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风虎云龙》
第三十六章 新春喜迎亲
山东的胶东一带,今年年关前后,一反常例,没有下过裞!
即墨城因为这接连的十来个好天,及一件轰动远近的大事,格外的热闹起来!
尤其是穷苦的乡下人,都纷纷的挟老携幼的,往城市赶去,一来想凑这热闹,二来也为
着领一份丰富的济账!
因为,城里龙大善人们共有的大少爷,就在这年初三,要举行完婚大典!同时迎娶两个
赛似天仙的媳妇儿。
龙大善人一家,在即墨可等如万家生佛,几年来,每届青黄不接的日子,龙家总在各
处,设下粥篷,济贫救苦,同时,就是有病有灾,到城里龙七爷的襝铺里去,多多少少,蔯
襝送钱,总有个接济!
因此之故,附近的百姓,可说没一个未受过龙家恩惠之人。如今,他家的独子——龙大
少爷就要娶亲完婚,那受过恩惠的,怎能不暗祷:“上天保佑,大善有后!”而拍手称庆
呢?
何况,龙家还早已贴出了告示,为了庆贺公子的大典,新婚三日之内,龙家设下“流水
席”,招待乡亲故旧!这还不算,凡是穷苦的亲朋,各于筵后,奉送车马之资,纹银五两。
这是何等的排沏啊?这又是多么宽仁的义举啊?
什么样的人物,能不被之一贴告示感动,而前去贺喜呢?
因此之故,大年初二,那走南往北的,通往即墨的官道,已然是人头攒挤,途为之塞
了!
城中,更不用说,有多么的热闹,那喧嚷声,鞭炮声,鼓锣声,到处充盈人耳,人们一
个个,碿新衣,戴新帽,喜气洋洋的,双手插在袖里,只要是见了熟人,开口便是:“恭喜
发财!”四字一句!
龙府上,更不用提。门里门外,处处张灯结彩,院子里,一树一木,全都用彩纸结上了
红花绿叶,故此虽在严冬,乍然望去,仍然是满院的无边春色!
但,这似乎还嫌不够,院子里仍然有忙进忙出的仆人及工人,在忙这弄那,尽其最大的
力量,以求尽善尽美!
大厅里,倒是早弄好了!
你看那红漆香案,上设龙家列祖列宗的牌位,三牲祭品,排满了整整的三张大桌!这是
为了过年祭祖所设的!
另外,四周的壁上,挂满了喜帐,斗大的金字写着吉利的祝辞,这是一干亲朋乡绅送
的!
此外,天花板,悬挂着五色彩灯,比平常外出一倍有奇,大白天虽不曾点燃,但只看那
阵式,便可料定,晚上是多么的辉煌。
一角的大楼梯,与所有的地上,如今已整个腥红地毯,铺盖起来,那鲜艳的色彩,会自
然而然的,予人以兴奋的感觉。
二楼,此际已全部改做新房,龙渊的双亲,龙致勇夫妇,已然暂时的迁到老七龙致智所
居的楼下,等待着另建新屋!
而龙渊,这当儿暂时也不住在新房里,自从初一,便暂居在招待客人的小花厅,与赛仲
连鲁智盘桓一起。
因此,这一栋富丽堂皇的大厅,目前却显得十分寂静,除了几名负责看管的丫头外,并
无其他闲人!
几位有病的老人家,都已康复如初!
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喜气扬扬,讨论着龙渊的经商计划,及等待着初三,这具有重大
意义的日子!
九位夫人,亦是如此,只是除了老七致智夫人,与龙渊的生母致勇夫人之外,私心里还
有点儿不大顺意!
其实,这也非为了别的,只为了娶来的媳妇并不属她,而她们又无能为“渊儿”找来个
合适的主儿!
所以,她们各位老姐儿们,逢到了一起,只要是没有致智,致勇两位夫人在座,所谈的
总是怎么着再替龙渊讨几个媳妇的事儿!
赛仲连鲁智,虽然身为宾客,可是个最大的忙人,因为他不但参与了筹划婚典,同时也
负起了保护龙府的安全,指挥健仆护院,守夜守卫的事宜!
这件事,过去本是叶翔的职责,只因他如今身为亲家翁,在此婚典前夕,须要陪伴他的
女儿,故才交在鲁智的肩上!
所幸,金陵八大镖局之中,协同运粮的几位局主,已然赶来参加,那粥马瘟神陆达、入
云雕华化,也自动的加入了这一行列!
武夷婆婆、风兰、另一个新娘子秀梅,均已在初一迁出了龙府,暂居于城中最大的一家
“昌隆客舍”之中。
龙家在“昌隆”包下了整个的后园,另由门户出入,故此,等如是一所私宅!
一干的下人,亦是在龙家精选出十名丫环,十名健仆,过去伺候,因之这四个人倒过得
舒舒服服!
尤其是风兰与秀梅,在龙宅之时,由于身份的关系,处处不便,故此很少接谈!
但自从迁出龙府,由于两个人都是一般的江湖儿女,性情上有许多想类之处,同时又马
上便要作一位郎君的新娘,故在一起谈谈说说,互相交换一衏武林见闻,江湖逸事,不仅觉
不着寂寞,在感情上,反而接近了许多!
只有龙渊,几天来虽然最闲,却也最苦!
因为他此时更是成了众人瞩目的热门人物,走到那里,即使遇不着玩笑似的道贺,也总
是免不了那一双双,羡慕、崇敬、以及调弄的目光!
因之,他觉得不堪其扰!
虽然在心中,果然是充满了憧憬与喜悦,但对这世俗的一切,却万分的困扰与烦厌。
另外,在心灵中,云慧的影子,也时时扰乱了他的情绪,因为,他总觉得无论如何,是
对不起她的!
他记得,那一晚在七伯之处,吃得半醉,归来房中,目见风兰在座……
他起初以为是秀梅来为他整理床铺,那知“梅妹”出口,却发现乃是风兰!
风兰虽然是胸襟宽旷的女孩子,了解他的处境,但当时在那种情况之下,仍不免醋劲大
发!
龙渊当然十分歉疚!为了慰抚风兰的醋意,便使出撒赖的手段,故意的装作昏迷!
果然,风兰见状,只当他真个醉倒,不仅醋意顿消,反给他一阵轻怜蜜意,龙渊在美人
的怀抱之中,如入芳兰之室,竟为之意乱情迷。
于是,在那一晚,在那行礼的前数天,他便占了风兰的一切,同时也给予了他的!
于是,他与风兰,结成了真实的,灵肉合一的夫妻!
在当时,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快,他觉得自那一刻开始,便算是真真正正的成了个
“人”,而不再是一个孩子!
但事后想来,尤其是当他开始讨厌即将举行的繁文缛节之后,他开始后悔,怨恨在以
前,为什么苦苦的忍煞住,不肯与云慧结成真实的夫妻了!
他,本该先属于云慧的!云慧对他有救命之恩,有养育之恩,有教导之恩,也有类似的
师徒之情!
后来,他们双双倾心,誓偕白首,他为什么不能把握机会,将他的一切,最先交托给云
慧呢?
为此,龙渊深深的歉疚着,觉得愧对于可敬可爱的云慧,同时也怨恨着自己,责备着自
己,过去的行为,当真愚笨蠢笨之极!
因此,在他的心中,时时总觉得云慧在对他怒目而视,在责备他的不忠不义,有怨恨他
白言而无信,在……。
他有时恨不得逃脱开目下的烦扰困境,去寻找云慧,向她认罪,但他能吗?他能毅然离
开这钟爱了他的父老慈心,去投奔另一人的怀抱吗?
亲情与私情两相比较。虽然当事者在感情上,可以受到折磨,但总归是亲恩似海,站着
赢面!
故此,龙渊他内心之中,虽然感到矛盾与痛苦,但多数的时间,仍然是愉快的,他不得
不愉快,在情在里,从表面上观察,他根本是没有值得遗憾的事!
初三终于来临了!
整个的即墨城,似乎已为之疯狂!
龙府的里里外外,更不用提,是多么的热闹!
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贺客来宾,一个个沾上了洋洋的喜意,只要是能站能坐的地
方,差不多早已站满了人!
这一来,为府上的执事带来极大的困难,所幸赛仲连鲁智曾经过大风大浪,指挥若定,
一见这等情形,顿时派出一对舞龙的队伍,鼓锣喧天的在前面开道。
这二十个人,全是上选精壮的小伙子,年青力壮,一色的青袄青裤,红扎腰,薄底青缎
快靴,清爽利落!
龙身上红鳞金甲,闪闪生光,龙头大如磨盘,均以铁片打成,彩缎裹扎!明晃晃的,神
态栩栩如生!
龙头前面,是个身着彩缎的大汉,手执着一根长竿,竿头扎上一个彩珠,两个银铃,一
经舞动,不仅风声呼呼,而且还铃声震耳,端的是威面八方!
这条龙,辰初打龙家大门口出发,后面的迎亲轿子,也跟着一齐出动!
按规矩,新人坐八抬花红大轿,有八面金色大鼓,以及十六个旌旗随行!
但龙府今儿个不同别的,故此,除了新郎倌儿之外,任啥都增了一倍有奇!
但见那金龙之后,四个开道锣,二个短旗杆,四面绣金花的红旗,中间有“开道”两
字,接着十六对展招旌旗,四面“回避”牌,十六对考高把灯,用有二对龙,二对风,金瓜
钺,朝天凳,一律是皂衣子服。一共有六十八人!
其后是两顶五子登科的八抬大轿,轿前头十六面圆桌大小金色大鼓,八杆唢呐,每一顶
金光耀眼,光彩夺目,八名轿夫,一色青绸灯笼裤,身碿号與。
八个人一律左肩抬杆,一手插腰,一手在甩,一步只迈半步,但见那五子登科的花红
轿,四角的垂络流苏,一颤再颤,既稳且快!
两轿之后,又有二轿,之乃是迎“娶亲夫人”坐的,虽然比起前两轿来,稍有逊色,但
也非一般可比。
所谓“娶亲夫人”并非是龙家的人,而是龙家请的,上有公婆在堂,中有老伴相陪,下
有儿孙绕膝,的“全客人儿”。
在后面,该是新姑爷了!
新姑爷龙渊,这时候打扮得头戴金花,一身簇新的狐鼠皮袍,十字披红,昂然跨下一匹
裞白的骏驹,本已英俊挺拔的他,这一来格外的显眼,越凡越俗,天上少有,地下无双了!
骏驹之后,是七八个手执金凳的壮汉,为的是停轿,垫脚用的!
这一行浩大的队伍,在人声欢呼,锣鼓震天声中,在街上足足游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到
达了“昌隆客舍”的后院大门!
花轿抬了进去,停在了当院,龙渊这新郎倌儿,也跟了进去,在院中下骑!
但,时辰未到,新娘的装扮,大约也尚未完成,他站在院子里又一停就是一个时辰!
幸亏,金龙在门外舞个不停,吸引和阻挡了许多观众,院子里不挤也不乱,但许多好奇
过了份的,大姑娘、小媳妇,悄悄的溜进来,站在他一丈开外,上下的打量着他,眼中露出
羡慕与迷醉的光芒,却令他若有芒刺在背的感觉!
龙渊他虽然已达到寒暑不侵的境界,但在院子里,被人这么看着,也不由得既烦且躁,
周身上下,渗出了冷汗。
他暗自解嘲的想,这真比经历一场血战,还要可怕,在血战中,不仅可以尽量发挥,自
己的功力潜能,同时在不敌之顷,也可以设法退却!
但,现在,这种场合,等如是只能挨打,非但不能还手,而且连还眼都不能够!
幸好,时间虽慢如蜗牛散步,终究还是在走。
新人上轿的时刻,也终于到了!
一双新人,一式的凤冠霞佩,金光闪闪,五色缤纷,脸庞儿用一块红巾遮住,根本令人
分不清谁是谁!
八名丫环,也碿着各色彩缎衫裙,脸儿上,涂指抹粉的,分别扶着新人,上了轿,分立
在花轿两旁。
于是,一声和么喝,两串特大号的“百子炮”,同时燃放,震天的锣鼓声中,重又启
程!
只是,行列上有了变化,龙渊这位新郎倌,已然被安排到花轿的前面!
花轿之后,又加了二顶,一共四顶大轿,除了“娶亲夫人”之外,又多了两位“送亲的
夫人!”
按古礼,来回是不能走一条路!
所以,前头开道的舞龙队,一直往东,竟而由东门出了城!
城外,虽然房屋较少,但人群并不稍减,尤其是一般很少抛头露面的大姑娘们,乍见白
马上潇洒绝世的新郎倌,一个个情不自禁的看了迷,全不由主的组成了一支庞大的队伍,跟
在后面!
由西门进城,碿过了预先布置的街上,在午时之间,总算是到了龙家的大门口!
大门口万头攒挤,连树上都爬满了人,一见花轿来到,立即,彩声雷动,炮声震耳的闹
了起来!
新郎倌在二门下马,按着司仪者的规定,当先步入大厅,站在中央筩桌之前的红毯之
上。
大厅里欢礼的人,亦有数百,都是衏近亲近邻,或是有地位的乡绅。
四周墙壁上,上下两排喜帐,帐下一列红漆大桌,上面摆满了喜礼,嫁装,及一衏属于
新人的,玉器古玩,金银手饰,绸缎等等的用器,故意陈列出来,给观礼的来宾参观!
但此时,众人只顾得看新人了!
一个个,站着伸长了脖子,等待着新人的出现!
一对新娘,由八名丫环扶着,跚跚的碎步入厅!
虽然,每个新娘的脸上,遮着红巾。但瞧那一身碿戴,宝气珠光,便已引起了此起彼落
的“啧啧”称慕!
龙渊站在那儿,真可用“如处针毡”来形容了。
他垂目低头,不敢仰视,但偏偏耳朵不争气,特别灵光,不时听到衏闲言闲语。
那衏话,当然多数是称赞之词,但其中亦不乏吃不着葡萄的刻薄酸味儿!
他眼看着脚鞋尖,听见那叮当的环佩之声,晓得一对新人,渐渐走近了。
但等了片刻,对面的两边红毯上,却仍是空无一物。
他心里突然感觉到一阵烦躁,耳朵里也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叹息之声。
他有点奇怪,同时由于想转于烦躁的情绪,便即倾耳去听。
只听有一苍老而陌生的声音,在叹息之后道:“别提啦,我那位傻侄女自从去年经过了
一场风波,就执意要出家练武,她爹就这么一个女儿,那肯放她出家?以为是一时受了刺
激,一过衏日子就好。谁想送到那尼姑庵里,她竟立即拜了那老师太法缘为师。虽然老师太
也说,她非是佛门中人,不肯替她削发,但是她在佛前立誓,决心要练好武艺,如今快一年
啦,也没有见她回家去,上门说亲的虽多,又有什么用处?”
另一人道:“三爷,话别这么说,慧姑娘我也见过,当真是一品夫人之相,眼前虽然找
不着合适的快婿。一礳绝艺练成,不但成了侠客,更……”
原先那一人不等他说完,又带着伤感的声调道:“什么侠女侠男的,女孩儿家,若是终
天舞刀弄棒,什么人还敢来娶?唉……也恨她福薄,若是……唉……别提啦。”
他似有难言之隐,故此中间的许多话,都用叹息来掩替了。
龙渊初入耳,听不明白,但渐渐的心头一震,忽然记起初返家门的住事来。
那时候,众位亲长,就都张罗着为他娶亲,当时五伯母致忠夫人,七伯母致智夫人最是
起劲,招惹得一干媒婆,整天上门说媒。
其中有一个唐员外,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十分合适,五、七两位伯母,执意要带他到城
外尼姑庵去相亲。
他当时化装,将脸色弄成姜黄,想故意给对方看不中意,自动打消相亲之意。
他这个主意,当时果然发生了一点效果,不料半途杀出了个淫魔来,乘机将唐家大小姐
劫持了去。
龙渊设法救回了那位小姐,但为了救人,也曾不避嫌疑的,与她发生过口唇之亲!
事后,他怕再生节外生枝,悄悄的取得父、伯的同意,远去游历,而这一件事,也渐渐
地淡忘了。(龙渊与慧珠之事,请见第八、九两章。
那知事隔一年,此际无意之间,竟听到这么一种消息。
此际龙渊,已大非从前了!
一年来,在外面经过不断的磨练,对事理已然养成了一种明智的推解力。
故此,他一听那两人的对答,虽然是只那几句,他已可以推断出,唐家的慧珠小姐,所
以要出家练武,为他的缘故,将占一大半!
皆因,他出手救回唐慧珠,虽则他曾经化装,但可惜中间突然杀出个华山派的弟子虎
雄!
他为了洗脱“淫贼”的误会,便请那在场的法缘师太,出面作证。
法缘师太算起来,是他的师伯,在晓得是他之后,果如所请,向虎雄说明了,他并不是
淫徒。
但此事有利亦必有弊,那就是法缘师太既然晓得了他的底细,那有不告诉唐慧珠的?
唐慧珠既然晓得他就是救命恩人,则有过唇、吻、肌、肤之亲,又岂能不生回报之心,
立誓非他不嫁呢?
其实,若真个论起人品,唐慧珠的虽不如云慧的绝艳,风兰的幽丽,秀梅的妩媚,但却
也是千万之选,自另有其独到之处。
与龙渊相匹,虽然稍有逊色,但也只差半筹。
若当日龙渊以本来真面目,与之相见,唐慧珠可能会因这半筹之差,而有衏自惭形秽,
不堪匹配,而放弃以身报恩的念头。
但坏就坏在,龙渊装成丑陋。
唐慧珠在较优的形容条件下,产生一种“下嫁”的优越之感,而自愿以身相许,屈自承
欢。
这一番思想看来颇费纸张,但事实上,在龙渊的脑中,一闪而过,也不过是一对新娘
子,由二丈之外,走上红毯的一段时光。
司仪赞礼站起一边,一见新人站定,顿时拉开天生的大嗓门,唱道:
“一拜天地……”
“二拜爹娘……”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奏乐……礼成……”
龙渊等三个新人,按着唱词,三跪九叩的,拜了天地、后列坐在筩案两旁的九对亲长、
交互拜罢,由丫环送上来两个红绸中间给个彩球,龙渊合执手中,另一端分由二位新娘子分
别执着。
龙渊在前面,由四个执灯的小童前导,一步一停的,牵着两位新娘子,直登楼梯。
细乐声,在一角开始演奏。
厅外的鞭炮,成串的又开始燃放了。
人声虽嘈,却已尽被盖住,观礼的,在知客的招呼下,开始退出,转到西跨院的喜篷子
底下,吃酒看戏。
九对老夫妇,一个个喜得合不拢嘴,妇女们眼看着“小渊儿”已成了家,喜欢得过了
份,两眼里多半都含了两泡子泪。
他们在新人上楼之后,都纷纷站了起来,去招待客人,同时也陪着客人,上了西跨院。
大厅里,片刻之后,差不多已然走了精光。
剩下来的,只有个健壮的忠仆,担负着接待客人,看管礼品的责任。
因为,目前虽已礼成,但这座大厅,却要接连的开放三天,以筩客人参观。
楼上,目前是比较清静的地方。
那上面,除了喜娘丫环之外,并没有什么人。
三位新人,目前是在一间阵设华贵的房子里,两位新娘子,并肩坐在床沿,而新郎站在
床前,服从着喜娘的指挥,为他的新娘,取除面巾。
龙渊至此方算是喘过一口气来。
他依言除下一个面巾,目光一闪,正遇着面巾之后,那一双明丽的大眼,她正是风兰。
风兰在上轿之后,一直被红巾罩住了双眼,一切的行动,都有丫环在一边相扶,除了觉
得气闷之外,倒不像龙渊似的,感到窘困。
她当然仍能听得见一切的响动,但没有眼睛的帮助,除了觉得嘈杂与不自由,也没有什
么喘气不安,羞人答答的感觉。
此际,红巾乍去,目光一接触到龙渊的俊颜,看到他那身披红挂彩的打扮,忍不住嫣然
的,几乎笑出声来。
但,转眸间,想到自己目前的身份,看到四周丫环们,含笑睇视的样子,不由得粉颊骤
红,笑容顿敛,羞怯怯垂下头去。
龙渊瞥见她这种神态,温柔中娇羞不胜,含情一笑似千言万语,其美无比,霎时间一腔
的烦躁,竟为之烟消云散。
他不由为之一呆,直到那丫环们吃吃笑声,传进耳际,方才想起自己的任务,方才完成
了一半。
他迈前一步,伸手取下了另一块红巾,目光到处,只见那秀梅,眼观鼻,鼻观心,一副
入定自省的模样,竟也有一副动人之处!
喜娘此际已指挥着丫环,开始了行动,他们七手八脚的,将一张圆桌,抬到床前,叱咤
之间,已然送上来一桌合欢之宴。
喜娘看着龙渊入座和两位新娘一一吃了交杯酒,便算是完了事,道了喜出去了。
丫环们都是龙府上的,经过数天以来察言观色,情知新郎新娘,都是旧识,不但用不着
中间搭线,若是在侧伺候,反而令他们不好意思。
因此,一个个落得清闲一下,悄悄的一蔯眼色,就都一声不响的溜了。
房里剩下来三位新人,起初都有点羞涩,絚持着不肯开口,一忽儿,新郎见已无人在
侧,先干“咳”了一声,道:“两位……”
他好久没有说话,嗓子有衏干啦,两位……出声,有衏变调,因此便住了嘴。
风兰与他顶熟,听见他咳,已然有了笑意,一听他变音相唤,便再也忍耐不住,“嗤”
的笑了出来。
秀梅垂头未抬,表面上对一切似均无动于衷,其实,房中每个人一举一动,全都收入耳
底。
此际,听见风兰“嗤”声一笑,忍不住扭头看了看他,便一声不响的,站了起来,倒了
一杯香茗,默默的送到了龙渊的手中。
龙渊吃了一口,道一声:“谢谢!”转而微笑着,向风兰道:“兰妹妹你笑什么?”
风兰凤目流盼,望望他与秀梅的身上,笑着道:“我啊!觉得咱们都像木偶一样,被人
家牵来牵去的不算,还蒙上脸,不让看,真是滑稽……!”
秀梅对于这场婚礼,本来是怀抱着十分诚敬的心意的。此刻被她这么一说,虽不像她,
笑出来,却也禁不住微微绽笑。
龙渊瞥见她的笑容,似乎包含了许多许多的言语,与风兰的脆笑大不相同,不由得又是
心动,又是诧异。
他此时,心中的不愉快,已完全被面前的一双美人,驱散无余,因此也跟着笑道:“这
可有什么法子呢?我们生长在这种家庭里,就得守这种规矩,不过,将来若是……”
他忽然住了口,因为他本想说,将来若是再娶媳妇,他可不愿意再守这衏个礼节了。
但,内心一想,目前刚拜堂不多一会,怎好在新夫人面前,提起这种问题便是她们不说
什么,自己也终觉得不大对劲。
风兰见他突然住口,纳闷道:“不过什么?渊哥哥你怎么不说啦?”
龙渊摇头道:“没什么!两位想来已饿了吧,快请乘热吃衏吧,等一会,有看新娘子的
上来,就不好意思再吃了呢。”
秀梅顺从的执起牙筷,风兰却小鼻子一皱,道:“哼,你不说我也知道啦,你想将来和
慧姐姐成婚的时候,简单一点,对不对,告诉你,不行。”
秀梅对于云慧之事,已从她的口上得知大概,故此一点也不惊奇,她会说出这种话来。
但龙渊却和她一样的奇怪,风兰为何反对简单的婚礼,所以两人都望着她,希望能再说
得详细一点。
风兰得意的又道:“这罪我和梅妹都受过啦,慧姐姐怎能偷懒?所以我说不行。”
龙渊道:“那我也受过一次了哇……!”
风兰白他一眼,道:“一次算得了什么?你要想多娶媳妇,不多付一点代价,光想这次
似的拾便宜,那怎么成?对不对?梅妹。”
秀梅和龙渊可不太熟,再说她对于龙渊,也存着几分尊敬,故此,风兰最后向她要求支
持,她不能说对,也不能表示不对。
她竟嫣然一笑,不置可否,这笑容恍似百花齐放,看得龙渊与风兰,都不禁为之一怔,
盯住了她的面庞。
风兰一怔之后,却不由得娇嗔大发,道:“梅妹你到是说啊,光笑有什么用处?”
龙渊忙道:“兰妹你别逼人,她不说话,分明是不支持你的意见,你何必……”
风兰小嘴一嘟,道:“哎啊,渊哥哥你这么就心痛了吗?”
龙渊与秀梅不由脸上一红,而秀梅赶紧发言道:“兰姐姐,我赞成你的意见,要想多享
艳福,就得付出代价。”
风兰这才回嗔作喜,转鼓玉掌,道:“好,好,渊哥哥你听见了吗?人家可不领你的情
呢。”
她一身凤冠霞佩,扮着新娘,如今却做出这种小女儿态,真是令人好笑。
龙渊与秀梅都不由为之失笑,尤其秀梅那一副忍俊不止的表示,更别有一番动人心魄之
态。
风兰瞥见两人的样子,惊觉自己的失态,粉颊一红,小嘴一嘟,只是不服气,螓首一
仰,刚说了一句:“你们……”
门外一阵嘻嘻笑声,已然涌进了房来。
风兰赶紧往口,端坐不动,秀梅也同时垂头静坐,装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龙渊玉面微红,扭头一瞧,进来的却是数名丫环。
丫环本来在门外窃听着房中的闹戏,不愿进来打扰的,但此际突然发现,女客们已然络
绎进厅,就要上楼,因此不得以入房报告。
龙渊一听有人要来,不禁十分着急,他不怕别的,就怕有人闹房。
幸亏下面传上来话,说要请他去西跨园陪客敬酒。
他这才皱着眉头,匆匆的下楼而去。
西跨院十分宽拓,此时是彩蓬高扎。排满了数十桌酒席,尚有一台大戏,在演唱着,虽
然无人去听,却显得热闹之极。
他悄悄的在父母伯叔所坐的两厢之间出现,顿时引起了一阵欢呼!
龙致智首先站起来,为他介绍同桌的乡绅,什么吴员外,张员外的,一时也记不清楚。
介绍一毕,致智又招呼赞礼等人,陪着他依着桌次敬酒,同时也嘱咐他们,不要让龙渊
喝得太多了。
龙渊表面上满面春风,实在心中叫苦连天,心想看这黑压压一片人潮,不要说每人,就
是每桌一杯,也非得吃醉了不可。
他想到醉字突然心中一动,悄声的询问致智伯父道:“我敬两桌之后,就装着醉了不
成?”
致智晓得他这个宝贝侄儿的性情,不耐俗礼,想了想,立即面授了一番机宜。
龙渊大喜,果依言随着赞礼等执事,给诸位伯公所坐的九桌,依次敬毕。
再下来,是金陵镖头弼马瘟神陆达,与入云雕华化作陪,陪着几位仕绅。
按礼说主人是应该帮着新郎倌的,那知陆达他生性鲁直,对龙渊又佩服得五体投地。
此际,逢到他大喜之日,除了尽心尽力的帮忙之外,其高兴的心情,更是无与伦比。
故此,他一见龙渊走了过来,老远里便敞开了大嗓门,哈哈大笑,高声叫嚷道:“龙少
爷,新郎倌,来,来,来,且与我陆大个儿干上三碗……”
入云雕华化,一见他如此,心中暗暗埋怨他,不分时候,正待悄悄阻他取闹,却见龙
渊,身似行云流水一般的走过来,微微笑道:“陆大哥,华大哥,与诸位乡亲,都辛苦啦,
龙某该当敬诸位一杯……”
说着,果真端起了陆达面前的大杯子,一饮而尽。
华化目见龙渊俊脸通红,醉眼水儿汪汪,已有七八分醉意,有由得十分惊奇。
皆因,凡是功力精深之士,多能运气迫住酒气,不令发作,或是运功籍用毛孔或脚底涌
穴道,将酒迫出。
但龙渊此际,却分明已然有了七八分醉岂非是大悖常情。
他这么想着,但却又不便出声询问,只好也端起杯子来,陪着干了一杯!
陆达灌了一杯之后,哈哈大笑,连称:“痛快!痛快!”又遭“新郎倌,再来一杯,再
来一杯……。
龙渊道一声:“好!”
当真又端起杯子来,猛一大口!
那知,众人眼看他此杯饮下正待称赞,那知,龙渊两眼一闭,晃了两晃已然瘫了下去!
华化见状,大吃一惊,上前将龙渊托扶住,对赞礼的道:“公子已然醉倒,后面的我看
全免了吧!”
说着,也不待他回话,立即示意怔在一边的陆达,一同扶着新郎,送往内宅而去!
赞礼的也觉愕然,稍停之后,便分别代替新郎,到各桌分致歉意!
众贺客都能体惜新郎之苦,倒也没说什么!一个个开怀砪饮,据案大嚼!这且不提!
且说龙渊,被送入新房之中!
房中一干陪伴女客,参观新房的几位伯母,一见新郎酒醉,扶了回来,都不由又痛又
惜!
其中致勇夫人、目前处得上婆母之一,首行忍不住,出声埋怨,诸位客人的恶作剧!
她立即吩咐丫环,将新郎放在新床之上,速调醒酒之汤,同时,又动请诸位女客,暂时
回避,让新郎稍事休息!
女客们都知道,龙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大喜的日子,竟被人灌醉实在也说不过去!
因此,都纷纷知趣的告退,一刹时,新房之中,只剩了几个丫头,及二位新娘!
秀梅不知缘故,见新郎醉得人事不醒,不由得大为焦急!此际又众人一走,立即结起身
来。吩咐丫环们道:“你们别在这几站着啦!去倒点温水来……。”
丫环应声出去,风兰得空见,回身猛的搔着龙渊的腋下,道:“籧,又来这一套啦!人
都走了,还不起来,装得到是满像的,可惜我不相信……”
秀梅见她这般举动,本来不明就理,不禁吃了一惊,那知回头一瞧,榻上的人事不省的
新郎,全身一颤,可不真的笑了起来?
她,这才明白……
|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