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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刃绮情》


第 九 章



  扬州至高邮一百二十里。上航的船只,通常是两日程,如非急于赶路,船只极少夜航。
  人毕竟不是铁打的,逆水逆风上航十分辛苦,每个船夫皆需出动全力以赴,但夜间必须
歇息。
  再就是这一二十年来,河上治安每况愈下,不但吃水饭的黑道小毛贼横行,连结寨在五
大湖内的成群水贼,也明火执仗抢劫杀人。
  夜间航行即使结队自卫,也不能保证安全,船上所在的保镖打手,通常会拒绝夜航的要
求,白天赌命,胜的成算比较多些。
  由于三汊河在府城南面十五里,北航到达扬州府城,最少也要一个时辰,因此必须在邵
伯镇停泊歇宿,邵伯镇便成了漕河必须泊舟的宿站。
  邵伯镇也因此而成为府城最北的大市镇,设有巡检司、水驿、漕运署,漕运专用的码头
可泊漕船两百艘,规模宏大,治安尚算良好,比高邮好得多。
  以往漕河水道,经由广阔的邵伯湖,风高浪险,航行船只损失颇大,十年前,万历十八
年,开凿百里长河的内河连通湖东的邵伯越(月)河,从此舟船不再行驶邵伯湖,不再发生
风浪覆舟的惨剧。
  而且,邵伯湖的水贼,也丧失在湖中劫船远遁的机会。
  扬州河防营的快船,一个时辰便可赶到邵伯镇搜捕,因此扬州至邵伯镇这段四十余里河
面,是治安最良好的安全区。
  过了邵伯镇,经仙女庙露盘祠一带河面,可就是小毛贼横行,水贼成群出没的危险水道
了。
  邵伯镇巡检司只有三十余名辅快,二十余名舟快,率领百余名应役的丁勇,动时像一群
败兵,抓几个黑道混混勇敢得很,听说要抓有名的好汉或水贼,跑得比蜗牛还要慢。
  水贼如果要打劫,肯定会在邵伯镇以北进行。
  三艘贡船慢慢北驶,就以邵伯镇为宿站,次日一早北航,便可平安抵达高邮歇宿,水贼
劫匪如敢妄动。一个也跑不了。
  河中船只多数是成群结队航行,上下各靠左鱼贯而进,中间偶或可看到有特权的船只,
优先快速通行。
  贡船前后皆有船只上航,相距百步以上,不敢靠近。前面的船只如被官船跟到,乖乖地
向河岸靠让出航道,让官船超越,普通民船哪敢阻挡官船的航道?接近也会沾上霉气,甚至
会灾难临头。
  三艘官船皆不急于赶路,后跟的船只敢怒而不敢言,不敢超越以免麻烦。官船上迎风招
展的各种旗帜,平民百姓看了都会心惊胆跳,虽然他们弄不清这些旗帜代表什么官。舱面佩
剑悬刀的青衣大汉,也令人害怕。
  午后不久,官船驶抵湾头。
  湾头会合东西两条河,东是运盐河,西是人字河(邵伯新河),船只减少了些,往北二
十五里,就是邵伯镇巡司。
  东西两河各驶入两艘小货船,进入漕河北行,插入贡船前面的船丛,然后渐渐落后,在
贡船前面百余步,以后即不再落后,保持相等速度北航。
  贡船上的人,并没留意前面船只的变化,也无此必要,这段河面安全得很。
  薄幕时分,船靠上了邵伯水驿码头,水驿码头仅容许官船与公务船只停泊,十艘驿船经
常有一半在河中上下按期行驶,其他船只,皆禁止驶入码头区。
  上游百十步,便是邵伯镇的商用码头。两艘小货船,泊在码头最南端,可以清晰地看到
三艘贡船的动静。暮色四起,贡船的忙碌情形一览无遗。
  货船上的人,天黑之后有人陆续登岸,在码头的半边街买些食物到处乱逛,有几个神不
知鬼不觉,登上另两艘小客船。不久,小客船悬出两盏暗红色的气死风灯笼。
  半边街的夜市,一如往常热闹得很。
  镇上街巷窄小,灯火明亮。市面繁荣,是一处富裕的小埠头,仅比高邮差一级。此地属
扬州府的甘泉县,高邮的治安人员,在露盘祠便打道回府,不想多管闲事。
  邵伯水驿北,是河边小街的末端,这里才是全街的精华区,形成几条小街巷的消费市
场,食店旅舍门摊小店铺,供旅客歇宿消费。
  扬州酒肆在本镇颇有名气,供应江南人很少喝的徐州高梁,江湖豪客闻香而至,生意兴
隆。
  酒肆规模不小,有一间门面,大宴小酌悉从尊便。左侧的厅堂设有屏风,可隔成小间,
供排场大有财势的豪客设宴,也便于女眷光临,但隐密性并不佳。掌灯时分,顾客如云。
  四位膀阔腰圆,相貌狰狞剽悍,佩了刀剑的中年豪客,叫了一席酒筵开怀畅饮,语音不
时传出屏外。
  厅中灯火辉煌,酒肉香四溢,人声嘈杂,甚至有不少人划拳,有人怪腔怪调唱俚俗小
曲。
  在这种码头酒肆中,几乎全是粗豪的酒客,不是高尚人士饮酒吟诗的地方。高朋满座说
话也得大声些才能听得清楚。
  四人正谈得高兴,屏口传来两声轻咳,进来了两个雄壮的中年大汉。
  四人勃然变色而起,闯筵是极为犯忌的事,通常表示挑斗,来者不善。
  “哈哈哈!”先闯入的虬髯大汉大笑:“听口音厮熟,果然是独行狼郎承忠郎老兄。”
  “原来是你,鹰爪王王浩王老兄。”四人脸色一驰,那位满脸横肉的中年人欣然说:
“两位请坐。王老兄,好久不见。这位朋友是……”
  “在下飞狐杨义。”鹰爪王的同伴拖过长凳坐下:“与王老兄同在扬州钦差府盐政署有
份差事。原来驿站的船是你们的。”
  “久仰久仰。”独行狼客套一番,先引见三位同伴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最后说:“上贡
船每三月进京一次,你们扬州钦差府也是三月一次呀!”
  “郎老兄,怎么陈钦差会派你押船进京。”鹰爪王颇感意外:“早就听说你老兄在荆州
陈钦差府中,身份地位极高,名列十八护卫,在钦差身边寸步不离。押送上贡物进京,不是
你的事呀!”
  “什么十八护卫?该称十八妖魔。本来押送上贡物进京不关我的事。但启运前两个月,
便查出一些浑蛋亡命,纠众准备打劫贡船,因此咱们来了四个妖魔,准备把这群杂碎一网打
尽永除后患。”
  “知道底细?”
  “对,咱们派有眼线盯牢他们,可惜他们精得很,化整为零飘忽不定,策划的人是行家
中的行家,所以无法掌握他们的计划详情行动步骤。总算不错,两天前终于收到正确的讯
息。”
  “哦?是何来路?何时动手?”鹰爪王追问。
  “你们听说过浑天教和月华门吧?”
  “我以为是什么可怕人物,原来却是不入流的两个组合,你们未免大小题大作了吧?”
飞狐语带讽刺味:“浑天教只能装神弄鬼,向一些暴发户诈骗偷窃。月华门专向一些地方龙
蛇打抽丰。你是说,他们几十个杂碎,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没错!老实说,我们可不敢轻视他们。”独行狼心中不悦,口气一冷:“二十余万税
银,不得不小题大作呀!”
  “会在这段河面撒野吗?”鹰爪王赶忙打圆场,看出独行狼不悦:“要不要咱们助一臂
之力?”
  “不在这段河面,但快了,咱们已派人前往布伏,斩草除根永绝后患。他们人不多,我
们应付绰绰有余。王老兄相助盛情,兄弟心领了。”独行狼与鹰爪王交情不薄,话说得客
气,也有意表现实力:“小丑跳梁,何足道哉?”
  “小心些总是好的。”鹰爪王深表关切。
  “已经知道他们准备下手的地方,而且有人在他们身边活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咱们
准备白天通过他们的埋伏区,便可一网打尽了。哦,你在扬州暨钦差府有多久了?一切顺利
吧?”独行狼不想谈劫船的事,另起话题:“我那边还不错,只是经常闹民变,很讨厌。”
  “陈钦差号称阎王,也称妖魔,手段极为残酷,难怪经常闹民变啦!我在暨钦差府混了
两年,确也捞了一两万银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来,敬四位一杯。”
  店伙已另送来餐具添酒菜,畅谈既往的得意事,以酒色财气为主题,避免涉及劫船的
事,以免再发生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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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就收工,码头区不再忙碌。但仍有些地方灯火依然明亮,有急于卸货的船只赶工。
再就是不时陆续泊岸的船只,旅客纷纷登岸。辛苦了一天的人们,以及抵埠的旅客,皆前往
市街活动。
  起更时分,码头区灯火渐稀。
  两艘小货船有人悄然出舱,一个个像幽灵。两盏暗红色的气死风圆形灯笼,在夜风中摇
曳,光度虽然有限,但这种光可以及远,显得颇为特别。
  水驿专用码头下游百十步,河对岸的堤岸泊有两艘小客船,没有灯火,黑沉沉不易引起
注意,堤岸只有暂泊的小型船只,通常是本地附近村落的私用舟艇。
  漕河堤工程浩大,南起扬州,北抵宝应,长两百余里。在这里,称邵伯湖堤;在高邮,
称高邮堤或西堤。
  高邮邵伯白马汜光诸湖,容纳七十余条河水,地势西高东低,这条巨堤拦住了大量的洪
水,工程之巨,可想而和。
  堤西临湖,惊涛拍岸波澜壮阔。堤东地势东倾,因此与掘开的越河(月河)之间,有一
段河岸,船停泊在河岸上,并非停在堤下的。停泊的小舟艇不妨碍河上的交通,因此没有人
理会这些小舟艇的活动。
  两艘小客船也有人悄然活动,浑身灰暗似乎像猿猴,不易看出他们是否穿有衣裤,像传
闻中的水怪。
  河上不再有舟群,偶或有三两艘悄然上航或下驶,这些是夜航的船只,这段河面治安良
好,夜航很少出事,自卫力雄厚更是安全。
  上游,一艘中型客船,正缓缓驶过漕运专用码头,接近商用码头区,桅灯也是暗红色
的。
  商用码头区下游百十步。便是水驿专用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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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邵伯水驿位于镇南漕河旁,有专用的驿船码头,驿馆有十余栋房舍,可接待一两百名因
公过境的官员差役。街口对面,是巡检司衙门。经北迤东,是小街巷形成的市集,连接商业
区码头的半边街。驿站出了任何意外,片刻便有巡捕赶到,街坊的民众。也将潮涌而至看热
闹。
  驿站本身的丁夫驿卒,也具有制裁罪犯的能力。所以驿站附近,可说是最安全的地方。
  驿承是朝廷的特务眼线,也兼任邵伯镇的地方仲裁首长。巡检司的首长巡检大人,见了
他也礼让三分,虽则两者同是起码官,职掌不同。驿站出了安全问题,尤其是危及所接待的
过往官员,巡检司衙门如果保护不周,后果极为严重。
  驿站码头不但有站本身的警卫,也有巡捕站冈巡逻,歹徒屑小毛贼,绝对不敢在附近走
动撒野。
  可是,能防屑小,却没有防范大群匪徒公然劫掠的准备和能力,以往也从没发生过这种
重大刑案。邵伯湖的水贼,根本没有在镇附近作案的能力。
  今晚来了三艘湖广钦差府的贡船,警卫增加了一倍。船本身的警卫,也加强了一倍。船
上的大员,有一半住入官舍招待所。在心理上,增加警卫只是职责所在,按规定行事而已,
这里根本不可能发生安全上的事故。
  已经收到正确的消息,哪用得着担心。
  中型客船终于驶过商用码头,接近水驿。
  两艘小货船,则先向水驿漂去,下漂的速度并不慢。
  初更将尽,镇上的市街热闹得很,夜市方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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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贡船有三艘,哪一艘真正载有金银珍宝,只有少数几位负责人知道。
  其它两艘副船中,所装载的箱笼木柜,数量与型式,皆与正船完全相同,甚至每箱的重
量,也相差无几,每艘贡船的外观,当然也相同,连各种旗帜的数量,也是相等的。
  十余年来,从十余名太监督矿钦差,增至两百余名税监钦差,大量搜到天下财富的太监
遍天下,运送上贡财物的车队与船队络绎于途,水陆并进。
  各地亡命抢劫皇贡的事件也层出不穷。不过,抢劫成功的案件并不多。
  负责运送的钦差府爪牙,不但人才济济,实力强大,沿途各地官府,也派丁勇民壮护
送。
  有卫军的城市,甚至被要求派正式的卫军护送。百十个暴民亡命,想抢劫成功非常困
难,被抓住的一律就地正法,在当场被杀死亡算是幸运的了。护送的人对付抢劫或盗窃的亡
命,唯一的想法是尽快斩杀净尽,绝不留情。
  河宽不足百步,水流湍急,下航的速度甚快,黑夜中也看不清船上的情景。
  码头警卫与贡船上的警卫,毫无戒心,精神懒散,刚看到船影接近,还来不及有所反
应,一艘漂来的小货船,砰然大震撞上了码头,跳出一群戴了仅露五官的黑头罩,全身黑劲
装,仅在左臂缠上白巾的怪影,一半挥刀剑扑上码头,一半跃登贡船,猛扑船上的警卫,暗
器似飞蝗,人随暗器蜂涌而上。
  中型客船也冲上码头,跳出更多打扮相同的怪人。
  杀声暴起,狂叫声惊动全镇。
  中型客船涌出的人中,有鬼见愁李雄,首先跃登中间那艘贡船,手中有一把单刀。
  阴神传灵姑和一位月华门的人,加上赤练蛇和花花太岁,像是他的守护神,左右保护着
他同时登船。
  他脚一沾舱面便仆倒、斜滚,间不容发地避过警卫奋勇砍来的一剑,立即飞跃而起,踹
破已经加锁的前舱门,乘势冲入。
  “噢……”警卫被阴神乘虚切入,一剑刺入右胁。
  花花太岁随后跟入,快速地用火褶子点燃了废竹子所制的火把。
  掀开中舱的舱板,便看到堆叠整齐的许多木箱,单刀重重地砍劈,第一只木箱破裂。
  银光耀目,果然是五十两装的砝码形银块,长途搬运,不用元宝或马蹄形的银锭。
  “是这一艘!”花花太岁欢呼。
  “假的!”他砍另一只木箱:“不信你刮刮看,添一添也不错,银子据说是润舌的。”
  第二只木箱砍破,也是银锭。
  他一刀砍破了一箱,里面是灰黑色的铅。
  “我去找另一艘,你们搜另一舱。”他不再浪费时间,急抢出舱门。
  杀声大起,同伴已分工合作,砍缆、解帆、安橹、架桨,工作效率奇佳。
  码头上、猛然的搏杀如火如荼,从驿站冲来的人呐喊如雷,从街市冲来的人怒啸震天。
  “这艘不是贡船。”他向砍断缆绳的人叫喊:“放弃!快!”
  花花太岁与几名同伴没跟来,大概不死心仍在砍破其它木箱检查。
  阴神与另两人紧跟着他,跳越最下首的贡船上。
  “是这一艘!”舱内钻出一个人大叫,发出一声震天长啸。
  “教主,你们先走。”他听出是杭教主的嗓音:“岸上的人不易撤退,我去催第二组的
人接应。”
  船正离开码头,他急走两步正待飞跃登岸。
  “你们是负责接应的,不能上。”他突然看到那把光芒闪烁的追电剑,急急沉喝。
  所有的人打扮相同,一式的露五官头罩,一式灰黑色劲装,左臂系白巾,仅体形有大小
高低而已,黑夜中怎能认出身份?追电剑暴露了绝剑徐飞扬的身份。
  绝剑是另一组的,负责策应在码头奋战的同伴,也负责掩护撤退,撤退的船是两艘小货
船之一。
  绝剑身后有五个人追随,其他的人仍在混战。
  “是这一艘吗?”绝剑在码头上急问。
  “是的……嗯……”他的语音突然大变,身形斜飞而起,一声水响,飞落冰冷的河水
中。
  这瞬间,他听到绝剑的怒叫,叫声与他的惊叫声差不多,甚至更令人惊心,像要与人拼
命。
  冰冷的河水令他猛然一震,强忍痛楚反向下潜。
  他觉得幸运之神在冥冥中照应了他。
  由于绝剑作势向船上飞跃,他也要向码头上跳,仓卒间他不想和对方在半空相撞,因此
扭身略向侧移。这瞬间,身后沉重的压力及体,把他打得斜飞而起。
  要不是他恰好扭身,压力斜引,击中部分也随之偏移,击中左琵琶骨而非背心,不然将
震断他的经脉,心脏也被波及而震毁。
  是可怕的内家掌力,力道万钧足以断脉碎骨。
  身后到底有多少人,他不知道,所知道有杭教主、赤练蛇、阴神……
  阴神应该在后面保护,他本来就完全信任阴神,这位漂亮的月华门副门主,爱他的情意
是无可置疑的,所以他完全信任这位可爱的女人。
  那一掌是谁所发?
  “我好蠢!”他咒骂自己:“劫贡成功了,也是灭口的时候了,我……”
  一阵晕眩感像浪潮般袭来,窒息感更难以抗拒,咬紧牙关向上浮升,发觉己身在下游百
步以上了。驿站码头船只正在驶离,呐喊声依然震耳。
  昏昏沉沉中,抓住了一根长橹,本能地抱得死紧,神智逐渐模糊。
  以后所发生的一切,他已毫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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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撤退的速度非常迅速,在钦差府爪牙涌到之前,负责断后的人杀散最先赶到的二十余名
爪牙,在长啸声中,先后上了两艘小货船,快速驶离逃之夭夭。
  这时,抢获的贡船,已经远出百步外了。
  遗下的两艘副贡船,以及附近的船只,已被另一组负责破坏的人,击毁了所有的橹桨
座,系好的风帆也割断了帆索,成了无法行驶的废物,没有驾船追赶的机会。
  损失有限,突击空前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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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抢获的贡船最先离开码头,一面漂流,一面急急忙忙架桨安橹,场面相当混乱,黑夜中
把绑在舷侧的桨和篙取出安装,即使是熟练的船夫,也不易迅速正确地装妥,短期间只能顺
水漂流。
  杭教主站在舱门外指挥,颇为得意,行动配合得天衣无缝,真没料到居然能如此顺利。
  贡船上只留有几个爪牙,真正赶来和劫船人拼搏的人,大半是驿站的警卫,抵抗力出乎
意外的薄弱。
  他心中有数,大半高手爪牙,已经远在高邮老鹳嘴附近守株待兔,李雄的策略空前成
功。
  右舷正在匆匆忙忙挂桨的两个人,刚将挂索搭上桨柱,舷下伸出一只怪手,投出一个尺
大的怪包,砰一声扔落在舱面上,接着火光一闪,轰然一声爆响,火星与刺鼻的浓烟飞溅涌
腾。
  “哎……”有人狂叫,火星掩体。
  “浓烟有毒……”同时有人狂叫,向水里跳。
  船前船后皆有爆炸物投落,全船大乱。
  杭教主站在舱门外,一个怪包几乎就在他脚下摔落,不由他多想,求生的本能,驱使他
飞跃而起,向侧方闪避,轰然大震中,爆飞的火星沾上他的裤管。
  一声水响,水花飞溅中,他向水下疾沉。
  有人全身着火往水里跳,有人被烟熏倒在舱面的火星丛中。
  火星非常怪异,沾上物体便自行熄灭,难怪没有红色的火焰出现,原来是经过炼制的磷
粉造成的,燃烧的时间短暂,热力的伤害力不足。
  可怕的是毒烟,嗅入便头昏目眩,片刻神智昏迷,妄想抗拒的人稍慢些便失去知觉。
  片刻间,与杭教主登船的二十余名男女,只有四个昏迷的人留在船上,其他的人都跳水
逃命,水流湍急,片刻间便看不到漂流的人影了。
  抢来的船易主,二十余个穿了紧身水靠,形如猿猴的人,登上了贡船,熟练地分工合
作,快速地安橹挂桨。
  船竟然没起火。火药包的构成近乎神奇。
  两艘小客船一前一后,掩护贡船下航。
  两艘货船有六七十名撤退的人,速度比贡船慢,远在百步外,眼睁睁目击贡船出了意
外,不知发生了何种变故,反正知道有爆炸声和火光。
  船最怕火和爆炸物,想赶上抢救也力不从心,一个个急得拚命喊叫,催促操桨的人加把
劲。
  叫喊声中,第一支桨被人在水中拉下,连桨柱也被拉断了,是被桨柱旁伸上的手,把桨
柱硬生生扳断的。
  然后第二支桨柱、第三支桨柱旁的人也一同遭殃。
  贴船舷向上一手扳船,一手扳桨柱的人,不但水性超尘拔俗,劲道也惊人,得手便隐没
在水下,无影无踪。
  “水下有人弄鬼!”有人狂叫,拔刀在舷旁戒备。
  “下水捉他们。”花花太岁发疯似的怒吼:“我要剥他们的皮!”
  夜黑如墨,水中更黑,水流湍急,下去能捉得到人?也没有人敢冒险下去捉。
  而且,逃命要紧,后面即将有爪牙追来,任何耽搁皆可造成致命的危险。远离现场是逃
命者的金科玉律。
  变生不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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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湾头,是第一处集结点,袭击成功与否,事后皆须赶来聚会。
  先到的人如果发现警兆,可留下信记改赴第二处集结点等候会合。
  湾头距邵伯镇二十五里,赶不上船负责断后脱身的人,可从官道南下,半个时辰赶到并
无困难。
  预定成功之后,贡船驶入运盐河走泰州,半途分赃之后,化整为零远走高飞,走狗们便
奈何不了他们啦!
  脱离现场是分散走的,船已经丢了,人游水登岸,浑身是水,没有衣裤更换,一个个狼
狈万分,象一群怪物,分为几组连夜南奔。
  绝剑这一组负责断后掩护的人,损失了三名,来不及带走尸体。反正所有的人的身上,
皆除了紧身衣裤之外,没携带任何物品,不会被捕后暴露身份,死了当然不可能从所携物品
中,查出死者的根底。
  情势急迫,想带走尸体势不可能。
  绝剑这组断后的人,本来有十六位敢杀敢拚的高手,绝剑就是高手中的高手,掩护的最
佳人选。
  丢掉了一个人,他毫不介意。
  远出十里外,料想追兵不可能赶来了,这位性情暴躁的剑客,蓦地止步拉掉头罩,向路
侧一闪,一声怒叫,追电剑出鞘。
  “咦!”大姑娘兰小霞讶然惊呼,警觉地拉开马步徐徐拔剑:“你怎么啦?”
  “乘我不备,打了我一记撼山拳的仁兄,给我站出来。”他咬牙切齿扬剑待发:“要不
是李雄那家伙大呼小叫,阻止岸上的登船,我恰好移位让他登岸,这一拳必定击实在下的右
肋。总算在下命大走运,余劲击中腰背,把在下斜震出丈外而没伤及腰肋。我要公道,我
要……”
  “是我。”兰小霞的老爹双手叉腰面面相对:“我正要找你。”
  “我就在这里。”他嗓门增高:“他娘的,你是这一组的司令人,居然在成功之后要我
的命。”
  “所以,我用撼山拳阻止你登船。”浊世威龙兰武威嗓门更大,声色俱厉:“我们负责
断后,掩护教主夺获的贡船撤走,你却要贪生怕死抢登先撤,我要知道你有何用意,我如果
要你的命,一定会给你一飞刀。”
  浊世威龙是教坛总护法,地位仅次于教主和副教主,也是教主的妹夫,不论公私,没有
人敢在他面前撒野。但绝剑不是教中弟子,从不理会浑天教的教规。
  “胡说八道!”绝剑几乎像在怒吼:“在下只想求证是否劫错船了,三艘贡船有两艘是
随时可以放弃的副船。那些金银珍宝在下有一份,在下当然关切。好像李雄那家伙挨了暗
算,飞出船外落水,可能也是你们的人下的毒手。我和他替你们出尽死力,为的就是这笔财
富,显然你们得手之后,要杀我们灭口,好狠好毒。阁下的混元气功火候精纯,飞刀术威震
江湖,来吧!在下倒要看看,阁下还有些什么了不起的神通。撼山拳失手,你很后悔是不
是?不必后悔,你还有机会,我进招了。”
  “你的责任是掩护,阻绝走狗们抢救船只,你为何放弃责任反而意欲登船,老夫必须制
裁你。”浊世威龙手搭上剑靶:“要不是还用得着你,老夫当场就会格杀你了。你最好识相
些,不要再有任何反抗的举动。老夫那一拳虽然不曾击实,相信已伤了你的右背肋,筋骨受
损,还能用内力御剑吗?不要蠢了,我命令你收剑赶路。”
  其他十一个男女,怒形于色三面逼进。
  “徐飞扬,你那一份少不了你的。你这一来,岂不是逼我们除去你吗?”兰小霞晓以利
害:“你体内有教主的定时控制毒药,家父犯得着成功后再杀你灭口吗?不给你解药,岂不
省事得多?再不赶快赶往湾头会合,爪牙们即将赶到,咱们都走不了了,你那一份财宝也非
你所有了。”
  “你们目以为精明阴恨,其实又蠢又笨。“绝剑一点也不在乎十二个人三面围堵,神色
恢复冷厉:“杭教主的定时毒物,传自南天王贾天罡,服下时只需五钱大黄,便可在一个对
时之内排出,在下有解多种奇毒的解药,南天王的毒算得了什么?要不冲金银财宝份上,在
下会让你们任意主宰?你老爹那一掌偷袭,即使在下不曾运功与人搏杀,击实也要不了我的
命。小小的外伤,丝毫不影响在下运剑。浊世威龙,拔剑试试啦!其他的人如敢插手,格杀
勿论。你不上我上了……”
  剑一伸,龙吟乍起,似乎气流激涌,有隐隐风声传出,可知运剑的内力,强劲得可诱使
身外丈余的气流也发生异常的变化,产生令人难以置信的涌发气场,具有抗拒外力的功能,
气势慑人心魄。
  不管浊世威龙是否拔剑,剑幻化激光迸射而出。
  浊世威龙的剑恰好出鞘,本能地顺势封出。
  双方都快逾电闪,势必在瞬间接触。
  铮一声暴震,浊世威龙斜震出丈外,火星四处飞溅。
  一声沉叱,剑光斜掠,丈余空间一闪即至,追电剑无俦地贯入一名扑上的弟子心坎要
害。
  插手的人格杀勿论,绝剑有效地执行所发的警告,这名想乘机扑上的弟子到得最快,死
得也最快,追电剑真可追电,那名弟子毫无躲闪的机会。
  浊世威龙总算封住一剑,但连人带剑被震飞丈外。
  剑光流转,折向直射兰小霞,宛若电耀霆击。
  黑夜中不可能看清交手的招式,绝剑的攻击快得不可思议,刹那间攻击三个人,快得像
是在同一瞬间发生。
  兰小霞骇然一震,以进为退连封三剑,退出丈外再左闪丈余,非常危险地脱出追电剑的
控制范围,似乎仍然感到澈骨的剑气压体,震耳的清鸣余音袅袅,压力仍在。
  “呃……噢……”中剑的弟叫号着倒下了。
  扬州暨钦差府的走狗飞狐杨义,说浑天教月华门只是不入流的组合杂碎,那是夸海口自
抬身价的漫天大谎话,用意在独行狼面前自吹自擂。
  其实杭教主和陈门主,武功道术皆可跻身名家高手之林。浊世威龙的武功与飞刀术威震
江湖,足以名列超等高手,与绝剑名列天下级的高手剑客比较,逊色不了多少。可是,一剑
便几乎出糗,虽然是仓卒间出剑封架,但已可看出修为的差距甚大。
  兰小霞是正式接招的,几乎承受不住追电剑雷霆万钧的强攻猛压,勉强接了三剑,险象
环生。
  奇毒控制如果真的失效,谁控制得了这位剑客?浊世威龙父女的震惊,可想而知。
  雷霆一击,所有的人骇然变色。
  “无法抢救了。”奔出抢救同伴的两个人,同声绝望地叫。心坎的剑孔又大又深,几乎
贯背,鲜血泉涌,一摸便知心房该已被洞穿了。
  “用暗器毙了他……”浊世威龙怒吼,左手一拂,飞刀破空。
  吼声明显地要同伴同时发射暗器,却忘了仓卒间同伴哪有发射暗器的准备?
  绝剑的反应却快得多,身形一晃便远退出三丈外。
  黑夜中如想逞强和暗器玩命,一定是不知死活的驴蛋。
  “你们如敢吞没在下该得的一份财宝,哼!”绝剑凶狠的话音震耳欲聋,三把飞刀从他
身左飞走了,劲道已无法构成威胁:“下次向在下妄想下毒手的人,必须死,记住了没有?
哼!”
  声落人动,向南飞掠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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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运盐河可泄邵伯湖流入漕河的水,也是泰州一带海边所生产熟盐的运输水道,往来的船
只以盐船为主,从湾头镇奔流入海,两岸芦苇密布,是藏匿的好地方。
  三更天,四组人先后到预定集合的一处河湾。
  担任掩护的一组,反而最先到达,因为绝剑全力飞奔,浊世威龙不得不全力飞赶,他们
知道,这位剑客已横定了心,将有严重的事故发生。
  掩护的人是从陆路撤走的,根本不知道河上所发生的意外变故。
  负责将贡船驶走的一组,人数最多,由教主亲自率领,总人数占三分之一以上,皆是一
教一门的精英,奇袭成功,损失极为轻微。
  本来应该兴高彩烈,做梦也没料到竟然出了意外,平杀出一群像怪物一样的人,袭击的
地点与手段皆出乎意外,到手的贡船居然拱手让人,损失的人手比抢船时多出一倍。
  绝剑仍在盛怒中,独自离群站在河岸上,眼巴巴盯视着西面的上游河面,等候劫获的贡
船到达,拒绝意图解释的兰小霞接近,追电剑在手,随时准备用剑解决问题,敌意极为强
烈。
  这条河夜间罕见有船行走,河上空茫死寂,两岸半枯的芦苇在夜风中摇曳沙沙怪响,似
乎鬼影幢幢。
  小官道这一段傍河向东伸,夜间也没有人行走。
  众人眼巴巴向河西眺望。应该可以看到船影了。
  第二组与第三组二十余名男女,出现在小官道的东面,脚步声沉重,远在百步外便可听
到。
  “东面有一群人,可能是走狗赶来了。”东面的警哨突然惊呼传警:“准备撤!”
  其他一组人,皆应该从河上来,该驾着一艘货船和一艘贡船,从陆路来的人肯定是走
狗。
  这里如被发现,计划中必须急撤至第二集合处。
  “不像是追来的人,散!”浊世威龙断然下令,闪身钻入侧方的芦苇丛。
  人影出现,看到臂上的白巾。
  “咦!怎么是你们?为何从路上来?”东面潜伏的警卫跳出大声问。
  最先奔到的白藕堂法主天下一笔杭一元,脚下踉跄气喘如牛。
  “咱们栽……了……”天下一笔仰天厉叫:“船受到水下的强敌袭击,不能……行驶。
贡船恐……恐怕也……也遭了不……不测。教……教主来……来了吗?”
  “老天爷!怎么一回事?”浊世威龙大吃一惊:“你们应该护送贡船……”
  “我们根本没……没赶上贡……船,远远地看……看到贡船有……有火光和呐喊声,
自……自顾不暇,咱们中……计上……上当了。”
  “胡说八道。”绝剑出现在一旁:“你们在弄什么玄虚?在下亲眼看到教主把贡船驶走
的。”
  掩护的人是从岸上,一面搏斗一面撤走的,河岸旁有房舍不可能看到下游的河面,怎知
船出了意外?
  引起一阵骚动,议论纷纷。
  众人各找同伴,七嘴八舌互诉经过。
  “去你的。”天下一笔愤然大骂:“咱们这些人九死一生,你居然说胡说八道?那些走
狗在河中布下埋伏,让咱们空欢喜一场,定然有人吃里扒外,出卖了我们。你是唯一的外
人……”
  “狗东西你听清了!”绝剑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李雄的计划,只有三个人知道。
在邵伯镇动手劫船,我是船距邵伯镇不足五里才知道的。如果真有人吃里扒外,也不可能知
道动手的地方在何处,船距邵伯镇五六里才宣布,吃里扒外的人难道是未卜先知的神仙?用
这种漫天大谎骗得了谁?”
  “你这混蛋是条猪!”天下一笔破口大骂:“咱们能没有出息扮成这般狼狈相,骗你一
个外人?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不死,祸患不止,非宰了你不可……”
  “有人来了。”有人大叫。
  五个黑影飞奔而至,可看到臂上的白巾记号。
  “赶快到湾头镇会合,教主在该处等候。”领先奔来的大叫:“贡船已被夺走,必须沿
河追查线索。”
  绝剑一跃三丈,在远处止步转身。
  “不论是真是假,我绝对和你们没完没了!”他咬牙切齿怒叫:“我该分得两三万两银
子,绝剑徐飞扬,将是你们一教一门永久债主,咱们江湖上见。”
  “不能追。”浊世威龙拉住天下一笔:“那混蛋精力仍在,追上去损失将极为惨重。”
  绝剑掠走的速度令人心惊,眨眼间便已消失在夜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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