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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莽芳华》
第 五 章 蒙面堡主
山谷中,暑气消散得快,远处不时传来兽类的吼叫声,野狼与山狗的长嘷令人头皮发
紧。
杜弘睡得正沉,他是个挑得起放得下的人。
朦胧中,他又梦见那位杀叶郎中的凶手。但这次不同了,对方已将他压倒在地,正向他
狞笑,手扣住他的咽喉,他却无法反抗。
他一惊而醒,正待反击。但他忍住了,不言不动。
压住他的人不是那位凶手,而是恨海幽魂仲孙秀。
这位情场失意心碎了的姑娘,娇躯半压在他那结实的胸膛上,用她那发抖冰凉的小手,
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口中低低地呢喃:“他睡得好香甜,对我毫无戒心,多么难得的人
哪!不知道他梦中在想些什么?苍天!我为何早年遇上的不是他?”接着,是一声深长而无
奈的叹息。
他心潮一阵汹涌,只觉心中一落。少女身上的肌香和汗水浸润,所发出的特殊体气,对
一个二十来岁的大男人来说,比纯粹的肉香更为诱人。压在他胸膛上的酥胸,更是难以拒绝
的诱惑。
那感觉,那气息,那叹息……
他虎臂一抄,将姑娘抱住了。
“嗯……”姑娘在他的铁臂拥抱下溶解。
一阵激情,一阵冲动。四周是那么黑暗、黑夜中的孤男寡女,任何事都可能发生。
他在姑娘颊上亲了一吻,亲得那么火热,一切皆出自本能,一切道德教条皆不存在了。
“嗯!杜……杜爷,我……我……”姑娘用沉迷的声音低唤,也用亲吻来回报他。
他吻住了她干裂的樱唇,天地已不复存在。
久久,姑娘偎在他怀中,用凄迷的低回声音说:“杜爷,但愿我们仍在人间。”
他悚然而惊,从迷幻中回归现实。
他,怎能乘人之危?姑娘信赖他,将生命交在他手中,他的铁肩上、担了太重的道义,
而他却……
他火热的热情迅速地消退,在心中自问:“我做了些什么?我该是不该?”
他双肩的拥抱力消失了,热力消失了,拍拍姑娘的肩膀,低声道:“我们本来就在人
间,有信心的人是无畏的。”
他将姑娘安置在身侧躺好,又道:“仲孙姑娘,不要胡思乱想了。俗语说,天无绝人之
路!”
姑娘仍用一手挽住他的虎腰,幽幽地问:“杜爷,我们真能出困么?”
“我们在尽力,我有坚定的信心。”
“如果……”
“没有如果,不是生就是死。死并不足畏,因此我们不能被死亡所征服。”
“还有一天半工夫……”
“一天半,已经够漫长了,是么?”
“杜爷……”
“不要叫我杜爷,叫我杜弘。”
“我乍敢……”
“要不就叫我杜大哥,我比你痴长两岁。”
“我……大哥,我……”
“叫大哥也好,我托大,叫你小妹。”
“哦!我……我好高兴,我……”
“高兴不行,你身体仍然虚弱,快给我乖乖安睡。睡吧,一切有大哥担当,天掉下来有
大哥去顶,我只要你睡得香甜,养足精神,以应付未来的劫难。”
“是的,大哥。”姑娘满意地说,似伏在他身侧不久,便梦入华胥。
破晓时分,两位姑娘醒来了。
东面的天际,半天里一片殷红。
“咦!天亮了,朝霞满天。”姑娘脱口叫。
“唔!好像不是朝霞。”女判官说。
三丈外担任守卫的杜弘接口道:“是失火,已经烧过了好几座山头啦!”
恨海幽魂一跃而起,惊叫道:“哎呀!如果烧到此地……”
“不要紧,远得很。唔!小妹,你刚才说什么?”杜弘大声问,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
语气中有兴奋。
“大哥,我说怕野火烧到此地……”
“哈哈!妙极了!”杜弘喜悦地叫。
“大哥,你说……”
“小妹,任何毒物,无不畏火,对不对?”
“对,不但怕火,也怕水……”
“如果我们放上一把野火,怎样?”
“那……我们呢?岂不成了烤猪?”女判官说。
“不会先开火路么?”
恨海幽魂鼓掌道:“对,大哥,此法可行!我们找地方放火。”
“大哥,怎么了?”
“这时放火,岂不便宜了陷害我们的人?”
“那……”
“等明日正午,他们的朱堡主到来再说。”
“大哥打算……”
“有出困妙着,我们已立于不败之地。哼!我决不放过他们。”
“等他们来了再放火?”
“我们等明日中午,我希望他们能进来察看。走!先找预定的放火的地方,再去看看谷
口的黑白双方的情形,我希望能劝服他们,多几个人,动起手来也稳当些。”
“大哥,我希望能成功……”
“小妹,必须成功。现在,你两位姑娘不必耽心了,给我努力加餐,给我在明天前恢复
体力,准备与那些陷害我们的人算总帐,走!”
谷口附近不见有人,只有发臭的尸首。猜想是经过拼斗之后,双方的人已看出过早在此
地等候,等于是自寻死路,不得不暂行退走,先找地方藏身,远离谷口险地藏好,可能要在
明日午间再行聚集,届时将有空前惨烈的恶斗展开。
三人在退处潜伏,监视谷口,直至近午时分,尚不见有人。
这在百步外,事实上很难发现匿伏在乱石草丛树下的人。女判官说:“杜爷,我去看看
到底还有没有人。”
杜弘拉住她,摇头道:“不必了!谷外的山林间有人在监视,目下咱们愈少露面愈
好。”
“那……我们就在此地等?”
“不!我们要去找人,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咱们需要人手。走!”
接近谷中段,远远地便看到小径中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正在翻翻滚滚,抱成一团拼
命。
三人脚下一紧,飞掠而上。
男的是恨地无环,女的是彩蝶周倩。周倩仍穿了杜弘的上衣,下身换了一条男人的长
裤,可能是从尸体上剥下来的。
两人都衣裤凌乱,肉帛相见。双方皆已力尽,有气无力,目光朦胧,满口龟裂血凝创
结。两人各用双手扼住对方的咽喉,皆欲将对方扼毙,但双方力道有限,你翻我滚,谁也未
占上风。
可能是彩蝶周倩昨天还有一葫芦水,因此体力要比恨地无环略佳,不然早该死在恨地无
环手中了,这位傻小子以力大无穷名震绿林,但今天,傻小子手无缚鸡之力,因此双方拉成
平手。
杜弘到了,抓小鸡似的将两人提起,喝道:“不要打了,你两个混球。”
“砰卟!”他将两人摔倒。
恨地无环吼了一声,像受伤的野兽,吃力地爬起,摇摇晃晃地扑上叫:“我……我
要……喝你的血……”
杜弘一把揪住对方的发结,将傻小子掀倒按住,大声叫道:“畜生!你要是真喝了血,
不死才怪。”
“我……我……”
杜弘将一个水葫芦塞在对方手中,大声说:“先喝点水,我找些东西给你充饥……”
恨地无环已听不见他的话,贪婪地狂喝救命的水。
另一面,两位姑娘也将半裸的彩蝶姑娘拖至一旁施救,女人到底安静些。
杜弘找来了一些野菜,用石捣烂,分给两人食用。
水和食物,替两人带来了信心。杜弘将两人引至偏僻处,留下水和食物,嘱两人好好静
养,明日午后带他们出险。
恨地无环虽是强盗,但天良仍在,杜弘三番两次救了他的命,他怎能不感恩?他比任何
人都安静,对杜弘尊敬有加。
彩蝶是个风流放荡的女人,杜弘解衣推食一而再相救之情,也令她感激不已,自然也百
依百顺。总之,两人都有了活命的希望,甘心情愿跟定了杜弘。
结果,杜弘并未能再找到其他的帮手,晚间,两男三女度过了安静的一夜。
巳牌正,他们到了距谷口约里余的一座山坡上,山坡附近矮林密布,距上面的白线不足
二十步,居高临下,可以看到谷口的景物。
恨海幽魂和女判官,皆已恢复了体力,恨地无环与彩蝶,仍然有点虚脱,但已可行走自
如。
恨海幽魂的面具早丢掉了,长长的秀发挽成一个双丫髻,露出清丽绝俗的脸庞,嘴唇的
裂痕早已结痂,有些痂已经脱落了,她脸上的阴霾与冷漠已皆消失无踪,代之而起的是明朗
的笑意,要不是她那一身白衣裙污脏得几乎变成了黑袍,定然明艳照人充满魅力。
女判官仍保持着她那活力充沛,充满了野性的风韵,但骄傲的神色已一扫而空,她成熟
了。
杜弘是唯一能保持往昔神采的人,他将众人安顿停当,慎重地说:“咱们远远地观看结
果,留心些便可听清谷口的动静。不管谷口有何变化,切记不可暴露咱们的藏身处。如果在
下所料不差,那些人必定群集谷外,等候那唯一生还的人;如果他们发现仍然有人藏在谷
内,便不会进来了,咱们岂不大失所望?”
“大哥,你希望他们进来?”恨海幽魂说。
“不错,要打听他们的底细,最可靠的是他们那些爪牙的亲口供。如果运气好,也许可
以在谷内抓住他们的朱堡主!当然南总管也是最重要的主凶,现在,咱们且拭目以待。”
不久,第一个出现谷口的是个大和尚,提着戒刀,脚下似乎并不稳定。
女判官咬牙切齿地说:“杜爷,那就是魔僧了了。”
彩蝶叹口气,接口道:“他有人肉果腹,为何精神不振?怪事。”
杜弘笑道:“人三天不吃食物,死不了。断三天水,那就完蛋了。前后五天,水早就光
了,吃人肉是支持不住的,他不发疯已经是奇迹啦!”
接着出现的,是个身材高瘦的青衣人,长剑闪闪生光,从右面的山坡走下,向魔僧了了
迎去。
“他是飞虎俞伦。”女判官说。
“是白道高手中不可多得,声誉甚隆的人。”恨海幽魂接口道。
“可惜他未能及时号召其他的人团结一致,只能邀集四个人在他旗下;我一走,他只剩
下三个人了。”女判官惋惜地说。
“杜大哥也有四个人。”恨海幽魂傲然地说。
杜弘苦笑道:“姑娘们,你以为这件事容易么?四十二个人,倒有四百二十条心,难难
难。”
“大哥,我们……”
“你们不同,我能供给你们四人短期间的饮食。但要供给四十二个人,抱歉,无能为
力。天气炎热,无水无食,从何团结?任何人也束手无策。”
谷口,魔憎了了与飞虎俞伦面面相对,刀剑并举,徐徐移位像一对斗鸡。
魔僧了了瞪大着布满红丝的怪眼,干裂满是泡沫的大嘴,费力地叫:“姓俞的,让我出
去,贫僧让你全尸。”
飞虎哼了一声,大声说:“让你出去杀人糟蹋妇女么?休想!”
“你活着也是多余……”
“你活着却是罪孽……”
“杀!”和尚厉叫,扑上就是一刀。
飞虎的脚下也不灵光,不敢硬接,退了两步立还颜色,走偏锋攻出一剑。
两人小心地发招,各攻了五六招,换了十余次照面,生死存亡在此一举,谁也不敢大
意。
“铮!”刀剑终于交接了,火星直冒。
双方各退两三步,再次绕走,之后是一刀换一剑,此进彼退,双方吃力地发招,你来我
往势均力敌,短期间难分胜负。
时光渐逝,午牌已至。
谷口,第一个出现的是南总管,仍然带着他那三十余名以黑巾蒙面的爪牙,距生死门五
六丈,在两侧排开列阵。
钟声三响,第二批人出现。
八名穿掩心甲的劲装大汉,拥簇着三个身材中等,穿一袭墨绿长袍戴了漆金面具的人,
徐徐出现视线内。三人一色打扮,不论身材,面具,穿着,佩剑,皆完全相同,面具的五官
轮廓也完全酷肖,唯一不同的是,中间那人腰带上,多带了一把匕首,匕首把上镶有几颗宝
石,幻射出五色的光芒,映着日色,虽远在里外,仍可感到光芒有点刺目。
“堡主驾到。”有人大叫,其声悠扬。
南总管与三十余名爪牙,同时欠身抱拳说:“恭迎堡主。”
“总管免礼。”堡主挥袖说,声音刺耳颇不寻常。
“谢堡主。”
“怎样了?”堡主问。
“只剩下两个人,仍在缠斗。”
“午正快到了吧。”
“是的。”
“午正按时开启生死门。”
“属下遵命。”
“一个是魔道中以凶残出名的魔僧了了,一个是白道声誉甚隆的飞虎俞伦。”
“论真才实学,两人孰优?”
“不相上下,艺业相当。”
“依总管看来,何者较为可用?”
“和尚改装不易,想混入对头府中行刺不是易事,对头府中男女不信佛道,除非家有丧
事……”
“可以安排一场丧事么?譬如说,光刺杀他一两个亲人,当然必须不着痕迹。”
“属下认为必可办到。”
“那么,和尚便可混入了。”
“是的,属下自会妥善地安排和尚入内做法事。”
“那就好。”
“但他们还不知鹿死谁手。”
“唔!我看他们两人,似乎平常得很呢。”
“堡主明鉴,他们两人已饿了四五天,饥渴交加,而且曾经过无数次生死相搏,如换了
旁人,早已进了鬼门关去了,目下他俩仍可拼搏,可知他们必定修为精纯,机智,耐力,体
能,皆是上上之选。”
“总管,要两个人岂不甚好?”
“这……恐怕有损堡主的威信呢!同时,分遣两人前往行刺,多一个人,便有多一分泄
漏机密之虞。”
“好吧,且看他们谁是中选的人,把奖物陈列。”
“属下遵命。但目下他们之中没有女流,壮男是否可以免陈?”
“好,壮男免陈。”
南总管击掌三下,叫道:“陈列奖物,壮男免陈。”
远处有人传呼,不片刻,八名大汉拥着四名千娇百媚衣著华丽的妙龄少女,抬了两箱金
银珠宝,捧着三部手抄经籍,缓缓出现在谷口。
南总管向下高叫道:“三种奖物陈出,你们两人看谁是能出生死门的得主,尚有片刻工
夫,生死门即将开启了。”
“铮”一声暴响,和尚一刀荡开了飞虎的剑,咬牙切齿地抢入,戒刀疾落。
飞虎吃力地向侧跳跃,避过一刀,大喝一声,剑出“灵蛇吐信”,“嗤”一声刺入和尚
的右肋侧,可借力道不够,只伤肌肤,自己也立脚不牢,踉跄右移。
和尚大吼一声,扭身来一记“回风拂柳”,“唰”一声掠过飞虎的顶门,削飞了飞虎的
发结,刮掉了一层头皮,生死间不容发。
“砰砰!”两人都立脚不牢,分别失足摔倒。
和尚凶悍绝伦,在身躯尚未着地时,掷出了戒刀,走险行雷霆一击。
“嚓”戒刀尖劈入飞虎的右腿根,这是致命的一击,任何人也受不了。
“哎,……”飞虎狂叫,起不来了。
和尚翻身爬起,尚不知戒刀已经得手,虎扑而下,将飞虎压在地下,大吼一声,一掌拍
在飞虎的脸部,五指一伸,食指与无名指扣入飞虎的眼眶内。
飞虎临死拼命,猛地一翻,将和尚掀倒,一跃而起,身形尚未站稳,一声惨叫,摔倒在
地,起不来了。
“还有谁出来夺路?出来!出来!”
到处都是死尸,没有活人出现。
和尚丢掉飞虎的头颅,转身仰天狂笑。
生死之门突然在钟声中张开,一名大汉取下了那包解药。
和尚倒拖着成刀,一步步艰难地向臭水沟走去。
岸的这一面,横七竖八倒了六具尸体。
和尚到了岸旁,伸手拨取漂在臭水中的枯木。
六具尸体中,最接近臭水沟的一具尸体,霍地一滚,“噗”一声响,一脚扫中和尚的臀
部。
“噗通!”和尚落水,臭水四溅。
“救命!救……”和尚手舞足蹈地叫,臭水飞溅,只喝了五六口水,人便向下沉,水面
涌起一连串泡沫,从此,和尚再也起不来了。
尸体踉跄站起来了,不是尸体而是活人,是黄泉鬼判尚彪,这家伙求生的意志强劲无
比,竟在尸堆中伏了半天,实足惊人。
“那是谁?”堡主向南总管问。
“他叫黄泉鬼判尚彪,以阴狠工于心计著称,这次他带了不少爪牙来,要夺取九阴真
经,志在必得,他果然成功了。”南总管说。
黄泉鬼判找来一把剑,颤抖着将枯木拨至岸旁,跨上枯木坐下,以剑划水,缓缓渡过彼
岸,爬上对岸,人已不支,坐倒在地喘息。
南总管站在生死门外,大声问:“阁下有能力渡过这十丈撒毒区么?”
黄泉鬼判吃力地站起,说。“如果在下不是力竭,并无困难!”
“如何飞渡?”
“以飞爪百炼索抓住门坊,缘索而上。”
“你快试,时不我留,生死门即将关闭了。”
“但在下已经力尽。”
“你承认无能为力了?”
“正是,南爷,放我一条生路。”
“你愿向堡主效忠么?”
“我愿。”
“你跪下发誓。”
黄泉鬼判趴伏在地,大叫道:“皇天后上与过往神灵共鉴!弟子尚彪对天起誓,今后愿
向铁岭堡车堡主以及南总管,效犬马愚忠,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如有二心,神灵惩之。”
说完,叩头四方,再挣扎而起。
南总管举手一挥,大汉从囊中抓出一把解药粉末,进入生死门,一面走,一面将粉末向
下撤布,不久便到了黄泉鬼判身旁,取出一颗蓝色的丹丸,递了过来,冷冷地说:“阁下,
吞!”
黄泉鬼判接过丹丸,惶恐地问:“兄台,这丹丸是……”
“吞下!”南总管怒叱。
他怎敢不吞?刚发誓怎可立即抗命?乖乖地吞下了丹丸。
大汉冷冷一笑道:“这是堡主的秘药百日丹,在一百天之内,阁下毫无所觉,但超过一
百天,阁下便七窍流血而死。”
“这,……”黄泉鬼判脸色灰败,语不成声。
“如果你阁下一切顺从,第一百天上,堡主便会派人给你另一颗丹丸,这丹丸内有解
药,但也含有另一颗丹丸,不过只要你死心塌地为堡主效忠,你不必耽心发毒而死。”
黄泉鬼判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吁出一口长气说:“在下记住了。”
“随我来,不可乱走。”大汉说。
“谢谢领路。”
尚彪接近生死门,南总管向不远处的奖物一指,大声说:“瞧!那些奖物是你的了。第
三本秘籍,方是真正的、实在的九阴真经。”
黄泉鬼判一声欢叫,发任般冲出了生死门,“砰”一声失足摔倒,立即爬起,跌跌撞撞
冲向那些奖物,发出一声刺耳的,狂喜的叫声,抱住了美女与珍宝真经,却蓦尔昏倒,兴奋
过度啦!
堡主举手一挥,向南总管说:“好好清理谷中的遗迹,尽快恢复原状。如果这位黄泉鬼
判天份不够,也许得另找一批人来重行选取。”
“属下遵命。”
“这次选出的四十二男女中,女的一般说来,倒还过得去,但男的一个比一个狰狞,并
非上材,下次得详加物色才是。”
“属下当留意选择。”
“我先走一步。”
“堡主不进谷察看?”
“不用了,一切由你作主。”
“是,属下恭送堡主。”
远处伺伏的杜弘哼了一声,颇感失望地道:“他们的堡主不进来,可惜!你们记住那条
撒解药的通道么?也许咱们用不着放火了。”
“咱们这就走。”恨地无环欣然地说。
“不可操之过急,等一等。万一被他们发现,重行封闭出口那就糟了。”
南总管送走了堡主,向两名蒙面爪牙说:“你两人进去清点尸体,快去快回。一个时辰
之内必须退出,不然就闭死出路了!”
两名爪牙应喏一声,步入了生死门,一左一右,开始清点尸体。
杜弘心中大喜,向众人说:“进来了两个人,妙极了!我去将他们擒住,借他们的衣裤
蒙面巾,出去解决南总管。”
他们在等,等得心中焦躁。
眼看两人已清点了谷口附近的尸体,正要向里走,外面突然奔来一个人,向总管行礼
道:“黄泉鬼判在途中醒来,禀明堡主说谷中可能还有未死的人。”
“堡主有何指示?”南总管问。
“堡主说由总管定夺专行。”
“知道了!请回禀堡主,在下即召回点尸的人,立即封闭谷口,十天半月再来善后。”
“属下即赶上回语。”
信号发出,召回清点尸体的两个人,把另一种粉重行撒上通道,南总管带了人径自撤走
了。
杜弘大失所望,若有所失地说:“看来,咱们只有放火一途了。”
恨地无环愤火中烧,咬牙道:“咱们这就下去放火。”
恨海幽魂笑道:“傻大个儿,你少出些窝囊主意好不好?”
“怎么!你不想放火?”
“这时放火,岂不打草惊蛇?”
杜弘也说:“四周可能皆有人监视,只要咱们一动,便会将人引出看死了我们。我们一
放火,他们岂不溜走通风报信?诸位快睡大觉,养足精神,二更天放火还来得及。”
众人各找隐秘可避阳光的地方休息,等候天黑。
恨海幽魂傍着杜弘躺倒,含笑问:“大哥,能将你的身世告诉我么?”
杜弘的脸色一变,吁出一口长气说:“没有什么可说的,你可以从我的绰号中,知道一
些线索。”
“哦!那‘银汉孤星’四字,不是指你制钱上的星形图记么?”
“只对了一半。”
“那……”
“天上的银汉两岸,有千千万万颗星,而我,却是在银汉中孤零零的一颗星。”
恨海幽魂脸上罩上了阴霾,黯然地说:“大哥,这不是在世而孤立的意思么?”
“就算是吧。”
“大哥,我也是个消沉过的人,我知道那刻骨孤寂的滋味……”
“小妹,不要胡思乱想。”他轻拍着恨海幽魂的粉颊笑道,笑意带了些自嘲的苦味。
恨海幽魂沉默久久,幽幽地问:“伯父伯母可好?”
“很好。”他懒洋洋地说,但额肉却不自主地痉挛着,语音僵硬。
恨海幽魂看不见他的神色,接着问:“大嫂呢?大哥有几位公子了?”
“哈哈哈!”他放声笑,神色重复开朗,笑完说:“如果我有了妻子儿女,该叫银汉双
星而不是孤星罗!一个有了妻子儿女的人在外闯江湖玩命,他必定是个不负责任、自私、放
荡的丈夫。”
“你是说,有家室的人,就不能闯江湖。”
“不错。这个闯字,是为年轻人而设的。不谈这些了,好好休息。”
恨海幽魂紧紧地倚偎在他身旁,不久便进入梦乡。
二更未,谷西竭的一处短草山坡的东端,杜弘在钻木取火,其他四人则将野草铲除,辟
出一条半里长的火路,阻止火向东面延伸。风自东向西吹,加上了火路,火决不至于向东蔓
延。从草坪北端,向南延至谷底小径一带半里长的矮树丛,也被砍出一条三丈宽阔的火巷,
砍倒的树木全堆在西端,东端的三丈以外的树枝也尽量砍去,以免被烤干后被火星引燃。
杜弘开始放火,五个人沿火路火巷排开,用树枝准备扑灭可能被引燃的飞落火苗。
火星从西面开始点燃,十余处火头同时升起。
夜黑,风高,只片刻间,火势便成燎原。
火起处,距上坡的白线不足百步,片刻间便大火冲霄,火辣辣向上面席卷,越过了白
线,声势之雄,惊心动魄,那些参天古林枯枝甚多,火舌一卷,片刻间便成了火树银花,满
山成了一遍火海。
风助火势,不久,谷西一带成了火海。火向两侧的峰头伸展,满天火鸦乱飞,照得十里
内一片通红。
在掀天震耳的爆裂声中,西北角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警锣声。
五个人已扑灭了火路火巷两端的余烬,每个人都被火烤得七窍生烟,浑身部是灰烬,因
为事先早已算准了风向,他们有惊无险。
杜弘首先听到了隐约的警锣声,跌脚道:“糟了,智者干虑,必有一失。”
恨海幽魂正好在他身旁,急问道:“大哥,怎么了?有何不妥么?”
“铁岭堡可能要糟。”
“不是很好么?”
“事先以为他们在谷东,谁知却在西北。”
“烧了他们的堡,也可消去不少怨气哪!杜爷。”女判官奔来兴奋地叫。
杜弘一面整衣,一面急急地说:“烧了铁岭堡,咱们便无法向他们报复了。他们恐怕已
经舍堡溜走啦!快!咱们找树枝做高跷,先踏余烬出去,赶先一步绕到前面,乘乱攻堡,看
是否能捉住朱堡主!快!”
豫晋两地的子弟,不会高跷的人并不多,练武的练过梅花桩,即使不会高跷也可勉强凑
合,多加上一根长根,便成了三条腿,稳当多了。
五个人赶忙准备停当,杜弘一马当先,叫道:“我先走!你们两人一组,以便互相照
应,我先走五丈,你们随后跟来。万一余毒末清,我如果倒下,你们必须绕道而行,不必管
我。走!”
恨海幽魂多加了一枝长棍,用做手杖,不顾一切跟上他说:“要倒下我两人一起倒,生
死同命。”
“不!你退!”
“不!我跟着你。”她固执地说。
爆炸声震耳欲聋,热浪如焚,五个人平安地出了白线。遍地是炭火,有些树干尚在燃
烧,热焰迫人,但他们无畏地急走,远出半里外,平安无事。
杜弘向东绕,绕出火场,跪下一腿叫:“快!解下高跷,向东南绕过火林,越峰快走!
希望咱们能赶在火前到达铁岭堡。”
登上峰头,便可分辨方向了,西北角远处便是摩天岭,天地一片火红,视界可达及十里
外。
杜弘助恨地无环一臂之力,恨海幽魂与女判官,则帮助彩蝶周倩,急急飞赶。
重出生天,每个人都兴奋万分,回想前情,宛如一场噩梦,也气愤填胸。
可惜,他们绕过西面的火场边缘,已来晚了,大火已经接近了铁岭堡了。
杜弘心中一急,放下恨地无环叫:“我先走一步,你们慢慢来,小心了!你们可合不可
分,也不许你们激愤乱来!必须防备他们的毒药,我走了。”
说走便走,但见人影眼前一晃,片刻间便失去他的踪迹,快极,宛如幽灵幻影。
恨海幽魂大急,跟踪狂追。
“仲孙姐姐,你追不上他的。”女判官大叫,拉住了她。
“不,我要……”
“请听我说!你与他这两天的言谈,我冷眼旁观,所谓旁观者清,我一清二楚。”
“你……”
“你还不明白?他侠胆慈心,外冷内热,是个可以绝对信赖的朋友与义薄云天的男子
汉!但却不是个好丈夫,至少目前他无此可能。”
“你……你怎么信口批评人?”
“你忘了我的绰号叫女判官?”
“哼,你……”
“他是个浪子,根本就没有找伴侣的打算。当然,他终久会厌倦江湖的漂泊生涯,会找
一个相爱的人同借白首,会为妻子儿女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那是以后的事,不是现
在!”
“我不听你的鬼话。”
“我告诉你,如果你现在缠住他,也许你能羁绊住这匹没有笼头的野马,但你却是坑了
他。”
“为甚么?”
“男子汉志在四方,在没有成就之前,不会定下心来接受羁绊。万一被绊住了,他会郁
郁不乐,他的心永远会在海阔天空中飞翔,无依无靠后悔终生。”
恨海幽魂惊然而惊,不由自主打一冷战。
往事依稀,她陷入沉痛的回首中。
女判官所说的浪子,不就是玉萧客的写照吗?
玉萧客游戏风尘,到处留情,正是女判官所悦的浪子,一个不愿受家室之累的浪子。
杜弘如果也是个浪子,那么……
当然,与杜弘三天相处,他玉五萧客截然不同,这是芳心暗许而至吸引她脱离恨海的主
要原因,但如依女判官所说,他两人心肠截然不同,但浪子的性质该是相同的。
她惊然而惊,忖道:“玉萧客玩弄感情,害苦了我。杜大哥感情内蕴,如果我缠住他,
不是也害了他么?仲孙秀哪!你该冷静地权衡了。”
“谢谢你的疏导,俞姐姐。”她有点酸楚地说。
恨海幽魂搀住了恨地无环,叫道:“傻大个儿,快走!”
大火渐渐迫近,两里外的铁岭堡,已被浓烟所掩,但火势距堡尚有里余。
恨地无环一面走,一面抚摸从谷中抬来的单刀,不住嘀咕:“这把鸟刀轻飘飘地,等会
儿同混蛋们动起手来,砍都怕不过瘾能找到一把趁手的刀,该多好。真地娘的倒霉!”
恨海幽魂也许是想开了,不再钻牛角尖,因此心情开朗,如释重负,一身轻松,笑道:
“你这该死的强盗,除了杀人放火,你还会想什么呢?”
恨地无环也笑道:“我想找一顿酒菜,补一补这五天的饥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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