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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海风云》(第二部)
八
山海之王徐徐倒退,到了独眼狂乞身边,低声说:“老丈,准备速退,我已力竭,
拖我一把。林中确有两个人匿伏,不知是敌是友,咱们得赶快离开。”
老花子心中一凛,一手架住他的右臂,便待退走。
毒命二煞突用乍雷也似的嗓音,向林中吼道:“朋友,滚出来!你看够了。”
林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喳喳狞笑,声如粟啼,十分刺耳,令人闻之毛发直竖,头皮发
炸。
一蓝一灰两条修长人影,飘然而出,不向中落,竟向斜飘,挡住了老花子退路,两
人身法不快,似乎离地半尺,随风飘掠,像两朵浮云,悠然飘荡。
“如此高明的御气踢空轻功奇学,咱们裁定了。”山海之王黯然轻喟。
“是的,咱们栽定了,是蓝衫隐士段伯升。”老花子也说。额上直冒冷汗!
山海之王一面站稳身躯,准备调息,一面说:“只消争取半盏茶时分,我可恢复疲
惫,蓝衫隐士无奈我何。老丈,一切全靠你了。”说完,吸气调息,心无旁鹜地行功。
老花子退在一旁,面向蓝衫隐士横杖戒备。
追生大煞坐在地下行功,他站不起来了。瘟蛊七煞已服下解药,将余毒迫出体外,
这时已精力全复,缓缓站起。
七个凶煞看了来人露出御气蹑空绝学,全部心中暗凛,瘟蛊七煞从腰带下取出一只
蓝色葫芦,掀起塞子,一群蓝色小点嗡然发声,瞬即在他周围飞旋转舞。
蓝灰两条人影脚踏实地,背着双手,举步如行云流水,迳向山海之王和独眼狂乞走
来。
山海之王真力已竭,老花子正想带着他脱身飞撤,突变已生,身后退路已被蓝灰两
条人影睹住了。
两条人影飘然向老花子走近,面貌清晰入目。
蓝衣人袍袂飘飘,头戴便巾掩住头发,脸型椭圆,凸眉深眶,三角眼冷电外射,鼻
梁挺直,鼻翅外张,三绺白须拂脚。头巾是蓝,长袍是蓝,脚下半统薄底快靴也是蓝,
全身上下一色蓝,连他那脸色也泛着隐隐蓝光。他手中,握着一把白玉方尺,有一半笼
在袖中,手上的肌肤,也泛着隐隐蓝光。除了白玉方尺和胡子是白色外,其余全是蓝,
蓝得令人心中发冷。
灰色的人影也怪,浑身上下也是一色灰。个儿瘦长,头面手的肤色泛着死灰色。灰
眉尾端上挑,金鱼眼,鹰勾鼻,瘪嘴唇,灰色山羊胡,灰色面膛皱纹密皮,年纪确是不
小了。身上穿着土灰布长袍,脚下是多耳麻鞋。他手中,是一支金光闪闪的三尺紫金旗
杆,金色天蚕丝所织成的旗面,卷在杆上。
老花子趋前三步,植杖行礼道:“晚辈邝昭,参见二位前辈。”
蓝衫隐士站住了,冷冷地说:“你知道我们是谁?”
“前辈定然是蓝衫隐士段公伯升。那一位前辈手上有金龙戏日旗,定然是百年前武
林盟主九州剑客樊公佑安之后,今隐终南,人称金旗令主樊前辈光昶,不知是与不是”
“邝昭,你果然名不虚传,不愧称老江湖,端的视闻广博。你知道老夫的来意么?”
“晚辈愚鲁,尚请明示。”
“我与你无仇无怨,与你无关,只是早些日曾听老友苍龙二老言及,在兰州府出了
一个少年狂人,叫山海之王。刚才老夫已看过听过,他定然是兰州出现过的山海之王了。
你走开,我要带他走。”
老花子吃了一惊,说:“前辈明鉴,目下他久拼内力元气未复,可否稍等……”
“走开,我有大事待办,岂能等他?我马上得带他走。”
“前辈是世外高人,该知他此时行动,乃是最紧要关头,如稍有触动;势必真气走
岔……”
“走开,那是他的事,与我何干?我必须带他……”
话未完,六条人影已经在一侧排开。夺命二煞冷笑一声,阴森森地说道:“姓段的,
你该问我们肯是不肯。”
蓝衫隐士三角眼一翻,转首冷冰冰地说:“嘿嘿!你认为老夫该问你么?”
“你说对了,老夫正是此意。”夺命二煞也老气横秋地答。
“其理安在?”
“小伙子为人如何,你刚才已看到了,南荒七煞虽然人性涡灭,仍然敬重这种有骨
气有胆识的真正英雄。他赌胜了我们,我们有权保护他安全离开,在思乡城废墟,不许
你动他一毫一发。”
“喝!南荒七煞恢复了人性,异数。告诉你,老夫人是要定了。”
“要与不要,那是你的事,在这儿,我教训你,你不可动他。”
“老夫不信。”他向前踏进一步。
夺命二煞冷笑一声,也踏出一步,说:“你不信,老夫偏教你信。”
瘟蛊七煞突然厉叫道:“姓段的,到这儿来,看你的骨头会不会埋在这儿。”
金旗令主喳喳一笑,说:“你那千百只小蛊蚋,不够老夫一扫。”
“狗东西,你来扫扫看?”
金旗令主一声长啸,手一拂,金旗乍展,人如电闪,冲向瘟蛊七煞,旗动处,像刮
起一阵狂风,雷鸣殷殷,一闪即至。
瘟蛊七煞喳喳笑,一声尖啸,黑色长刀出鞘,随着啸声,金蛊蚋突然发出刺耳的嗡
嗡厉鸣,四面八方一散,随即漫天澈地而至,劲烈无匹道可拔树摧枝的旗风,仅能将真
力所及处的蚋群,荡退丈余而已,无法将其震死,飘退丈余,突又回头反扑。
金旗令主这才大惊失色,他怎能防范漫天澈地而来的蚋群?在厉吼声中,护身真气
进发,舞起金旗自卫。
金蛊蚋乃是南荒最毒的小异虫,其大如豆,比常蚋大了二三十倍,浑身蓝身,仅头
部是金色的,十分抢眼,它口中的金色针刺人人畜肌肤,创口立即肿起拳大,毒一入脉,
浑身便僵,中有小蛊游行于经脉,至血尽再裂肌飞出,其毒性之烈,极为霸道,所以名
之为蛊。
金旗令主心中大为焦急,那被金旗击中的金蛊蚋,为数不多,有些被击中后,仍能
在地下爬行,如被爬上裤管,那还了得?
瘟蛊七煞在一旁倚刀冷笑道:“只一种小玩意,你也无法招架,哼,金旗令主,如
此而已,等会儿,老夫让你大开眼界。”另一面,情势大变,夺命二煞已欺近蓝衫隐士,
即将动手生死一拼。
两人所立处,距老花子只有八尺,老花子的背后之人,是正在调息的山海之王。
山海之王仅是调息而已,并非行功攻穴疏脉,根本毫无关系,他只想抽暇恢复疲劳,
却把老花子急坏啦:
蓝衫隐士仍背着手,向夺命二煞冷笑道:“你这南蛮未免大言了,凭什么你叫我
信?”
夺命二煞面色阴沉,逐渐接近,双手叉腰,说:“凭手底下的真功夫。”
“老夫一只手,也教你晕头转向,你那点三脚猫功夫,登大雅之堂?免了吧。”
“吹大气不犯死罪,等你埋骨此地之际,方知是怎么回事。老猪狗!冲我来。”
蓝衫隐士被他骂了一声老猪狗,无名火起,一声冷哼,踏出一步,左大袖突然向前
一抖。
夺命二煞也冷哼一声,也同时左足踏进,左掌谈吐。
“啪”一声暴响,两股柔和的阴劲相接,双方相距不足八尺,这一记硬拼几乎毫无
躲闪取巧余地,如山暗劲一接,罡风倏爆,潜劲尽发。
蓝衫隐士上身略晃,屹立不动,夺命二煞双足贴地后滑,退出八尺外,左手颓然垂
下,山羊眼中攥出了火花。
独眼狂乞被两人的无穷潜劲一进,立身不牢,他用千斤坠定下身躯,但力不从心,
登登登连退三步,半尺之差,便撞在山海之王身上了,地面上留下了三个寸深的足印,
左脚的破草鞋断了一只耳朵。
他骇然一震,脸上变色,勉强向侧一闪,想让开身后的山海之王,以免撞了他。
突然,他感到袭来的潜劲罡风倏止,耳中听到了山海之王清晰的语音:“老丈,休
慌,我已调息完毕,等会儿试试这老猪狗再走,他是苍龙三老的朋友。我要教训他,请
保持原态,待他找我时再与他算帐。”
独眼狂乞心中大定,与山海之王并肩站立,准备出手。
夺命二煞一招硬拼,优劣立判,显然他吃了大亏,大出他意料之外,心中凛然,他
知道今天遇上了中原绝顶高手啦!
人影一闪,到了拘魂三煞,他在侧方一站,说:“二哥,咱们两人服侍他,这老猪
狗果然有两手儿。”
蓝衫隐士目光射向金旗令主,心中暗惊,论功力,金旗令主比瘟蛊高得多多,可是
要对付那不知死活的金蛊蚋,却无可奈何,他那支威镇武林的金旗,仅能自保,狼狈非
常,再往下拖,后果堪虑,非栽在这儿不可啦:
他一看清形势,顿萌退意,同时他也知道,凭他们两人要与七个高手周旋,取胜的
机会微乎其微,尤其是瘟蛊七煞这家伙,可能还有更歹毒的玩意构出来哩!
蓝衫隐士决定先退了再说,猛地一声长啸,向前一扑,左手大袖猛挥,右手向前一
振。
一股阴柔的劲道,以令人窒息的暗劲向八方飞涌,而右手一振之间,白影化为万千
个碗大圆圈,在全身布成一道白色的奇墙,随即向外一张。二三两煞同时暴喝,乌光一
闪,两人同时拔出其色漆黑,略带弧意的长刀,乌光飞射,向前急迎。
“叮叮”两声脆鸣,白玉量天尺击中两把黑色弯刀,罡风突然发锐啸,人影疾分。
二三两煞后挫八尺,踉跄站稳。
白芒冲过两人让开的空隙,飞扑金旗令主,同时传出蓝衫隐士的沉喝:“咱们撤?
以后再说,别误了咱们的大事。”
白芒冲到,金蛊蚋突然嗡嗡急鸣,向四面八方远避,迅疾地飞走,不敢接近蓝衫隐
士身畔。
金旗令主一声暴叱,金芒疾射,在闪电似的刹那间,已罩向瘟蛊七煞。
瘟蛊七煞吃了一惊,不知金蛊蚋因何畏惧蓝衫隐士,竟然四散飞走,就在他一怔神
间,金芒与罡风已经劈面攻到,迅疾绝伦,已无躲闪余地了。他沉喝一声,一刀攻出—。
同一瞬间,七个煞星同时暴喝,七把黑色弯刀倏聚,但见乌光漫天澈地,罡风慑人
心魄,同时合在长笑与怒啸声围中,蓝影与灰影,带着白芒与金光,突然向后飞退。
同一瞬那,刀啸之身倏起,七道乌光一挫,各退三步,蓝衫隐士的量天尺,威力果
然骇人,加金旗令,真力一合,竟然可将七把黑色弯刀震开,两人的功力,端的令人震
撼难信。
两人的退向,正是山海之王所立之处。
独眼狂乞本来禁受不起九人硬拼时所发的无穷劲道,裂肤震腑的劲道一到,他背心
突然按上了双大手,自己的护身真气力道骤增,但觉身前两尺罡风反奔,潜力一进,袭
来的力道神奇地消失了。
蓦地白芒射到,一只大手同时伸向似乎仍在闭目行功的山海之王肩颈。
老花子大吼一身,一杖劈出。
同一瞬间,山海之王一声长啸,双掌同推,似乎毫无劲道发出,掌出乎平无奇。
噗一声响,乌竹杖错过了白芒,击中了伸来的金旗令,老花子被展得向后急射丈外,
双手火辣地,肩膀一阵麻木,几乎一跤栽倒。
同一瞬间,蓝衫隐士身形向上急升,他发出一声惊呼,声落人已远出两丈外去了。
金芒乍敛,金旗令主也飘身远扬。
山海之王早已蓄势以待,突以他所练的一种神奇功力,以十成真力推出两掌,无声
无息攻向蓝衫隐士,手掌一沉,左手刚按上小剑靶,但蓝影已经退了。
蓝衫隐士只知可以伸手擒来,岂知山海之王突然挫腰出掌,两股可化石熔金而又令
人血肉冻凝无穷潜劲,以无可抗拒的力道,攻到胸腔之间,一触护身真气,真气立散。
幸而他功臻化境,经验到,立即将大袖下拍,以先天真气护住心脉,乘机飘退。
他一退,金旗令主也同时撤身。
人未落地,两把乌刀已经截到。
两人大吼一声,尺旗一振,“当当”两声兵刃相触,两人借力飘退,身形似电,已
远出三丈外去了。
出刀截住的是吸髓五煞和吃血六煞,同被震退三步,同声大骂道:“老猪狗,好奸
猾!”
这些变故说来话长,其实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事,令人目不暇接,难以看清实况。
蓝灰两条人影,已电射而逝,空间里,荡漾着蓝衫隐士的阴冷语声:“老夫有大事
急待办理,少陪,日后咱们哪儿见哪儿算帐,后会有期。”
南荒七煞见合七人之力,仍然让人从容远遁,气得脸上全变了本来颜色,怒不可遏,
但他们也暗暗心惊,不得不承认这两个家伙确是了不起的劲敌,如果一比二或者二比一,
他们确不是老猪狗的敌手。
追魂大煞收刀入鞘,向老花子和山海之王沉声说:“咱们算是尽到守诺之力了,希
望你们自爱些,如果打扰我们的行事,你们必定万无生理,该走了。”
山海之王淡淡一笑,说:“看不出你们倒还存有武林道义,不像那些无耻小人。请
记住,下次见面,我会酬谢诸位今日的情义。”
“什么?下次见面?你们还不放手,还要管太叔权的事?”追生大煞不悦地问。
“是的,咱们各行其是。”
“呸!你真不知死活?”
“要是知道死活,就用不着应你们的约,咱们行事但求心之所安,死活倒是其次,
人生自古谁无死?死了就一了百了,用不着太过担心,再见了。”
山海之王朗朗而言,语毕,向老花子招手,两人身形疾射,消失在林影中。
两人奔上官道,老花子长叹一声说:“这些老怪物全都不甘寂寞,也出现江湖浑水
摸鱼,武当派这件事闹大了,咱们真是吉凶难料哩!”
山海之王不在乎,泰然地说:“没有什么大不了,咱们绝不中途罢手。那蓝衫隐士
不过修为精纯些,老丈如果能以游斗之法缠住他,在百招之内,他无法奈何你。”
“唉,老花子怎能用逃避的打法?再说,如在平坦宽阔之地,游斗亦不可能哩!”
“你不是说这条路全是丛山峻岭么,尽可施展哩!这几个人交给我,我不会放过那
蓝衫隐士老匹夫,他要是不借刀逃命,哼:他绝逃不出埋骨荒城之厄。”
“你那两掌确是令他吃惊哩!老弟,我不知你到底藏了多少绝学,看来,你将会继
承神剑蓝之后,成为宇内第一高手。”
“神剑蓝的事迹,我听人提起不少次了,老丈,趁这赶路余暇,他可否详说一些,
再告诉我一些武林秘好么?日后进游江湖,我也方便些嘛?”
“好,老花子知无不言,咱们放慢些,看月色估计行程,他们动手夺人之处,当在
灌口附近,那是丹江的左岸险要,咱们来得及赶上。”
两人放慢脚程,老花子口若悬河,将江湖中的见闻一一说出,并将神剑伽蓝华逸云
的生前轶事,一一道来,如数家珍。
这一切,山海之王甚感兴趣,尤其是神剑伽蓝也有一把可发三尺光华的小剑,名叫
伏鳌,更引起他的疑心,怎么这样巧。
他几次想将剑拔出,但又忍住了,他知道,武林中人对宝刃极感兴趣,千方百计搜
寻那些古代名剑,一剑在手,即可跻身于高手之林。但名剑有时也随时有送命之厄,稍
一大意,便会因剑焚身,所以怀有名剑之人,如不是到了拼死关头,是不会撒剑暴露神
刃,以免引人觊觎,招致杀身之祸的。
他对神剑伽蓝留了心,也对左曲老问是否姓华的事抱有怀疑,他不断地自问:“难
道说,我的眼睛真像华逸云?我的掌法也像华逸云?我是否是他的兄弟?我是否与他有
关连?”
这一切都感到迷乱,华逸云是云南点苍人氏,与仙海相距万里,怎会有关连?这是
不可思议而令人难信之事,他自己当然不信。
两人边走边谈,将近蓝田关,南荒七煞已越过他们身边,不住冷笑急急而行。
灌口,距蓝田不足五十里,不过村镇的名称,而是一处险峻的处所。官道沿舟江左
岸而下,在飞崖绝壁间盘旋,对面右岸有两座奇峰,一条溪流湍急地下泻,与舟江会合,
水声澎湃如雷,惊心动魄。
官道在半山中盘旋,在灌口向江中转出。左面是绝壁飞崖,无数小型瀑布斜挂而下,
官道上水气蒸腾,右面,就是灌口两江汇流的湍急河床,与官道高低相差约三十余丈,
由官道下望,惊心动魄。
护送山轿的人,在午牌初到了灌口。
绕山出口,在前半里的六名大汉之一,突然低喝道:“有血腥,师弟们,小心了。”
六个人面色凝重,停下脚步,先前发话的大汉举手一挥,抢出两名向前急射,另四
人前后一分,急步向前走去,官道左右,皆没有搜的必要,左是二三十丈高的峻陡山壁,
草木丛生,即使能藏人,也藏不了多少,右面临江绝壁,更不可能藏匿有人,那太危险
了。
六个人向左一折,全都脸色大变,不错,不但有血,还有尸体呢?
整段官道百米之间,一滩滩已经变了紫色的血迹,把路面染成一朵朵桃花,十分触
目。左面山壁上,并倚半靠排列着十六具尸体,全是中年大汉,身上穿着灰褐两色直裰,
毗牙瞪眼状极可怖。他们身旁,散布着刀剑。只消看第一眼,便知他们早已死去多时了。
六大汉脸色一变,一个说:“这是永升镖局所派暗椿和本门的师兄们,为何暴毙于
此?”
另一个赂一打量,恨声说:“是激斗至死,被人移置在此的。”
“快,禀报师祖叔。”
一名大汉刚转身,想用手放在口边发讯,突觉顶门一震,天灵盖贯入了一道冰流,
浑身一软,向前卧倒。
俯身察看尸体的另两个人,也在同一瞬间卧倒在尸体上,一声未出便已了帐。
向两例戒备的三个人,竟没发觉有人从崖上发射暗器,尸体卧倒的响声,惊动了他
们。
三人同时倏然转身,三枚淡淡白芒已将到背心了。他们总算身手不差,在转身的刹
那间,眼角已见一线白芒飞射而下,本能地向右一闪,伸手拔剑。
白芒“嗤嗤”数响,已没入地中,可见发射暗器的人,手上的劲道十分了得。
三人见影知警,火速拔剑,剑出鞘一半,崖上青藤晃动,五条影像五头鹰隼,疾冲
而下。三人同时发出一声长啸,剑出“万笏朝天”剑闪寒芒,向青影急攻。
五个青衣人身手了得,白影突闪“铮铮”数身金铁清鸣响起,将向上攻到的长剑崩
开,人已落地。
三大汉同被震开,吃了一惊,一个叫:“什么人?”
青影身材高大,以青巾蒙面,将三人的退路睹死,一个说:“用不着盘道,朋友,
认命吧!”
语声一落,人已飞扑而上,八个人立即各屁绝学,但见剑气飞腾,人影兔起鹘落,
二冲三错之后,缠成一团。
后面半里地的一行人,啸声刚到,天璇子心中一凛,大喝道:“前面是警,小
心……”
声未落,上面崖壁间草之内,幽灵似的飘下不少人影,向下纷扑。
“哈哈,这儿也有警。”一个老公鸭嗓子在崖上响起,十分刺耳难听。
三个灰影由山轿顶上飞扑而下,显然意在抢夺俘虏。
山轿向下一落,轿夫们反应够快。
天璇天枢二老同声冷哼等灰影将降轿顶,同时一掌拍出,玄门至高绝学罡气出手,
行雷霆一击。
两老的罡气,已修至由神返虚之境,发时无声无息,劲道足以化石成粉。
三个灰影当然知道山轿附近,定有超人的高手护卫,如无所恃,岂敢贸然动手劫人?
半空中收腿吸腹,头向下一沉,一掌向下拍出,各发三道淡淡灰影从袖底急射。
掌出似殷雪,罡风倏发,三枚暗器更走在掌劲之前,射向两个老道。两老道神色冷
静,似若未觉。
双方暗劲相接,内家罡气之学可杀人于无形,双方都是虚空攻招,已没有取巧的机
会。
劲道一接响起连声的气流音爆,九枚灰影像九双掠燕,带着刺耳的尖啸,飞向江中。
“哎……”掺叫随之,三个灰衣人身形不向下落,反而向上略升,发出了惨叫,显
然已被罡气所伤。
“滚!”天璇子沉喝,左掌急吐。
“下去!”天璇子也厉叱,连击两掌。
三个灰衣人向崖外飘飞,如被狂风所刮,带着令人心弦颤抖毛骨依然的惨叫声,飞
坠三十丈下的滚滚江流,“扑通通”几声水响,浪花一卷即没。
“这几个家伙功力甚高,可能还有更高明的恶贼,撤剑!师弟们。”天璇子沉声喝,
将山轿移至崖下,空出道路免碍手脚,同时也怕山轿在激斗中跌下江心。
这时,杀声动地,扑下的二十余名灰衣人,已和护送的人动手,但见剑芒疾闪,清
啸震天。出现了近百名凶神恶煞,两面堵住了,来势汹汹,有人厉叫:“留下九天玉凤,
不然全得葬身江中。”
断后的开阳子、摇光子、红云道人叶若虹主仆,与另五名俗家门人,齐声厉啸,向
前急射,反将贼人后路截断。
叶若虹主仆心悬九天玉凤安危,奋起夺路,一近斗场,十余名灰衣人回身迎到。
葛如山功力比叶若虹高,他挺着八十九斤重的铜人抢出,迎住众贼,大吼道:“兔
崽子们,神力天王葛如山,要你们的命。”
最先的灰衣人,是个古稀老人,手中是一把沉重的九环刀,狂风似的掠近叫道:
“小辈,五丁关的秃鹫姜胜,要尝你的血是何滋味。”
叫声中,疯狂地扑近,九环刀飞卷,刀环儿叮当,没头没脑地砍到。
第一招“狂风飞絮”九环刀齐肩挥到。葛如山大吼一声,铜人也斜方向碰出,双方
捷如电闪,快得已无变招余地,加上地方太窄,施展不开,双方都向前急冲,除了硬拼,
已无抉择。
“当”一声暴响,九环刀向上一崩,火花飞溅,双方都用了全力,秃鹰向右一晃。
葛如山哈哈一笑,揉身枪入,铜人向前一送,秃鹰也够快,一招“玉门拒虎”向上急抬。
“来得好?”葛如山大喝,一连三记重击,势如弃雷,在火花飞溅中,九环钢刀向
下直堕。
“你得死,”葛如山怒吼,铜人向前急推,推贯入秃鹰的胸腔。
葛如山一挥铜人,将秃鹰的尸身挑飞江下,人如疯虎,冲人人丛之中。
后面三里地,独眼狂乞和山海之王,正向这儿急赶,叱喝厉叫这声清晰可闻。山海
之王叫:“老丈,快走,快走,咱们赶上了。”
独眼狂乞摇手说:“别急!这是暴风雨前的小雨滴,用不着我们。”
“怎么?他们不是动手了么?”
“动手是不错,但高手不在这儿,在这狭窄山道中夺人,俘虏也波及之虑,万一掉
下江心,双方落了个人死手空,毫无代价。老弟,如果是你,你愿意?”
“听声势,像是大举呢?”
“这是试探性的激斗,赋人的如意算盘是杀一个少一个,武当的牛鼻子人数不多,
最后大举围歼,真够歹毒的,反正他们有的是人嘛!”
山海之王略一思索,说:“咱们何不乘乱捞上一把?”
“不容易,山轿一掉下河中,准没救。”
“唔!前面崖壁上有人埋伏。”山海之王指着前山嘴上说。
“弄他们下去。”
“不知他们是哪一拨的人。”
“管他们是谁,走在这条路上的人,谁也没安好心,都会碍事。”
两人向前急射,直奔崖下,相距一两丈,上面已闪电似有人落下。
两人哈哈一笑,一杖十掌风雷均动,扑下的五条青影,糊里糊涂便飞下了江心,尖
叫着沉下江底。
老花子笑道:“走!咱们走崖上,把他们打落江心,免得华夫人被波及,跌下了江
底,咱们也是一场空。”
两人展开绝学,上了高崖,奔向激斗之处。
斗场长约一里,成了混战之局,在山斩两端,极为惨烈,但见剑光风腾,惨叫声惊
心动魄,一条条人影,不时带着令人心血凝结的叫号,向江心飞堕。
崖上的人,纷纷下扑,接二连三扑向山轿似乎志在必得,像大批猴群,不断下坠。
天璇子师兄弟,加上了崆峒气极道人四老,剑动风雷动,掌出惨叫生,八方飞腾,
罡风劲烈,但见鲜血风溅,断肢残骸凌落,惨绝人寰,令人不忍卒睹。
崖上,到了两条人影,那是山海之王和老花子。崖上垂下了不少山藤,仍有人向下
攀,有两个干枯的半死老家伙,正在往下爬。
两人身形如星飞电射,激射而至。两老家伙眼尖,已看清不是自己人,向其他的人
大喝:“截住他们!恐怕是武当的小辈。”
十余个老小不再往下爬,拨刀剑向前一拥。
崖上树矮草高,但仍可看清人影,老花子一声狂笑,乌竹杖如狂龙飞舞,攻人人丛。
山海之王却一声不响,双手箕张空手扑上。
一个凶悍大汉走得快,剑芒打闪,迎面便点,山海之王辈出逾电闪,“叭”一声拍
中剑身,剑向外一荡,抢近身伸手便抓住了贼人右肩。
“下去!”他沉喝,向右一扔,贼人一声惊叫,跌落崖下去了。
下面的天璇子刚将一个中年人挑飞,贼人已凌空急坠,不偏不倚正往老道头上落下。
老道向右一闪,喝声“下去”一掌急挥,贼人被山海之王扣碎了肩骨,已无法动弹,再
被老道一掌攻出,向江心飞坠。
老道一怔,怎么这家伙不像出招哩:手中无剑,毫无动手的迹象,是怎么回事?
他还未想通,崖下接二连三,有人惊叫着下坠,刀剑也纷纷散跌。他心中大喜,叫
道:“我们的人来了,别放走他们。”
老花子击倒四个人,两个干瘦老者方出声大吼:“独眼贼,是你!”
老花子狂风似的扑到,说:“呵呵,正是我老人家,你是太湖二老,要埋骨此地,
冤哉!死得不是其所。接杖!”
太湖二老同声厉吼,双剑左右夹攻,剑气厉啸声中,连攻五剑,三人一接上手,附
近草木飞折,五丈内劲风怒号,令人立足不牢。
山海之王更凶,他身法左错右闪,动如鬼魅,快得令人难辨身影,出手神鬼莫测。
他欺近抓人,抓住了便往下丢,二五盘旋中,下去了七八条好汉。
其余的人吓了个胆裂魂飞,弄不清是人是鬼,一声呼啸,全变色急逃,由两侧矮林
中逃命。
山海之王看太湖二老果然不错,双剑配合得无衣无缝,八方抢攻,竟与老花子拉成
平手。他看贼人四散,便向前迫近,喝适:“老鬼,留下剑逃命去吧!”
太湖二老的老大,不知山海之王的厉害,身形一闪,摆脱了乌竹杖,身剑合一反扑
山海之王,一面厉叫:“小辈,你该万死。”声范人到,一招“仙人指路”攻出,半途
收剑诀吐剑尖,但见银光耀目,剑气飞腾,像有百十支剑同时攻出,将山海之王罩在剑
影中。
山海之王知道这把剑不是凡品,不敢用手去挡,身形左飘,遥攻一掌试试老怪物的
劲道功力再说。
向山海之王进招的是老大,他知道这雄壮如山的少年人了得,见他掌出无劲,并不
敢大意,倏然闪在右侧,转折之间,极为灵敏,如影附形欺近,一招“羿射九日”攻出,
九道剑影一闪即至,九剑如一,剑气锐啸。
山海之王心中暗凛,沉喝一声,向右略闪,连劈两掌。双方都快,学风攻到,剑发
厉啸,向后略指,震散了部份劲道,仍将老怪物震退一步。
老怪突然脸上变色,飘退一侧叫道:“小辈,你会摧枯掌?你是苍老二老的门
下……”
山海之王不等他说完,已拨起一棵小树,大喝道:“滚你的摧枯掌,”声落人扑近,
“砰”一声一树扫出。
老家伙一声怒叫,伸剑便绞。剑树相交,枝叶纷飞,真妙!恰将枝叶削掉。
山海之王哈哈一笑,急如骤雨连攻三棍,两人正式以绝学抢攻。
双方各攻三五招,换了两次照面,激得山海之王火起,一声长啸,一棍扫出,等对
方措腰沉剑,由棍下钻入,十余道剑芒将近胸腹的刹那间,突然变招向下劈落。
老家伙没想到少年人竟能在横扫中突然变招下搭,棍比剑长了一倍,剑固可将人刺
倒,他自己也得被砸成肉饼,同归于尽。他左足略点,人向右飘,剑由点字诀转变挂字
诀,攻向对方右胯骨。
可是他却落人山海之王算中,硬往陷阱里跳,剑到对方,人已向左飘退,一招落空。
“下去!”山海之王沉喝,棍突然又变扫击,疾逾电闪。
老怪物已无法变招,对方出手变招太快,他百忙中垂剑疾推,迎向树杆,并借力飘
退。
“噗”一声树剑相交,剑砍入树中近寸,老怪物的功力确是了得,一流高手亦不可
能伤得了山海之王手中的树枝,他竟能砍入近寸。
老怪物却苦头大了,奇大的反震力由剑上传到,整条右膀像不是他自己的了,人震
飞丈外,已到了崖缘。
山海之王大喝一声,手中树杆脱手飞出,猛袭半空中的老怪物,身形前扑,双掌连
拍两掌。
老怪物怎吃得消?惊叫一声,向崖下飞坠。
下面,截路的贼人快死光了,天枢子正和一个中年大汉力拼,半空中的太湖二老的
老大,突然晕晕沉沉向下急坠,手中仍握着寒芒闪缩的长剑,正落向老道头顶。
老道突闻头上又有叫声,只道有人被打下崖来,不用管也会被损成扁鸭,用不着理
睬。
岂知罡风压体,剑气如冰,向下急砸,老怪物人虽发软,仍然拼命运气挣扎,余劲
犹在,老道如不防备,有苦头吃了。
牛鼻子在人临顶门,方猛然惊觉不妙,向后一仰,一剑挥出。
他仍晚了半分,只觉额角一凉,丢掉了一块皮肉,老怪物的长剑差半分便要了他的
命。
他的剑,也砍中老怪物的左手,手齐肘折断。
“下去!”老道怒叫,不等老怪物落地,一掌击出。
老怪物“嗯”了一声,飞下二十余丈下激流之中。
一旁的天璇子刚将一名大汉迫下江中,说:“那是太湖二老狗之一,师弟,你怎能
竟然在刹那间将他击败?”
天枢子用金创药敷上额角,说:“他在上面已经昏沉,不然落江的可能是我。”
正说问,上面一声惊叫,又跌下一个人来。“擒活的。”天璇子叫,迎向落下的人。
落下的是太湖二老的老二,当老大震掉落崖下之际,他惊得心血下沉,原为老花子
拼成平手的局面,立时改观,被老花子连攻八杖,直退了十余步之远。
接着奔来了一头疯虎,那是山海之王,他拨了一根山藤,全长将近六丈,大喝一声
由旁抢到,山藤粗约寸余,抡将起来风雷乍起,矫若游龙卷到他的下盘。
老二心胆皆寒,一剑迫退老花子,向后急逃,他快,但没有山海之王快,退不到一
丈,山藤已临腿下。他双腿一收,“唰”一声挥剑向藤上砍去。
“嗤”一声响,藤着剑立断尺余,尾端上扬,“噗”一声击中他的丹田穴,他只觉
得护身真气立散,穴道虽未被制住,但那一击之力,宛若被千斤巨锤所撞,浑身一震,
眼冒金星。
“下去,”老花子大吼,一杖扫出。
他临危拼命,信手挥出一剑。
“挣”一声清鸣,他连人带剑直飞三丈外,惊叫着向下飞坠。下面,天璇天枢两个
绝顶高手,正等着他落下,活擒他的喝声清晰入耳。
要被活擒,那还成话?武林的成名人物,丢掉脑袋事小,被人擒住凌辱绝不屑为。
他向江心一看,心中大喜。
水流湍急,幸而没有突出的怪石,看水势,也不太浅。老怪生长太湖,称霸太湖,
对水性知之甚详,水上功夫不作第三人想,有活路啦?
他半途收剑入鞘,手足齐运,提气轻身向外飞掠,如流星下坠落向崖外江心。“扑
通”一声,浪花一涌人已不见,半响,他在十丈下游处冒出水面,厉声叫道:“独眼狗,
咱们走着瞧,后会有期。武当的小辈们,咱们前途恭候,再会了。”说完,一头扎入水
中不见。
天枢子向崖上瞧,说:“怪!是独眼狂乞在上面,他会助我们?”
“也算得白道人士,该助我们。”天璇子说。
“不!这家伙极为自负,自命不凡,不与人合流结伙,不屑与咱们为伍,不然这些
天来,为何死盯不舍,处处回避我们?所以我感到奇怪。”
“但愿他真心助我们,不然,哼?我要治了他一双眼睛,教他成为瞎子,这狂妄之
徒,有他受的。”
道路已静,众人在救死扶伤,门人中,死了五名,轻重伤共十一人,实力去掉三分
之一。众人背了死者,砍山藤做成轿兜,将两具尸体抬着走——另三具找不到——一行
人继续赶路。
官道上,看不见死尸,血迹触目惊心,血腥中人欲呕,这一场掺烈的屠杀,端的残
忍已极,对方死了多少人,无法计数。
老花子和山海之王。等老道们走远,方落后十来里,不徐不疾紧锲不舍。
往下的道路虽然窄小,但已没有先前险峻,天璇子一行人,心情却愈来愈紧张。皆
因这一带除了官道之外,一丘一壑全是无尽的参天古林,左首的丹江,在阴森的森林中
下泻,整个河床只听到水声如雷,而看不见水迹,这证明附近确是隐秘,随时皆有不测
之祸。
这条官道平时极少有行旅经过,即使有,也是成群结队而过的行商。皆因自五胡乱
华以来,政治中心东移,本朝都城从南京移至京师,南方的荆楚驿使,不必再经西安府,
这条路也就日渐荒凉,除了各处关隘有守军驻留之外,走上百十里不见人烟并非异事。
久而久之,这一带便成了禽兽食人的畏途。而除了禽兽之外,更是森林巨寇的逃通地,
是世外的桃源,也是藏污纳垢之处。
降下一处河谷,进入了远古森林,所有的人,全提心吊胆暗自警惕。
正走间,天璇子突对崆峒的气极老道说:“极道兄,这儿叫无常岭,距南州还有五
十里左右,过了这一关,咱们便安全了。”
气极道人颔首笑道:“这附近也该有贵派门下接应的,是么?”
“按行期,敝派掌门该有人在这儿接应,但不知能否赶到,贫道不敢预料,但
愿……”
话未完,前面警号频传,老道一惊,将话咽回腹中。
前面奔来一个中年老道,脸色铁青,匆匆行礼禀道:“禀师伯,大事不好。”
“怎么了?”天璇子急问。
“沿官道两侧,古木之上不时可以发现本门师侄辈的尸骇,死状之惨,令人发指。”
“吩咐下去,前听之人往中聚集,继续前行。”
“是,”老道走了。
片刻,玉简声倏扬。半里外前后两批人,全往中队集中,缓缓拥着山轿向前徐行。
进至先头一批人的所立处,左右均是参天巨林,右方尚可听到水声,显然距丹江不
到三五十丈。
右侧一株两人合抱的大树上,有一个身穿道袍的人,被两根木竿钉死在距地面八尺
处。木竿粗如鸡卵,钉在两肩锁骨之中,双目已被挖掉,血已凝结成块,不少虫蛆在脑
袋上爬行,显然已死去了十个时辰以上了。
左侧不远处,另一株古木之上,倒吊着一个青衣大汉,肚腹裂开,肚肠倒挂在脸面
上,血水仍在缓滴,迎风摇幌,令人心中惨然。
看了两具尸骸,所有的人无不义愤填膺,天璇子只觉急怒攻心,厉吼道:“量小非
君子,无毒不丈夫!等会擒住他们的人,再用更惨的刑罚处治他们。”
“无量寿佛:他们也太过狠毒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为何要如此伤天害理?”
气极老道惨然摇头发话。
有两个老道奔向树下,想将尸骸取下,天璇子喝道:“不可移动,以后再来收殆。”
众人咬牙切齿赶路,准备和贼人放手一拼。走不到百十丈,看到一株巨木下,钉着
六块人体,两手两足一头一躯,挂在一条横枝上,惨不忍睹。树杆上用利剑刻了四个大
字“你们来了!”
“快走,”天璇子沉声喝。
众人身形加快,向前急奔。走了半里地,共发现了五个惨被分尸的尸体。所有的人,
已被愤怒蒙蔽了灵智,眼睛都红了。天璇子脸色铁青,眼中似乎有火焰在喷出。
正走间,左侧一名矛子突然一声尖叫,向前一扑。身侧一名老道火速抢出,发现同
伴左肩下,插入一枝三凌箭,直透心房,眼看无可挽救了。但他仍颤声叫:“林中有人,
我……我不行了。你……你们小……小心。”说完,死在老道怀中。
同一瞬间,天璇子和另一名老道,已闪电似扑入林中,两下里一抄。
林中枝杆垂地,有刺的山藤密布,在里面找人,确是危险万分,一不小心,便会死
在暗器之下。
山轿停了,众人两下里一分,各藉巨树掩身,向两旁戒备。
天璇子入林十余丈,毫无发现,刚向右一抄,目光瞥见同伴在对面林影中一闪,突
然“砰”一声跌下地来。
他大吃一惊,向前一窜,倒抽一口凉气,向前急搜。
原来同伴的脊心上,端端正正插入一把回柳叶刀,薄薄的尖形刀柄,光芒闪闪,仅
露出半寸。
人影一闪,窜到了摇光子,两人搜遍十丈内的一草一木,一无所得,只好将同伴尸
体带出林外。
毫无疑问,林中如果不是隐有艺臻化境的高手,定然设有极高明的伏弩和暗器,弹
射机关,令人防不胜防。
天枢子心中暗惊,说:“师兄,看来咱们将会被堵在这十余里的无常岭下了。”
天璇子切齿道:“走,面向外侧趁赶,咱们岂能为这些恶贼所拘束?撤剑赶路。”
所有的人,全撒下长剑,向外监视,山轿重新拾起。
正走间,突然半里外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另一声惨号又响,在阴森的古林中,号叫
声特别凄厉,令人毛骨悚然,每一个人心中,都爬上了一道恐怖的阴影。
众人提心吊胆向前赶,老远地发觉官道上躺着两具尸体,一卧一仰,已将断气了。
摇光子飞掠而出,一翻尸体,讶然叫道:“是巴山双虎,太叔权的死党。”
尸体仍温,一人背心上楔入一段树枝,另一人脑袋已被击破,似被钝物所伤。
“也许是我们的人赶来接应了。”天璇子说。
崆峒的气极老道说:“贵派以剑术享誉江湖,这两人身上没有剑伤,恐怕是老花子
所为。”
“老花子绝不能在这极短的期间,一拳击毙巴山双虎。”天抠子不以为然地说。
“也许是他同行的大个儿所为。”一名老道接口。
“快走?前面又有变故了。”天璇子摧促大家赶路。
前面,不时响起时强时弱的惨叫声,显然已发生事故。走了三五十丈,突然上方林
梢沙沙作响,一个黑影向下飞坠,“砰趴”一声,倒在众人前面五六丈的官道上。
摇光子一跃而前,骂叫道:“是扪天岭老龙神鲍老贼的拜弟,是被人震断心脉,搁
在技梢,逐渐下沉而致跌落路中。下手的人,功力确是令人难以置信,即使是贫道,三
十招内也制这死鬼不住。”
“有旷世高手在暗助我们,赶快些。”天璇子叫。
众人一阵急奔,心中大定,走了一两里,前面的惨叫愈去愈远,路面的尸体零星散
处,死状如不是被树枝射毙,便是脑袋破裂,或是心脉被奇异的掌力震断。
林密藤萝如织,阴森可怖。在他们前面里余,有两个鬼魅般的身影,在林梢急掠。
他们是老花子和山海之王。
到了这种环境中,山海之王真是得其所哉,三年余丛林中的生活,把他锻炼成了山
林的一部分,比山中的禽兽更适合山林,到了这处蔽天古林山野中,他像是回到了家。
在这远古洪荒山野中,他展开了猎兽的本领。
当他们靠近老道们身后时,便发现了官道左右的惨象,山海之王立即无名火起,怒
不可遏。
依老花子的意思,是想乘老道们死得七零八落,双方拼得筋疲力尽之际,突然下手
夺人。可是山海之王怒火一发,没有人可以阻止他的行事,他说:“这些人已失去人性,
留他们在世,不知要枉死多少无辜,是可忍孰不可忍,先宰了他们再说。”
老花子无法阻他,便从左侧密林绕到前面。山海之王贴树飞掠,目光遍搜可能藏匿
有人之处,俊目中寒芒似电,他动了恨念,心中燃起了仇根之火。
到了官道旁,被他发现了一左一右两个树干大洞中,有两个人匿伏。他指给老花子
看,低声说:“老丈,你对这面的人,对面那家伙交给我。”说完,俏悄从一旁溜走了。
老花子等他从远处越过官道。已欺近对面林梢,便突起发难,向下急穿,左手折了
一段枯枝,向地面掼下。
贼人的注意力全放在官道上,突听下面“得”一声响,便伸头出洞向下瞧,活该倒
霉。
他脑袋刚伸出树洞,突然警觉到头上有警,可是还没等到他有所行动,乌光一闪,
已临顶门。罡风倏发。他惊叫一声,脑袋立刻开花。
老花子一勾洞口,人贴洞站稳,伸手抓出贼人尸体,向官道上脱手飞掷。
不远处另一名贼人,听同伴惊叫,心中一栗,迅捷地窜出洞来。
他身子刚站出洞口,突感身后有警,他虽然并没感到有任何动静发生,但那无形的
恐怖电流,通过了全身,只觉毛发竖立,像是有一种感觉在警告他说:危机来了!
本能的感应,令他联想到同伴的惊叫,书然转身。官道上,已传来同伴跌下的沉重
的响声。
是的,危机来了!他身形转过来了,同时也发现相距三步的一根横枝上,站着一个
身材高大,目中喷火的少年人,打扮得像个花子,正几乎贴身站在身后。
他大吃一惊,浑身一凉,他难以相信,这人来到自己身后,竟然会不让自己发现,
这人的功力,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啦?太可怕了。
他知道已来不及出掌救命,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在目光瞥见身后人影的刹那间,本
能地向下飞掠。
山海之王冷笑一声,右手向前急探,一条褐影去如电闪,贯入那人的脊。
贼人仅飘下丈余,惨叫一声,接着“砰”一声暴响,摔倒官道之旁,一命呜呼。
山海之王招呼对面的老花子,续向前赶,用尺长的树枝,毫不留情地击杀所能发现
的隐伏贼人。
一出丛林,是一个已经干涸了的河谷,右面,是奔流的丹江,对面,是突出河谷的
两个山嘴子。官道通过河床,从山嘴子中间穿过。
干涸的河谷只有二十余丈宽,怪石如林,草木丛生,树不高,约与人齐,东一堆西
一丛,与黑褐色的怪石散布各处。
官道一出古林,便经过河床,进入对岸两山之间,便被森林所吞。除了官道之外,
无一尺平坦之地。
两人在林梢时进时停,居高临下,可看清下面干涸河床间的景况。老花子向一株大
树的高枝窜去。藉树隐身,向山海之王招手。
两人并肩站立,老花子指着下面干涸的河床,说:“老弟,瞧那儿,你可看出古
怪!”
山海之王打量片刻,摇头道:“看不出所以然,是有人埋伏么?”
“百十年前,这儿是一条小河,已经干了。据说,这儿早年会有异兽出没,目前已
经绝种,本朝定鼎之初,曾经发现巨大的猛兽骨骼,已经化为石岩,所以叫做石龙谷。
右面的丹江,披上游流下的巨石所阻塞,在这儿形成深潭,直冲山嘴形成旋涡,人坠人
江,如无超人的水上能耐,有死无生。”
“这与我们有关?”山海之王问。
“如果我猜测不错,附近一里之内,定然群魔云集,处处凶险。”
“咱先下去闹他一闹”
“且慢!咱们也将在这儿动手救人。”
“行么?”
“但愿行。等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我们渔人得利,以快速近身法,冲近
轿旁,你救人,我断后。”
“好,咱们可否先擒一个人来问问?”
“不必了,用不着打草惊蛇。”
“咱们由哪儿接近等待?”
“依你之见。”
山海之王指着左面一座五丈高怪石,说:“在那儿隐伏,等激斗一起,咱们上石观
战,待机枪出,来次硬抢,迅雷不及掩耳,他们无奈咱们何。”
“错是不错,但这时接近,大有困难。”
“试试看。”
“用不着试,准有麻烦;光天化日之下,敌伏我动,绝难逃过他们的耳目,何况来
的人定然是数一数二的高手,除了可隐形的鬼魅,无法俏然接下的。”
“你可以试试对方的实力,值得一试。”
“这个……”
“老丈,不用犹豫,贼人既然设下埋伏,定然不敢挺身相斗,吓走了猎物,得不偿
失哩!”
“有道理,咱们试试。”
“依老丈看来,由哪儿进入好些?”
“由左面绕出河谷上游,藉草木怪石丛接近。”
“好!走。”
两人转向北走,快逾流星移位,绕出五里地,方折入干涸河床,一前一后藉草木掩
身,悄悄逐步向前推进。
在这儿分辨方向并不困难,两面的山峰,和远处的隐隐水声,皆可引导他们不致迷
失。
在草木怪石间向下搜,没有一丈的空地,视界不良,任何一石一垒,一草一木之下,
皆可能有人隐伏,所以两人不敢大意,小心翼翼隐住身形,相距丈余倏隐倏现,逐渐向
前接近。
天靛于一行人,沿途又撞上几个漏网贼,一阵子阻扰,无法赶路。正慢慢向这儿走。
看样子,再不断然急行,今晚想赶到商州投宿,难比登天。这些阻滞,不知武当的老道
可曾计算在内?
山海之王一马当先,他身法奇快,耳目犀利,像一头野鼠,伏时无声无息,动则快
远如电,时而贴地平飞,时而在草间急射。
老花子也不弱,有山海之王开路,他全力注意身后动静,凝神戒备不意的袭击。
两人此进被伏,逐渐接近怪石的北面半里余,已接触到危险的边沿了。
正窜过一丛矮林,山海之王在林缘突然伏下,向后伸手一招。老花子知道他耳目极
灵,定然有所发现,便悄然佝然着掩近,在旁边伏下了。
山海之王用手从草隙中向前一指,用传音入密之术说:“那儿,有两人隐伏。”
老花子随指看去,两丈外草梢之上,现出一座八尺高的巨石,藤萝密布,蒿草蔓延
两例。后面,是一座矮林,枝叶太浓,看不见林内景况。
“是在林中么?”老花子问。
“不,是在巨石两旁蒿草之内”
“咱们绕道。”
“不,擒下讯问。你留意石右那家伙,我从左绕出,先擒左面的人。”
“真有人么?”老花子仍看不出端倪,惑然问。
“是的,草的生长形状有异,瞒不了我,他们正向这儿瞧呢!我已看到了眼睛。他
们还未发现我们,但已起疑心,正往咱们这座矮林里用目光搜寻。小心了,千万不可移
动,等我招呼方可现身。”
山海之王说完,身躯缓缓地向后倒退,人似幽灵,草木不惊地消失在林中。
老花子心中直发毛,暗说:“这小伙子不像是人,人怎能像一缕无形质的气流?不
知他是怎么个练法的,我好惭愧。”
山海之王向左一抄,片刻便反欺到右左,相距丈外,从林下树干空隙中,已看到了
人影。
他悄然掩近,在五尺外停住了。
巨石傍着矮林,石旁藤蔓覆盖处,半掩住一个娇小的身影,一身翠绿劲装,黑油油
的鬓脚露出绿色包头之下,证明是一个年轻女娇娃。由于穿着劲装,小蛮腰小得可怜生,
包钢尖儿的小蛮靴真是“小”。背上紧着一把长剑,红色的剑穗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她正爬伏在地,正神色凝重地从草缝中向外瞧。山海之王仅看到她的背影,横陈在
眼下,他想:“是个丫头,人到了身后五尺她仍未发现有警,蹩脚得紧,这样的身手也
来讨野火,太不自量了。你虽蹩脚,我仍得擒你。”
他伸手捏断一根树枝,毫无声响发出,再将树枝捏成两段,每一段皆长有一尺,分
握两手。
他轻灵地踏出一步,立身在妞儿右腿侧,左手的小树枝,缓缓地点向妞儿的右肩尖
巨骨穴。
妞儿也许是心生警兆,也许是恰好想回头后望,突然上身一抬,忽然转头。
人抬身转躯,习惯地会向右抬转,肩尖儿恰好迎着小树枝,半分不差恰好穴枝相接。
小妞儿脸蛋极美,桃腮瑶鼻,弓形小樱唇,一双秀目像两颗黑玉钻,扇形的长睫毛
令人心为之动。
可是她这时已经不动了,桃腮泛白,眼中现出恐怖之光,小嘴儿张大,正欲脱口惊
叫。
当她一眼看到身畔站着一个高大雄壮,衣着落拓,乱发有胡的怪人时,那光景足以
令她血为之凝,心为之沉,虽则他脸上肌肤如玉,五官俊美,仍使她魂飞天外;他那鬼
魅般的接近身法太唬人,那令人迷惑不解的微笑,更令她骇然变色。这种笑,说是好意
就是好意,想歪了就歪,女孩子还能往好处想?
穴道并未被制住,但压力已可感到。她想出声尖叫,但耳中却传来了细小而清晰,
直震耳膜的声音。
“不许叫,不然你将一辈子后悔。”
妞儿果然叫不出来了,怪人脸上的神情,把她的话吓回喉中,也许是惊得叫不出来
了。耳中语音又响:“你安静些,我有话问你,别怪我先制你的穴道……”话未完,树
粗也未压下,巨石右侧突然草木簌然,隐身在那儿的另一条青影,突向这儿闪掠,有个
苍老的嗓音轻叫:“婉丫头,对面有人掩到……”
叫声未落,青影已现。山海之王左手一扔,小树枝脱手飞出。
青影也发现了山海之王,同时更看到穿叶飞来的树枝,百忙中一掌横挥,“拍”一
声响,将树枝击飞,人亦向左一闪,反应奇快。
可是他仍未逃出山海之王的预算中,树枝扔出,左手中食两指已经轻轻向前一点,
天心指绝学出手。
青影“嗯”了一声,指劲击中了他的右乳下期门穴,“砰”一声掼倒在藤草上,寂
然不动。
在同一瞬间,妞儿突然向下一伏,下肢左翻,钢尖小蛮鞋飞绞山海之王的双脚,十
分迅捷。
可是她功力相去太远,树枝儿一振,她左胯的环跳穴一麻,浑身发软。接着腰带儿
一紧,便被人捉小鸡似的提起,走向青影倒卧之处。
山海之王提着人,发出一声口哨,对面的老花子身形暴起,电掠而来。
山海之王将妞儿丢在青影旁,将青影向上一翻。那是一个年届古稀,方面大耳,银
须拂胸的老头儿,一身青色劲装,背紧长剑,已经晕原了。
老花子奔到,惊叫道:“是荆州的神剑蔡敬恒祖孙俩,你怎能无声无息地把他们制
住了?老家伙功臻化境,艺业超人,竟会被你轻易地制住,老弟你真了不起。”
山海之王笑道:“敌明我暗,他着了道儿,指风打穴一中便倒,看来他是个浪得虚
名的人。”
小妞儿被扔得晕头转向,浑身不能动弹,这时刚全行清醒,看清了眼前形势,她软
弱地叫:“花子伯伯,你忘了婉儿了?”
老花子咧嘴一笑,说:“老花子怎能忘了,只是你不该到这儿来,目前花子伯伯与
你武当派势同水火,别怪我。但请放心,我不会使你为难。”
山海之王奇道:“老丈,你们认识?”
“呵呵!老花子行脚天下,与他们大多有些交情,认识的人多着哩,”
“这姓蔡的为人如何?”
“倒是个光明磊落的白道英雄。”
“武当派也有光明磊落的人?”山海之王冷然问。
小奶儿突然接口道:“你闭嘴,谁不知我爷爷是个值得敬重的英雄?”
山海之王“叭”一声踢了她一脚,将她踢了个元宝大翻身,穴道踢开了,妞儿却
“哎唷”一声叫将起来,狼狈地爬起。
山海之王向她一撇嘴,冷哼一声说:“英雄?哼!一群年高德助的老杂毛,押解一
个女娃儿到武当山,英雄何在?如果这也算得英雄,英雄也太不值钱了。站在一旁,不
许你出声呼叫,不然休怪我心狠手辣,也做个英雄给你看看。”
这时,神剑蔡敬桓已经悠悠醒转,心中暗暗叫苦。期门穴道被制,重些便昏厥不省
人事,轻些浑身瘫痪,而且不能说话,勉强张口发话,便会感到胸口奇痛。老家伙功力
深厚,他本想用真气将穴道冲开,但是力不从心。他死了心,强忍胸中疼痛,说:“邝
哥哥,是你暗算我么?”
老花子呵呵一笑,说:“老花子没有这种能耐,是这位小老弟,咱们总算有些小交
情,请安心,但得回答小老弟一些询问。”
“姓蔡的不是那种人,绝不回答任何询问。”老家伙顽固地一口回绝。
山海之王叉腰屹立,不住冷笑道:“任何人在我手中,不由他不答,不信试试看!”
他跨进两步,正欲俯下身躯。
小妞儿惊叫一声,飞扑而上。
山海之王巨手倏伸,只一抄,便抓住了她的右肩,向下一掀。
小妞儿“噗”一声翻倒在地,跌了个手脚朝天。她顾不了疼痛。突又翻起,一手挽
住爷爷上身,坐倒在旁,面向山海之王咬牙切齿,凤目睁圆,说:“不许动我爷爷。”
“滚开!”山海之王沉喝。
“不!不许动我爷爷,有话我回答。”
“我不和女人废话,你走不走?”
“不走,不许动我爷爷。”
神剑蔡敬恒叹口气说:“婉儿,让开,看他能怎样折磨我蔡敬恒。邝老哥,念在往
昔交情,请照顾婉儿丫头。”
“爷爷,我不走,等会儿他跑不了,花子伯伯,你到底为何与我们为难?”小丫头
向老花子哀声问。
老花子直摇头,长吁一口气,说:“为了九天玉凤周姑娘,老花子与这位老弟决定
管闲事,看不顺眼嘛?谁教你们做出这种大失光明的鬼事呢?”他面向山海之王,又说:
“老弟,用不着再问了,他们定是接应俘虏的人,点上穴道搁在一旁算了。”
山海之王点点头,说:“好?你制住这小丫头。”
小丫头突然反手拔剑,卡簧一响,剑出鞘一半,她的人肘便被一个温热的大手扣住
了,耳听山海之王说道:“放手!你如果想吃苦头,请便。”
她乖乖放手,气乎乎地叫,“等会儿师祖叔们来了,你也难逃一死。”
山海之王放手,冷笑道:“凭你武当派那些酒囊饭袋,免了吧!连几个伏路小贼也
教天璇子老杂毛手忙脚乱还敢吹大气,哼!”
“阁下是谁?”神剑蔡敬恒问;
“山海之王,姓山名海。”
“你敢解了老夫的穴道,凭手中剑一决雌雄么?”
“免了,你接不下在下三招。如果是平常招术,也最多支持十招左右。”
“你大言了,除了暗算,你会些什么?你不敢是真。”
山海之王神色不变,淡笑道:“等我将华夫人救出之后,定然给你一次机会。”
“当你出现之时,已没有机会了。”
“凭天璇子那几个发抖么?”
“可以这么说。”
“哼!如果在下不是因为投鼠忌器,替牛鼻子们开路诛掉许多太叔权的伏路恶贼,
那一群老道早该完蛋了,还用在下操心?哦!前面已有人声,你们的人大概全都来到这
一带埋伏了,可惜!你们忽略了前后左右,大批凶魔已经早已匿伏,贵派此劫难逃。”
“所有的凶魔,全在本派监视之下。”老家伙傲然地说。老花子呵呵一笑,说:
“蔡老兄,你认为苍龙二老你们能监视得了?”
“什么,他们也来了?”老家伙急啦!
“白鹿原的蓝衫隐士,终南的金旗令主,你们也能监视?”
“天!他们……”
“黄荒七煞更比蓝衫隐士凶恶,你们也监视得了?”
“邝老哥,你不是说笑话吧?”
“老花子一生不打诳语。这几个人,咱们在昨天全会过了,要不是山海老弟在,老
花子一百条命也完了。”
“你是说,这少年人……”
“不错!这少年人和七煞赌命,和蓝衫隐士对掌,虽未将他们收拾下,但已吓破了
他们的胆。”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念在咱们往昔交情,委屈你祖孙俩躺上些时。”
小妞儿挺身站起,双手叉腰,闭上钻石般的大眼,说:“花子伯伯,请下手吧。目
下既然凶魔四伏,我祖孙穴道被制,万一落在凶魔之手,看你有何脸目见天下英雄。”
老花子一怔,说:“婉丫头,你刁蛮,把老花子扣上么?”
“事实如此,婉儿乃是由衷之言。”
山海之王突然接口道:“老丈,你们的交情深否?”
“不算深,老花子曾在荆州,先后叨扰了他们两顿酒菜。”
山海之王心中一动,他想起了南州凤翔老店的鲁二哥,他也曾叨扰人家一顿,套上
了交情,便说:“那也算交情,我不能让你为难……”突然,他扭头侧耳倾听,冷哼一
声。
老花子知道他有所发现,火速横杖静听,小丫头听了那些冷哼,刚睁开凤目,突见
山海之王向前一俯,伸手按向老家伙的胸前,她吃了一惊,伸手去推他的虎腕,叫:
“你不许动我爷…”
山海之王一拨,将她拨倒,说:“禁声,有高手掩近。”
姑娘坐倒在地,她不管什么高手掩近不掩近,反正不能让人动她的爷爷,火速站起,
仍向前扑,叫:“不许动他,冲我来……”
山海之王手一抄,连肩夹背挟胁下,说:“讨厌,碍手碍脚,不许动。”
姑娘怎能动?山海之王的手,像一道钢箍,挟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男子汉身上的
体温,与他那奇特的体气,令她浑身发软,也恐怖不已。
山海之王伸掌在老家伙的期门穴上,运真气略一推拿,将穴道解了,沉声说:“来
的也许是你们的人,共有五名……”
老家伙狼狈地站起,抢着说:“我祖孙担任员外层的警戒,附近百十丈没有自己
人。”
“不论是谁,你们如向我递剑,记住,你和老花子的交情便算完了,我不会饶你。”
说完,将妞儿放开,顺手拔起一株儿臂粗小树,用掌劲切掉两端,留下三尺长一段握在
手中,向石旁一告靠,向老花子说:“小心,来人功力奇高,已发现我们,正在十丈外
向这儿路足搜来。”
“唔!花子真的老了,没听见哩!”老花子摇头说。
姑娘揉着腰骨,星目盯紧山海之王,噘着小嘴儿说:“胡说八道,大概你看到有五
个鬼向这儿掩近了。”
山海之王向她一瞪眼,说:“你再说,我点你的哑穴。”转向老花子,说:“左面
近了。右面和前面交给我。后面有一个,功力差劲些儿,不必费心。”
他的话说得轻快,豪气勃发,身落,四周人影飘摇。
“喳喳……”四面人声倏扬,鸟啼似的狞笑四面传到。
林密草高,人影一现,双方的距离已经不足丈二,他们已落入重围中了。唯一没有
人的一面,就是巨石。
老花子面色一变,脱口轻呼:“是你们,咱们有一场死拼。”
在山海之王这一面,是一男一女两老家伙,正是失去俘虏的阴司恶煞和毒婆婆。左
前方,是久不见面,慑魂魔君太叔权的好友,功力奇高的四海游龙柏青,在右方近老花
子一面,是桐柏山三寨主落魂掌范惟善,背上的大环刀红缨儿十分醒目。
在神剑蔡敬恒祖孙身后出现的,是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人,腰带上插着一柄分水刺,
鲨鱼皮鞘塞在腰带中。
五个人将四个人围住了,大刺刺叉腰一站,山海之王认得阴司恶煞夫妇,对其余的
人全感陌生,老花子自然认得,尤其是三寨主范惟善,乃是桐柏山第一个投降桃花仙子
的人,保全了桐柏山,也保全了慑魂魔君太叔权,如果没有他,太叔权定然要溅血太白
山庄,这人在黑道绿林中,确算得上是莫奢遮的好汉。
神剑蔡敬恒祖孙,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老家伙自然也认得这些人,便附耳向姑娘说:
“婉儿,记住,厮杀时往山海之王身边靠,爷爷难以照料你,他们太强了,爷爷自顾不
暇。”
姑娘厥着嘴,不依道:“不?他太凶恶,我不理他。”
“保身要紧,免得我分心。这小伙子并不凶恶,只是故意装成凶狠之态而已,这种
人内心不可捉摸,但侠骨柔肠,足可信赖。”
两人在低语,三寨主已向老花子发话了,他抱拳说道:“老花子请了,请教,是助
武当来的么?”
老花子呵呵一笑,说:“非也,赶热闹来的。怎么?三寨主有何见教?”
“没什么,咱们虽然过去积下不少过节,但今日并非结算之时,如果不是替武当助
拳,特请尊驾离开,加避之情,日后当有以报之。”
“呵呵,好说好说,说得妙,老花子不信,有人能赶老花子走路,不许瞧热闹?”
“本寨主是一番好意。”
山海之王突然接口道:“收回你的好意。老丈,他们是谁?”
“请寨主替咱们引见,可好,”老花子向三寨主问。
“理当如此。”三寨主泰然地笑笑,向众人引见了,那獐头鼠目的人,是长江水贼,
叫浪里蛇河淖,岸上功夫了了,水上功夫十分了得。
轮到老花子,他自报名号,当然这是虚应故事,人家都对他不陌生,他向山海之王
伸掌虚引,说:“这位小兄弟姓山,名海,一个武林后起之秀,也许日后与诸位大有亲
近的机会。”
三寨主笑笑,说:“范某以至诚请两位离开。”
“为什么,”山海之王冷笑问。
“咱们毙了蔡老鬼,产除武当外围暗桩,这与诸位无关,所以诸位脱出干连。”
山海之王哈哈一笑,说:“在下本想离开,免得碍事,只是有人不肯。”
“谁?小狗你说。”阴司恶煞厉声问。
山海之王拍拍大腿,说:“这两位不肯。”随之脸色一变,沉声喝道:“老不死,
你骂我么?”
“哼!骂你事小,我还得揍你呢?”
山海之王冷然一笑,踏进一步说:“老狗!在六盘山我不知你带走的是九天玉凤,
放过了你;你是来夺九天玉凤的么?”
阴司恶煞一怔,说:“你是崆峒派的弟子?”
“滚你的崆峒弟子,应先掌自己的嘴巴,我山海之王留你的狗命,以惩出口伤人,
与掳走九天玉凤的罪过。”
“反了!”浪里蛇大叫,叫声一出,他惊得倒退两步。
阴司恶煞夫妇从六盘山追来,自然听到有关山海之王大闹南州的事,在五泉山力敌
天下八名高手,身遭大印掌和摧心掌的暗算,仍然幸存,可见他功力之深厚。两个老家
伙一听就是山海之王,吃了一惊,脸色一变,情不自禁退后两步。
这情景,所有的人全看到了。阴司恶煞睁大鬼眼问:“你就是山海之王?”
“半点不假。”山海之王沉声答。
“你就是大闹兰州,力退肃王铁卫骑,五泉山力拼高手被苍龙二老与喇嘛僧暗算的
山海之王?”
“你不相信么?”
“当然存疑。”
“疑不疑是你的事,快掌嘴。”
“小畜生,你未免太狂了,老夫要看看你有何惊人绝学,敢对老夫无礼?”
一声剑吟,长剑出鞘,阴司恶煞向后略退,毒婆婆也撤剑左移,严阵以待。
一旁的四海游龙,一直注视着山海之王的双目,神色有点惶然,心一直未定。他是
被神剑伽蓝华逸云打得丧了胆的人,眼前这一双眼睛,对他有无比的威胁。他慢慢地定
下了心,只要不是神剑伽蓝,他便消去了恐惧,这时踏进三步,说:“大哥大嫂退,我
先会会他。”
老花子一横乌竹杖,哈哈狂笑道:“且慢!咱们先来松松筋骨。”
浪里蛇猛地撤下分水刺,喳喳大笑道:“笨鸟儿先飞,我先擒下小丫头。”在喝声
中突然扑上。
人影一闪,“叮”一声带,分水刺飞穿林带,不知落到哪儿去了。紧接拍拍两声脆
鸣,浪里蛇“哎……”一声惊叫,连退五六步,“噗”一声作倒。
原来山海之王等他扑近小姑娘之际,突然截出,一棍击飞分水刺,接着赏他两耳光,
将他打得满天星斗,击倒在地,人一闪,又回到原位,快,快得令人目不易辨,谁也来
不及阻止,他已回到原位,冷冷地说:“你们,给我滚到草地上去,我让你们一起上,
让你们见识见识,要不,就快些滚,不许在这儿参与夺人之事。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四海游龙大吼一声,撤下长剑,厉声说:“小狗!你好狂,咱们并肩子宰了你。”
老花子哈哈一声狂笑,说:“老花子陪你玩玩。”在笑声中,乌竹杖矫若游龙,是
风乍起,迎头便砸。
神剑祖孙俩,也同时撤下长剑,两下里一分,截住了三寨主和浪里蛇。
山海之王一声长啸,短棍一扬,狂疯似的前卷,同攻阴司恶煞夫妇俩。
林木太密,动手不便,众人慢慢向蒿草场中移,草地中草叶纷风,齐根而偃。
山海之王木棍动处,记记不离两老鬼全身要害,硬攻硬架,疾逾灵蛇。响起一连串
的罡风迸裂,与不时候发的兵刃相撞声,把两老鬼迫得步步生险,生死在须臾之间,不
到十来招,便发发可危了。
正凶狠拼斗中,蓦地响起阴司恶煞一声鬼嚎,接着“当”一声响,老鬼连人带剑飞
退丈余,用手按住左肩,脸色变成死灰。
毒婆婆厉叫一声,一照“云封雾锁”攻出,截住山海之王向阴司恶煞迫袭,剑气厉
啸,功力骇人。
山海之王冷哼一声,向斜一闪,“叮”一声脆鸣,闪电似击中剑脊,剑向右一飘,
木棍已光临鬼婆的右臂外侧。
“你也吃上一棍。”山海之王沉喝。
短木棍如果敦实,老鬼婆虽有真气护身,也绝禁不起山海之王神奇功力的雷霞一击,
不折骨也将叫她大吃苦头,她赶快沉肩缩手,人向左急飘,顺手撤剑。
“走得了?着!”山海之王续喝,“嗤”一声响,短木棍摈过老鬼婆的臂肘外侧,
击破护身真气的气爆声十分刺耳,老鬼婆虽末被击实,也被震得气血翻腾。
山海之王一招得手,人向左闪,飞扑刚踉跄站稳的阴司恶煞,捷逾弃电。
老鬼婆一咬牙,脚一点地,重新扑上,向山海之王身右伸手一振,一蓬灰色的细小
针影,以肉眼难辨的奇速,漫天飞射。
山海之王何等机敏?即使在身后向他发射暗器,也难瞒得了他,何况在身侧下手?
他一声大吼,左手向后猛挥,人仍向前扑,一棍当胸使出。
掌出无声无劲,但针雨全被带得向后散飞。阴司恶煞临危拼命,一剑急砍。
剑如用砍,如不是用来砍死人脑袋,便是自己也快完蛋了,不得不用以拼自救。
“得得”两声,剑断成三段。这是他第二次断剑,脸上立泛死灰,更为狞恶了。
“滚!”山海之王沉喝,棍仍向前点。
阴司恶煞全力一掌击出救命,是风滚滚。“噗”一声响,劲道相接,他手向下一垂,
眼睛翻白,向后飞退丈外,“蓬”一声暴响,压倒了无数小树。他不等山海之王追到,
爬起发出一声长啸,往林中一钻,兔子般地溜了。
老鬼婆的革囊中,泄出一缕淡淡轻鬼烟,也叫一声,钻入林中逃命去了。
另一面,四海游龙被老花子迫得渐退向另一角林缘,闻啸声便回身入林,一闪不见。
神剑蔡敬恒毕竟了得,三寨主落魂掌一把大环刀,败象渐露,也渐向林缘移,啸声
一起,也溜了。
可是小妞儿一面,局面却又不同,起初,她的剑占尽上风,狂野地勇悍象雌虎,把
只拾起一跟树枝保命的浪里蛇,迫得八方游走,怒叫如雷,原是四尺余长的树枝,只剽
下两尺不到了。
小妞儿正在大发雌威,可是却无法刺倒滑溜如鱼的浪里蛇,正在怒不可遏,拼命抢
攻。突然一声轻微的破空啸声传到,两枚被山海之王神奇掌力所击飞的小针,突然一闪
而至,没入她腰胁和左后臂上。
她正欲一剑快攻,刺入对方右胸下,突觉胁臂一麻,剑刚伸出,尽身力道尽失。
浪里蛇临危拼命,身形左闪,短技全力一拂,斜摊刺来的长剑,岂知一推之下,长
剑竟然被他推跌五尺外,姑娘前冲的身躯,仍向他扑到。
他不知所以,只道姑娘要赤手擒他,手肘一起,“噗”一声撞中姑娘右肘,姑娘应
肘便倒。
浪里蛇本来惊出一身惊汗,这时反而楞住了,当他神智一清时,大喜过望,虽听到
阴司恶煞的撤退啸声,仍狂喜地伸手去抓地下的俏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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