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位置:寻梦网首页武侠天地云中岳作品《八荒龙蛇》

《八荒龙蛇》


第五章 深入洪荒



    柴哲找到了出水口,发觉这儿的土质果然相当坚硬,令他心中兴奋的是,这儿竟然
是出水口。在先前的山鞍,看到两峰是相连的,到了这几方发觉不是那么回事。深秋水
枯,出水口仅高出水面约有二十丈高下。
    他心中狂喜,以剑挖地,在峻峭的斜坡上一步步向上挖掘,掘成一级级泥阶。
    足足花了一个时辰,他终于到了出水口。水口宽约三丈余,两侧的山壁如同斧劈般
峻峭,直上百寻,但土质并不佳,风化的烛痕斑剥错落,山风吹过,碎土不时下坠,沙
沙有声。
    出水口岖崎不平,长约百余丈左右,他急急向前走,到了外口举目一看,不由倒抽
一口凉气,暗叫不好。
    下面是近乎悬崖的峭壁,直下百寻。再往下,是怪石磷峋的斜坡。两侧,是冲刷成
的断崖,宽约四五丈。怪石的斜坡约有三四十丈高下,再下面便是参天古林的山腰部,
古林延至山脚,再向四面八方的插天奇峰伸展。
    站在上面向下望,林顶有五色飞禽翱翔,林下稚鹿奔窜。所有的林木,绝大部份是
本地区盛产的甘松。
    “如何下去?”这念头不住地在他脑海中盘旋。
    他坐在水口上沉思,却未留意对面的奇峰下,有人向这一面窥伺。
    久久,他循原路折回,滑人水中,急急游回山鞍。
    上岸穿好衣衫,古灵焦虑地问:“哥儿,有出路么?”
    他点点头,审慎地说:“有,只是要辛苦些。天无绝人之路,这儿有几株松树。”
    “与这几棵松树有关?”端木长风讶然问。
    “是的,希望全在这几株松树上……”
    他将出水口的地形—一说了,最后说:“首先,咱们必须将所有的衣物撕开,绞成
粗绳,每人至少需要八尺长的一根,必须能承受得起自己的体重其次,咱们砍倒松树,
用树枝制成两尺长儿臂粗的钉桩,以便打桩而下。咱们只有刀剑办这些事缺少工具,得
需两三天工夫,而咱们的干粮只能支持一天,因此从即时起,必须管制干粮。”
    他的话甚有道理,南灵自然力加赞成,除了分派一个人轮流监视山下的动静外,五
个人立即动手砍倒松树。没有斧头,仅用刀剑不好用劲,工作相当辛苦。幸而生长在寒
冷地带的松枝倒还结实,足以派上用场,
    柴哲找了一块长石,用树枝和成石锤。每天将做好的松桩带到出水口,由白永安相
助,开始打桩。
    打桩的工程相当艰巨,每隔三尺左右打一根桩,倒吊着工作,相当艰苦。有些地方
土质坚实,必须用剑挖掘而后打桩。土质稀松处,必须折向。整整忙了两天,方将两百
多根木桩打妥。
    两天中,山下的官兵发动了两次进攻,死伤了不少人,无法得逞。夜间,曾经派人
向上偷袭,可是徒劳无功,半途便被发觉,一块石头便足以将下面的人击退。
    第三天的午牌时分,柴哲打桩的工作大功告成,留下白水安看守,他游回山鞍,远
远地,便听到杀声震天,山前的官兵又开始进攻了。
    这次官兵们志在必得,每个人都带了用树枝札就的盾牌,挡住身躯向上爬升,大举
进攻。
    古灵、文天霸两人把守住鞍口。杜珍娘与端木长风则在附近掘取石块,供给古、文
两人向下掷击。
    可是,附近石块少得可怜,最大的也不过饭碗大小,砸在木盾上不起作用。领先进
攻的几个人,都是臂力惊人的脚色,竟能以盾接石,将石推摒至侧方,奋勇向上抢,一
步步向上接近。石块砸在木盾上,发出轰然巨响,却被喊杀声所掩盖,连吓阻的功效也
收不到。
    古灵心中不住叫苦,向文天霸叫:“不要再用石块和弓箭了,你我一鞭一杖,准备
给他们一记迎头痛击。长风贤侄和杜姑娘准备用暗器截杀漏网冲上的人,生死关头已到,
拼了。”
    四人立即用剑掘地,在崖内侧挖下两个可以稳固下盘的防跌坑,由古灵和文天霸使
用。端木长风和杜珍娘在后面戒备,准备暗器袭击漏网冲上的人。先头的人已接近至十
丈内了,生死关头将到。柴哲恰好返回.他光着上身,只穿了犊鼻裤,浑身是水,提着
剑赶到,向下一看,“喇”一声一支箭从下面射上来,几乎射中他的下额喉部。
    原来在下面十丈左右,两名箭手已取得立脚点,用弓箭向上攒射,阻止上面的人现
身察看。其他的人,正籍盾护身,一步步向上爬,缓缓地移动,可知精力已经耗得差不
多了。
    他退回扭头便跑,一面叫:“二公子,帮我一帮。”
    端木长风不假思索地跟着他跑,到了歇息处,柴哲叫:“咱们抬树干,用滚雷木
炮。”
    端木长风大喜道:“真是事急神昏,放着这两极大木头不用,却去挖掘石块,你看
可不可笑?”
    六株巨松,他们砍倒了两根,用松枝做木桩,树干并无大用。树粗有合抱,两人抬
起一根向上狂奔。
    前两名黑衣接近鞍口,向上挺盾疾进。
    古灵一声怒吼,蛇纹杖兜头便砸。
    “砰”一声大震,木棍扎成的木盾四分五裂。
    这瞬间,黑衣人丢盾伸手,闪电似的扳住了崖口,奋身一滚,乘古灵收杖不及的刹
那间,滚上了鞍口。
    杜珍娘末料到对方滚上,打出了一枚针形暗器,从黑衣人的上空掠过,落了空。
    古灵一声大吼,回身一杖贴地扫出。
    黑衣人身手高明,艺业超人,居然从杖前逸走,滚出两丈外一跃而起,钢刀出鞘,
“挣”一声架住杜珍娘攻来的一剑,闪身躲过第二枚三寸飞针,立还颜色,凶猛地攻出
三刀。原来这人是番人们极为尊奉的男女五汉人之一,是个年约半百的鹰目勾鼻大汉。
    刀如猛虎,剑似游龙,一男一女缠上了,半斤八两,短期间胜负难分。但大汉刀沉
力猛,杜珍娘毕竟是女流,恐怕拖下去便难以支持。
    文天霸也鞭碎了一具木盾,就在崖口和那人拼上了。那位仁兄用的是厚背鬼头刀,
一手扳住崖口,一手运刀招架沉重的霸王鞭,“当当当”三声暴响,火星直冒,被他架
开了三鞭,文王霸竟未占得上风,他也无法抢上。
    古灵正用杖捣去下面上来的第三个人,那人鬼精灵,木盾疾上疾沉,不让杖捣及,
双方僵持住了。
    下面的人上不来,想从侧方攀登却无路可上,大声喊杀,替登上的人助威。
    柴哲抬着树干抢到,向后面的端木长风叫:“先放下,收拾上来的人,树干交给我,
放下!”
    叫声刚落,缠斗杜珍娘的大汉已扔脱杜珍娘,疯虎似的冲到,意欲阻止他们放滚木,
钢刀奋勇递出,拦腰砍向柴哲的腰部。
    柴哲奋起神威,双手将树干向大汉掷了,拔剑乘势枪上,剑出“寒梅吐蕊”。
    大汉钢刀一微,“锋”一声架偏剑身,乘虚抢人。岂知柴哲早有主意,志在速战速
决,料定对方必定接招架剑,抢人贴身进击发挥拼命单刀的威力,因此招发是诱着,剑
被架偏,他迅速收剑,一吞一吐,剑已脱手送出,时机拿捏得分厘不差,捷逾电闪,快
速绝伦。
    剑送出,他急退而回,俯身搬动巨木,镇定沉着丝毫不乱。
    端木长风刚拔剑抢近,已晚了一步。
    “啊……”大汉狂叫,刀光一闪,刀划出一道光弧,脱手飞掷三丈外。原来这家伙
一刀砍出,握不牢,刀竟乘势飞走了,飞越抢来的端木长风头顶而过。
    柴哲的剑,端端正正地插入大汉的左胸,几乎透背而过,难怪大汉会失招掷刀。
    不但端木长风吃了一惊,连杜珍娘也惊得呆如木鸡。柴哲一照面便将大汉击败,而
且剑插在极不可能击中的胸口部位,这一记捷逾电光石火的雷霆一击,把端木长风轻视
柴哲、自命不凡的念头,赶得烟消云散。
    大汉“砰”一声摔倒在地,握住剑身一项,剑离体鲜血喷出,爬不起来了。
    柴哲将树干向前滚动,一面叫:“灵老,让他们上来。文叔,退!”
    端木长风收剑抢到,叫:“我帮一手。”
    两人抬起巨木,喝声“抛”!巨木横飞而出,“砰”一声落在崖口,向前滚动。
    古灵已飞跃而起,巨木从他脚下滚到。
    文天霸向侧跃,猛地一脚扫出,“噗”一声踢中树干,树干加快向前滚。
    柴哲也跟到,伸脚一登。
    两名黑衣人的上身刚伸上崖口,巨木无情地滚到,一滚之下,带着两个人消失在崖
下。
    狂叫声惊天动地,巨木以雷霆万钧之威向下砸,响声令地面亦为之震动,下面的人
排山倒海似的向下滚跌,惨不忍睹。
    古灵拭掉额上的冷汗,向柴哲苦笑道:“柴哥儿,你如果晚来一步,咱们恐怕相见
无期了,谢谢你。”
    柴哲向下走,急急地说道:“下山的木桩已大功告成,快准备,哪两位先走,速至
下面拾掇。”
    “二公子和杜姑娘先走,老朽与天霸在此把守,快!”古灵迅即发令。
    事急从权,杜珍娘不得不和衣下水。柴哲握住两人用衣衫做成的布绳,在前引曳。
    两人用衣包做成的浮具枕在脑后,平躺在水面上,由柴哲带引着他们,渡过了两里
余的水程,平安到达泄水口。
    等柴哲回到鞍口,下面的官兵已经再次开始进攻,第一批是铁枪手,沿途插枪,便
于后面的人攀登。
    第二批是木盾手和箭手,由番人担任开道,鼓声如雷,一步步向上爬,人数并不多,
显然想引诱上面的人用滚木,滚木总会有用完的时候。
    柴哲看完当前的形势,笑道:“他们在虚张声势,还有一根滚木,等他们第三次进
攻,上得崖来,我们已经走了。古叔请耐心等候,小侄先将一枝花带过去。”
    柴哲带走了受伤的一枝花,古灵和文天霸抬来了第二根巨木。
    柴哲第三次将古灵和文天霸带走,已经是申牌左右了,游至池心,官兵方登上鞍口,
眼睁睁地目送他们游向泄水口,徒呼荷荷。
    七个人穿着停当,每个人有一根布绳,分为两组。前一组是一枝花、柴哲、古灵。
    第二组是端木长风、文天霸、杜珍妮、白永安。每组的人以布绳拴在腰带上,互相
可以照顾,避免失足。
    一枝花用不上劲,重力几乎完全寄托在柴哲身上。柴哲辛苦了一天,依然毫无怨尤
地承担起重任。
    两组人小心翼翼地向下降落,沿木桩一寸寸向下挪,艰苦备尝。爬峭壁,如果不是
石质的,壁虎功游龙术全用不上,下降百寻泥壁,可说危极险极,稍一大意或腕力不够,
便会碎骨粉身。下面是怪石磷峋的斜坡,跌下去不被掼扁才怪。
    下降至三分之二,距怪石斜坡已不足三十大。蓦地,一座怪石后突然站起五个相貌
狰狞的人。
    一个是汉装大汉,另四人是生番,在狂笑声中现身,四把番弓徐张。汉装大汉哈哈
狂笑,笑完说:“可把你们等着了,哈哈!不许再下来,先把你们的财物丢下。”
    柴哲心中叫苦,千辛万苦才逃出虎穴,又入龙潭,刚扔脱死神的追逐,又碰上了无
常鬼。
    “诸位是干什么的?”他硬着头皮问,向下降落一根桩。
    “再下一步,便射死你们。”大汉叫。
    “诸位……”
    “先丢下财物包裹。”大汉厉声大喝。
    柴哲不敢不听,摘下小包裹丢下,古灵也硬着头皮依言扔下小包裹。
    “刀剑也丢下。”
    只有四张弓,如在平时,谁也不放在心上,但这时却无可奈何,上下两难,众人只
好依言丢下刀剑兵刃。
    柴哲将剑向下丢,利用剑着地的响声掩护低声说道:“灵老,解掉带子,一切听他
的,下去再找机会动手。”
    “一个一个下来。”大汉叫。
    “在下带了一个受伤的人,不能一个一个下。”柴哲高叫。
    “你带着他下来。”
    柴哲带着一枝花,向下徐徐降落,一面抓住机会调意,下降甚慢。
    古灵心中有数,知道柴哲要冒险一拼,向上低叫道:“解开衣带,准备冒险急降。”
    距地面尚有五根桩,柴哲解开一枝花的布绳,用手拉住,徐徐下放。
    大没站在下面等候,手中握着一柄护手钧。四名生番站在两侧,张弓戒备。
    一枝花浑身瘫软,毫无生气,去死不远。
    柴哲一步步向下探,偷偷将三枝铁翎箭插在腰带前顺手处。他面向崖壁,大汉看不
见他弄鬼。
    一枝花首先落地,柴哲手一松,一枝花便毫无生气地躺倒,出气多人气少,闭着眼
像是昏厥了。
    大汉不理会一枝花,跨进一步,一钩向柴哲的右股敲去,一面叫:“先制你的腿……
哎……”
    这一瞬间,一枝花奋身一滚,抱住了大汉的双足,一口咬在大汉的腿肚上,大汉惊
叫着倒下。
    同一瞬间,柴哲向下飞堕,三枚铁翎箭发如飞蝗,分射三名生番。下堕的刹那间,
一手架住了大汉的护手钩,一脚踹在刚向后倒的大汉天灵盖上。
    “嗡”一声弦响,两名生番的箭离弦,一枝射向上面的古灵,一枝射向柴哲。
    “啊……”两名生番中箭翻身栽倒,向怪石丛中滚坠。柴哲手脚都没空,无法招呼
射来的箭,“嚎”一声箭从背部掠过,箭钦将他的背肌划了一条血缝。
    他飘落实地,第四枚铁翎箭出手,箭出人伏地,避过生番抽来的一弓。
    古灵一脚拨落射上来的一箭,一声怒啸,向下急降。一枝花抱着天灵益已被踹破的
大汉,滚落三丈余,方被一块巨石所挡住,仍然死抱着大汉的双脚不放。
    柴哲让过一弓,疯虎般暴起,生番刚弃弓拔刀,他已出手攻到,“毒龙出洞”铁拳
出如电闪,“砰”一声捣中生番的下阴。
    “啊……”生番狂叫,倒飞丈外,骨碌碌向下滚。古灵飞降而下,最后一名生番已
经逃下三四丈,边滚带爬急如漏网之鱼。
    “灵老,千万别让那番人逃掉。”柴哲急叫。
    古灵已精疲力尽,但不得不追,拼余力急赶。
    生番脚下奇快,在怪石丛中纵跃如履平地,片刻间便下降数十丈,越过了怪石斜坡,
窜入林中一闪不见,等古灵追人树林,番人已去得无影无踪。
    上面四个人加快下降,更无法追及。
    柴哲背上鲜血透衣。但他硬挣着将一枝花扶起,笑道:“放手,黄兄,谢谢你一扑
之力。”
    一枝花虚脱地倚在他身上,苦笑道:“幸好没粉身碎骨,好险!”
    “收拾兵刃行囊,必须尽速离开。此地定是生番的盘据地境,愈快离开愈好。”
    杜珍娘上前扶住他,柔声道:“急也不在一时,兄弟,坐下,我替你裹伤。”
    六个人远涉西番,杜珍娘负责医药,她是有名的女神医,在端木鹰杨的庄院中,她
的大名十分响亮,不但医道高明,武艺也不差。
    至于她的身份,柴哲无法知悉,也不敢探询。
    这位姑娘年纪已不小了,二十六五岁该不是大闺女,人似花娇,顾盼间风情万钟。
    但沿途同行,她似乎极少说话,对柴哲从不假以词色,神情中明白地表示出她对柴
哲的轻视,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碰巧柴哲是个鲁男子,他只有十六岁。在大天星寨,附近的苗人经常赤身露体,妇
女们在溪中裸裕不避上人,毫无羞态。而寨中的女客人,似乎端庄有度的少之又少,二
师兄和绿飞鸿同房而居,他曾经亲见。因此,他对异性似乎毫无好感。对这位骄傲的杜
珍娘,他很少理睬。
    今天杜珍娘居然态度转变,柔声关切要替他裹伤,大出他意料,微笑摇头拒绝道:
“小伤并无大碍,谢谢,不必了,赶快脱离险境再说。逃掉一个番人,不久便会有大批
生番追来,慢不得。”
    文天霸走近笑道:“一枝花交给我,我背他走。”
    柴哲本想抢白两句,却又忍住了。文天霸曾经带过一个人,登山逃命却把人丢了,
他确是不放心,但此时此地,他不好拒绝,只好说:“多谢文叔了。”
    杜珍娘受到拒绝,不好勉强,趁机离开。众人下到树林,柴哲向古灵说:“官道在
西北,咱们先往北走。”
    登上北面的山脊线,只见北面和西北角的山林中,番人像蚁群一般,在里外向这儿
急赶。
    “向东走!”柴哲毅然发令。
    在暮色苍茫中,他们进入一座狭窄的山谷,地势渐高,寒气袭人。众人筋疲力尽,
肚中雷鸣,饥火中烧,脚下已乱,再不休息便支持不住了。
    柴哲更是难以支持,天色渐黑,他反而放了心,说:“生番最怕鬼神,晚间不敢在
山林中走动,怕触怒神灵招引鬼魅,因此咱们可以休息了。”
    文天霸背了一枝花,平时他的食量惊人,最怕挨饿放下一枝花说:“不管怎样,先
找食物再说。”
    “想办法猎一头鹿来生食。”柴哲说。
    “生食?多令人恶心?不行。”白永安第一个反时,“不能生火,生起火来,必将
惊动附近的生番,必会倾寨而出,明天咱们便走不掉了。
    “吃饱了休息一个时辰,连夜走。”
    “他们将倾巢而出,把守住要道,万一闯入他们的猎兽陷阱或把守处,恐难全身而
退。”
    杜珍娘放下行囊说:“我不敢茹毛饮血,这样吧,我找番寨去偷,你们在此等我。”
    柴哲摇头道:“杜姑娘,你不懂番语,找到了番寨,也无法找到食物。”
    “那……那我岂不是要挨饿?”
    “这样吧,我去走一趟。”
    “那怎成?你的伤……”
    “皮肉之伤,不碍事。”“多一个人,多一份照顾,我陪你走一趟。”
    柴哲略一沉吟,说:“也好,但言之在先,姑娘必须听在下的话行事……”
    “请放心,我听你的。”杜珍娘含笑抢着说。
    两人立即结扎停当,与留在谷中的人定下返回时联络的暗号,悄然循谷上行。一面
走,柴哲一面低声说:“留意天上的星斗,与所经处的容易认识事物,以免返回时迷路。
松潘境内的主番,不事畜牧,以猎兽与劫掠为生,因此住处经常迁移,不逐水草而居,
只选险要而有水源的地方暂时结寨栖居,只要找到溪流,便可望找得到番寨,咱们留心
了。”
    前行两里左右,到了谷道分岔处,水声潺潺,上源流下的小溪,流向右面的山谷。
    “溪上下都可能有番寨,咱们向上走。”
    “柴兄弟,我说过一切听你的,由你作主。”桂珍娘低声说,语气出气地温柔,与
往昔不假词色的神态完全不同,判若两人。
    “杜姑娘请别见怪,如果在下不是对番俗略有所知,岂敢擅作主张?咱们往上走试
试。”
    “请别客气,这几天来,我发觉你的机智和见识,在我们这些人中,无与伦比,我
极为佩服。俗语说:有志不在年高,无知空长百岁。我虽然比你虚长几岁,却自愧不如,
你作主又有何不可?”
    “杜姑娘客气了。大天星案有一位绿飞鸿吴绿珠,杜姑娘认识她么?”
    “怎不认识?她是我们红线坛的人,很能干,只是……她与你二师兄有一手,日后
可能会痛苦。”
    “咦!杜姑娘知道这件事?”
    “嘻嘻!你的话十分可笑哩!自己人的事还不知道,本会还用管天下事么?本会不
禁男女私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恁地大惊小怪作甚。”
    柴哲想问她本会是怎么回事,权衡利害,却又忍住了,只好暂时隐忍不言。谈说间,
突见前面高处灯火一闪。
    “咦!有番寨,妙极了。”柴哲低叫。
    “唁!确是灯光。”杜珍娘说。
    “姑娘请先行,番器都是木屋,不分前后,从任何方向进入皆可。目下不是冬季,
这一带的生番不住皮帐冬窝子,冬季火生在屋内,夏秋则设有公用火坑保持火种。刚才
的火光,很可能是火种。必定有人看守,小心了。”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向前接近。穿过一座密林,山坡上近溪一面,果然有一座
番寨。
    先前所看到的火光,不是灯火,而是火种。火坑旁坐着一个生番,看守着为种不时
添加一根粗短枯枝却又不许火焰升起,只有炭火和升起的袅袅青烟。有时枯枝带有一些
树皮或小枝,偶然会突然点燃升起火焰,生番便立即加以扑灭,因此杜珍娘误认为灯光。
pppppppppppppppppppppppp
    “官兵怎样说?”杜珍娘问。
    “官兵答应了。”
    “那……我们……”
    “等会儿再说。番目说话了,说是有两个来自茂州竹木坎孙家的同族,今早到达求
助,请求找到六个男女汉人,希望加以照顾。”
    “竹木坎的番人?是不是指我们?”
    “可能。晤!两个喇嘛见利忘义,要番目将两名竹木坎来的番人,交给官兵的代表
带走,押交茂州处死……”
    话未完,屋内人声一乱,叱喝声震耳,有格斗声传出。
    “竹木坎的两个番人被擒住了,他们原来住在屋后,想冲出逃走而被擒。”柴哲解
说。
    “我们该怎办?”杜珍娘向。
    “先发制人。”
    “救那两个番人?”
    “制止番目帮助官兵搜山,咱们已别无抉择。”
    “好,动手。”
    “等一等,等他们就寝后再动手。”
    “那两个官兵代表恐怕会走掉呢。”
    “不会的,夜间山行猛兽可虞,他们不会走了。”
    “何不回去叫古老来?”
    “我相信你我两人对付得了。晤!两个官兵代表情喇嘛逼取口供了。”
    屋内传出鞭打和叱骂声,杜珍娘心中一紧,说道:“恐怕番人受不了刑,要招了,
快动手。”
    “番人不可能知道我们的行踪,无从招起。但这两个番人对我们有大用,不能让他
们受伤,动手!在下先对付那位守火的人。”
    “不!守火的人交给我,我用夺命飞针杀他。”“击昏便算了……”“柴兄弟,慈
悲不得,你不必再对他们仁慈了。”杜珍娘说,悄然向后退走。
    柴哲默然良久,一咬牙,徐徐爬出屋角,准备动手。
    久久,守火的番人突然向前一栽,扑在火堆上,猛烈地滚动挣扎,却无法出声呼叫。
    守门的番人吃了一惊,拔脚抢出察看。
    柴哲长身跃起,从后跟上恍若幽灵乍现,照着番人的后脑就是一掌,左手一勾,便
勒住了番子的脖子,虎跳而回。
    等他将番人拖到屋后,剥下衣裙,杜珍娘也到了。他换上番人的衣裙,取了弓箭和
番刀,将自己的衣裤包好拴在腰带上,说:“杜姑娘,我先进去,先用暗器,下手须狠。
如果惊动了其他的番人,咱们便难以脱身了。”
    掀开门,屋中的形势一览无遗。屋左右,居然陈设了不少金银器皿,中间后端是几
座中型漆金佛像,像是多尔济(金刚)、嘉木扬(文殊),与中土的菩萨并无多大区别。
    地下铺着狐皮褥,这一带山区产狐甚多,有狐皮褥并不足奇。上首坐着两个红衣喇
嘛,一名狰狞的番目。番目的地位,没有喇嘛高,所以喇嘛坐在上首。
    下首坐着两个穿羔皮袄的佩刀汉人,中间倒着两个番人。汉人在用匕首逼供,两个
受刑的番人在破口大骂。
    柴哲入屋,并未引起众人的注意。他侧立片刻,装作掀门而出,一锨之下,社珍娘
乘机贴地窜入。
    他不向外走,反而转身入内。屋不大,仅两丈见方,两盏来自中原的银灯放置在短
几上,光度并不强。
    两个喇嘛坐在上首,其中之一无意抬头外望,首先便看清了柴哲白净英俊的面孔,
一看便知不是守卫番人,乍看之下,不由一怔。
    这瞬间,柴哲突起发难,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慢不得,双手齐扬,六枚铁翎
箭发如飞蝗,全向两个喇嘛和番目身上集中。
    几乎在同一刹那,拔下弓臂一挥,“噗”一声击在一名汉人的头顶,头颅应弓而碎,
弓臂亦因用力过猛而折断。
    杜珍娘飞扑面上,飞越地下的两名番人,剑出如穿鱼,将一名中了两箭仍能挺身而
起的喇嘛刺倒,顺手拔剑一挥,尚未倒地的另一名喇嘛丢掉了斗大头颅。
    柴哲击倒了一名汉人,立即飞起一脚,“噗”一声踢中另一名汉人的命门,腰脊也
被踢断。人尚未仆下,柴哲的断弓弓弦已绕住了汉人的咽喉,向上猛提。两名汉人皆面
向里坐,骤不及防,死得极冤。
    说来话长,其实快逾电光石火,眨眼间,屋中五个人没有一个活的。
    柴哲丢掉弓弦,先拔回六枝铁翎箭。六枝箭无一落空,喇嘛和番目全都是口中一箭,
喉中一箭。
    杜珍娘站在尸体前发呆,对柴哲的铁翎箭手法不胜骇然简直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
    柴哲以为她心中不快,以为她对胡乱杀人不满,收了箭苦笑道:“在下也是迫不得
已,他们不死,我们便活不成,为了活下去,在下不得不下毒手。”
    杜珍娘深深吸人一口气说:“是的,为了活命,不得不下毒手。想不到你的暗器如
此高明,日后将无往而不利。我找食物,你救那两个番人。”
    番人的食物很简单,平地番人吃青棵,马羊肉乳酪等等。山地番人如果建了寨,食
物只多一些野味。至于这些在山区劫掠为生的生番,自己不养牲口,食物以猎获的禽兽
为主,掳来的食物为副,这座木屋是喇嘛的佛堂,只有一些酒肉。杜珍娘找了一件僧袍,
将所有的酒肉全部带走。
    柴哲解了两个番人的绑,两番人膜拜于地,其中之一用番语说:“果然汉客在此地,
找得我们好苦。”
    柴哲扶起两人,坐下说:“怪事,你们怎么认识我?”
    原来这两个番人,是茂州竹木坎的热番,也是被征采木的人。柴哲上次适逢其会,
与采木公役冲突.杀死了公役,番人们一哄而散。这两人那天不在场,被打得死去活来
的番人,是两人的亲兄弟。
    朝廷建造宫室,或者宗室需造府第,皆由户部派出官员,由中官(太监)督领,分
别至湖广、江浙、山西、四川、贵州等地,责成地方官派人深入洪书、采伐巨木运往京
师。第一个发出采木圣旨的皇帝,是明成祖,京师宫殿的木料,皆来自天下各地。
    嘉靖年间更变本加厉,一年花在采木的经费,共一千九百余万两,皆由民间供应。
    地方官因不力而遭革职查办的人,为数甚多;因采木而死的人,成千上万,各地官
民苦不堪言。地方官为了保住乌纱帽,只好不惜人命,被征来你的人,生死毫不足增,
公役杀几个采木人,小事一件。那位番人如果不是碰上柴哲闹事,被鞭死无疑。
    因此,兄弟两人为了报恩,不畏生死赶来,希望对柴哲有所帮助。番人并不全狡狯
凶狠的人,感恩图报,不惜冒险追踪。
    他们已知道官兵大举出动.枉法利诱泯河两岸的的生熟番人大搜大泉山区。他们猜
出柴哲一样人可能已受了这附近,因此赶来找生番商请协助,没想到官兵的代表恰好到
来,用重利买动了番目和事实上主宰番民的喇嘛,几乎送掉老命。
    “你们有何打算?”柴哲问。
    “我叫温豹。”一名番人说:“从茂州到松潘酉北的生番地界,山川道路我都熟,
不知汉客要去何处,我愿替你们带路。”
    柴哲大喜说:“我们要到西番,只要能带我们出国境,我们会重重谢你,太好了。”
    温豹拍拍胸膛说:“你救了我的兄弟,我愿意替你死。出西番包在我身上,沿途我
可以将西番的情形告诉你。”
    “谢谢你,西番的情形我倒知道不少。”
    “不见得,如今已经不同了。自从蒙人占了西番之后,西番已经变了,有些同胞逃
入国境,有些走得好远好远,留在西番的人很苦很苦,语言风俗都有了改变,有时你很
难分辨出他们是蒙人或是番人了。”
    “哦!原来如此!那么,沿途我得好好向你兄弟俩请教呢。你到过西番?”
    温豹苦笑说:“我们的祖居地在西番,每年我都要偷出国境走一趟。上个月回来不
久,便被征去采木。冬天你们要到西番,还是不去的好.冰天雪地,寸步难行……”
    “但我们必须去。”柴哲说,起身招呼杜珍娘向外走。
    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想不到在茂州闹了一场事,竟得到温豹的全力
协助,真是天命。
    当晚,他们乘夜赶路。温豹兄弟地头熟,对山区中的番寨分布有深切的了解,一行
人昼伏夜行,向北又向北。
    半月后,他们已绕过松潘,到了浪架岭。
    浪架岭,是峨山的一座峰岭,也是所谓“限山导江”处,岭西北便是西番地境,化
外之地。
    浪架岭番名叫那哥,有一条河向西北流,叫多母打秃昆都仑,向西北流数百里,流
入马出河(玛楚——黄河)。与浪架山相连的另一座山,叫做冈山山,汉名滴漏山,也
有一条河,叫多拉昆都仑。两河一左一右向西北流,在数百里外会合,同流入玛楚河。
    温豹兄弟不敢冒严冬奇寒之险,在此告辞。柴哲请两人将一枝花带回茂州,因为一
枝花的伤势,已在社珍娘的细心调治下复元。古灵坚决拒绝一枝花同入西番,柴哲只好
郑重拜托温豹兄弟带一枝花返回茂州。
    一枝花也有点挂念好友翻云手的生死存亡,既然古灵坚拒同行,他只好知趣,一声
珍重,各奔前程,跟着温豹兄弟往回走,重回中原。
    西番,所谓西陲之地,自从本朝定点已来,已不属于朝廷的版图,成了化外之地。
    但这儿不是没有汉人,追溯前代,以唐朝遗留在西番的人最多,元朝也有不少汉人
迁来,至本朝封锁国境,严禁人民出国。
    早年遗留下来的汉人子孙,为了适应当地的环境和气候,生活习惯已经与番人相差
不远,男女通婚的结果,有些人与番人已无多大分别了。
    因为早年留下的汉人,绝大多数是受伤的官兵,或者是被掳走的兵士,也有些是亡
命国外的罪犯,只有男的,没有女人,势必娶番女为妻。
    西番的妇女,比男的更丑,面目可憎,子孙后代受母系血统的影响。逐渐失去了汉
人的特征,久而久之,都以为自己是番人了。被番人同化啦!
    六个人沿多母打秃昆都仑河下行,他们不再耽心官兵的追捕,只怕遇上大群的生番,
但严冬已至,番人已从平原迁移至山区避风雪,极少外出,倒不必耽心遇上大群的番人。
为免发生意外,杜珍娘改了男装。
    已经是十一月份,愈往西行,风雪交加,愈来愈寒冷,如果想避免与番人接触,不
冻死也得饿死。
    十一月杪。他们终于看到了被冰封了的玛楚河。由于元朝派笃什探测河源,因此这
一带的地名,大都以蒙语称呼。这儿的两河会合处,其实有三条河流入玛楚河,从南横
入,所以总称为古尔板昆都仑河,昆都仑,蒙语是“横”。三条河则称上河(德特河)、
都木这都(中)河、道喇(下)河。
    玛楚河的对面.就是大雪山,笃什误认为昆仑山。其实是积石山,番名叫阿木是玛
勒占木逊山。
    狂风虎虎,大雪飘飘,好一片银色世界,已到了呵气成冰的地步。六个人在风雪大
荒原相偎而行,前面出现了一座高峰。一面,玛楚河下陷三丈余,如果不是河岸易于辨
识,绝难令人相信那就是一条河。
    柴哲走在古灵的右首,浑身裹在皮袄内,口露出一双眼睛。他停下步,拉开掩口。
    贴在古灵的耳旁大声吼叫:“前面是玛楚河湾流,转折西向。在西,到河源。往北
到西宁卫。我们往西还是往北?”
    “先往北。”古灵叫。
    “北面那座山该叫乌蓝芒奈山,附近数百里内的番人,都躲到那儿去了。我们要找
宿处和找食物,必须到那儿。”
    “一切听你的,走!”古灵大声叫。
    这一带不是洪荒绝域,也并非交通要道,根本没有路,即使有路也深埋在冰雪下了,
只能凭风雪以辨方向,以山川决定路途。如果没有人引领,必将冻饿而死。
    在茂州无意中杀了几个采木公役,居然得到温豹兄弟的协助,引导他们出境,指示
方向,沿多母打秃昆都仑河下行,终于到了乌蓝芒奈山下。
    玛楚河这一带河面,宽仅三十余丈,两岸高峰夹峙,河岸循山势曲折,从此折向西
流,绕大雪山南东北面。
    这一段河面水势虽略为湍急,但水不深,乌蓝芒奈山是重要的渡口,称乌蓝芒奈渡,
没有渡船,番人皆乘马而渡。
    古灵存有侥幸,他认为沈襄一群人或许尚未到达此地,因此要先往西宁卫方向追。
    六个人冒着风雪沿河北行,天地空茫死寂,只有他们六个活的生物,在风雪中埋头
攒赶,步履维艰,一脚踏下去,雪深没膝,极为艰苦。
    他们全都换了番装,皮袄在这儿已派不上用场。头上用长毡带裹住,只留双目。
    穿一袭长及膝下的双层皮套头衣,上半段长而大,睡眠时将衣领向上一拉,可将头
部掩盖当袋被使用。穿这种衣服,必需先用脑袋顶起衣领下方,先系腰带,然后钻出脑
袋,过长的腰身堆叠在胸背间,显得臃肿难看,平时可以放置不少物品,乱七八糟的东
西,都可往怀里放。
    腰带是毛织的红色长带,番人是三季(秋春冬)不解带的;一直穿至衣破为止,或
者夏日炎热换衣服,否则这条带子很少有解开的时候。下身,是皮套裤、皮靴、皮护膝
与裹腿。
    乍看去,他们“像”是番人,其实有点不同,他们在衣内多穿了一套布衣裤。番人
的男女穿着分辨在头部,颈以下男女难分,上衣长及膝下,没穿所谓大裤小裤。其实,
不穿裤的不止番人,其他不穿裤子的民族多着哩?
    昼短夜长,申牌初已是黄昏时分了。杜珍娘到底是女流,感到饥寒难忍,她走近古
灵叫道:“古老,该找地方歇息了吧?”
    柴哲扭头道:“早着呢。”
    “怎么?天都快黑了!”古灵问。
    柴哲往远处山峰一指说:“冬季番人都往山里躲,入山还得走一个时辰,除非愿意
在雪中睡觉,不然就得进山去找宿处。”
    “那就快走。”古灵大声叫。
    柴哲领先使走,不久进入了群山起伏的地带,人在雪封了的古林中越行,曲折盘旋
进入了一处山谷。
    “这一带全是洪荒森林,须防野兽哩!”白永安说。
    “大雪封山,不会有猛兽的。”柴哲答。
    “会不会有狼群?”古灵问。
    “没有。初冬时节,兽类早已储有冬粮。冰冻狐狸解冻狼,将解冻时,狼群的冬粮
已竭,因此成群外出猎食。这时节不怕冷的野兽,只有狐狸,你们不怕狐狸吧?”
    古灵呵呵笑说:“柴哥儿也会说笑话哩!山里面真可找到番人的住处?”
    “找得到。番人初冬即放火烧掉草原,迁人山区建冬窝子过冬。冬窝子建在山之阳,
背风向日面水,以避风雪。山高则冰雪难消,河大则易结冰断绝水源,因此,要找冬窝
子不能在大山大河附近去找。只要看到不太高也不太低的山,山阳三面平旷开朗,有小
溪而多树木,山谷迂曲,里面必定有冬窝子。”
    不久,到了一座谷口,柴哲举目四面眺望,说道:“右面五里外也有一座谷口,显
然里面是番人建冬窝子的地方。诸位一面暗中戒备,以防不测,见了番人,最好不要开
口,由我应付。走!”
    刚举步,后面的杜珍娘突然叫:“瞧,左面有大批人马。”
    众人一怔,柴哲注视片刻说:“不是番人,是蒙人。放下包裹,准备恶斗。”
    十二匹健马踏雪而来,不徐不疾。这些马共有三种,三匹乌锥,两匹五花马,七匹
枣骝,都十分雄骏,不像是矮脚的蒙古马。马上的骑士不易看清,但都戴了毛帽。
    所以柴哲认出是蒙人,番人是不戴皮帽的。
    蒙人比番人剽悍,在大河——玛楚河下游称大河——两岸以征服者自居,将番人赶
向西面和南面,因此柴哲下令备战,他们目前穿的是番装。
    众人将包裹放下,堆在一起,柴哲叫:“咱们迎上,在林缘等候。”
    六个人在山坡下的谷口平原树林前,一字排开。十二匹健马渐来渐近,骑士们也看
到了他们,队形立交,三匹马骓在前,两匹五花马在后,七匹枣骝左右分张。相距五六
丈外,勒住了缰。十二名骑上高踞雕鞍,鹰目炯炯地向站在林缘前的六个人打量。
    不管蒙人或番人,冬季的衣着皆不分男女,只可从头部分辨。
    前三匹马骓上的骑士,头戴猞猁狲皮帽,羔皮长沃,外罩豹纹背心形披甲,红腰带,
皮裤长靴。鞍袋带了革囊,背着已上弦的弓和箭袋,腰是狭锋长刀。
    两匹五花马上的骑士,穿章打扮相同,只是胸前从耳际垂下两根彩色布囊,这就是
所谓发袋,一看便知是妇女,袋中盛着发辫。
    七匹枣骝上的骑士,打扮与乌骓上的骑士相同,但被甲上不是豹纹,而是用蓝彩绘
了一只大雕的图案。
    人和马浑身是雪,只露出一双眼睛。柴哲脸色一变,开掩口的毡巾,向古灵说:
“是绰罗斯人,蒙人中最贪婪的一族。”
    古灵沉着地说:“记住,没有必要,尽可能不动手拼搏。同时,必须向他们打听沈
襄的消息。”
    柴哲点头同意,举步迎上。
    中间的骑马骓骑士高举戴着皮手套的左手,示意同伴注意,然后挪了挪佩刀,按了
按胸前隆起处,方策马徐进,进至两丈左右停住。
    不论蒙番,出门随身定然带了三宝。那就是宝刀、骏马、怀中的菩萨,而以菩萨为
最重要,等于是他们的守护神,打骂人不要紧,侮辱了他们的菩萨,将有天大的麻烦。
    这位骑士已看出柴哲所佩的兵刃是剑而不是刀,这种江湖人所用的佩剑,与官兵的
剑不同不能当刀饮用,在边陲地带,极少有使用这种剑的人,因此,骑士深怀戒心,先
按怀中的菩萨以求庇护。
    柴哲身高近八尺,一步步向前走,蒙人岂敢轻碰,勒住了坐骑,用番语叫:“站住!
你不像是梭家部落的人。”
    柴哲站住了,不用番语而用蒙语答道:“我们来自古尔板昆都仑河,迷失道路。”
    “咦!你说的是蒙语,口音像是辉特族人,怎么会来自古尔板昆都仑河?你定是奸
细。”骑士掀开掩口用蒙语。
    蒙人侵占库库淖尔(青海)之后,逐渐南下,一部份西上进入柴达木,给在库库淖
尔附近的蒙人,旗族甚多。绰罗斯一支援据库库淖尔南北;势力亘达南流护克河附近,
是所谓海寇的主力。
    这些人性贪而悍,好勇嗜杀,歧视异族。库库淖尔附近的大牧主,大部分是绰罗斯
人。
    辉特人则盘据在库库淖尔的东部,地属西宁卫。这一旗人汉化甚深,少部份是祖先
在前朝任官的人,不论男女,大部分通汉语,而且喜穿汉装,与汉人倒能和平相处。
    他们不过问绰罗斯人的事,也不与西宁卫的官兵冲突,声言除非西宁卫的官兵赶他
们走,不然决不与官兵为难,他们希望安居乐业,但和平不可得则不惜一战。由于他们
的祖先大多曾在中原做官,所以得天独厚,富人甚多。可是由于他们对汉人的态度友好,
因此与绰罗斯人几乎水火不相容。
    其实,他们虽是蒙人,宗支分得一清二楚,同属布尔罕(汗)的一支,却互相仇视,
正是可以同患难,不能同安乐的典型写照。
    柴哲从温豹兄弟的口中,略知蒙人的情形,可是没有料到这位绰罗斯骑士,会误认
他是辉特人,麻烦来了。他火速戒备,用番语高叫道:“我们的确是来自古尔板昆都仑
河,不是辉特人。”
    骑上怎肯听?一声怒叫,拔刀驱马疾冲而上。
    柴哲向后飞返,退抵林缘。
    骑士不敢驱马冲入林中,兜转马头驰回,扬刀大叫,其他的男女骑士纷纷下马。
    “怎么回事?”古灵急问。
    柴哲将怀中的杂物取出丢在一旁,用苗语叫:“准备动手。他们是绰罗斯人,以为
我们是他们的世仇辉特人,不由分说,指我们是好细。”
    古灵一扬蛇纹杖,叫道:“好,动手,咱们接收他们的坐骑。”
    柴哲向文天霸招手,说道:“灵老,先不必把事情闹大。小侄和文叔先上,见机行
事。蒙人剽悍而骄傲,除非是两军交战,平时械斗不屑群殴,小侄和文叔先斗斗他们,
尔后再临机应变。”
    他将头上的毡巾迅速解开,取一顶风帽戴上。头上缠得太紧太密,影响目力和听觉,
所以他要换帽。
    文天霸也火速难备停当,两人大踏步迎上。
    十二名男女蒙人雁翅排开,两面列阵。
    柴哲先独自迎上,用蒙语朗声大叫道:“我们来自中原,风雪迷途,不想和任何人
结怨。你如果不讲理,过来拼个死活,讲理,你们走。”
    先前答话的骑士举手一招,召来一名蒙人,两人摘下弓箭交给同伴,拔刀在手迎上,
厉声道:“奸细!你们骗不了人。告诉你,梭宗部落是我们的,你们若要染指,得死!
蓝雕旗十二勇士,从不放过你们这些奴才。”
    柴哲拔剑在手,点手叫:“上!我,姓柴名哲。”‘
    骑上挺刀欺近,吼道:“我索罗真鄂济尔。杀!”吼声中,冲上就是一刀。
    蒙人有姓有名,番人则以居住地为姓,以山川禽兽物品为名。鄂济尔,意指金刚。
    柴哲向侧一闪,笑道:“我要活捉你这金刚。”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他从对方出刀的手法中,已看出鄂济尔只是力大无穷,
刀沉力猛而已,并不足虞,所以大言。
    鄂济尔火起,一声怪叫,抢人狂攻三刀,脚下雪深没膝,他居然进退十分迅疾,雪
花向四面八方飞溅。这就是十二勇士不敢用马冲的缘故,马在深雪中无法指挥自如。
    柴哲用剑接最后一刀,“铮”声暴响,火星飞溅,鄂济尔被震得连退两步。
    柴暂不容对方喘息,跟进递剑刺出叫:“葛布拉(天灵盖)!”
    他的剑刺向鄂济尔的胸口,却叫对方注意天灵盖。蠢笨的鄂济尔却以为他胡叫,举
刀猛架接招。
    剑虹突然收缩,钢刀架空。
    剑虹捷若电光石火,突然重行吐出,“唰”一声刺穿了鄂济尔的揉俐狲皮帽,贴头
皮而过。
    鄂济尔大惊,脑袋一缩;挑身抬刀急架。
    剑虹再收,“铮”一声暴响,将钢刀挑飞三丈外,鄂济尔虎口裂开,连皮手套也裂
开了。
    柴哲掷剑入鞘,踏进顺手一耳光抽出。“蓬”一声反掌抽击在对方的右颊上,隔着
掩耳,虽说皮耳可保护脸颊,但巨大的拍击力道,鄂济尔仍然禁受不起,“哎”一声狂
叫,脑袋一歪。
    柴哲左手疾伸,勾住对方的脑袋向前扳。
    鄂济尔眼前发黑,仍不甘受制,来一记“小鬼抱金刚”,要将柴哲抱住摔倒。
    柴哲不理他的手,右掌变拳,来一记“霸王敬酒”。“喂”一声正中他的下颔。
    鄂济尔站立不牢,张开手向后倒。
    柴哲快步跟上,掌发如雷霆,“噗噗”两声震响,无情地劈在他的左右颈根上。
    鄂济尔“嗯”了一声,躺平在雪地上不动了。
    另一面,文天霸的霸王鞭势如狂风暴雨,把对手逼得只有逃避之功,而无回手之力。
十名男女勇士骇然变色,蠢然欲动。
    柴哲抓起鄂济尔的双足,大喝一声,奋力飞掷,掷出三丈外,大喝道:“谁再来,
上!”
    一位蒙女急抢而出,一声怒叱,刀光一闪,抢上、拔刀、切人、出招,一气呵成,
刀法空前迅疾,刀风厉啸,力道惊人。
    柴哲拾起鄂济尔的刀,顺手架出,“铮”一声暴响,他感到虎口一震,下盘挪动,
不由心中一震。
    蒙女也侧移两步,眼中神色一变。
    “杀!”柴哲虎吼,立还颜色,疾攻一刀,攻向下盘。
    蒙女也不甘示弱,沉刀急架,“挣”一声将刀架偏,斜身抢人,顺势拂刀。
    柴哲仰身避招,刀柄上带,“铮”一声不偏不倚,击中拂来的刀身,用上了险招。
    单刀看的是手,这是说左手的地位极端重要。
    他身形恢复原势,双方已经贴身了,伸手一勾,便勾住了蒙女的右脚腿弯,向后一
带,蒙女仰面便倒。
    变化太快,谁也无法救应。
    古灵已率领同伴抢出声援,白永安扶起了柴哲抛来的鄂济水,飞步抢到。
    古灵一声怒啸,蛇纹杖出如惊电,扫向一名奔出抢救蒙女的蒙人,掩护柴哲擒人。
    “当”一声暴响,蒙人的刀被震得脱手抛出三丈外,蛇纹杖顺势一转,“泰山压卵”
当头劈下。
    “要活的。”柴哲用苗语叫。
    他自己拖倒了蒙女,“噗”一声一刀背劈在蒙女持刀的右肘上,蒙女握不住刀,失
手下坠。
    蒙女依然凶悍,右脚被制,左脚仍然赐向柴哲的下阴,反应奇快。
    柴哲扭身退步,在前面的左脚膝部右扭,便抵住了蒙女的左腿侧,蒙女的一腿自然
落空。他钢刀下沉,刀尖点在蒙女的胸口,用蒙语喝道:“你想死,我给你一刀。”
    蒙女乖乖地停止挣扎,叫道:“杀了我,你的尸体要被喂狼。”
    柴哲呵呵一笑,抓住她的右手一扭。
    “哎……”蒙女惊叫,顺势转身伏下了。
    柴哲植刀在地,解下腰带将她的双手捆上,丢在一旁,绰刀纵出。
    身旁不远,古灵已将一名蒙人的腿击伤,放倒在地。
    文天霸也在同一瞬间,架开另一名蒙人的刀,一脚将蒙人踢翻,一脚踏住。
    只片刻间,便放倒了四个人。端木长风和杜珍娘,正抢出奔向对面的人丛。
    一名蒙人眼光够,知道碰上了高手,发出一声怪叫,掉头奔向坐骑。
    其他七名男女也回头狂奔,飞跃上马。
    蒙人的骑术高明万分,几乎人与马泽成一体,人上马,马儿立即回头狂奔,人亦取
弓箭在手。
    柴哲一把抓起蒙女,用苗语叫:“快!擒俘虏退人林中,小心防箭。”
    六个人带了四名俘虏,刚退人林中,弦声与箭已同时到达。但六人已藉树掩身,箭
贯入树中“得得”脆响,树上的冰雪如雨般下坠。
    八名蒙人不敢驱马冲入林中,呐喊着往复奔驰,弦声狂响,劲矢如雨,不停地向林
中攒射。
    柴哲一手挽住蒙女的腰,贴背挟牢,向古灵说:“灵老,我去赶他们走。”
    他挟着蒙女出林,钢刀横搁在蒙女的颈下,一面走,一面用蒙语叫道:“来吧!
    下马决战。”
    有蒙女在前面挡灾,蒙人投鼠忌器,不敢再用弓箭攒射,八名蒙人男女发出一声长
啸,八匹马开始转向,带着空鞍的马,向北驰人茫茫风雪之中。
    谷口,涌出三十余匹坐骑,骑士们策马屹立,堵在谷口,默默地悄然注视谷外的恶
斗。
    杜珍娘的目光,无意中转向谷口,谷口相距不足半里地,风雪交加中,仍可看清人
马的股陇形影,不由失惊叫:“谷口有大批人马,咱们怎办?”
    柴哲已回到林中,笑道:“那是在谷中避寒的番人,可能就是鄂济尔所说的梭宗部
落,咱们去找他们的番主商量,食宿便可解决了。”
    他说的是汉语,杜珍娘所说的也是汉语,蒙女全听得懂,接口用汉语说道:“梭宗
部落不会接待你们的,他们是本旗的奴才。风雪交加,附近千里渺无人烟,你们不冻死,
也得饿死。”
    她的话居然带有纯正的中原语音,相当纯熟流利。柴哲呵呵大笑道:“小番婆,你
最好向你的守护佛祈祷。”
    “祈祷什么?”蒙女讶然问。
    “祈祷梭宗部落的人盛意接待我们。”
    “为什么?”
    “为什么?哼!我们肚子饿了,找不到吃食,你就不妙了。”
    “你决找不到食物,也必定捱娥。”
    “那么,你们四个人,足以使我们度过十天半月,甚至可支持一个月。”
    “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把你们四个人杀了,带你们的肉上路,肚子便不会捱饿了。”
    “你…”
    “饥寒交迫之际,人肉可是美味得很呢!”
    蒙女大吃一惊,骇然叫:“你……你们这样残忍?你们还是汉人呢。”
    “你总不能要我们饿死,是么?所以你得祈祷菩萨保佑,保佑梭宗部落的人以盛意
接待我们。”
    “你们要把我们四个人如何处置?”蒙女转变话锋问。
    柴哲带着她往谷口走,一面说:“如何处置,全在你们的态度。”
    “怎么要看我们的态度?”
    “我们一不想胡乱杀人,二不想在此地占地放牧,谁对我们好,我们也同样回报,
谁要不客与.飞们也不友善。”
    “本旗勇士数百,你们万难在冰天雪地中逃生的。”
    “我们一个人,可当你们一二十名勇士,想想看,你们得付出多少人的性命?哈哈!
你认为我们活腻了,跑到西番来送死么?”
    风雪太大,柴哲不再多说,押着蒙女急走。
    谷口的骑士纷纷下马,左右列阵,二十余张强弓两翼张开,严阵以待。九名番人在
谷口一字排开,等候来人到达。
    柴哲在一箭之地止步,示意古灵等候,他押着蒙女向前走,泰然地走向九名番人。
    接近至五六丈外,他举起右手用番语叫:“喂!你们是不是梭宗部落的人?”
    “你是什么人?”中间的番人大叫。
    “我们来自古尔板昆都仑,前来请求借宿。”
    “刚才你们和什么人打斗?”
    “与劫路的人打斗,我们捉了四个。”
    “你们想…”
    “请求借宿,我们请求和平相处。”
    为首的人举手一挥,箭手纷纷后撤,招手道:“好,和平相处,你们可以过来了。”
    柴哲向古灵招手示意,然后押着蒙女向前走。
    九名番人在原地相迎,看清了蒙女垂在胸前的发囊,眼中倏地出现骇然的神色,愣
住了。
    蒙女向柴哲叫道:“拉下我的掩口。”
    柴哲替她解开掩口带,将帽向上卷,摘下了。
    蒙女发自项门中分,辫根各系了一颗大如龙眼的珊瑚珠脸蛋相当美,只是一双眼睛
流露着桀骜不驯的神情。
    九名番人大骇,惶然后退。
    蒙女粗眉一轩,用番语喝道:“梭宗索诺木,认得我么?”
    梭宗是姓,索诺木(福)是名。
    蒙人进入青海多年,大都会番语,番人却不会蒙语,许多番人沦为蒙人的奴隶,但
至死仍不说蒙语。
    为首的番人打一冷战,合掌躬身行礼道:“哈布尔姑娘,我……我……”
    “你不称奴才,是决定反抗么?”蒙女哈布尔姑娘厉声问。
    哈布尔,蒙语的择意是春,汉语该叫她春姑娘。
    索诺木定下神,苦笑道:“前日,乌蓝芒奈山的汉人派人来传活,不许梭宗家向贵
旗纳款,说是明天要派人来交涉。”
    柴哲心中一动,心说:“妙哉!原来身蓝芒条山住有汉人,正好打听消息。——
    “你们要听命汉人?说!那些汉人什么时候来的?有多少人?”哈布尔姑娘神气地
向下问。
    “我们很为难,你们和汉人都不好惹。乌蓝芒奈山的汉人来了两个月,他们不知有
多少,但一个人可以搏杀许多人,他们已经将山西的阿克达家赶走,也将河对岸的阿隆
克家赶走了。”
    “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不知道,只知匝哈门家已听他们的命,匝哈门的勇士,已成为他们的奴仆了。”
    “你如何打算?”哈布尔姑娘厉声问。
    索诺木退了一步赝前着说:“你们和汉人都要牲口,我……我们只……能给……
    一家。”
    柴哲见古灵一人已经到达,打岔说道:“有事到里面去说,我们又冷又饿呢。”
    哈布尔姑娘狠狠地盯着他,冷笑道:“如此说来,你果然是汉人了。”
    “番人蒙人,都没有姓柴名哲的,自然是汉人了。我这个人很坏,但还不会说谎。”
柴哲笑答。
    两人用番语对答,可把索诺本吓了一大跳,大概乌蓝芒奈山的汉人、曾经令他吃过
苦头,听说汉人到了,吓得不住打冷战。
    哈布尔姑娘重重地哼了一声问:“你难道不是乌蓝芒奈山的汉人?”
    “不是,我们来自古尔板昆都仑河。”
    “你们是过路的?”
    “不错。”
    “到何处?”
    “先到西宁卫,”
    哈布尔姑娘又哼了一声,改用蒙语说。“到西宁卫’必须经过本旗的牧地,你们想
不想平安到达西宁卫?”
    “当然想。”柴哲也用蒙语答。
    “解我的绑。”
    “不行”
    那么,你们永远到不了西宁卫。明天,本旗的人将大举前来,发觉我被苛待,不但
梭宗部落血流成河,你们也将尸横雪地。”
    “明天,乌蓝芒奈山的汉人也到了。”
    “但你说你们并不是他们的人。”
    “不错。”
    “我们何不和平相处?放我自由,今晚你们将是梭宗家的上宾。”
    柴哲淡淡一笑说:“这倒是好主意。我们并不愿意卷入你们的纷争,做一夜上宾倒
还不错。”
    “你答应?”
    “答应,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
    柴哲指着鄂济尔三位蓝鹏勇士说。“你必须告诉他们,叫他们安份些。”
    “可以。”
    “不可以也不行,你听说过中原武术中的点穴术么?”
    哈布尔吃了一惊,说:“听说过,你会点穴术?”
    “会,而且我们六个人都会,但不常用,稍一大意会误人性命。你们的三位勇士都
很勇敢,为防止他们逃跑,所以要点他们的穴道,不跑便罢,跑只有死路一条。”
    “我保证他们不逃跑。”
    “我不信任你的保证,你也无法保证他们不弃你而逃。”
    哈布尔姑娘哼了一声,不悦地问:“你知道我是谁么?”
    “蓝取旗十二勇士之一。”
    “今天十二勇士只来了七个。”
    “鄂济尔不是?”
    “他是本旗的总管。”
    “你呢?”
    “蓝鸡旗主火里刺特穆津,是我父亲。”
    火里刺是姓。特穆津,意译为钢,直译是最精的铁。
    柴哲一怔,接着笑道:“呵呵!想不到我擒住一位公主哩!”
    绰罗斯(蒙语狼)族是蒙人的分族,与成吉斯汗的主族血缘基近,因此自视甚高。
    该族散布甚广,人数多则族主称盟主,或称汗,少则称旗主,或台吉。旗主不论大
小,部众皆称他为王爷,旗主的妻子叫王娘,部众一律自称奴才,所以元人席卷欧亚,
欧洲的好几个国家,目前还自称奴才——斯拉夫,俄国人干脆自称奴才民族。
    哈布尔姑娘哼了一声说:“别笑,你该知道明天本旗的人到来后,发觉我被虐待,
后果是如何严重了。”
    荣哲也哼了一声说。“我可不怕严重,千军万马吓不倒我,我只问你保不保证他们
不逃跑。”
    哈布尔姑娘反而服贴了,笑道:“当然可以保证,只请你不要点他们的穴道。”
    柴哲一面替她解绑,一面说:“可以。我曾告你,以后对我说话要客气些,我可不
在乎你是什么公主,我更不是你的奴才。”
    他向后面的古灵用汉语招呼:“灵老,解他们的绑。”
    “解绑?不怕他们溜走?”古灵问。
    “不会的,咱们抓住一位公主哩!只要好好看住这位公主,他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
溜走。”
    “公主?”古灵讶然问。
    柴哲指着哈布尔姑娘说:“这位是蓝取旗的公主春姑娘,咱们可不习惯称人公主。
    走到谷内住宿一宵。”
    哈布尔姑娘向鄂济尔三人交代一番,转向索诺木喝道:“带客人住一宵,明天他们
要走。”
    “哈布尔姑娘,你……”
    “我也在此住一宵。”
    索诺本举手一招,十名骑士上前行礼,奉上坐骑的缰绳,众人扳鞍上马,在众骑士
的拥簇下,向谷内驰去。
    谷道盘折,渐渐温暖,凛冽的罡风已被山林所挡,只有飘舞的雪花仍在飘落。到达
谷底,天色已将入黑,雪花虽耀目,但确是夜幕降临。
    前面出现了二十座大型的黑羊毛帐,依地势而建,一看便知是番人的冬窝子。
    番人的皮帐与蒙人不同,蒙人的蒙古包,构造与包内的陈设,完备而奢华,有牛皮
帐与毡帐两种,绝不会用羊皮。
    番人的羊皮帐比较简单,大小与蒙古包相同,但帐内的陈设极为简陋,不像蒙古包
内饰以珠宝金帛作为陈设。如不是严冬季候,番人的帐中连毡褥都没有。
    每一座帐宽约四文,深约两支左右,中间设有一座高灶,像一座短墙,其作用等于
西北地区汉人的炕,有林木的地方烧柴草,无林木则烧驼马粪。
    先到的人已经传来了消息,所有的番人皆出帐观望,盛况空前。
    索诺木在中间的皮帐前下马,有十余名番人上前接过众人的坐骑,领着众人直趋帐
门。
    帐门口,一排站着六个男女,中间那位抢眼的人,是个全部盛装的喇嘛。
    柴哲第一次看到打扮齐全的喇嘛僧,心中不免有点紧张。原因是天下间盛传喇嘛僧
会邪术,而且武术也了得,幻出的天雷大印掌,据说可大逾车轮,其色殷红,可伸至十
丈外击石如粉云云。
    这位喇嘛高有八尺,有九尺长的头发,用红布缠住头顶,鲁高尺余。上面,加载了
一顶高顶笠,笠上画符录,似乎刻有一座佛像。穿一袭红绩禅衣,大红袈裟覆在左肩。
左手持着一尺长人顶骨所制的三梵鼓,右手握着一根人腿骨制成的人骨笛。颈下,挂着
四串菩提珠也是人的头盖骨制的。
    右首,是一个年约半百的番人,雄壮而阴森之气外露,带了一把柄镶宝石的番刀。
    左面是下首,蒙番人皆以右为上位,站着一个年约花甲的番目,相貌并无奇处,反
而已显得老态龙钟。
    另三人一是老番妇,一个妙龄番女,一个二十余岁的剽悍青年。
    为了怕这些番人懂得汉语,所以柴哲用苗语说:“这个喇嘛是所谓沙布伦,地位仅
次于尚师(呼图克图),这些大喇嘛很可怕,留意他捣鬼。”
    “他不就是什么活佛吧?”古灵问。
    “尚师才称活佛,他比活佛低一等。”
    “他怎么留了发?喇嘛不是僧人么?”
    “他们这一宗派是不剃光头受戒的,他们还有妻妾子女呢。这些家伙与白莲教徒差
不多,会吞刀吐火,装神弄鬼,必须小心在意。”
    哈布尔姑娘身为旗主之女,居然在喇嘛面前执礼甚恭,合掌深深行礼。她手下的三
位勇士爬下了,跪伏在地像青蛙一般,双手向前伸出;以额点地行礼。。
    “起来。”喇嘛大刺刺地用蒙语说,目光落在古灵一群人身上,向哈布尔姑娘问:
“哈布尔,这些是什么人?”
    柴哲心中一动,用苗语向古灵说:“番人虽崇敬喇嘛,但喇嘛应该有庙有住处,跟
随部落游牧的僧人,番人称坐家僧,而不会是纱布伦。看来,这位喇嘛是绰罗斯人派来
的货色,不然,哈布尔姑娘不会对他这般恭敬。小侄看住这丫头,灵老必要时可用暗器
对付这位妖僧。”
    哈布尔向柴哲瞥了一眼,用蒙语说,“我和鄂济尔在附近巡哨,监视梭宗家的动静,
不慎被这六个人捉住了,押在此地投宿。”
    喇嘛僧怪眼连翻,狠狠地打量柴哲一群人,久久,方重重地哼了一声,再问:“他
们是什么人?”
    “是从古尔板昆都仑来的……”
    柴哲哈哈一笑,抢着说:“沙布伦,不必多问。我们是路过此地的人,哈布尔姑娘
不问情由,指我们是辉特族的奸细,一言不合双方交手,被我们擒了四个人。我们别无
恶意,只想平安住宿一夜,明天离开。为免再生误会,所以要以哈布尔作人质。
    沙布伦,你问问梭宗家的主人肯不肯接待我们。”
    “如果不接待你们呢?”喇嘛阴森森地反问。
    “那么,我们带哈布尔姑娘另投别处。”
    喇嘛桀桀笑,笑完脸色一沉,厉声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哈布尔是梭宗家的主人,
你们竟敢对她无礼。不想活么?把她们留下,佛爷手下留情,要梭宗家的人让你们平安
离开,此地不接待你们。”
    古灵听不懂蒙语,但却可从对方的不友好神色看出不对,心中冒火,忘了用苗语,
用汉语向柴哲问:“这番僧说些什么?”
    喇嘛脸色一变,叫道:“奇喀(汉人),”
    番人们不晓蒙语,但蒙话中对汉人的称呼却大都知道,听说是汉人,全都大吃一惊,
纷纷向后退,有些人本能地用手按住刀把。
    端木长风知道不妙,手按剑把向柴哲问:“是怎么回事。”
    “不可妄动!”柴哲叫,转向古灵说:“他们发现咱们是汉人。其实他们不必大惊
小怪的,索诺木和哈布尔姑娘早已知道咱们是汉人了。”
    果然不错,哈布尔姑娘伸手用汉语说道:“圣僧请勿暴躁,他们不是乌蓝芒奈山的
汉人。”
    喇嘛不听,用生硬的汉语怒吼:“西番是我们的牧地,汉人滚出去,杀了他们!”
    古灵大怒,也大吼道:“西番不是你们的牧地,你们能来,我们也能来,老夫还要
杀你呢!”
    柴哲赶忙叫道:“大家先别动气,请听我说。沙布伦,你先不要怀有成见,我们仅
是过路的客人,无意在此侵占牧地……”
    “乌蓝芒东山的汉人,初来时也说没有侵占牧地的野心,不到三个月,便将附近百
里内的番人杀的杀,赶的赶。你们,全是中朝作奸犯科的亡命之徒,逃至西番逃避中朝
的追缉,托庇于西番,却反而恩将仇报,鸠占鹊巢,反客为主,赶杀番人,不杀你们终
是祸害。”喇嘛厉声怪叫。
    “狗东西!你胡说八道,你想怎样?”古灵怒不可遏地叫。
    喇嘛突然用人骨笛向古灵一指,神色诡异,用奇异的声音阴阴地说:“你定然是为
首的人,给我跪下。”
    怪,古灵突然两眼发直,向前仆下。
    端本长风吃了一惊,猛地抢出,但见剑虹一闪,急射喇嘛的胸口。
    喇嘛一声怪笑,左手的三梵鼓一挥,“咯咯咯”三声脆响,端木长风前冲的身躯一
顿,剑突然下沉,脚下大乱。
    哈布尔姑娘向侧一窜,用番语喝道:“梭宗达什,叫你的人动手。”
    花甲番目惶然后退,不敢发令。
    壮年狰狞的番人伸手拔刀叫:一哈布尔姑娘,一齐动手。”
    可是,已没有机会了。柴哲突然大喝一声,宛如石洞里响起一声焦雷,震得众人头
皮发炸,耳中雷鸣。
    向下爬倒的古灵突然苏醒,挺身暴起。
    端木长风神智一清,站正了身形,一声虎吼,再次一剑点出。
    “少在主小心!”柴哲大叫。
    喇嘛见幻术功败垂成,脸色一沉,人骨笛一振,“铮”一声架开了长剑,笛口一转,
突然喷出一股蓝烟。
    相距飓尺,端木长风想躲也躲不掉,被蓝烟喷中头面挺剑向侧冲倒,神智立昏。
    人骨笛再指向扑上的古灵,蓝烟又喷。
    这瞬间,柴哲抓住机会,手一抬,铁翎箭发如电光一闪喝声似沉雷:“接箭!”
    喇嘛的见人骨笛已经向古灵指出,铁翎箭却来得太快,想招架闪避已力不从心,
“噎”一声轻响,箭射入咽喉,喉破箭入,钉在咽喉下了。
    “蓬”一声大震,古灵撞人了喇嘛的怀中,两人同时倒地,都失去了知觉。
    柴哲向外侧跃开,避开蓝烟拔剑大吼道:“哈布尔姑娘,你要找一些番人陪死么?
    你四个人都被我们暗地制了大道,一个时辰必死,你们要早些找死么?如果要命,
快喝退这些番人。”
    哈布尔姑娘已看到喇嘛喉上的箭影,知道完了,赶忙用番语叫:“梭宗达什,喝退
你的人,梭宗僧格,退回!”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武侠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