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红尘碧玉》
第十四章
吴锦全一群人,已牌左右才结账离店,一行卅馀名男女,走上了南行的大道,浩浩荡荡
颇为壮观。
已牌时分登程,不合情理,太晚了,旅客通常在破晓时分出城踏上旅途。
他们本来雇有船.却舍舟就陆也不合情理。
夺命一枝春三个女人,跟定了李宏达,并没有同吴锦全一群人动身,忠实地执行主子所
交付的任务。
这种紧迫盯人的手段相当拙劣,但用在正人群子身上还真有效。
李宏达不是正太君子,他在店中吃过午饭,便悄然结涨溜之大吉。等三女发觉不对,已
是人去房空,追之不及了,甚至不知该向何处追踪。
一天之内,湘潭成了一座最干净的城,佩刀带剑的人全走光了。
湘潭六太爷都走了,这些地头蛇不再横行乡里。
云华山庄的人早就失了踪,吴锦全不再派人侦查他们的下落。
他们住在郊外,这天一早就拾夺上道,走上了南下的大道。
张碧瑶姑娘只带了女煞星封三姨一道,所剩的人早已暗中打发回山度去报。
同行的人想蔡柏荣和小玉姑娘,小玉的双亲则化妆易容远远地保持连络。
两位姑娘走在一起,是有原因的。
张碧瑶这次栽在搜魂公子手中,带来的人伤亡殆尽,固然存有报复的念头.但主要的是
云华山庄同情反清复明志士,暗中有所往来,搜魂公子竟然查出一些线索,而且将讯息传
出,她心中大感恐慌,必须进一步查出真象来。
蔡姑娘祖孙俩,则是暗中侦察官方的动静,防备义上的尸骸被盗事件,影响他们蔡家的
安全。
在义理上,她蔡家与张碧瑶的目标相同,至少也殊途同归.自然而然地有志一同,走得
很近了。
另一原因是,她俩对李宏达动了真感情,这份感情与感恩图报无关。
可是,李宏达却坚决拒绝她俩干预他的事。
李宏达身边有不少神出鬼没的人,自从伤愈毒除,返回湘潭之后,阴司三煞这三位李宏
达的父执辈助手,便隐起行迹不再露面,只有李宏达一个人出面,应付一切牛鬼蛇神,不再
与她们接触。
这就是江湖入的悲哀,今日一见,明日天涯。
但是,李宏达能放得开,她们不能,女人的感情本来就脆弱些。
四人扮成投亲的旅客,不乘船而走陆路。
事先已侦查出吴锦全一群人改走陆路,吴锦全毫不隐瞒自己的行程,而且有计划地放出
风声,因此她们先走一步,反正知道那些人要到明月山,不需跟在后面亦步亦趋,走在前面
反而方便些。
她们心中雪亮,李宏达一定会跟在吴锦金后面来,神秘的搜魂公子也必定来,看谁的神
通广大。
大道经过易俗河镇,路一分为二,西是南下的大道,远离湘江。东是小道,循湘江南
行,通过无数村落;当然也通过昭陵塔湾村。
吴锦全要原信三位前辈在塘湾等候,预定乘船前往会合,岂知吴锦全部临时变计,改由
陆路前往,可知必易俗河分道改走小道。
两位姑娘也走小道,走了十馀里,便感觉出不对了,虽然看不到异状,但却可隐约嗅到
危机,感觉出风雨欲来的凶多匕。
已经是午后时光,小径在江西学的丘陵区蜿蜒向南伸展,不再看到水田,也很少看到乡
民在路上行走,似乎这一带全是无主的荒山野林。
“其糟!找不到村落,午饭没有着落啦!”蔡柏荣老眉深锁,极目远望想找出村落的形
影:“这一带我没走过,完全不了解情况。”
“蔡老伯,我想的不是有关食物的问题。”走在老人家后面的女煞星,锐利的目光,不
断在附近山林中搜索,神色有点不安。
“你又想些甚么?”蔡枯荣毕竟不是江湖人,缺乏江湖入的敏感和洞察力。
“这附近气氛不对。”封三姨郑重地说。
“你是说……。”
“说不出所以然,但我感觉出某些地方不对。”封三姨转问跟在后面的张碧瑶:“碧
瑶,留心些,你感觉出甚么不对吗?”
“鸟静兽绝,草木萧萧。”碧瑶比煞星似乎更为敏感,神色更显不安:“三姨,我有身
在暗室,受到不测人兽蹑踪窥视的感觉。”
“你们是不是少在乡间走动,因而疑神疑鬼。”小玉笑说:“我家乡附近的人,几乎没
有一个人不信鬼神的……”
“小玉妹,这与信鬼神无关,而是经验与见识长期累积,所培养出来的感觉力。”张碧
瑶像大姐般解释:“有些人的确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并非表示这个人真能洞察幽冥,而是
这种感觉力所产生的推理作用,找出事故的报由,与可能会演变的现象,说穿了也就不算神
奇。”
“哦!你感觉出甚么了?”
“吴锦全舍水路不走,故意从这条路来,这是为何?他在湘潭用武力胁迫不少人替他卖
命,那些即将受到感胁的人,会有些甚么举动?毫无疑问,这条路将成为生死大道;所
以……”
前面路右的矮林簌簌而动,闪出五个村夫打扮的人,腰间有钢刀,其中一个手中有斩马
刀,年的睥百,壮得像条牛,相貌威猛狰狞。
“掠地虎!”蔡枯荣讶然惊呼:“吴锦全在城里等着他,他却在这儿相候。”
“好哇!你们果然是吴锦全的人;”象牛似的人迎面拦住去路,横刀而立象是把关的天
神:“你们是探道的?来得好。”
“我们不是吴锦全的人。”蔡柏荣十分镇定地向前接近:“不久之后,他将经过这
儿。”
“大爷们知道他走这条路上来。”
“为何?向他投靠?”
“混蛋!投靠?咱们要他的命。”
“凭你这几个人?”
“以以为如何?”
“赶快逃回雪峰山,做你们杀人放火的强盗。”
“甚么?你这老鬼瞧不起咱们雪峰山的英雄好汉?”掠地虎怪叫。
“你还不明白吗?吴锦全走这条路,就是故意引你们出来,他没有闲工夫到雪峰山去找
你们。”“,“咱们有充足埋葬他的实力,老鬼,我想,你才不明白。”
掠地虎嗓门大得很:“你居然敢到咱们的地盘内撒野挖宝?”
“这宝是咱们大顺皇帝留给咱们日后招兵买马的本钱,他竟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太爷
要挖出他的心来下酒。你们,是第一批该死的人。”
“我已表明了,我们不是吴锦全的人……”
“大爷不相信你的话。”
“阁下……”
“宁可错杀一百,不可误放一人,认命吧!”凉地虎扑上。
“狗改不了吃屎。”女煞星咬牙说:“杀了两三千万无辜的百姓,现在仍不满足.仍是
嗜杀如狂,老身容你不得……”
说话间,人已接触,斩马刀拦腰挥到,刀沉力猛势如崩山。
女煞星不知厉害,竟然敢用轻灵的长剑,封架沉重的浑铁斩马刀,挣一声暴响,火星飞
溅。
哎一声惊叫,女煞星连人带剑被崩飞出三丈外,几乎失足踏倒。
后面,四名悍贼四把刀,两人为一组,一个在前一个错后一步,双刀连结为阵,火杂杂
地怪叫如雷,开始冲锋陷阵,两人配合得十分紧密,一个出刀另一个钻队突出,交叉攻击灵
活无比,声势惊人。
“犯不着拼!”蔡相荣大喝:“撤!附近有埋伏!”
“铮铮!”蔡小玉接了两贼两刀,居然占不了上风,几乎被缠住,火速暴退。
女煞星知道厉害,收剑飞退。
呐喊声大作,路两侧人影暴起。
四人怎敢不走?展开轻功落荒而遁。
幸好前面没有埋伏,掠地虎五个人是埋伏在最后一关,估错了四人的武功修为,以为必
可将四人毙了,让他们脱出埋伏圈外,追之不及。
一口气奔同两里外,后面已不见人踪,强盗们已重新布伏,并没穷追。
“厉害!”女煞星流着冷汗憟然地说:“这泼贼刀上的劲道。
真有千钧的威力,真可一刀把马的头砍断,恐怕用小巧功夫也近不了身!”
“掠地虎还不是流寇中的捍将呢!”蔡帕荣苦笑,“那些人菇毛饮血杀人如麻,和他们
拚命,简直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那种卅六斤的浑铁斩马长刀,岂是咱们轻灵刀剑所能招架
的。”
“咱们绕回去,看吴锦全那些人如何过得了悍贼的这关。”
张碧瑶有点不服气:“两群歹徒大火拚,可看性很高。”
“坐山观虎斗,有时候也会发生危险。”女煞星慎重地说。
“离开远一点,危险性便可减到最低。”蔡柏荣竟然赞同:“看看两方的真正实力,对
咱们有百利而无一害。走!去找一处居高临下,可以看清斗场的地方,风声不对咱们可以迅
速脱离。”
女煞星并不反对,反而兴冲冲地向不远处的一座高岗走去。
好漫长的等待,等得心中冒烟。
终于,道路北面小岗下的疏林,出现了四个人,一看便知是负责在前面探道的先遣人
员。
后面半里左右,另一批十余男女接着出现。
更后面,才是吴锦全的主力,共有卅余名男女。唐姑娘姐弟,走在队伍的中间,受到严
密的保护。
最后面,是断后的十余名男女。
吴锦全的义父征南大将军固山贝子,是满清皇朝的名将,行军布阵用兵谋略无不精通。
吴锦全也具有这种军事才华,将人分为四拨,正是防范埋伏的最有效手段,任何一拨中伏,
都可获得有效的策应。
可是,他却没料到会有大批的悍贼布伏。
更没料到的是,悍匪们带来了五十余名强悍的,不知死为何物的生苗。
三四百名悍野的强盗,围攻七八十名男女,在声势上,强盗占了绝对优势。但在杀人的
技巧上比较,强盗们却又差了一段距离。
牛角声和战鼓声破空,埋伏发起了。
这是一场十分热闹,而不精彩的惨烈搏杀。
双方都有备而来,想把对方消灭。
蔡柏荣四个人。躲在三里外的岗项观战,不住摇头叹息,事实上他们只能看到呐喊厮缠
的人群,无法分辨双方交手情形。
不久,尸横遍野,胜负已现、悍寇还剩下两百名左右,把吴锦全的四五十个男女围在一
处岗顶上,仍在惨烈的冲杀搏斗。
吴锦全的人无法突围,悍寇们也无力将他们冲溃分开蚕食,短期间双方皆无一举击溃对
方的力量。
但再拖下去,双方皆已精疲力尽,人多的一方必定是胜家。
吴锦全那一些人,已注定了覆没的命运,刀枪乱下,精妙的武技无法发挥,人多的一方
稳操胜券。
悍寇们损失了一半,吴锦全的人也损失了三分之一,目下悍寇的人数仍然是四比一,拖
不了多久啦!
蔡柏荣四个人坐山观虎斗,看得心中大快。
“最好是两方面的人都死光,天下太平。”张碧瑶忍不住兴奋地叫。
“毕竟太惨了!”蔡小玉心肠软,感到心中发酸。
“吴锦全那些人,支持不了多久”蔡相荣苦笑:“他必须突围,或许可以保全一些
人。”
“不可能的。”女煞星以权威性的口吻说:“悍寇们形成人墙,长枪长刀森森如林,,
即使能冲破一处缺口,片刻便重隐包围,他死定了,死得好。”
可是,当小道北面出现李宏达的身影时,局面立即改观。
长啸震天,李宏达毫不迟疑地投入斗场。
他夺了一把斩马刀,不与吴锦全的人会合,在外围八方追逐,来去如风,又不与啸寇缠
斗,奔东逐北—一蚕食,刀下无一招之敌。
连劈甘余名悍寇,重围瓦解。
吴锦全的人士气大振,奋余力突围而出。
不久,群寇四散。
悍寇遗尸两百余具,吴锦全的人也死了卅余人,尸横遍野,好惨;人散布在岗项息,绝
大部份人已接近力竭边缘,悍猛的吴忠、吴勇,也成了精疲力尽难以站立的软人。
唐姑娘姐弟,居然毫发无伤,但躺在地上气息奄奄,象是吓楞了。
吴锦全的剑血迹斑斑,支剑而立气喘如牛,失神的用目光狠盯着李宏达,眼神相当复杂
难解。
李宏达双手横持斩马刀,虎目炯炯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委顿的吴锦全,眼神怪怪地。
“太过自恃骄傲嚣张的人,早晚会碰大钉子的。”他出言讽刺:“你以为吃定了这些悍
匪呀?结果,就是这鬼样子。”
“谁知道他们来了这么多人?”吴锦全有气无力的说:“该死的,好象我又欠你一份人
情债是不是?”
“大概是的。”他丢掉斩马刀:“你真不该把一半人留在船上的.你如果死了,留在船
上那些人留给谁使唤呀?
“难怪你义父不让你领兵,你不是一个善于用兵的人才,只配带了一群亡命之徒,在各
地捡破烂。”
“混蛋,你敢讽刺我。……”吴锦全怒叫。
“我那敢讽刺你?我在提醒你。”他邪邪地笑:“免得你再犯错。”
“你提醒我什么?”
“要你在用人上多下工夫。”
“狗屁!”吴铜全当然不肯认错。
“你如果死了,宝挖不成,我岂不也美梦成空?”他扭头就走:“走也!明月山再
见!”
“你最好不要再接近明月山。”吴锦全大声警告:“免得我恩将仇报要你的命。”
他已经脚下沉重,象一个受惊奔跑的村夫,狂奔出百十步外去了,状极可笑.怎么看也
不象一个身怀绝技的武林人物。
吴锦全竟然不敢命爪牙追赶,尽管在彼此皆已精疲力尽时,是消灭竞争的大好机会。
“此人不除,将是心腹大患。”委顿不堪,狰狞可怕的终南山魈,用有气无力的嗓音
说。
“怎么除?你知道要付出多少代价吗?吴锦全悻悻地说:“宝还没挖到手呢!倾全力对
付他,咱们将会损失不少入手,岂不连招宝的本钱也没有了?哼!你以为我真的感恩而容忍
他吗?”
“只是……”
“我会找到机舍的,不要多说了。”
不久,带了卅余具尸体继续南行。
藏身在岗顶观战的蔡柏荣四个人,也越野而走,不再走有前面,准备在后页三五里跟
踪,走在前面太危险,很可能再碰到裁路的匪徒。
绕走五六里,还没有发现道路。
“我们是不是失道了?”女煞呈深感不安。
“我们目前向东走,应该找得到道路的,道路的走向是南北。”蔡相兼信心十足:“以
往都是乘船往来,从没走过小道,以方向估计,错不了。”
“反正我们不需赶路,封三姨,急也没有用。”蔡小玉倒也沉得住气:“只是,饥火中
烧,真得找处村落,买些食物充饥。”,“晤!前面山脚下有村影。”张碧瑶欣然向前一
指:“进食问路一并解决,太好了!”
接近山脚,看到流林前的三座茅舍。
“碧瑶姐,一点也不好。”蔡上玉说:“没听到狗叫,没看到人影,是空屋,不是村
落。”
“至少,应该有路;有村屋一定有路。”张碧瑶泄气地自我安慰:“漫山遍野而走,真
辛苦。”
进入茅屋前的大院子,看清确是空屋,柴门紧闭,屋外不见家禽走动。但看了附近的光
景,知道并非被人丢弃的废屋,附近的菜园子里有青翠的菜蔬,以及瓜棚豆架结实累累,各
处也打扫得非常清洁。
“农舍主人不在家,怎办?”蔡小玉紧盯着紧闭的柴门:“我以为是空屋呢!难道这家
农舍没有妇孺?”
“先进去弄食物充饥,留些银子,主人应该不会见怪。三姨,你去拔些菜蔬好不好?”
张碧瑶将包裹放在门旁,伸手推门。
“小心!”蔡相荣急叫,猛地伸手将姑娘向测方急推,挫马步双掌一提,布下严密的门
户。
门没有上闩,按理必定屋中没有人,但如果主人不在,应该该将门上锁。
门缓缓内张,电虹突然破空而出。
蔡柏荣内功火候精纯,但不敢用手封挡,移步扭身一声冷叱,间不容发地让电虹擦身而
过,向门内吐出一记劈空掌。
电虹逸出五六文处,是一枚劲道十足的亮银镖。假使张碧瑶不被推开,决难逃过这场大
劫。
浑雄无匹的劈空掌劲,将第二枚亮银镖震落。
“可恶!”几乎被镖擦伤腰胁的女煞星怒叫:“怎么不问情由便下毒手?滚出来,不然
我一把火烧了你这龟窝!”
一声怪叫,冲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右手的单刀晶亮如一池秋水,左手掌露出另一段
亮银镖,明白表示攻击时将以镖相辅。
“我认识你。”蔡柏荣脱口叫:“你是韩昌期将军,何太师麾下勇将之一,游击将军韩
昌期。”
白发老人一怔,止步收刀。
“你?你是谁?”白发老人讶然问:“韩昌期已经战死长沙,你……”
“但你的面貌依稀可辨……”
“你怎么认识我?”
“反正我认识你就是了。”
“你是谁?”
“请不要问我是谁。韩将军,你在这儿隐居?”
“不隐怎办?”韩昌期失声长叹:“国破家亡,长沙苦战我身中七箭,躺在尸堆里等死
三天。一场大雨,我重新活过来爬出尸堆,从此韩昌期的过去黄土长理,挥舞这殷军刀已力
不从心,只好做顾民在荒山野地地苦度余生,没料到还有人认识我这个忍辱偷生的懦夫!
“别骂人了,韩老哥。”蔡枯荣苦笑:“如果你是懦夫,咱们其他的人恐怕只能算虫以
了。韩老哥,我想,你应该认识蔡柏青。”
“哎呀!玉面天罡蔡大人,你……”
“那是家兄。”
“就算我死了,九泉之下我也无脸见令兄,我……”韩昌期老泪纵横:“不该死的人都
死了,而我这该死的人却偷生人间。我应该马革裹尸……”
“韩老哥,你已尽了力。”蔡柏荣上前,便手按住韩昌期左肩:“我们都是卑微的人,
力不可回天,用不着活在自疚自责里,日子是很难过的。
“偷生的日子本来就难过,蔡老哥。诸位请屋里坐,请。”
堂屋不大,整理的颇为简朴,这种泥墙草顶的茅屋整理不易,称之为蜗居确也名符其
实。
蔡柏荣为三女引见,道出来意,韩昌期立即表示竭诚欢迎,片刻间便治妥粗茶淡饭,热
诚招待佳宾。
饭后,这才有空话旧。
“韩老哥,你一个人在这里住?”蔡柏荣问:“日子怎么过?”
“我来这里不到三年。”韩昌期说:“以前,住在西面的中桥铺。这附近的人种山、种
竹,生活简单朴实,日子并不难过,除了日常需用的油盐,使用的农具自给自足。”
“这茅舍不象只建了三年呢?”
“蔡老哥可曾听说过欧文宗其人?”
“家兄曾经提及,兵部侍郎欧大人。不错,一位有胆识有担当的好官,可惜桂王……算
了,咱们不谈这些泄气的事。”
“这儿就是他的家。”韩昌期说:“三年前,海外方面派了三位秘使前来找他,他便把
这儿交给我照料,每年偶尔回来一两次”
“海外方面派来的秘使?”张碧瑶脸色一变:“河南方面,据说也有秘使光临。据我所
知,日月盟的组成,与海外来的秘使有关。”
“我知道的是,秘使来自一处叫甚么琉球的地方。”韩昌期说:“欧老哥目下化名为百
里光……”
“哎呀!他在这里……”张碧瑶脱口惊叫。
“咦!张姑娘,你怎么知道百里光?”韩昌期脸色大变站起,老眼中涌起强烈的警戒光
芒。
“关一孤是从湘南移居河南信阳的,他就是日月盟的创始人,与责地的百里光有秘密往
来。
“家父与日月盟的入颇有交情,该盟的人托家父暗中调查百里光发展的情形,看是否值
得联盟合并,这就是我行脚贵地的真正目的。看来,百里光在这儿发展不如理想,没有几个
人,不足与河南方面呼应。”
“你弄错了,张姑娘。”韩昌期消去警戒神色:“百里光与降贼处的很好,当下连一只
虎李赤心也愿意听他的指挥,所以他的组织骨干,以投诚的忠贞营将校为主,向山区潜伏于
草莽,候机而动实力强大,山门设在明月山,向东发展至江西,日益壮大有声有色……”
“老天爷!”女煞星惊叫,打断韩昌期的话。
“封大嫂,怎么啦?”韩昌期也一惊。
“韩老伯,百里光的组织骨干,以当年的降匪将校为主?”
女煞星反问。
“是呀!”
“不曾向何大师投诚的匪首,是否也有?”
“不错。”
“箕水豹、昂日鸡那些廿八宿的首脑,恐怕也改邪归正追随百里光了!”
“其中内情,老朽所知有限,很可能有廿八宿的人在内,有没有箕水豹、昂日鸡,老朽
就不清楚了。”韩昌期慎重的说:“我老了,不过问他们的事。”
“如果百里光的组织山门在明月山,那就可以肯定箕水豹那些入加入了。”蔡小玉睑色
大变:“吴锦全这汉奸要到明月山,找箕水豹挖宝,真的是挖宝吗?”
“你们怎么啦?”韩昌期感到莫名其妙。
“李。……李大哥帮助吴锦全……”张碧瑶脸色大变:“箕水豹那些人如果落在他的多
中……”
“老天爷,真的不妙!”蔡柏荣也脸色大变。“没有人能禁得起李贤侄雷霆一击,算水
豹死路一条。如果吴锦全骨子里是为了百里光而来,藉挖宝掩护主要目标,更是不堪设想。
糟!
咱们得赶快动身。”
“你们到底在说些什么?”韩昌期一头雾水:“蔡老哥,你……”
“贵地近来发生了变故……我是指湘潭,韩老哥是否了解?”
“从来没到过县城,怎知道?”
“不久前西面山区所发生的事总该知道吧?”
“不知道。”韩昌期坦然说:“我这几经常有从江上来的小股水贼搔扰,我得守住这个
家,连前山后山出了甚么事故也不可能知道。你们来,身上带有剑,我还以为是江上来的水
贼呢!”
“事情是这样的……”蔡柏荣将所发生的事故简要地说了,最后说:“咱们必须赶上李
贤侄,把百里光和箕水豹的事和他说明,请他放箕水豹一马,或许可以保全百里光一群义
士,不然将血流成河。”
“我的天!”韩昌期大骇:“我跟你们走,也许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挺得住,至少也得挤
命赶往明月山报警,或许还来得及。”
不管是否来得及,他们非赶快追上李宏达不可。
刚准备行囊动身,门外突然传来隐隐人声。
脚步声急促,不少人正向茅屋奔来。
“那边有房屋,看到弄到些甚么!”刺耳的大嗓门震耳:“走得匆忙,甚么都没带,正
好顺手牵羊。”
蔡柏荣首先提了包裹冲出门外,脸色一变。
“是山贼,准备厮杀!”老人家急急扭头叫。
共有十二名乱七八糟的骤悍大汉,一看便知是逃散了的雪峰山悍匪。为首的是个满脸横
肉,铜铃眼厉光闪烁的中年巨人,胁下侠了一把连鞘鬼头刀,青粗布衣裤沾有血迹,幸好不
是掠地虎。
但这位贼首曾经是伏路的首脑,曾经见过蔡柏荣四个人虽然不曾现身截击,一看便知蔡
柏荣是被掠地虎拦截的人。
“这老鬼还在这里。”贼首在卅步外便高叫:“他们是那挖宝满狗的眼线,弟兄们,
上,我要那个最小的女人,别伤了她。”
蔡柏荣的兵刃是手杖,他从不带刀剑避免引人注意,丢掉包裹手仗一伸,左手打出列阵
的手式。
诸位,且慢动手!”老人家向潮水似的涌到贼人沉喝:“我们不是满狗的人,有话好
说!”
十二比五,贼首以为吃定了这五男女,奔到大手高举,挡在十一名呐喊着的同伴。
“老不死,你还有什么话好说?”贼首向张碧瑶三女一指;“把这三个女人留下,你两
个老不死给我滚!放你两人一条生路,不然就乱刀分了你们的尸。”
蔡柏荣老眉一轩,怒火渐旺。
张碧瑶的风目中,也涌起了杀气。蔡小玉性情比较温柔,对贼首的强盗口吻并不怎么在
意。
“话说明白之后,再决定老夫是否该走。”蔡柏荣忍住怒火,希望秀才遇强盗,有理能
讲得通:“你们认识百里光吗?
明月山的百里光?”
“少给我套交情,大爷不吃这一套。”贼首刺耳的嗓门更刺耳了:“大爷立寨雪峰山,
不知道明月山的事,更不知道那一位菩萨叫做甚么百里光,抬出谁来大爷也不卖账,少废
话。”
“那你该认识箕水豹了。”
“大爷听说过他,最近才听说他在明月山,据说他藏了闯王的大批宝藏。”贼首没表示
六亲不认:“所以掠地虎、小红狼几位寨主,要带咱们雪峰十二寨的好汉,去向他索讨回
来。
“当初杀进京都,掠地虎曾经出尽死力,那些珍宝他应该有一份。那个甚么姓吴的满
狗,凭甚么敢万里迢迢跑来这儿夺宝?所以咱们要先解决他,没想到……废话少说,再不留
下女人滚蛋,大爷把你砍成一堆碎肉。”
既然与百里光、箕水豹无关,就表示掠地虎这群雪峰山十二寨的匪徒,纯粹是打家劫舍
的强盗,与反清义上沾不上边,用不着客气了,首先张碧瑶就伸手拔剑。
由于曾经目击那场惨烈万分的杀戮,蔡小玉余悸犹存,心中不忍,不希望再发生悲惨的
血腥事故,赶忙按住张碧瑶拨剑的手。
“我们是过路的。”蔡小玉不知天高地厚出面排难解纷:“我们与任何方面的人无
关……”
“小女人,不要强辩,你们一定是满狗的人。”贼首那肯听她解释:“掠地虎是怎么放
走你们的,大爷不知道,但大爷知道的是,你是大爷的女人。”
贼人们分段埋伏,藏匿在隐秘处候机。掠地虎带了人把守最后一关,同时负责阻断出人
埋伏区的人,与蔡柏荣等四人交手为期甚暂,因此埋伏区的贼人,并不了解掠地虎拦截交手
的情形。
“大王爷,请听我说……”蔡小玉仍不死心,希望息事宁人。
“哈哈哈……等大爷抱你在怀里再听你说……”贼首狂笑着养牛似的奔上,竟前不拔鬼
头刀,伸出大手,劈胸便抓。
一旁的张碧瑶无名火发,闪电似的闪出,一声娇叱,一脚踢在贼首右胁下。
砰一声大震,贼首斜挥出丈外,象倒了一座山,这一脚的力道十分猛烈。
但贼首皮粗肉厚,禁受得起打击,姑娘的快靴没安装铁尖,所造成的伤害并不严重。
_。
一声怒吼,贼首一蹦而起,伸手拔刀。
双方接触,十一名悍贼立即怒吼呐喊,刀剑齐举,发起狂野的攻击。这就是强盗的阵
势,三不管一拥而上,争先恐后看谁能先到手。有三个美丽的女人,其值得奋勇争先。
“杀匪不是我们的事,走!”蔡柏荣大叫,抓起包裹准备撤走。
张碧瑶实在心有不甘,她这一脚已用了七成劲,按理最少也踢断两根肋骨,岂知赋首竟
然不曾受伤,而且挥刀恶狠狠地冲来。
鬼头刀沉重,她不想和力大如牛的人比劲。
刀斜劈而下,她向下一挫,斜窜而出,再次一脚扫在贼首的右小腿上。比灵活,贼首差
远了。
噗一声响,贼首再次摔倒。
五人在悍贼们刀剑光临前,飞掠而走有惊无险。
张碧瑶半途扭头回顾,发现贼首正飞步追赶,脚下似乎无碍,毫无受伤的现象。
“这些泼贼,怎么都练成钢筋铁骨了。”她惊然地说:“好可怕,他们是怎么练成
的?”
“他们身上有裹铁的牛皮背心,手脚有护管护腿。上阵厮杀,就需要这些护身甲具。”
断后的蔡柏荣一面走一面说:“平时打熬筋骨,所以力大无穷。所以,千万不要让他们倚仗
人多缠住脱不了身。”
“下次,用剑……”
“剑也必需刺在要害上,不然只有挨打。人多缠斗,剑的威力有限得很,施展不开。李
小哥就深得制敌的其中三味,他用斩马刀,人方奔东逐北游走,截杀外围的散贼。所以他一
出现,贼阵重围上解,比吴锦全那些超等的武林高手高明得多。”
“我知道他十分了不起……”
“所以,箕水豹那些人,即使过得了吴锦全一关,也可能对付得了搜魂公子,但决难在
李小哥手下侥幸,所以咱们必须尽早赶往明月山。”
“哎呀!百里光处境凶险。”
“所以,我们不能耽搁,不必在这些泼贼身上浪费工夫,让泼贼和吴锦全的人去拚老
命。”
悍贼们追了三四里,不得不放弃追逐。
雪峰山那时还是苗蛮出役出息的蛮荒之区,也是有名的强盗窝,万山丛中虎狼成群,不
知到底有多少强盗的山寨。
悍贼们口中所说的十二寨。仅指宝庆府以北的十二伙盗群而言,十二位黎主全是早年溃
散逃匿的所谓流寇匪首,天下太平了,仍然啸聚在一起打家劫会。
蛮荒山区物产不丰,每一座村落皆一贫二白,因此强盗们也日子难过,一听往昔闯王遗
有大批劫自京师的珍宝,怎不眼红?
因此接到消息,十二寨采取了联合行动,各带了强悍的贼众,四百余名悍寇参予在宝,
岂知出师不利,折损了将近一半人手。
他们不死心,由掠地虎出面收抬残余,掩埋了被杀的贼伙,分批扑向明月山。
蔡柏荣五个人心中焦急,披星戴月急赶,吴锦全一群人,立即另找向导,绕道往前赶,
找到百里光或箕水豹通风报信。
同时,他们希望先见到李宏达。
次日便赶上了,希望能早一步。
可是,他们失望了,不但沿途打听不出任何有关李宏达的消息,连李宏达那些神山鬼没
的同伴,也踪迹不见。
李宏达的主要同伴明司三煞,也似乎乎空消失了。
|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