翔倩一路走还净回头,被雷三姑用手拉了一下,慢慢就看不见他们了。
  小梅心中此时真是酸甜苦辣,自己对这叶砚霜根本不敢有什么非份之想,总觉得只要铁
守容和他好,自己心里也就跟着高兴,他和铁守容这一闹翻,自己就比什么还难受。总之,
她只要见着这叶砚霜,心里就有说不出的舒服。可是这只是一种不可解释的感情,小梅有时
候在梦里都似梦见他……
  此时叶砚霜见她们走了,这才眼含痛泪对小梅道:“小梅,我那守容妹妹呢?你们不是
在一块么?”
  小梅抬头看看他怔道:“你不是去看她么?怎么还问我?我们分开一年多了……她……
唉!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砚霜被这一问,这二年的委屈不禁齐翻心头,一阵辛酸,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流了一
脸对小梅道:“我的心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小梅,你看我会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么?
  小梅就眼圈红了,此时抖着声音道:“我知道,叶相公是好人,只是你既订了亲,就算
不喜欢她也不该瞒着我们小姐呀!你不知道她有多难受,哭了好几天呢!”
  叶砚霜心想她还疑心,不由叹道:“小梅、我告诉你,我知道订过亲的事还在你们之后
呢!第二天母亲方才给我说,我去找她,你们已经走了……”
  小梅闻言流着泪点头道:“我相信你就是啦!你要见着她,非给她讲清楚不可,要不然
就许她还恨你呢。”
  叶砚霜随道:“这两年来,我踏遍了北六省每一个角落,却也找不着你们一个影子……
最近总算由一前辈处知道她下落,听说她现在在塞外,我这就是去找她,想不到竟在这儿碰
到你。小梅,你好不好?”
  小梅点点头道:“我和容姐姐一路就来到此地,她本事可真大,一个人杀了一条大蟒
蛇,不是遇见赤杖婆婆救她,她真危险得要命。后来赤杖婆婆就收我做徒弟,我已经学了一
年多快两年的本事了……”
  叶砚霜闻言才知,果然铁守容杀了一条怪蟒;又听那小梅居然有奇遇,不禁喜道:“你
都学了些什么本事?那招‘癞龙升天’练好了没有?”
  小梅脸一红带着笑道:“你怎么知道?就是练不好这一招……”
  叶砚霜看看四下无人,一时心喜,不由把那丝缰往骡背一搭,卷起袖口,对小梅笑道:
“来,我教你,管保你一学就会!”
  小梅见状直喜得连跳不已,口中道:“你真的会呀?快教我吧!”叶砚霜含笑右手一
弯,左手半侧着由鼻上上穿,全身只靠足尖一点,已拔起一丈来高,正是“癞龙升天”最标
准的姿式,小梅喜道:“对,就是这样!你练的真比师父还好看,再练一遍好不好?”
  叶砚霜不愿扫她的兴,接着照样又练了两遍,还逼着小梅照样练,见她拉架子,走步
眼,简直处处轻灵,出掌吐劲都恰到好处,不由大惊喜道:“小梅,你本事不小咧,可以学
点人了!”
  小梅一听人家夸奖,高兴得一阵格格娇笑道:“这呀,还不是一点点,厉害的还在后头
呢。”
  叶砚霜由于深爱铁守容的缘故,竟连接的对这小梅有无限好感,这本是人之常情,即所
谓之椎爱。此时见她一身水葱小裤祆,一条大辫子拖在背后,辫尾还扎了个大蝴蝶结子,一
张小脸,微微透着红晕,举止谈话都有无限风趣,别有一番天真娇态,惹人怜爱,不由看着
她笑道:“你都学了什么本事?这么厉害呀?”
  那小梅用手摸着脸喜道:“多了!你是问关于哪一方面的?这么多,总不能让我一样样
的说吧?”言下之意,她会的多了。
  叶砚霜一笑道:“说点关于掌上的功夫好了。”
  小梅闻言屈指道:“龙形八掌啦,旋风二十四式……等等,还多呢!”
  叶砚霜笑道:“不错,不错!小梅,如果你高兴,今天我可教你两招,你愿不愿学?”
  小梅一翻眼皮道:“就两招有什么用?”
  叶砚霜笑道:“我这两招,可不是普通的两招,这两招你要学会,以后用处多着呢!”
  小梅喜道:“好,那你快点教我吧!”
  叶砚霜就把那“无形掌”头两式,“樵子问路”及“童子分桃”施出道:“刚才你没有
看见?我只用这两招把你师父都打得退后好几步!”
  小梅就跟着练起来。叶砚霜因见她聪明过人,一时高兴,干脆连后两式“野渡舟横”、
“清风醒目”也一并传了她。这小梅反复的练了好几遍,最后抬起头来,却见叶砚霜不知何
时已上了小驴的背上,一急扑喊道:“不许你走!……叶相公!”
  叶砚霜在驴背上浅笑道:“小梅,你还有事呀?……”
  小梅此时见叶砚霜一要走,简直像把自己肉带走似的,闻言泣道:“没有……事,你走
吧……”
  叶砚霜点点头道:“那么我走了。小梅,今天我真高兴能看到你,见了铁守容我一定告
诉她,叫她来看你。”
  小梅一面擦泪,一面点头,用那双泪眼瞟了他一眼道:“你有工夫……也来!”
  叶砚霜笑道:“当然,我一定会来看你。”言罢对她招招乎,抖动丝缰,那小驴就同箭
头一样窜出去了,隐约尚听到身后小梅哭喊着,“一定要来!”叶砚霜在驴背上回首,小风
里飘着她那一身翠袄,犹然向自己频频挥手。
  就这样,他怀着一番惆怅的心别了小梅,一路狂驰,至晚已出了这张垣县境。
  半月后,这叶砚霜已来至塞外地方,一路上风餐露宿,好不辛苦。差不多他每到一个地
方,总要先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那铁守容的下落,提起这云中雁铁守容来,简直是无人不
知,但是,谁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到哪里去了,因此叶砚霜好不懊丧。
  这日来至黄家集,他一个人牵着驴子在路上走着,心想那纪商曾说,铁守容就在此处,
不由内心充满希望,找了个小店住下,晚饭后自己骑着小驴在这小镇上转了一圈,心想这铁
守容到底在哪呢?我总不能满大街叫吧?忽然他想到纪商说是在风雷谷碰见她的,自己何不
到风雷谷去找她呢?忽然又想到纪商曾说,夕阳西下时,那谷中有瘴气上升,自己此时是万
万去不得,不如明天早晨再去吧!想到此就闷闷而返。
  晚上他一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两年前铁守容的影子又在眼前飘来飘去。他想到她现在不
知是什么样子了,自己见了她第一句又该说什么?自己和李雁红之间的会面,要不要告诉她
呢?这一想到李雁红,一路背自己,和自己在一个床上,那种缠绵断肠的样儿,真足以此生
销魂……这一辈子,只有辜负她了!忽然又觉得自己太不对了,人家李雁红既是自己原订的
发妻,又对自己有此大恩,怎能弃她不顾呢?唉!算了,我生在这世上,根本就是多余的!
还是天涯海角,自己一个人到处飘零去算了,这样三人全是一样,谁也不比谁好受……他想
到这,心里暗暗打定主意,那就是他已预备一个人浪迹天涯,去走他自己的路。
  忽然他想到纪商送他的那张地图,不由掏出来,在灯下仔细地看了一遍,心想如果能将
这本《会元行功宝录》得到,自己拼上几年工夫,把它学会,找一座深山古洞,隐度此一
生,老年再下山收一个徒弟算了。
  就这么想着想着,夜已深了,叶砚霜在床上叠膝而坐,运用了一回那“三元开神”,觉
得全身舒适,精力充沛,这样反复地运行着,天已透明了。
  早饭后他骑着那头小驴,问清了风雷谷,一路策行如飞。渐渐山路陡峻,奇石苍劲,好
一番地势,叶砚霜展目四顾,见这山虽不大,却甚为高峻。渐渐上行极难,那驴儿穿行其
上,都似危险万分。
  差不多整整行了一个时辰,已来至这山尖。此时山风呼呼,吹得叶砚霜都似站不住足,
他又行了一阵,见处处山藤野花,在这初秋的日子里,多已含蕊吐芬,风景幽美已极,只是
不知这风雷谷到底在何处。
  忽然那驴扬足一阵长叫,差一点把自己翻下背来,连忙下地往前一看,不禁大惊,原来
就在那驴双足前尺许处,就是一千丈深谷,如果不是这驴儿见机立足,自己此时怕已翻落谷
中,粉身碎骨了。
  他走近那谷边,向谷底望去,依稀可见这谷中,老藤纠葛,奇石错落,别说是往下去,
就是武功差一点之人,立于谷边向下一看,也足令人心悸。叶砚霜心想,这不用说定是那风
雷谷了,自己既来,总要探出个下落才好。想到这,用手拍拍那黑驴屁股道:“小黑子,我
下去了。你自己找地方去歇歇,等我上来时,再吹哨叫你,知道不?那驴儿闻言,一声长
鸣,拨动四蹄,就往丛林中窜去。
  叶砚霜待这小驴走后,才略把剑系好,紧紧鞋,一提丹田之气,已自纵起,活似一只大
鹰,只一挨那谷边怪石,又自腾起,如是五六个起落,已下去了百十丈。
  谷中奇寒,那风竟比上面还大,隐隐透着隆隆回音,大有拔树倒屋之势,叶砚霜不由暗
暗惊心,心想这风雷谷好一番声势也!
  凭叶砚霜这一身轻功,一路翻腾,行至谷底,已惊出一身冷汗。惊魂乍定,一打量眼前
情势不由暗暗道奇。原来这谷底竟是奇花异卉,美景无边。
  叶砚霜在谷中一路搜索,竟来至那瀑布地方。虽然发现了那前辈奇人指书文字,但要想
找那藏书之处,却是万难。他不由拿出那破旧羊皮,怔怔地看着那图,依旧不明其所以然,
正自灰心,不意一抬头,见那瀑布之上有一怪石,这怪石当中是一透明大洞,不由心中一
动,心想莫非这图上那一大圈竟是此石么?
  有此一念,不禁兴起,展出上乘的轻功,几个起落,已来至那中空怪石之上,掏出那羊
皮一对,竟有几分相似,只是这怪石孤独。一支,耸立就地,叶砚霜在这石上找了好一阵,
丝毫看不出有何异状,不禁大为懊丧,一睹气,往那怪石旁一靠,心想这不是白来么?
  此时天已近午,当空烈日,透下强光,照得谷中霞光万道。那些光华,有的穿过藤枝,
有的穿过石缝,在这谷中构成了无数的光网。叶砚霜见状,心想这谷中美景,竟自无边,自
己晚年如能来此参修上乘功典,倒也未尝不是一大人生乐
  他这样想着,无意之间,又低头看了那羊皮一眼,正想收入怀中,不想那目光才一扫羊
皮上之针图,见有一道针孔连成的直线,穿过那大圆圈,射于一点,不由心中猛然一动,暗
想这条虚线不极似这穿射谷中的阳光吗?这一想愈觉有理,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
  再一看那小圆圈,心想这不是指的太阳么?由是高兴得心头一阵乱跳,赶忙站起,抬头
往那怪石望去,见此时日正当中,虽有万道光华,却无一是从那石孔中穿过的,心想定是时
机未至,自己好容易想出此谜,哪能轻易放过,也是这叶砚霜仙福深厚,智慧过人,活该有
此奇遇,竟真被他猜中了!
  他由中午一直等到日已偏西,那双眼睛就没敢离开那石孔,正自目不转睛,忽然那怪石
中一亮,果有极细一道阳光从中穿过,这一下喜得叶砚霜一跳三丈,状同疯狂,一纵身拔起
足有七丈高下,已落于那怪石之上,引目望去,却见那一道阳光,正射在对岩一石缝中,才
把那地方看清。再一注视,却不见了那道光华,心道好险,这儒海散人智力之高由此可见!
  他可不敢怠慢,施出浑身绝学,一路腾跃,往那对岸翻去。别看在视线里仅区区之程,
真要走起来,也不大近,何况那石缝离谷底少说尚有三百丈高下,断壁颓垣,简直连落足之
处都没有!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让他爬上那石缝,叶砚霜见这石缝宽至多二尺左右,举目望里
一看,黑漆漆的,就和普通石缝一般无二,不由把身子挤进那石缝。缝中潮湿昏暗,叶砚霜
心想至多几步就可到底,不想这一往里走,却是曲回倒转,走了好一段长路,愈走愈黑,简
直伸手不辨五指,不得已拔出佩剑,借着那剑上一缕青霞,摸索前进。正自一步四指地走
着,却见有一丝白光在前晃动,知道已至尽头,不禁大喜。
  果然再这么走了十几步,眼前已被石壁封住,那一丝白光,就由这石壁左侧射来,不由
身向左转,往那白光走去,渐渐白光愈来愈亮,最后天光大盛,眼前竟展出一片桃园。
  叶砚霜收剑入鞘,见眼前好一片佳境。原来这石缝尽头竟接着另一谷底,一目望去,这
谷底少说也有百丈见方。最奇的是,这地方像是悬在半空之中,上面巨石伸出数百丈,就像
一座棚盖于其上,下面临空少说也有三数百丈,杂花蔓藤,悬挂其间,就似数千个小灯笼点
缀其间。这石棚两边,各有一道清泉,斜挂其上,交叉着流下,因这泉流极细,流处又是一
悬石,待再流下已成万千光雨,夕阳之下,粉红骇绿,五彩缤纷,配着修石老树,直似人间
仙境。
  叶砚霜几曾见过这等美景,不由惊异得目瞪口呆,大有不知此行为何之慨。
  正自对景陶醉,却听得一阵拍打振翅之声,声音极大,忙往发声处望去,却见一黑色巨
鹰立于那石棚角下,正在振翅沐浴,引颈扬翎。叶砚霜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想我的妈!世
上竟有这么大的鹰,只见它黑羽雪首,火眼金睛,两翼张开就像两扇门板,别说叫她用翼挥
上,就是这一扇之风,也是受不了。
  叶砚霜见这巨鹰,此时一心在那泉下沐浴,竟似未发现自己,这一来几乎吓得不敢动
了,心想一直不动也不是个办法,想到这提起勇气,想从那巨鹰之后绕去,不想才一举足,
那鹰竟一偏头,叶砚霜就知不好,这念尚未转完,却见那鹰一声短鸣,箕开双翅,一阵拍
打,己起空中,向己冲刺而来。
  叶砚霜见那鹰来势凶猛,早吓了个忘魂,总算他身怀绝技,虽在惊吓忘魂之际,尚未忘
了防身,仓促之间见他全身微蹲,两手垂腹平按,全身骨骼一阵连响,竟施出了才学得的武
林失传的“黑炁掌”。
  这鹰只当来者还不是极普通一件猎物,哪识得这“黑炁掌”厉害,见来人手中既无兵
刃,胆子更大,这一冲已来至叶砚霜头顶,伸出钢钩也似爪来,直奔叶砚霜顶门抓下。
  叶砚霜见这巨鹰爪到,哪敢怠慢,只见他双掌猛由腹下提起,运出全身内力,向那鹰双
掌齐发,“嘿”的一声,推了出去,就听“砰”一声,那鹰偌大身体竟被震出一丈余远,在
空中一阵盘旋,墨羽缤纷,落了一地,就算这鹰再是钢羽金身,这一掌也是不轻。
  那鹰负痛在空中戈然连声长鸣,已把这叶砚霜恨到极点,但它虽是禽类,因随太虚老人
数十年,已自通灵,方才一时轻敌,竟吃对方一掌,这掌劲一挨身,它已知非同小可,不敢
再冒险轻敌,心想先休养调息一番,侍自己功力恢复,痛楚少减,再制敌以死命。想到这,
果见它在空中一阵低翔,竟自又落于原地,缩颈闭目不再飞起。
  叶砚霜见这么厉害的黑炁掌打在这鹰身上,竟同无事一般,话虽如是,但见落羽遍地,
心想总之是把它打怕了,它既不再找自己,自己哪敢不识抬举再去惹它?
  惊魂甫定,就试着向前走了几步,见鹰果然不动,不由宽心大放,一路往前走去,心想
这地方虽然被我找到,可是那儒海散人昔日练功及藏书处仍然不知,不禁一路翻腾,已离开
那鹰。
  正走之间,却见山滕纠葛处,有一尖顶透出,色作碧绿,不禁大喜,待施展轻功“八步
赶蝉”来至近前,始发现竟是一亭。这亭色作碧绿,因年久未理,已满生苔藓。亭内设一石
几,四石凳,全系上好大理石所制,虽经年未擦,看来亦未少失其光华明亮。不禁暗奇,心
想以这亭外苔藓杂藤判来,这亭置此少说也有百年以上,为何亭内几凳尚如是洁净明亮?真
令人不解!
  进亭后,首先见那亭壁上刻着数行朱篆,原词是:“江汉曾为客,相逢每醉还,浮云一
别后,流水十年间。欢笑情如旧,萧疏发已斑,何因不归去,亭内对秋山。”下款是“为期
虹吾妹莅亭书”。叶砚霜看后面含浅笑,心想原来这筑亭老人,早年尚是一风流人物,暗怔
这本是唐时韦应物的绝句,却被此老,将句中“淮上对秋山”改为“亭内对秋山”,因景置
句真是再恰当不过了!不由一时憧憬着这前辈古人书此句时的心情,而今那笔风流韵句虽
在,句中人物怕早腐朽成灰了。他本是一感情中人,一时感慨,竟差一点连眼泪也流出来
了。叶砚霜在这古雅亭内驻足了好一会儿,见亭下一红石小道,婉蜒前导,道上横七竖八地
攀了无数青藤,最细的也粗如儿臂,就像无数怪蟒纠缠道上,所幸只是些孤藤,并无其它枝
叶,故此尚能依稀辨出这条小路来。
  他顺着这红石小道,用足尖点着这山藤一路走去,渐渐枝叶蔓延,杂花异草已把这小石
道封住了。不得已,他只好拔出那把“玄龟”剑一路斩荆削枝,差不多这样走了数十步,已
力尽精疲,忙回身至那亭中,将剑置于几上,坐于石凳稍事休息。
  此时天已薄暮,夕阳西下,落日余辉照得这小谷中美景无边。忽见无数鸟儿由谷下飞
上,都落于这石谷边沿,接着愈聚愈多,各色各样栖了满树,心中暗奇,这是怎么回事?
  忽听谷底呼呼起风,隐隐透着雷鸣之声,不禁大惊。暗思别是那腻云桃花瘴来了吧!想
到这,忙往那谷边纵去,惊起无数飞鸟小引颈往下一望,果见无数红云,飘游四壁,不由吓
了个忘魂。正要由原路窜回,忽然一转念,回头再看那些鸟儿,好似无知一般,不由宽心大
放,暗想这就是了,如果这些毒瘴会临此地,这些鸟儿也不会避难于此了!不由又回身至那
谷边往下看去,果见那一片红雾只在足下两丈处游来游去,却不再上升分毫,觅此佳境,何
愁外人惊扰!
  差不多又过了半个时辰,才见有几只白鸟引颈长鸣几声,带先飞下,那无数异鸟相继振
翅飞回,各色羽翼翻腾空中煞是奇观!叶砚霜见状不由暗思,这些鸟儿都如此灵异,毒瘴起
落之时竟算得如此清楚,稍晚一刻怕不葬身毒瘴之中?真是上天造物各有用心了!
  这才又想到该做的事情,拿起剑至那红石小道上下路斩来,好容易才走到这小路尽头,
竟是一死道,眼前耸立着一块大有数十丈的石壁,石壁上大大的写着“炼魂斋”三字,字身
都已生着青苔,每字都大有一尺见方,深刻石上,甚是苍劲。只是奇怪既称为斋,何故无门
而入?不由至前,细一打量这石壁,见其颜色纯丽,用剑在上一划,“嗤”一声落下无数粉
沫,抬头一看,四周石质暗黑,虽一并被青苔染成绿色,但仔细辨来,却和那绿色石质颜色
都大有不同。
  叶砚霜再用剑柄一敲那绿色石壁,声作锵锵,再用“壁虎游墙”功夫游上高处,用剑再
敲敲,声音沉实有力,却无余音,心中不由暗喜,如此判来,这绿色石质所掩之后,定是一
洞府无疑!
  他正揣摩观察是否有法打开这石,不想身后一阵极大劲风扑至,吓得他忙一侧腰,身才
纵出,回身一看,不禁大惊。敢情又是那只白首黑色的硕大巨鹰,此时竟稍息后再度出击。
  原来那鹰一时大意,中了叶砚霜一“黑炁掌”,虽说钢羽铁肌,也不禁痛彻心肺,墨羽
飘落了一地,平日视羽如命,今日竟被叶砚霜打落了一地,哪能不痛惜万分,心想如其负痛
临敌,不如先事调息,待元力充沛后,再猛然出击,制敌以死命。它在那石上暗暗运劲调
息,冷眼旁观叶砚霜一路观赏,平日这谷中已视为自己主人禁地,向不容许任何人兽侵入一
步,今日见这生人伤了自己后一路得意情形,心中哪能不恨之入骨,一会儿又见他拔剑斩
荆,这可再也忍不住了,略一运劲,觉得无甚大碍,复仇之心陡然而生,见他背朝自己,正
在用剑柄敲打石壁,乘其无力分心之际,猛伸双翼疾冲而来,伸爪便抓。
  叶砚霜见它爪到,一招“铁板桥”,全身后仰,仅足尖着地,借着足尖之力一挺,身已
呈弧形窜起,正临那鹰右方,挺剑便刺,剑身闪着一道青光,既疾且劲。
  那鹰一爪未伤着敌人,一声长鸣,大眼圆睁,一偏右翼,以雷霆万钩之势,向叶砚霜头
上击来,只闻得“喀嚓”一声,却击中那一旁一株合抱粗的古树,那古树吃这鹰一翅,竟自
折断,叶砚霜虽幸未被这翅扫中,却已吓得冷汗直流,一振腕打出一对铁胆。这是南天秃鹰
成名的暗器,叶砚霜自出道以来,尚是首次使用。这一对铁胆一出手,一上一下并排而行,
一奔前胸,一奔后腹,透着一溜劲风。
  那鹰见这对铁胆来势厉急,双翅向下一扇,身已腾起,这对铁胆竟擦着羽边打了过去,
无巧不巧,这对铁胆却正打在那绿石壁角上,只听得震天价的一声大响,由那壁顶落下一块
少说有万斤的大石,一时树倒尘扬,石破天惊,别说叶砚霜惊吓万分,就连那只巨鹰也被这
出其不意的暴声吓得一阵盘旋,收翅一边,佛着那双火眼金睛往发声处望去。
  却见那绿色石壁在这一声大震后,“吱扭”一串响声,却往内翻了开来,露出一间石
室。叶砚霜见状直喜得心花怒放,自己苦思不得其门而入的石府,却被这一对铁胆无意触中
机纽,心想好险,要是自己以身往试,即或找到机纽,将石打开,那万斤巨石由上垂直落
下,怕不此时早被压成一块肉饼了!
  由于惊喜过甚,连一旁的大敌也忘了,正欲往那石室走去,却听得一阵吹竹声,声音细
婉如新荤出谷,不由吓得一愣,心想难道此处尚有别的人迹么?
  这一阵似笛非笛、似萧非萧的吹竹声才一起,就见那巨鹰一声短鸣,振翅而起,往自己
身后发音处飞去。叶砚霜正在惊吓参半之际,那吹竹声突然收住,叶砚霜回身往那发音处一
望,却见那方才小亭之中,不知何时,却多了一个又矮又胖的白发老人。这老人发须如银,
一双眼睛又细又长,简直眯成了一道线,赤一双如玉的足,手中拿着一根黑光闪烁的笛状圆
管,正自以手弄鹰,怡然自得。
  叶砚霜一见老人这副模样,已知绝非凡士,那么凌厉的巨鹰,在他面前,驯服得比一只
猫儿还乖,不由得肃然起敬,也顾不得先进那石府,返身赶走了几步,对老人恭施一礼道:
“弟子叶砚霜叩见老前辈,并乞指示迷津!”不想那老人似同未见,依旧伸着如玉之手轻抚
那大鹰身上墨羽,头连抬都不抬。叶砚霜心想这老人莫非是聋子不成,偶一低首,见自己双
膝挺直,不由暗想,难道此老怪自己不行跪礼参见他不成?
  想到这,不由双膝一屈,跪倒当地,再朝老人恭施一揖,朗声又念了一遍,这才见那老
人放下弄鹰之手,轻轻扭转头来,朝叶砚霜略为一视,频频点首道:“我的卦果然应验了!
孩子,你今年多大了?”叶砚霜见老人这一回首,不由暗惊,好一副仙容,原来这老人除去
那满头纠葛不清的银色发须外,两耳孔内都各垂下一尺余长的白须,就像两条银蛇似的挂在
耳际,双目开合间透着两道奇光,一见即知分明内功已臻绝顶化境,仙风道骨,怎不令人心
生敬仰。
  叶砚霜见老人发音苍韵,语音甚为和善,当时诚意答道:“弟子今年二十有四,前辈有
何教意?”
  老人闻言点点头,面含慈笑道:“这就是了,想不到你来得这么快。你先起来,走近
我,我好跟你说话。”叶砚霜闻言,又行一揖,这才站起趋步走近那亭前,却见那鹰此时一
声厉鸣,头上白毛根根倒竖,吓得住足不前,老人喝一声:“畜牲!”那鹰头上白毛方慢慢
落下,犹望着叶砚霜厉鸣不已,这老人喝止鹰后,回头笑对叶砚霜道:“你别怕,过来。想
必你方才触怒了我这鹰儿可是?”
  叶砚霜闻言脸一红羞道:“弟子来时不知是前辈所饲,只当是谷中野生,一时无意,打
了它一掌,尚乞前辈恕弟子无知才好。”
  老人闻言面现惊容道:“这一掌是你打的?我见这鹰前胸隆起,分明是中了黑炁、红印
等掌类,你难道尚精于此类掌么?”
  叶砚霜闻言,不由暗惊这老人好高明的眼力,只由表面伤处已判出是何掌力,如今武林
有此造诣者,恐尚无一人,闻言不胜汗颜道:“弟子见这鹰儿来势急猛,一时情急施出黑炁
掌,不想却击伤了前辈仙禽,真是罪该万死!”言罢把头低下。
  老人浅浅一笑道:“伤倒无妨,只是这‘黑炁掌’乃谢小江特有毒技,你如何会学得?
难道这谢小江如今尚在人世么?”
  叶砚霜道:“老前辈所言不差,这掌果然是谢老前辈独擅之技,弟子是由其门人纪商老
前辈处学得,谢师祖早已故世了。”
  老人微微点首叹道:“谢小江乃我掌底游魂,百年之前,淮江道上幸饶其不死,不想如
今还是死在我头里了,你来得正好,老朽自知圆寂当在不久,至时你可权充收葬人……孩
子,我看你骨格清奇,面相浑厚,似非恶人,怎么会投得那谢小江之类门下?你却要诚实道
来呢!”
  叶砚霜闻言暗惊,久闻那六指魔谢小江乃江湖一怪,人迁苗疆以来,可谓之盖世无匹,
此老如非虚言。竟似较那谢小江尚要厉害得多,而且以谢小江岁数来推断此老,简直大得不
可思议,闻言后既惊且惭道:“弟子实乃南天秃鹰卜恩师青铃亲授弟子,与那纪商老前辈曾
属半师半友之间,纪老前辈为人仁善,不似其师弟,对弟子一番造化深情,令弟子今生没齿
不忘……”
  老人闻言含笑点头道:“这就是了!……孩子,你此番来可是为取那本《会元行功宝
录》么?”
  叶砚霜点头道:“弟子按图索骇来至此间,正是妄想此书,尚乞老前辈指示迷津!”
  老人呵呵笑道:“难得你智勇兼备,竟能窥破那图上含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书
不就在你眼前么?……”
  叶砚霜闻言一怔,随喜道:“依老前辈之言,莫非那《会元行功宝录》,就在那石室中
么?”
  老人含笑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你自己不妨去看看吧!”叶砚霜闻言半信半疑,正
欲转身往那石室走去,老人突又道:“室内有一火眼,每隔若干时喷火一次,你要小心了!
孩子,你很聪明,我预祝你成功,事成后可来见我。”遂即回身用手一指身后泉下道:“我
就在那儿参修,可至彼处见我,现在你去吧。最后尚要告诉你一句话,不要放过那洞中每一
件东西,那将对你今后大是有益。”言罢起身向后走去。
  叶砚霜恭身谢过这太虚老人的指示,待老人走后,这才怀着一番既喜且惧的心往那石室
中走去。
  待走近那石室,由门外向内一看,首先入目的是一个青玉石桌,四樽石凳,雕刻精致古
雅,虽年久未有人迹,室内却一尘不染。叶砚霜端详了一番,举步入内,不想脚方走进那室
内数步,就觉足下一软,“吱唔唔”又是一阵异音,那门口半侧巨石,竟又如前一样地封死
了。叶砚霜见状大惊,顿足纵起,却已无及,不由吓出一身冷汗,心想:“此番休矣!自己
就算得了那书,不得其门而出,还不要活活饿死在这石室中么?
  想到这不由拔出剑来,在那石门上一阵乱扎,奈何那石门少说也在数万斤以上,何况石
质特坚,数十剑后。双手已酸,再看那石上只不过有数处创痕而已,这一来算是死了这条心
了!
  叶砚霜见门既无法打开,一狠心暗忖,既来之,则安之。我且先将那书得到,再图外出
之念。想到这不由把心一死,反身向内走去。
  见这室内仅此桌凳,和一具石椅,别无它物,不由往内走去。这一进内才发现,原来这
石室竟是一串五间,此间设有二石人,此二石人远看起来,翩翩欲生,外面亦着外衫,细一
观察衣式竟是宋朝款式,不禁大为惊奇,心想这儒海散人,在府内置此二石人作甚?
  想到这,不由走近石人,用手一拍那石人膀臂,不想那手竟左右来回地晃了几晃,心中
暗暗称奇。一时好奇,干脆将那石人外衣全部给他脱了去,这一脱去外衣,才发现那石人全
身上下竟按三十六处穴道,挖了二十六个铜钱也似的洞眼,每洞眼之前,均有一萤光闪烁的
铜片封门,用手一点那铜片,“叮”一声,音同按铃,再看那铜片已入穴道之内,不由大
悟,暗思原来这石人竞是儒海散人特制而成,留待研习高深之点穴术所用。不由再注意这石
人四肢、顶、头等部,都可拆卸下来,这石人足下踩着一块石板,通有一长形细石条,直至
一石凳前,这石凳只能供一人坐用。不由一时好奇坐于石凳上,试用足一踩那石条,不想那
石人却手舞足蹈起来,时而曲背,时而翘足,有时尚会跳上两下,简直同生人无异,不由暗
暗佩服,这儒海散人真是巧具匠心。
  叶砚霜看毕这石人后,又走至另一石人之前,如法炮制,把它外衣脱下,却见这石人全
身均是骨头,形同一具死人骨架,那全身大小二百零六块骨头,一块不少,都有正确名字,
红笔标明,镶在那每骨之上,甚为清新,不由暗想这是作何用处?这石人也是和先前那人一
样,足下踩有石板,只是这石板并未通至那凳前,仅仅就在足下,试用脚一蹬,这石人喀喀
一阵响,也是抬拳踢腿的,正在看着出神,却不意这石人右手一晃,左掌“力劈华山”分胸
便砍,力大劲猛,叶砚霜大惊,因隔离太近,又在无意中,竟闪慢了一步,被这石人一掌由
左胸肌处划过,当时连这半个身子都火炙异常,暗道这石人好大的手劲。
  一时足下无意,却又踩了那石板一下,见这石人猛然“双峰贯耳”,两掌对准自己两耳
贯来,劲大力猛,叶砚霜大惊,这双掌要让他贯上,不脑桨四溅才怪,好在他已有前车之
鉴,双臂一举“二郎担山”,砰砰两声,双臂架住了石人双掌,震得叶砚霜瞅牙咧嘴,一时
气往上撞,也不想这是石人,大喝一声:“去你的!”这双掌在空中一合,暗运内力,“童
子拜佛”双掌合十带着劲风,“砰”一声,竟磕在那石人头上,“喀拉”一声,竟把那石人
头打得歪向一边,瞬息又自回复,细一观,原来每关节都有铜簧连接,真可谓之鬼斧神工,
不由对这儒海散人拜服得五体投地。
  想着就拿起那石人衣服,又为他们穿上,不想略用力大了些,那看来丝光闪闪的锦衫,
竟然裂为碎片,这才想到,敢情这衣服少说也有三数百年了,难怪如此不结实,干脆又给他
们脱了下来。
  在这间小屋里,除去这二石人和那张石凳以外,别无长物,想不到一时好奇,险些伤在
那石人之手,不由暗暗惊异不止。
  再往里去,石室中有一大蒲团,蒲团上竟坐着一老人,这老人白发披肩,两眉又白又
长,双目深凹紧合。不由大惊,这是何人?忙跪下恭道:“弟子叶砚霜与仙师叩安,并乞法
号!”不想一连说了三遍,那老人纹丝不动。
  叶砚霜也不敢起,直在那跪了少说有一个时辰,那人仍然纹丝不动,不由暗暗起疑,心
想就是他是入定了,也多少能看出一点形迹来吧!怎么这人简直同一具死尸一样?不由又往
那老人脸上一看,见老人面色青白,竟像无一丝血色,不由大惊,心想这分明是一具尸体嘛:
  想到这,不由大胆站起,往那老人身前走去,用手在他鼻前一试,果然连一点气都没
有,这才知道,果然是坐化了。这是肉体法身,由各方判来,此人定是那前辈奇人,震惊天
下的儒海散人无疑了!
  不由又跪下,对这儒海散人法体磕了两个头,暗暗祈祷此老阴灵能登极乐,这才起身站
起,本想再进第四间石室,无意又一窥那法身,才注意到,那儒海散人双手环抱着小腹,各
手俱是伸出一指,像指物状,不由一时慧心,心想莫非散人手指处有故不成?
  想到这,先放眼望左手指处,见指处竟是一几,走近那儿一看,除去较常几小一点,并
无何出奇处,几上空无一物,不由暗自生疑,试用手一搬那几,竟是纹丝不动,再一看,原
来这石几四足竟是连在那石板之上,怪不得搬它不动,不由懊丧得用手往那几上一拍,不想
这一拍正拍在那石几几角,就听“咯瞪”一声,接着,那石几连同那石板,竟往上翻了开
来,露出一个空格。
  叶砚霜无意之间竟发现此秘,直喜得心花怒放,忙往那石格中一看,见有一长形玉匣,
似有三尺左右长短,不由伸手取出。
  手才一触那匣面,竟觉不是玉石,入手温软,分明是上好蛟皮所制。见这匣边,有一机
钮,用手一按,“嗤”一声响,匣盖自开。
  原来这匣中直列着一条兵刃,竟是叶砚霜生平初次见到的,见这条兵刃,分明是一条三
尺长的金蛇,周身金光闪闪,但决非武林中的蛇骨鞭、滕蛇棒之类。
  这蛇形兵刃,全体就像是一条制钱粗细的金蛇,用手拿出,沉重有力,蛇尾较粗有手把
状指印,供人抓实,再看那蛇身金鳞密布,每片鳞都是长尖形,顺贴蛇身,滑溜己极,蛇头
微尖,口尚半开,吐出一寸许长的一条信子,却是青光闪闪如同自己剑尖一般。
  叶砚霜见这兵刃,直喜得伸手抓出,上下一挥,不想这一抖动,那蛇身鳞片一一倒竖,
直同生满了倒刺的苦爪一般,每一鳞片都锐利异常,心想这要打在人身上,不比狼牙棒还厉
害十分!
  使他更惊喜的还在后头呢!这鳞片只要一停舞,又再顺贴如前;再看那手柄处微上,有
二红色小石豆,伸指一按那其中之一,就听“锵”一声,那蛇口大开,舌信吐出竟有三寸许
长,可供用剑招,或点穴用,叶砚霜直高兴得张大了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再一按另一粒红石豆,就听:“突、突”两声,两点金星由蛇口吐出,其快如电,发千
石壁,铮铮作响,走近拾起一看,竟是两枚半寸长短的金色小菱形枣核镖。
  原来那蛇口尚可启开,装入暗器,这匣中另有一囊,此类暗器竟有满满一小袋之多。再
一按那前钮,舌信又收回,嘴也合并,只是露出二犬齿呈钩状,那蛇尾尖有一扣圈,正好围
扣腰上,当腰带用。
  叶砚霜把这兵刃围在腰间,又把那石几合上,这才往散人右手指处望去。
  这散人右手指处却是那后间石室,进室内一看,满墙挂的是各式经卷图表,一时简直就
看花了眼。最奇这石室顶上,都关有数条通洞,烁烁白光都由这洞中传下。故此,这石室虽
无门窗,却一丝也不觉闷窒,反而有阵阵清风,由上飘下,令人舒适已极!
  叶砚霜在这室中翻遍了各样经卷,真可谓之凡自己所知的武功,差不多都有图谱,尚有
些连自己闻所未闻的怪功夫,也都记录甚详,只是这其中并没有那《会元行功宝录》。不由
回首再进入前室,详细再看那老人手指处,似在这屋角处,不由按图索骇地往屋角走去。
  这屋角别无异处,只是壁上有一门状暗影,试用手一推,却毫不费力地被推了开来,这
一开门就觉一般暖气,直扑身上,暗想方才老人曾点示自己,叫我注意那火要喷的一定时
间,莫非就是在这里面么?
  想到这,不禁提起勇气,往里走去,就像自己初钻那石缝一样,左转右弯,走了有一大
段路,只是觉得愈走愈热,最后到底,才发现竟是通一火眼,不由在那眼口,向下一望,通
壁皆赤,奇热刺骨,已热得头昏眼花,忽听那火眼之下,轰隆隆一声雷鸣,一道火苗往上飞
来。叶砚霜哪敢怠慢,脚一蹬,“金鲤倒穿波”窜出去有三丈,惊魂甫定,再看那眼口,奇
光闪烁,红苗吞吐,敢情又在喷火,身离三丈,尚热得如同烤肉似的。
  他又退后十数步,注视着火苗,这样烧了约半个时辰,火势才减退,最后又如原状。
  不由暗暗惊心,心想这书要藏在这火穴中,自己天大本领也不敢下去拿。又等了约盏茶
时间,那火穴轰然一声,又自喷火,半个时辰之后又自减灭。如是过了三变,叶砚霜见都是
有一定起灭时间,不由想起来时老人告诉自己的话,注意这火起灭定时。
  想到这,见那火又行减灭,不由大着胆子,纵身至那穴眼之前,往下一看,这穴深只不
过五丈多,凭自己功夫,只需起落之间定可完成出入这穴中任务,只是担心下去要找不到那
书就完了。
  正自望穴皱眉之际,却闻得一苍老声音道:“火穴之左侧有一古井,要下火眼,须先下
那井浸湿衣服,否则万不可纵下!”不由大喜望空喊道:“老前辈,那书可在此火眼中
么?”不想一连喊了三四遍,毫无回音,不由用手一捶头,自己暗骂一声:“好糊涂!”心
想此时离那室外,少说也有百丈之距,再加上数道石墙,这声音如何能传出去?老人对己说
话,分明是用千里传音,自己如何有此高玄内功呢?不由摇摇头退至一边,脚才一退,那火
又自喷出,身上飞溅了几点,马上烧上几个小洞,不是马上拍打,怕不烧起才怪,不由暗道
一声好险!
  叶砚霜依从老人之话,往那火眼左侧走了十几步,已至尽头,并未发现什么古井,只是
此时身上反觉一片清凉,那赤烈的火焰,就在眼前熊熊燃烧,可并无一丝热感,不由大奇。
  叶砚霜由此判断,定是眼前有一古井,这清凉之气就由那井中传出,才会令己有此感觉。
  果然有一青石圆板,紧贴地面,人尚未走近那石板,已感阵阵冷风由内传出,不由大
喜,双手一按那石板往上一启,应手而开,只是此时双手就像抓了块冰似的,冻得手掌发麻。
  叶砚霜放下石块,探头往下一看,果然是一口仅容一人能下的古井,阵阵冷风由内透
出,已冷得二齿相战,心想,我的妈!这要往下跳不冻坏才怪呢!
  此时抬头见那火焰正烈,心想马上要黑了,如果自己再要犹豫不决,恐怕非要留待明天
不可了,那时往下跳,倒不如现在往下跳好些。
  想到这,算计那火差不多再一会儿又该熄了,这才提一口丹田之气,逼运全身,封住了
各处要穴,为防这奇寒钻人,两手攀住井外石边,全身往井下堕来,身一进井直冷得抖战不
已,强提着那口元气往下垂来,渐渐双足入水,一股寒流,直透全身,叶砚霜强忍着这奇
寒,便往下慢慢垂来,慢慢全身都下了水,只留出二手攀住石沿。所幸叶砚霜自小练功,内
力元气充沛,否则此时怕不早被冻毙井中了。
  叶砚霜这样在井中泡了一会儿,全身已麻,再不出来,非死在内不可,这才勉强往上爬
起,待出得井来,已冻得全身战抖不已,丝丝寒气直透骨髓,略一运气尚能自如。不由往那
火眼望去,此时见那火正自要熄,心中哪敢怠慢,此时不去,前功尽弃。
  想到这,双足一蹬,已至那火眼旁。见大火已全熄,此时冷热相混,更不是味,一咬
牙,心想生死由命,看准那穴眼之底一边凸出石角,一飘身往那穴中凸石纵去。才一入内,
就像跳入火炉中一般,周身衣服嗤嗤直响,要不是经过那古井冰水所浸,此时怕不燃起才
怪。叶砚霜此时但觉全身筋肉如焚一样,哪敢再多留一刻,一眼望去,果见有一黑光闪闪的
长匣,置放那火口之边,也顾不得许多,伸手就抓。
  这一抓住,就像抓在一块烧红的铁上一样,直烫得大叫一声,往上一掷,自己跟踪而
出,才一踪出,已感头一阵昏眩,扑通栽倒,人事不省。
  方才全身湿得淋漓的衣服,这时已全部呈焦状,有的已在冒烟。叶砚霜手脸都已被烤得
像涂了一层油似的,那只触摸匣面的手已有数处被烧破了,流着黄水。
  不知什么时候,他才悠悠醒转,一片漆黑,知道已是午夜了,那只被烫之手,尚自隐隐
在痛,略一端详,自己暗幸,所伏这处竟是那古井这边,否则此时怕不被那奇热烘烤,再也
醒不了啦。
  除了这手以外,别处仅微微作痛,倒无什么大碍,心中反倒暗暗庆幸。此时那火又喷
出,照得这洞中如同白昼一般。叶砚霜勉强站起,往四下一望,果见那黑色石匣,就在附近
地上丢着,不由走至匣前,可不敢再用手拿了,只用脚轻轻的踢近那井边,这样冷冻了好
久,才敢伸一指碰一下,觉得不热了,这才大胆用那只不痛的手拿起,入手滑腻柔软已极,
心内一喜,真连热痛也顾不得了。只是这匣四周无缝,怎么也打它不开,试着用剑四周一
划,仅出了一圈白印,瞬息即逝,依旧原样,不由又着起急来,心想一切待明日出去见着老
人再说。
  想到这,盘膝坐于那古井旁边,试着以那“三元开神”之法运行起来,三次而后全身通
畅,和来时一样。此时天光微现。竟又是一日开始了。
  叶砚霜见天已明,不由站起,拿着那匣往外走去,待走到石室内,才想到那大石尚封着
门呢,不由怔在那里,心想这可完啦!等跑到那石壁处,用手一阵乱敲,就像晴蜒摇石柱一
样,别想推动它分毫。正在这急得不可开交时,却听那苍老声音又起道:“娃娃,不用敲
了,没有用,到时候我会助你出来,只是这十天以内,你要苦一点。”
  叶砚霜在内大急道:“老前辈,那我不要饿死了?”
  想是离得大近,这声音居然传出,就听那老人答道:“好孩子,别担心,饿不死,那古
井边有的是黑精,这东西市上想吃还吃不着呢!吃了好处多着呢!”
  叶砚霜闻言心稍放又道:“只……是……老前辈,这十天我在里面做什么呢?”
  老人笑道:“五天火烤,五天井冻。”叶砚霜心想,那我不成点心了?闻言只好答应一
声,垂头丧气回返室内。他还只疑这是老人有意给自己折磨,却不知老人用心可谓之良苦。
那火眼乃地火一泉眼,奇热较常火热之何止十数倍,老人命其五天火烤,实含有无限深意,
一方可陶冶其筋骨,再方可去其内身堕质,培育乾元之气。五天井冻也一样意义深厚,这井
实系风雷谷底一寒流泉,儒海费尽力量,才引一道入此洞室。每日在这古井中冰镇些时,可
使筋骨加倍刚实,人初触到冰泉时,全身猛一暴缩,这暴缩之力实系武术上之一气功,此气
实具有无上威力。故这冰镇人体,最主要功效是在培育这种一气功,能使在暴力一触之初,
迅能运气防止,那么练这种功夫,最有效的方法,没有再比这再灵再好的了!
  且说叶砚霜领命而返,依老人言,先五日坐于火口近处,仅穿短裤。初二日内,汗如雨
下,几乎晕倒,后三日渐感由丹田游出一股气体,逼得身外暴热无法浸身。至此那叶砚霜才
体会出老人的深意,不由感激万分,干脆连夜晚也不离那火口一步,在火口运那“三元开
神”坐功,吐纳中不知已收了那火眼中元阳,其益实是他自己甚而太虚老人也没能预估得到。
  这五日内饿时就至那古井边找取老人所谓的黑精,这东西每个都有杯底大小,通体黑
亮,试一入口,香脆异常,微微有一股清甜,可是别看它小,以叶砚霜偌大饭量只食两枚,
却再也不能多吃了。
  如是一日仅需六枚,五日来叶砚霜但觉精力充沛,双目在黑夜里能视物,只当身在火
口,有那火光照着,却不知自己此时眼力不在那云中雁以下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何
故?“黑精”使然也。
  后五日在古井中冰镇,那味儿可真不好受,大热之后猛然酷寒,就连全身骨头都是酸
的,又像万枚金针一齐刺肌一样。初二日,叶砚霜是每隔一个时辰非出来休息一下不可,后
来硬咬牙撑着。
  第十一日清晨,叶砚霜尚在井中运功吐纳之际,却听得外面哈哈一阵大笑道:“娃娃,
怎么样,尝到美味舍不得出来了是吧?快出来,这门可要关上了!”叶砚霜闻言,吓得由井
中一窜而出,拔足就跑,待到石室前,抱起那黑匣,往外就窜,果见那巨石半开着,透进了
闪闪的阳光。
  那巨石喀喀连声,竟似又要合上。叶砚霜一急,一面纵起,口中大喊道:“老前辈,等
等关!等一下……”一急展出了上乘轻功“八步赶蝉”,只一闪已至室外,那门“砰”一声
合上,差之仅一瞬,还未容抬头看清室外一切,背上已被人拍了一下,只听那人呵呵笑道:
“好孩子,做得好!”
  叶砚霜举目一看,正是那矮胖老人,眯着那双闪闪有神的细目看着叶砚霜。叶砚霜大
喜,口中道:“谢谢你老人家关怀,弟子幸能如愿!”
  身子已跪下,正欲叩头,却听老人笑道:“免了吧!”只见他一伸玉手,一股极大潜力
直逼前胸,想弯腰也不行,随着老人那手往上一招,自己不由自主跟着立起,老人点头笑
道:“看你元质内蕴,精气四溢,这十天来你已有极大收获,真出我意料之外,先师祖得此
传人,真是可慰在天了!孩子,我名元野,法号太虚,从今起就是你嫡传师父了。”
  叶砚霜闻言扑通跪倒道:“如此师祖在上,受弟子大礼参拜!”
  老人含笑道:“按年岁倒是真可称你师祖,只恐今后能和你相处的日子已不多了,至多
四月……不过,孩子,你放心,这四月来足可把你造就成天下独步的武尊,我们那边去吧。”
  叶砚霜虔诚后跟,见老人走至那泉下,原来那泉下,并无任何洞室,只有一蒲团置于石
下,那石因伸出如棚状,倒是一个天然的室顶,太虚老人坐于蒲团后,对叶砚霜道:“你也
坐下,把进洞后一切,慢慢说说我听听。”叶砚霜恭应一声,坐于石上,这才一五一十把内
中一切,详细说了一遍。太虚老人听罢点头道:“那支九合金丝蛇骨鞭也让你得了,这真是
一条旷古绝今的兵刃,此鞭一出,武林道上将要放一异彩了。娃娃,你的福缘可真不小,但
希望本着这份忠厚之心,行道江湖,才不负儒海仙师对你这一番厚赐呢!”叶砚霜唯唯受
命,太虚接笑道:“那本《会元行功宝录》你已得到了吧?你可知如何启开呢?”
  叶砚霜双手把那玉匣递上,口中道:“弟子虽侥幸得到此匣,一来尚不知是否是那本
《会元行功宝录》,再说此匣坚实无比,又无缝口,真不知如何能启开。尚请师父指示一番
才好。”
  太虚老人接过那匣,略一掂量,含笑道:“正是此书,你可知此黑色软匣是何物所制
么?”叶砚霜摇摇头,太虚老人道:“此乃千年金犀角所制,此兽产在藏西,儒海仙师将书
装于其中后,本是两片可分开的,不想被这数百年池火冶炼,已合为一,要启开非用极利之
宝刃不可。”言罢用目一瞟叶砚霜胯下宝剑道:“你那剑可使得么?”
  叶砚霜道:“弟子此剑名‘玄龟’,堪称上好利刃,只是也斩它不开。”
  太虚老人略皱眉道:“那就麻烦了,天下虽大,据我所知能开此匣之剑怕尚没有两三
口,且都不知流传到何处了……”叶砚霜闻言也甚愁忧,突见老人面色一展笑道:“你不是
得到那九合金丝蛇骨鞭了么,拿来试试!”叶砚霜心想那又不是剑,如何能行?闻言把那鞭
解下递上,老人只一抖,已笔也似直,再一按那红钮,蛇口张开,叶出舌信,老人笑道:
“有此舌尖就行了!你把那匣子拿过来试试。”叶砚霜依言把那黑犀角匣递上,只见太虚老
人用那舌尖,在那匣缘沿边轻轻一划,略闻丝丝之声,果真划开了一条缝来。叶砚霜不禁大
喜,往那匣中望去,见内中果真放着两本竹册,太虚老人笑道:“我还只当是一册呢,想不
到分上下二册!”叶砚霜见那《会元行功宝录》,都是由磨成如纸薄的竹片装钉而成,色纯
白,加上深黑的字,看来十分醒目。
  首页竹片上,红色刻着:“会元宝录”四个大字,下有一行小字为“外三合篇”,下款
为:“儒海理撰”;又看那下卷,亦是红色刻着“会元宝录”四个大字,下面四字却是“内
三合篇”,不由奇道:“师父,这内外三合,可是指的手、眼、身和血、气、神六种么?”
  太虚老人点头道:“正是这六合!从今起我可每天传你些运气之功,至于这书内各门功
夫,一来我虽为儒海嫡传徒孙,却也不能破例练习,再说我圆寂在即,也无暇分太多的心,
好在各篇均有详细图解,你不难从中体会。”
  叶砚霜闻言点首称是,那太虚老人此时含笑点头道:“你既如此勤于练功,我就索性助
你一臂之力,使你能早日学成下山,此举实可省却你苦功不少。”
  叶砚霜闻言恭谨领命,太虚老人言罢伸出一手,按住他的命门,叶砚霜只觉得老人的
手,微微在那里颤动不止,渐觉有一股热气由命门贯入,通行十二玄关,直达涌泉,再由七
十二脉周行全身,遍体奇热难耐。
  叶砚霜因曾受过大穴冰井练体之苦,虽觉奇热难耐,倒还能强忍住不出声气,只管宁神
静志,先时五内如焚,似比火热,关个时辰后,方觉浑身通泰,舒适无比。前后约过有半个
时辰,忽听太虚老人喜道:“想不到你定力根骨如此坚厚,真不枉我度你一场了!”接着又
传了叶砚霜坐功,道:“你此时百脉通畅,日后运气调元,可以毫无阻滞,这附近有现成黄
精野果,外有铁釜一口,支石为灶,如想热食,可随意猎取禽鸦,只是不可出这附近范围。
我此时马上做功,约半月后醒转,这半月内一切依我方才传你方法去做,定有大益,待我醒
后再传你兵刃”言罢果然盘膝坐定,舌绽垂丹,不再言语。
  叶砚霜恭敬行了大礼,不敢惊扰,遵老人言在这大石后果然找到一口铁釜,四外黄精松
子遍处皆是。自己一人坐在那石上,思前想后,好似作了一梦,只管出神寻思,也不觉饿。
  暗忖老人既说这书他不便练习、又说此书中有图解参考,令己研习,一定颇为玄妙,自
己既费尽心机得到此书,怎可置之不习,岂不有负这番缘份。
  想到此,不由将那宝录打开,前半本竟无一字,满是图形,飞跃屈伸,坐卧行立,琳琅
满目,偏生坐像最多,十九一式,一时倒反不知如何下手去练,似这样起坐寻行,过了多
时,仍旧寻不出一点线索,不由暗自着急起来,愈急愈不明其意。
  一最后把气沉下去,闭了双目,略为定了下神,把心一恒,暗骂好容易遇上这等福缘,
偏又资质如此愚下,如不悟出这书中的图解用意,誓死不休。
  好在太虚老人要半月后才醒,无须急在这一时,何不先照他所传炼气之法,勤加练习,
缓时再去参悟。
  想到这里,便将双膝一盘,冥心用气,打坐入定,他本有极深根底,此番又得太虚老人
细心教示,不一会儿已入定过去。等到做完功课起身,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只觉身轻体泰,
神气清朗。
  不由顺手又把那书拿过,翻开一看,那些图解似稍能辨认,这才少悟出虚生空白之理。
适才是心浮气躁,满腔欲望,所以看它不懂,此时坐功之后,矜平躁释,神清志宁,便好得
多。以后如勤加练习,定能一目了然,无需百般苦思,纵无字迹注解,多少总能体会出一些
道理,不禁转忧为喜,益发奋勉不置。
  叶砚霜自昨晨入那冰井后,到此已有一天多未进饮食,这时心里一宽,方觉腹饥难耐。
连日常食那黑精,虽香脆异常,到底不如热食来得实在,心想老人既有支灶一言,当不会怪
自己热食吧!
  想到此,就在附近用石块堆成一小灶,一面便开始在附近找找有何可熟食之物,顺手拔
了一根黄精,咬了一口。觉得入口苦涩,不由更思肉食。
  这时树上正有不少如鸠状黄鸟,叶砚霜由身上摸出一枚制钱,抖手弹出,“扑扑”两
声,连翻两只,不由大喜,捡过一看,每只都甚肥大,走到泉边洗剥干净,这才升火烤鸟,
一时香气四溢,鸟脂腾芳,就着烤熟的黄精,吃了一饱。
  吃完之后,喝了几口清泉,又坐下把那书来翻开,和刚才一样,仍是不大明白。
  此时山风呼呼,吹得满谷树木摇来晃去。叶砚霜仅穿一薄衫,还多已撕破,不禁微感些
凉意,索性又走至那石墩上,再次又打起坐来,醒后又吃些干果。再坐入定。似这样一连做
了十几次功课,始终未曾离开这块地方,只觉天气时明时暗,不知觉间,已有三天光景。叶
砚霜因是天质敏慧,潜心一意,勤苦参修,再加上原先随南天秃鹰已打下了极深武功底子,
又经过纪商一心教导,此番又幸逢这绝世异人授功,哪能不一日千里,进步极快!
  叶砚霜夙根极厚,进步极快,本人尚不知道,只觉得此时心智空明,耳目分外灵敏而已。
  这一次入定完毕,又把那《会元宝录》拿过翻开,觉得格外比以前清晰易明,知是打坐
之功,自忖再有数日,只要按着老人所传坐功,能在一次中将气机运用纯熟,通行逆行,过
了十二周天,做到他老人家所说境界,便可照着这书上图解,不问悟出门径与否,一一试练
了。
  正在那暗自寻思,忽见天空一阵拍翼之声,不由抬头一看,见又是那只庞然大黑鹰,火
眼金睛,注定自己,在空中一阵盘旋才落下,知道这鹰还记仇,暗思幸亏此时来袭,若是刚
才自己行功时它来寻仇,自己无暇分顾,岂不只有闭目等死。
  由是暗想还不如和它和解了事,闹起来,自己总是吃亏。想到这,那鹰也落至叶砚霜身
前丈余处,想是识得叶砚霜掌法厉害,不敢冒然发难,只睁着那双怪睛瞪着叶砚霜,头上白
毛根根倒立。
  叶砚霜伸手往怀里一摸,居然还有在石室中吃剩的几个黑精,不由计上心来,自己先掏
出吃了一个,然后再抛一个至那黑鹰面前,那鹰正在暴怒,突见叶砚霜抛来一物,还当是暗
器,才一展翅,见那物竟在自己面前停住不动了再一注目,竟是一枚黑精,自己一天到晚没
事飞遍此山,也找不到这么半个,这人从哪里得来?
  有心不吃吧,实禁不住那黑精诱惑,直急得连声短鸣。叶砚霜见有门了,又掏出一个,
丢于地上,这一下那鹰可实在受不了啦,头上的白毛也下去了,先睁眼望望叶砚霜,见他面
含微笑,于是胆子就大了,一飘翅就飞下了石,一连两嘴啄起地上黑精,几伸脖子已咽下去
了。
  这墨羽一连吃了两个黑精,它出身山野,一看就知这是好东西,入嘴后果然入口生芬,
直喜得抚羽欢鸣。
  叶砚霜见状忙试着走近了几步,问道:“鹰大哥,还生我的气不?”那鹰偏头瞧了瞧,
不示可否。叶砚霜心想,大概贿赂太少,忍痛又掏出一个,往它面前一丢。
  这一下果然有效,那鹰正想就是不生气,也得找个碴下台,也不能变得太快了!忽见人
家抖手又是一个,这一来还有什么话说,一面欢鸣了几声,一面迅速啄起地下黑精,那颗怪
头就像捣蒜似的朝叶砚霜连点。
  叶砚霜又走近了几步,差不多快挨住那鹰了,见它并无异态,不由低声道:“怎么样?
气消了吧?”那墨羽一面振翅一面连连点头、叶砚霜不由大胆走近,先摸摸它毛、才道:
“我等一会儿就要行坐功了,你可别吵我,好不?”那鹰又点点头,叶砚霜这才注意这鹰,
好一身黑羽,全身油光带亮,两翼张开,直如两扇门板,愈显得神发俊明,不禁轻抚了它一
阵羽毛,那鹰也弯颈附翎,状甚依恋。
  叶砚霜和这鹰玩了一阵,见天已不早,自己又挖了几个首乌野芋,放至火旁烤熟,益觉
适口异常,尽情大嚼了一阵,又调了会鹰,才想到自己该练功了。
  他来至那石墩前,又打坐坐好,一坐好运功,就觉着一缕热气,由丹田起来,缓缓通过
十二玄关,直达命门,忽然又顺行下去,与老人传授时,手按命门的情况相似,知道二期坐
功业已圆满。
  坐罢,又顺手拿过那书,翻开一看,那书上图形,竟是若有所得,无微不瞩,不禁狂
喜。这一注视,竟悟出自首页起始,至未页止,所绘图形,个个俱似有呼应关系,一数全
书,共是三百六十四个形象。
  暗忖这图解,分明是按着周天三百六十五度,怎么竟会少了一图?细观这书页,并无残
缺之像,再四揣摩不出,反正无师之学,全仗自己用心试习,并不深知微妙,且试试再说,
便决计从首页那些动像练起。
  起页是一连十二个人形坐像,都是叠坐朝前,头一帧两手搁置膝头,双目垂帘内视,首
微下垂。第二个起,头略正,但状甚妥闲。以下的十个坐像,全部相同,看不出有何差异。
  叶砚霜虽猜是坐功次序,但全书三百六十四个形象,飞潜动静,无一雷同,但为首这十
二图,除第一个头略低,算是坐功的起式,后面这十个,既无甚变态,要他何用,定有深意
在内,猜想定是自己心粗,没有看出他的异处,于是定了会儿神,再仔仔细细察看那十二形
象,是否有同异之点。
  结果发现,除面貌胖瘦,身材高矮不一外,休说姿态相同,连服装,甚至衣纹,都是一
个样子画出似的,更是想不出个道理来。
  突然想到,这十二人也许就是当初儒海散人的十二个门人也未可知,再看全篇人相,一
共不足二十,除这十二个是衣冠整齐外,其余都是赤着身子,暗忖自己所料也许不错。
  想了想,便从头练起,练了一昼夜,这前十二图已相继完成,不敢求其速成,每样练它
十次,这样依下练去,待全部练完,看看如何再作计较。
  从十三图起,那图形不尽是人,尚掺和着不少鸟兽和各式各样的动定状态,叶砚霜不管
一切,就照着上面焦经鸟伸,一一练习起来。
  叶砚霜因不明功理,先头只是想照本画符,练它一番再说,谁知才练了两式,便觉出有
些意思,一式有一式的兆朕,不禁喜得心头怦怦跳动,连饭也忘了吃,照式勤练不已。第二
日过去。已会了百十来式,有一次练完了,暗想只是些静式,何能用来对敌,不如照过去卜
恩师所传的身法,将这些招式连续打出,看看如何!
  于是便照各式,先挨次连贯,和打拳般练了一趟,然后又颠倒错置,再练一遍,练时已
觉气机随着流行、和坐功时相仿,益发狂喜,不消十日功夫,全书图像,俱已练完,虽然只
知依样画葫芦,并不深悉其中微妙,对于运气功夫,却已是大有进境。
  老人入定时曾说:半月后可醒转,料必无差,这些日子自己苦练功夫,倒底进境如何,
自己也不知道。暗思自己光练坐功及掌术,却忘了兵刃,放着一条稀世奇刃不练。往后出山
遇敌时岂不讨厌?
  想到此,由腰前解开活扣,“铮”一声,已抖开了那九合金丝蛇骨鞭,一时金光闪烁,
别说练,就这么看已喜得心内乱跳。
  叶砚霜因不知如何练这鞭,一时生悟,就照方才那书中后面各式飞鸟走兽,以及人之动
态,将这鞭法施开,参以平日心得,一招一式,击刺纵跃起来,一时金光闪闪,青信吞吐。
头两次练罢,竟是得心应手,颇能合用,只因形式部位变化不同,有的式子专用右手,便难
演习,非换手不可,如果不换手,二手位置就要冲突,到时势非丢剑不可,暗暗皱眉,颇认
这是美中不足!
  练到十次以上,动作益发纯熟,快练到一百零三式时,又该换手,才能过去,心想就强
他一强,看看是否真无别的解法,心里虽这么想,身法并未停住,就这微一迟疑之际,已然
练到了那一式上。这中间一截共有七十多式,多是禽鸟之形,大都是以爪翼来动作,并无器
械,叶砚霜用那鞭照式体会,都能领悟用法。
  那一百零一、二两式,一个是“飞鹰搏兔”,盘定下瞩,一个是“野鹤冲霄”,振翼高
骞,一上一下,本就不易变转,偏生这一百零三式,仅是“神龙掉首”,扬爪攫珠之形,叶
砚霜先将身纵起,接着练那第二式,只知横剑齐眉,去学那鹤的右翼,如果跟着提气飞身回
首旁击,格于图中形式,非两手换剑不可。
  当时一急,想变个方法,只顾照式练习下去,不料那些图式,一式跟一式,叶砚霜身在
空中,刚照式一个翻腾,猛见金光一闪,自己的头,正向手中金鞭碰去,这时叶砚霜的鞭,
原是用虎口含着,大二中三指按握鞭柄,平卧在手臂之上,再想换式,将鞭交左手,已是无
法,情知危险万分,心里一急,就着回转之势,右手一紧,中指力照着剑头一按,右臂平着
向上一推,那口鞭便离了手,斜着往空中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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