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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血江南》
第五章
分帮的人先后陆续赶回,所有的人皆严阵以待,风吹草动也令人骚动不安。
先前入侵的人,大胆地把警哨掳走,真正武功高强远追的人并不多,脚下不济的人
根本就不知该往何处追,追也是虚应故事,走不了一两里便撤回。
总帮来的三个人都不曾返回,农舍内严阵以待的六七十名弟子,一个个心中惴惴不
安。
与一个丝毫不知根底的人拼命,而对方又那么武功骇人听闻,要说不怕,那是欺人
之谈。
这些自命英雄好汉不可一世的人,其实没有几个可以称得上英雄好汉,真要面对死
亡的威胁,就英雄不起来了。
勇气随时光的消逝而逐渐消失,愈拖得久愈心惊胆跳。
四更天,岸旁停泊的三艘快船有了动静,中间那艘封闭了的舱蓬内出现火光,随即
火舌破顶而出,照得河湾一片通红。
船上的人救火,岸上农舍也有人赶来扑救。
大乱中,农舍的后面白影出现。
共有五座农舍,每座农舍皆有十余间厅房,六七十个人,那能全部加以防守?
白影手中有一把钢刀,映着火光,发出慑人心魄的刺目光芒,闪动着令人胆寒的焰
波。
一声震天长啸,白影人刀浑身一体,像一阵天风狂飚,刀过处血肉横飞,四名闻警
现身阻敌的人,像是被狂风刮倒了。
冲入第一栋农舍的后院,有如虎入羊群,里面的人还不知道强敌已登堂入室。
有些人莫名其妙地被砍倒了,不知那一个是敌人,屋中黑暗,走动的人先后遭殃,
死得糊糊涂涂。
第一栋农舍起火,第二栋火舌冲上瓦面,第三栋……
火光烛天,没有人救火,被白影八方冲杀得七零八落,惨嚎声惊心动魄,鬼哭神嚎
令人胆落。
白影终于脱离火场,沿小径南行,倒拖着血迹斑斑的刀,大踏步不徐不疾泰然走路。
五个帮众在外追上了他,刀剑齐向前抢。
白影倏然转身,扬刀待敌。
“我不想把你们杀光。”白影声震耳膜:“留一些人做见证。既然你们追来了,每
人留下一条手臂。”
五个人反而不敢冲上,半环形围住了他。
“你……你好狠!”面对面那位中年大汉凄厉地叫号:“屠杀了本帮这许多弟兄,
你到底是谁?”
“张三。”
“你……”
“血债血偿。”
“为了一个不值几文的贱贼,你竟然用本帮这许多人命来偿付……”
“神偷李百禄在张某眼中,不算贱,就算他是贼,你们也绝对无权逼死他。”
“本帮……”
“我知道,贵帮有三十以上分帮,人数决不少于三千之众,高手如云,威震江湖,
我张三只有一个人。但我有的是时间,不管何年何月,白昼或黑夜,只要看到贵帮的人,
我会一个个送你们去见阎王,直至连根拔掉你们这些杂种的基业才罢手。”
“你……”
“混蛋!事已至此,你还打算和我讲理吗?上!”白影张三厉叱。
大汉的剑刚要进招,刀光已电耀而至。
剑狂乱地挥向及胸的刀光,刀光突然下沉、斜掠,刀过无声,大汉握剑的手已脱离
躯体。
一声厉叫,两名大汉扭头撒腿狂奔。
逃得最快的大汉远出卅步外,以为自己腿快幸而逃出险境,百忙中扭头一看,眼角
瞥见刀光一闪,脊梁便挨了一刀背,向前猛栽。
背心被白影踏住了,冰冷锋利且血腥刺鼻的刀尖,轻贴在颈侧。
“用口供换你的命,咱们做一笔交易。”白影张三的语音直贯耳膜。
“放……放我一……一马。”大汉丢掉手中刀,不敢移动,发狂般厉叫。
“我要口供。”
“我……”
“贵分帮主闹江鲨,为何不在堂口?”
“这……”
“你可以胡八道,但记住命是你的,你不要命,谁也无奈你何。”
“他……他在府……府城。”
“他不管你们的死活?明知今晚我张三一定会来找他的。”
“我……我只知他……他来了贵……贵宾,同留在城里的,还有总帮的几位主事大
爷。”
“哦!贵宾在何处?”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
“你滚吧!”
刀离开颈侧,背心压力消失,大汉挺身扭头一看,雪花飘飘,地面白皑皑,那有半
个人影。
“天哪……”大汉狂叫,爬起撒腿狂奔,连跌五六跤,连滚带爬拼命逃。
一早,淮扬老店的旅客陆续结账离店。
张秋山是短期住客,在扬州有几天逗留,所以店伙不来打扰。
店伙不来打扰,却有其他的人打扰。
风雪已止,以后可能有几天放晴的日子,让人们到外面走走踏雪寻梅,以便迎接即
将到来的大风雪。
这几天的瑞雪还不算大,岁末的大风雪比这一场要大上数倍。
院子里的雪已冻结成冰,已没有粉状的形态,人踩在上面,下陷时沙沙怪响。
居然有四个人在积雪的院子里练拳,形于外的是外家功夫,出拳时吐气开声,拳风
虎虎刚猛凌厉颇见功力。
是四个仆从打扮的人,脱下放在廓柱旁的四件老羊皮外袄,确是一般大户人家仆从
所穿的型式,穿在身上的灰青色夹衫与打手护院的型色相同。
阴阳双煞以前所住的上房,显然换了有身分的旅客。那位站在廓口穿蓝缎团花夹袍,
外披紫羔大祆的年轻人,身后侍立着两位英气勃勃,年约二十出头的年轻随从,一佩剑,
一佩刀。
年轻人一表人才,廿三四岁一加朝阳初升时光,他剑眉虎目,英气迫人,流露出不
可一世的豪情,与傲视天下的气概,好英俊的年轻人。
腰间不但佩了剑,而且另有一把装饰华丽的短匕首。
原来是监督仆从练武,可把仍然留在店中的旅客吵得受不了,那一声声沉雷似的震
耳叱喝,直让那些怕事胆小的住客吓得打冷战,恍惚处身在一群失去理性的暴徒中,似
乎随时都可能被波及挨揍。
在房内睡早觉的张秋山,愈听愈感到不是滋味。
拉开房门,他出现在廓下。
四仆从分为两双对拆,拳来脚往像是玩真的,手脚的劲道相当猛烈,毫不留情地向
对方的要害招呼。
攻防有章有法,手眼心法步一看就知道出于高人门下,攻得猛守得密,势均力敌棋
逢敌手,打得兴高采烈。
隔了一道长廓,年轻人那一双精光四射的大眼,远远地注视着他,依然有震慑人心
的气势和威力。
他不理会年轻人,盯着院子里呼叱沉喝的四仆从,剑眉愈攒愈紧。
“这些家伙以为是在自己家中鬼馄,岂有此理。”他心中嘀咕。
看年轻人的气概风标,真像武林的豪门公子,这种人比一般豪绅大户人家的子弟不
同,好勇斗狠修养不够。
普通人见了最好走远些,以免受到无妄之灾,挨一顿小揍小事一件,丢掉老命那才
冤呢。
“喂!吵扰了你,是吗?”年轻人突然远远地向他打招呼,口气当然没有友好味。
“你怎么不回家?”他也用不友好的口吻反问。
“回家?”年轻人不明白他话中的含意。
“是呀!回家打打闹闹,你老爹老娘见怪不怪,没有人敢说你吵扰。在客店里,你
还让不让人耳根清净呀?”他的话挖苦的意味甚浓,粗俗得不合他游幕刀笔客的身份,
当然含有挑衅意思。
“是故意引你出来的。”
“故意引我?”轮到他不明白了。
“是呀!你赶跑了悍匪,戏弄了阴阳双煞,这表示你十分了不起,足以在当代年轻
英雄中出类拔萃,所以我要一观你的风采,果然见面胜似闻名。”
“原来如此。”
“在下南门永裕。”
“幸会,久仰。”他脸色微变:“江湖盛传长春公子,名列天下四大公子之一。果
然是芝兰玉树,名不虚传。遨游天下行道江湖五载,声誉如日中天。”
“你是捧我吗?”长春公子沿走廓向他接近,脸上有古怪的笑意,是属于不怀好意
的笑。
“在下很少奉承人,这是由衷的赞誉。”他笑笑:“天下四公子中,南门兄是唯一
的侠义门人子弟,系出名门,声誉不是幸致的。”
“好说好说。”长春公子到了他身旁,两位年轻随从亦步亦趋在后紧跟:“恕在下
冒昧,张兄但不知出于何人门下?”
“艺自家传,见笑方家。”
“阴阳双煞是高手名宿中,艺高心狠人见人怕的风云人物,当今天下南北两大门派
中,那些元老辈的人也不招惹这两个煞星。而张兄在黑夜中,居然把她们戏弄得羞愤而
走。在下行道五载,见过不少名宿高人,听说过不少怀有奇技异能的高手,怎么一直没
听说过兄台张秋山的名号?张兄的绰号是……”
“幕客张秋山。”他泰然地说:“也有人称我张刀笔。在我这行的幕友中,张刀笔
也算是小有名气。至于江湖绰号,到现在还没有混到手呢!或许是在下很少与江湖朋友
打交道吧!”
“文武兼备,张兄,你真该在江湖道上扬名立万的。”长春公子睥睨着他:“说不
定你也会成为名公子,四公子增加一位,岂不为江湖大放异彩?”
“在下有身份、有财势,实在没有在江湖道鬼混的必要。”他话中带刺:“像南门
兄这种武林名门高弟,在江湖道称雄道霸理所当然。当今江湖行业五花八门,三教九流
兼容并包,镖客护院武师,仍然是江湖行业执牛耳的主流,江湖地位最高。南门兄出道
以来,走遍天下南北罕逢敌手,声威所至,牛鬼蛇神谁不慑服畏惧?像我嘛!只配在公
门中舞文弄墨耍刀笔,不属于江湖行业,永远不可能扬名立万。南门兄没听说过我这号
人物,理所当然。呵呵!南门兄看我像个公子吗?”
两人相并而立,一般魁梧,一般英伟,不同的是,长春公子流露的傲世英风豪气,
比张秋山出色多多,气质上就多了三四分英雄气概。
长春公子的家在安徽皖山天风谷,他老爹侠义道名宿天风居士南门存信,在天风谷
建了一座长春庄,所以也称为长春庄主。
长春居士据说是少林直系俗家门人,所以被称为武林名门,在侠义道中算是名号响
亮的风云人物,天下白道人士对他颇为尊崇。
尊崇,说不好听些,也可说是害怕。
尊崇与敬爱是两码子事。尊崇,是承认他的权威;敬爱,是把他当成良师益友亲人,
是完全不同的事。
长春居士是佛门在家弟子,但他的剑杀起人来,可没有半点佛门弟子的慈悲情怀和
修养,一副以力服人的豪霸面孔,谁还敢不尊崇他?怕他的剑砍到脑袋来,这可不是什
么快活的事。
长春公子居然不介意张秋山话中的利刺,眼中却有阴鸳的光芒放射。
“你看我这四位仆从的武功身手如何?”长春公子改变话题。
“很了不起。”他翘起大拇指称赞:“用了七成劲,暗劲已可伤人于三尺外;防御
的一方,硬接而丝毫不影响马步身法的灵活,贵庄的百步神拳名不虚传,贵价天下大可
去得。是不是传闻中贵庄的长春四金刚?”
他心中有数,四大金刚互相喂招志在示威,但隐藏了真才实学,劲道仅用了三至四
成而已,他说七成,仅表示自己不是外行。
把三四成说成七成,也表示他的真才实学有限。
他的目的,就是希望对方有这种想法。
“正是他们。”长春公子得意地说:“他们不但忠心耿耿,办事能力很强,而且熟
悉江湖情势,精明机警很少有办不了的事。”
“这叫做强将手下无弱兵呀!”
“一比一,四金刚在武功上对付得了阴阳双煞,但对她们的暗器散魄消魂掌,却没
有必胜的把握,张兄对迷香药物一类玩意,想必学有专精吧?”
“抱歉,在下欠学。”他坦然地说:“除了屏息停止呼吸之外,别无良方。”
“那……张兄对付阴阳双煞的暗器……”
“双煞的散魄消魂掌,最大的缺点,就是飞行时发出慑人的怪声魔音,只要事先知
道底细,屏住呼吸便可不受伤害,远出五丈外便绝对安全。”他以行家的口吻答覆:
“双煞这种暗器太过精巧,打造困难,所以如无绝对可以收回的把握,不敢乱用,没有
什么好怕的。”
“真的呀?”
“半点不假。像贵庄的百步神拳,缺点也不少。”
“什么?”
“别生气,南门兄。”他笑笑:“除非交手时以三五成劲道发招,不然支持不了多
久。假使全力一击,三击之后气滞真力不继,自己也陷于崩溃力尽境界,那是十分危险
的事。”
“行家的高论,佩服。”长春公子手一伸:“张兄想必同样高明,肯否为他们赐教
一二?”
四金刚已经停止交手,站在院子里活动手脚,四双怪眼冷然盯视着张秋山,敌意相
当明显,显然已听到张秋山批评百步神拳缺点的话,有点心中冒火。
“很抱歉,我这人虽然练了几年气功拳脚,最讨厌与人作无意义的以武会友印证,
怨难从命。”他一口拒绝,不接受对方的挑衅。
“如果在下坚持呢?”
“南门兄,一只巴掌拍不响的。”
“哈哈!张兄说的是外行话。”
“南门兄的意思……”
“只要有一方有意,必定可以造成有意义的拼搏。方法多得很,世间能修至打掉牙
齿和血吞境界的人,少之又少,武朋友有这种修养的更如凤毛麟角。”长春公子的话,
比青天白日更明白。
对面客房的廓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倚栏而立恍若浊世佳公子,大冷天依
然齿白唇红,玉面泛现健康的肉红色彩,年轻、俊秀,有一双灵活明亮的大眼。
穿了玄狐马甲,翠蓝色开叉的满式长袍,腰带上系有精致的荷包,完全是官宦人家
的公子少爷气派。
“张兄,他在准备激你出手,以便摸清你的来龙去脉。”浊世佳公子远远地亮声叫,
嗓音清脆相当悦耳。
张秋山颇感意外,怎么这些新旅客都知道他的姓名?不会是巧合吧?
“你胡说什么?你是什么人?”长春公子沉声问。
院门口,进入男装打扮极为出色的章春姑娘。
接着出现的人,是野丫头打扮的葛佩如小姑娘。
“他叫江南一校春,江湖上最神秘的三女杰之一,江南一枝春路天香,扮男装不知
逗疯了多少怀春的小姑娘。”章春姑一口揭开了浊世佳公子的身分:“长春公子,你的
百步神拳碰上了克星。一枝春那一身邪门柔功,连刚猛绝伦的玄门罡气也伤不了她,所
以,你最好不要招惹她,那不会有好处的。”
“喀!你就敢招惹我?”江南一枝春媚笑着问:“好标致的假公子,可惜我无法逗
你发疯,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没有好戏可变啦!”
“我不想招惹你,你最好也避免招惹我。”章春冷冷一笑,走近张秋山,笑容立即
变得明媚可人:“张兄,不要和这些人一般见识,生闲气犯得着吗?风雪已止,咱们到
城外踏雪去。”
一听两个都是女人,长春公子左看看右看看,眼中出现喜悦与得意神情,怒意全消,
笑容可掬。
在不远处止步的葛佩如小姑娘,眼中有强烈的敌意。
“你说的这些人,包括我吗?”葛姑娘小性子在发,向章春叫阵:“你得说个一清
二楚。”
尽管她很美,但毕竟年纪小,打扮又像个野丫头,与江南一枝春这种成熟的少女相
较,自然气质上差了一级。
虽则两女是男装打扮,但脸上的成熟风华她难以企及。
“小丫头,你又有什么特别例外呀?”长春公子不识相地讽刺她,显然在有意讨好
章春:“这里没有你的事,去找小孩玩雪吧!”
“你的狗嘴说话很会损人。”葛佩如毫不留情地还以颜色。
长春公子那将一个毛丫头看在眼下,登时脸色一变,要冒火了。
长春四金刚的排名,次序是阴云、暴雨、迅雷、惊电,排名愈低,武功愈高。
以迅雷、惊电来说,出手之狠之猛,比阴云、暴雨激烈一倍以上,武林一流高手,
不知道有多少在他们手下断送掉。江湖朋友闻名胆落,长春四金刚的名号,具有极强烈
的震撼威力。
暴雨不等少主人招呼,突然出现在葛佩如身旁,凶睛怒突,脸色吓人。
“你自己掌嘴。”暴雨沉声说:“以为冒犯少庄主的轻惩,动手!”
葛佩如轻蔑地瞥了暴雨一眼,撇撇红艳艳的小嘴。
“喂!”她向冒火的长春公子叫:“你不阻止你的狗腿子叫嚣狂吠吗?”
“揍她!”长春公子暴怒地下令。
暴雨应声欺进,手出如电闪,一掌向姑娘的左颊掴去,左掌也反掌向前一拂,拂向
肚腹十分明毒,中上两盘同时攻击,志在必得。
暴雨比姑娘高得多,这一记反掌其实所攻的部位,恰在胸乳稍下方,虽说大冷天姑
娘穿得厚,看不见刚成熟的胸部曲线,仍然是大忌,岂可向一位姑娘的这一部位出手攻
击?又不是死仇大敌无所忌讳。
旁观的张秋山知道姑娘应付得了,但也怒火上冲。
“你这混蛋下流!”他脱口大骂。
啪一声暴响,气流激荡迸爆。
暴雨暴退丈外,几乎失足滑倒,左掌背被姑娘的反掌接实,显然吃了苦头。
“我要折断你的狗爪子。”葛姑娘怒叫,疾冲而上。
“退回了!”长春公子及时叱喝。
暴雨惊怒之下,正要挫马步用百步神拳迎击,闻声侧闪,从旁疾退,摆脱了葛姑娘
的冲扑。
迅雷出现在张秋山面前,立下了门户。
“狗东西你骂谁?”迅雷厉声问,拳已作势攻出。
章春姑娘一闪即至,到了迅雷的右侧方。
“你这狗东西该死。”章春风目带煞,冷电湛湛:“我要打掉你满口狗牙。”
她目前是男装,发起威来真带有几分煞气。她可不是说来玩的,语音未落掌已掴出,
有如电光一闪,快得令人目眩。
这一耳光如被掴中,迅雷的左颊和牙齿必定灾情惨重,今后别想在江湖称雄道霸了。
迅雷不愧称长春庄的四金刚,脸部本来就不易被人击中,急切里抬手对架,同时迅
疾地后退,应变的能力极为敏捷,封架的行动也极为精练老到。
手掌刚抬起,小臂便挨了玉掌一击,凶猛的劲道及体,自己的手臂被反震,撞上了
自己的脸。
“哎……”迅雷骇然怪叫,飞退丈外,手臂抬不起来了,不由大骇。
章春也没料到对方能挡住这一掌,立即怒从心上起,身形疾冲而上,玉掌再次吐出。
这一掌是推拍,力道与挥拍不同,这是硬碰硬以力胜的狠招,走中宫攻硬压,声势与速
度十分可怕。
迅雷身形末稳,右臂抬不起来,想躲闪已力不从心,想封架也真力难聚,糟透了。
眼看要被击中,斜刺里仲来一只巨掌,从中间插入,奇准地截住了章春的掌。是长
春公子,来得正是时候。
“噗”一声响,罡风劲流四散。
长春公子斜退三步,马步一乱。
章春也暴退八尺,身形也不稳。
半斤八两,掌劲的力道势均力敌。
“好,再接我一掌。”章春柳眉倒竖,眼中的杀气增浓了三分,抢进玉掌再吐。
“有何不可?”长春公子恼羞成怒,愤怒地挫马步一拳捣出硬接。
双方都动了真火,掏出了真才实学,掌劲似狂涛,拳风似崩山,无巧可取,是力与
力的拼播,可能生死立判,要不就两败俱伤。
双方皆含愤出手,速度骇人听闻,一旁的人即使有心阻止,也无能为力。
双方发于体外的凌厉内劲,接触后相互抵消,修为相差无几,谁也奈何不了谁,随
即劲化为气流而激散。
气流一涌,然后掌拳接宝。一声闷响,人影急分。
又是势均力敌,双方同时挫退八尺。
章春脸色突然泛白,呼吸一阵紧,眼中的煞气,也因失去一些光彩而消散了许多。
长春公子脸色更差些,虎目中涌起惊骇的神色。
“好了好了,诸位犯不着有伤和气了,彼此无仇无怨,何必呢?”张秋山急急插入
高叫。
本来逼向暴雨的葛姑娘,哼了一声停止逼进。
“你给我站远些。”长春公子不识好歹,把怒火泼在张秋山头上:“这里没有你的
事。”
江南一枝春路天香,恰好到了右首,一双会说话的明睁,绵绵地注视着长春公子,
显然对这位恍若临风玉树英气勃勃的武林公子,芳心动矣极有好感。
双方论才貌,确是郎才女貌玉女金童。
才貌相当,一见钟情并非奇事。
“你听到南门公子的话了?”江南一枝春突然向张秋山笑问。笑意中寒意甚浓:
“一个读书人,最好去找人谈书,是吗?”
张秋山大感诧异,这美丽的大姑娘,怎么说变就变的?先前她不是与长春公子互怀
敌意吗?
他有点恍然,大概自己先前挖苦长春公子,直接地讽刺武林人,江南一枝春大概认
为伤了自尊,因而倒向长春公子的一面,与他反脸成仇了。
女人,情绪的变化真是令人难测,没经过特殊的情势变化,立即从敌人变成同盟,
变化也未免太大了。
男人在这方面的转变是相当困难的,至少自尊心不许可这样反覆无常。
他却忽略了女人的妒性,章春与葛佩如已明显的站在他这一边,江南一枝春的转变,
表面上是冲他而来,其实是冲章春、葛佩如而发的。
强烈的情绪变化,会给人更深刻更鲜明的印象。因此,他对江南一枝春产生了深刻
鲜明的印象,比对章春或葛佩如强烈得多。
“我不会理睬南门公子的话,因为他本来就存心计算我的,我不怕他这种人计算,
他知道一旦引发我的野性,他所付出的代价将极为惨重。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不会做
这种蠢事,见好即收,这是他名动江湖声威四播的本钱,也是他成功的凭藉。”张秋山
温和地说,但词锋锐利伤人。
他又接着说:“到现在为止,他想激我出手,以便发掘我的根底,了解我武功造诣
的希望还没达到。但相反地,我却看出了一些端倪,除非他肯不顾一切暴露真才实学,
否则不可能达到他的希望。”
“我就可以发掘你的根底。”江南一枝春冷笑着说:“你一出手,我就可以了解你
的武功门路家数,知道你的修为火候。”
“也许你真有这种能耐……”
江南一枝春的左掌,有意无意地向前一拂。
一无气流激动,二无异声发出,奇异的劲道突然绵绵不绝地向地涌去。站在切近的
长春公子,身形不自觉地前后晃动了两次。
站在最近的章春咳了一声,退了两步。
葛佩如脸色一变,挫马步立地生根,立下双盘手门户,宝像庄严。
除了江南一枝春,每个人的脚下都有滑动的情形出现,而身躯虽能保持马步平稳,
却可看出全力运功抗拒的僵直神情。
张秋山也挫马步立地生根,身躯却一寸寸向后缓缓滑移,直追出丈二左右,方停止
滑动,脸色自红润变成苍白。
奇异的无形质怪劲,影响了所有的人。
“这是什么邪门怪功?”葛佩如骇然惊呼。
她是唯一滑动幅度最小的人。
长春公子眼神百变,怪异的眼神紧吸住江南一枝春的视线。
“像是寂灭大真力。”章春脸色也泛白,语气中流露出惊惧:“一种佛门度劫上乘
禅功,可以攒除外魔所加的劫难,有如不坏金刚法体。”
江南一枝者不理会其他众人的议论,和神色的变化,锐利的眼神,紧随着张秋山移
动,留意张秋山的神色变化,像审贼的精明问案人。
张秋山放松身躯,呼出一口长气,眼神显得疲惫,郑重地活动手脚。
显然,在场的人中,他是内功修为最差的一个,被奇异的劲道推出丈二以上,距离
比章春或佩如姑娘,远了五六倍以上。
“我会逼你出手的。”江南一校春薄怒形于辞色,一步向张秋山走去。
“我怕你。”张秋山苦笑示弱,一步步向后退:“你这种奇学已到了不可思议,化
不可能为可能境界,不是我这种平凡的人所能抵受得了的。路姑娘,不要煎逼,你得小
心了。”“我小心什么?”
“武功再高明,不可能保证自己的生死祸福,不运功时,与常人并无不同,同样是
避免不了伤害的血肉之躯。你今天显露惊世骇俗的超人武功,你知道今后将有多少人在
明暗中计算你吗?”
“你也计算我?”
“我不会。”
“你行吗?”
“如果我要计算你,一定行。”他肯定地说:“走在大街上,在人丛后给你致命一
暗器并非难事。迷香、毒药、有毒的虫蛭。花草……你受得了吗?你能一天十二个时辰
运功提防?”
“你……”
“我在提醒你,路姑娘。”他退抵廊下:“你我索昧平生,不会和你争名夺利,生
些小闲气,我不至于卑鄙地计算你。提防其他的人吧!姑娘。”
他窜入客房,重重地闭上房门。
江南一枝春盯着他的房门发怔,脸色微变。
葛佩如突然拔出光可鉴人,冷电四射的匕首。
“一枝春,我要用兵刃,领教你的奇功绝学。”她愤然地说:“刚才你突然以绝学
示威,要是我晚上刹那运功护体,必定非死即伤,用心可诛。”
“你配说这种话?”江南一枝春沉声问:“不要以为你勉强可以抗拒我的神功绝学,
便狂妄地向我挑战,是想找死吗?”
“你这种有如偷袭暗算的伎俩……”
江南一枝春哼了一声,杀气腾腾地一掌拍出。
奇异的怪劲再次汹涌,比先前猛烈一倍。
葛佩如匕首一振,光华强烈一倍,怪劲在刃尖前发出刺耳的啸鸣,匕首也传出隐隐
清吟,在气流陡然波动中,她退了两步。
“咦!”江南一枝春意似不信地惊呼:“你的匕首是神物,居然可以击散我的绝世
奇功。好,看你能支持得了多久。”
一拉马步,双掌一分,完成了出击准备。
章春一直就冷眼旁观,希望能证实江南一枝春的奇功,到底是不是寂灭大真力。但
气流一出现波动,在神匕的挥动下出现啸鸣,她失望了,这不是她想像的寂灭大真力禅
门奇学,并没有“寂灭”的现象出现。
长春公子的眼神,依然不住变幻。
“走!”他向在身后戒备的两位亲随低声说。
两亲随一举手一挥,四金刚在不远处立即后撤。
“咱们不参予无谓的私斗。”长春公子大声说,上了走廊,向他自己的客房走去。
他的目标是张秋山,目下张秋山不在,退走名正言顺,不过问姑娘们的纷争。
江南一枝春一声冷叱,移位进步一掌拍出。
葛佩如这次不再硬接,身形一闪,匕首斜挥,光华乍隐乍现,将怪劲引开,在啸吟
声中闪电似的挥匕扑上,攻偏门揉身切入,匕首吐出耀目的长虹。
匕首当然不可能吐出长虹,而是攻出时速度快,本身的光华吸引目力,所经处真像
是幻化成长虹。
远在丈外便已感到寒气压体,说明葛佩如已用神功御匕,志在贯穿江南一枝春的绝
世奇功近身一拼。
任何奇功绝学,也不可能连续多次使用。每使用一次,真力内劲便耗一两分,无以
为继。
江南一枝春当然知道自己能使用多少次而不至于力竭,不容许葛如巧斗避实击虚,
一声娇叱,连环拍出两掌。
葛佩如果然上当,经验毕竟不够,撤招闪避旋掠半匝,重新寻找空门进招。
双方都用的是虚招,表面上像是全力以赴,其实真力未发。
立即演变成游斗之局,可能要拖至有一方失去耐性或者力竭,才能全力一击分胜负。
长春公子站在自己的客房门口,这期间,他一直就留意双方交手的经过。
“路姑娘,用你的奇学柔功让她近身。”他高叫:“才有全力一击的机会,游斗于
她有利,她滑溜得像条泥鳅,除非能把她逼人院角,不然得施上老半天,徒耗精神,浪
费工夫。”
他是指示机宜,要江南一枝春采用近身搏击,或者将对方逼人死角绝地,不要浪费
精力。
“你真卑鄙!”章春沉声叫骂。
长春公子哼了一声,举步愤然往下走,但仅走了两步,突又转身大踏步进房而去。
这瞬间,院角、廊口、走道、院门,同时出现六名穿了老羊皮袄,风帽掩住口鼻仅
露双目,平常贫民打扮的人,双手不住挥动,大踏步进入院子。
“什么人?”章春姑娘沉声叱喝,她已发现警兆:“不许乱闯,你们……”
一阵头晕目眩,一阵恶心欲呕。
她大吃一惊,不等她有何反应,只觉天旋地转,头重脚轻,意识一阵模糊,向前一
栽便失去知觉。在昏厥的前一刹那,她记得听到江南一枝春和葛佩如同时的惊叫声,和
身躯摔倒的声音。
最后的声音,是长春公子关上房门的重响。
张秋山的房中,气氛一紧。
三位风华绝代的美妇坐在上首,她们是葛姑娘的母亲扬氏。二姨碧娥、奶娘方氏。
有了婆家的女人,通常不向外通名,似乎连名字都随出阁而消失了,称某某氏的机
会也不多,只随夫姓称呼。
所以张秋生称杨氏为葛夫人。
另一面,坐着章春姑娘的仆妇章二、扮书童的侍女小桃,两人忧心忡忡,六神不定。
仆妇的名好怪,通常女人罕有以排行为名,男却十分普遍。
张秋山心中雪亮,这仆妇功臻化境,轻功的速度超尖拔俗,真身分绝不可能是仆妇,
章二的姓名自然也靠不住。
但他当然不便问,也不敢问。
“我是在内间洗漱,听到隐约传来的多人走动脚步声,一时心动,才出去察看的。”
张秋山神色凝重地加以说明:“但晚了一步,所有的人都不见了。
我拦住一位从客房出来的店伙,据他说共来了九名身份不明的人,背走了几位旅客
上屋走的。”
他取出葛姑娘的短匕首搁在桌上,摇头苦笑。
“令援的匕首遗落在雪中,不是失手遗落的,而是失去知觉之前,故意插入积雪掩
藏的,可知来人事先已有了周详准备,悄悄埋伏在四周先暗中施放迷魂药物,然后快速
现身四散撤走。”
他加以补充:“两位姑娘索不相识,为何同被掳走了,莫非是同一个仇家所做的勾
当?诸位可从往昔的仇家身上追直,必有所获。”
“江南一技春也被掳走了。”仆妇章二说:“起初我以为是她安排的阴谋诡计,查
过她的行囊遗物,这才知道她并无其他同党,早膳还留在桌上呢。”
“长春公子那些人,老身都问过了。”葛夫人不安地说:“他的人都在房内,门窗
紧闭,门外又有暖帘密不透风,听不到外面任何声息,所以不知道那些人是何来路,没
有丝毫,线索。”
“青天白日他们公然在客店掳人,可知这些人胆大狂妄,决非没没无闻的人。”张
秋山推凳而起:“咱们分头找线索,愈快愈好争取时效,不能坐在房中凭空猜测。
屋顶积雪不可能不留下痕迹,在下这就立即着手进行。有何消息,咱们在此地交换
意见。”
“对,事不宜迟。”仆妇章二欣然同意:“老身这就外出找人协助,告辞。”
片刻,张秋山出现在右面院角的屋顶。
他估计得相当正确,来人不可能全是踏雪无痕的轻功绝顶高手,即使是,也不可能
长期使用。
果然不错,屋顶留下撤走时的遗痕。
他是一个追踪的行家,不必多费心思,便找出负有重荷的人,所留下的足迹,带了
昏厥的人重量倍增,行家可以精确的分辨出来。
足迹延伸至十余栋房屋后,然后跳下小巷撤走的。
很不妙,小巷中的积雪有不少人踏过,不易分辨谁先谁后。
他找到附近的民宅,询问了不少人,最后运气不差,有人看到三个人从巷尾走的,
的确带了一个像死尸一样的物体。
半个时辰后,他出了北关进人城东北的积雪丘陵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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