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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胆雄风》
第三十七章 艳宫火海
迁回中山王府,首要的条件是已经除掉曹世奇,希望是一回事,能否如愿又是一回事。
三郡主默然,脸上有失望的表情,以往,他在三郡主面前意气风发,主动发表处理各种
事务的意见和计划,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华,表现对工作的高度热诚。
“我想和你商量一些事务。”三郡主只好打破沉闷的局面。
“郡主请吩咐。”他欠身回答,“如果牵涉到当前情势,可否请场主事前来一同参商?
汤主事是南京地区谍队的负责主事人,目下也是行动司令。他是世袭的子爵,仍保有南京锦
衣百户的世袭职位,足智多谋,勇冠三军,极孚人望,他的意见是必须重视的。”
锦衣卫在南京另有建制,但组织不健全,权限比京都的锦衣卫差远了。
那些功臣世勋的后裔,大多成了一代不如一代的纨绔子弟,没有地方安置,便以世袭锦
衣百户的名义,安插在南京锦衣卫领干俸,人根本就不在锦衣卫办事,很可能在江东门码
头,率领几个黑道混混,敲诈勒索打抽丰无所不为。
所以,千万别被“锦衣百户”的名头吓坏了,须注意头上是否有“世袭”两个字。百户
是领导百余名官兵的武官,“世袭”的通常住在家里享福。
皇帝老爷对某一位臣下满意(包括文官在内),一高兴就“赏”这位臣下的某一个儿子,
荣任“世袭南京(或京师)锦衣百户”。所以,这些世袭锦衣百户,一年比一年多。
结果,锦衣卫成了寄名的养老院,这本是极为光荣的名衔,最后成了有官无权的纨绔子
弟庇护所。
汤主事是“世袭”百户,所以才有时间作奸犯科,荣任汉府南京地区,神龙密谍的主
事。
谈公事,无双剑客神情就轻松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已经失去自告奋勇,努力表
现自己的兴趣,没有必要踊跃地自找麻烦。
“我需要你私人的意见。”三郡主心中有鬼,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石玉,应该知道,
我一直就倚重你,你近来对我的态度,我……我好难过。”
“郡主言重了。”从公事介入私情,他心中迟疑,躲在炼真宫守株待兔,无所事事难免
心烦意躁,“属下仍在努力尽心,郡主请勿误会属下的忠诚有何变异。”
“石玉,你是否失去耐性了?”
“不会,要来的终须会来。”
双方的话,都暗含玄机。失去耐性,有多方面解释,是除去曹世奇的事呢?抑或是指私
人感情方面?
会来的终须会来,是哪一方面的事会来?
“看来,我已经无法说动你了。”三郡主的笑,变成无奈的苦笑,“素珍姑娘对你说了
些什么?”
“她什么都没说。”
“真的?”
“似乎她有意跟我前往京都见世面,但恐怕她放不下南京花花世界惬意生活,我在京都
有我的局面,当然享受方面不能与江南比。”
“石玉,不要疏远我。”三郡主终于放弃高贵的傲态,语气采取低姿势,“我有我的苦
衷,这种临时的打算是必要的,我必须采取唯一、可靠的力量相助,事后桥归桥路归路,一
切都会恢复旧观……”
“你在玩火,郡主。”他也爆发了,“炼真宫不足恃,他们的力量并不可靠。”
“石玉……”
“听不听在你,忠言通常是逆耳的。”他悻悻地说,“成败存亡,毕竟有我一份,死在
南京壮志未酬,我也不甘心。既然你对自己失去信心,我也不便劝你不要倚赖外人,我只能
说,我会继续尽心尽力。”
“你的意思……”
“郡主,你为何不断然返回山东安乐州王府?”他冷笑,“其他的工作,自有下属处
理,曹小狗绝对不敢脚踏山东,以后我们会对付他。”
“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要操之过急……”
他终于忍不住主动提供意见,“我们在狮了搏兔,胜也也得不到什么。你一走,南京地
区的人,反而可以从容对付曹小狗,积极图谋他必定得不偿失,这种无根浪人……”
“我一定要杀死你,十年前他就该死。”三郡主乖戾地说,“在真定他误了我的大事,
让我那位太子堂兄回京登上皇位,因而失去再造乾坤的机会,我一定要将他粉身碎骨,任何
代价在所不惜。如果,我回山东逃避他,今后,就永远找不到他了。石玉,你一定要帮助我
成此心愿。”
京师北迁之后,南京的政治地位已经不重要了,拦截钦差失败,太子平安到达京师即
位,神龙密谍的工作重点,应该全力摆放在京师。
三郡主居然带了大批人手,风尘仆仆赶到南京来,把工作搁在一边,把除杀曹世奇放在
首要目标上,原因是曹世奇向她透露了,十年前燕子矶的结仇真相。
在新仇旧恨的驱使下,她把替乃父争江山的翻天覆地伟大目标,暂时丢在脑后,发誓要
将曹世奇捉来化骨扬灰。
她是一个有担当的女霸,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强人,所以她敢于说不惜任何代价,
以达到把曹世奇捉来化骨扬灰。
无双剑客也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强人,同样具有不惜任何代价,以求达到目的
性格。
“问题在于你找错了对象。”他叹了一口气,“炼真宫的人靠不住。在炼真宫等曹世奇
送上门来,这办法不切实际,老道们应该去拨草掘穴,把兔子赶出来捉,而不是等在树干
下,等兔子自己撞树拾取昏兔。”
“多等几天好吗?”三郡主心中一宽,笑容重现,“曹小狗快要失去耐性了,他会逞能
走险的,让他认为炼真宫不过如此而已,他就会放心大胆前来送死了。”
“我看炼真宫也不过如此而已呀!那三十余位老道能摆什么翻天覆地的阵?不客气地
说,我一个人凭手中的剑,也可以在炼真宫杀个七进七出。”
“除非曹小狗确实进来了,阵势不会发动。你在宫内,当然看不出异处,阵势从来就不
曾发动过,你哪能看出大阵的威力?我知道他的道行足以托大任,所以才请他帮助我完成心
愿。”
“他?道全法师?哼!”无双剑客的表情,有说不出的轻蔑,“他侄女的道行,我见识
过了,太真迷宫的五行禁制,机关消息迷药,都不是第一流的。既然你相信他,我等他几
天。”
“这……”
“不能多等,我急于返回京师,在这里我施展不开,我不想在这里虚掷光阴浪费生
命。”
“不要再去太真迷宫,好吗?”三郡主脸一红。
“陈姑娘表示得更明白,我的足迹已不及陈家。”
“不是我授意的。”
“我不计较谁授意的,本来我对太真迷宫有一份好奇,的确有意前往一窥堂奥,既然你
已经说穿了,这份好奇就没有吸引力啦!”
既然三郡主承认事实,就没有神秘可言了,他的话也表明不计较三郡主与道全法师的私
情,他也不怕三郡主指责他与陈素珍的男欢女爱。
“这我就放心了。”三郡主离床,亲昵地挽了他的手膀往外走,“到我那里商量,我有
事请教。你这里寒气彻骨,我真该让你在镇上安顿的。”
“如果我在镇上安顿,曹小狗就不会到炼真宫来了,我仍然有媒子的价值,我知道。”
他忍不住发泄心中的不满,也指出他的重要性,并不因三郡主破天荒的亲昵举动,而受宠若
惊一切不再计较。
“还在生气?”跨出房的三郡主,扭头俏巧地白了他一眼,“受委屈的人可是我呢!”
“你就算不是郡主,也不会受委屈。”
真的三郡主一定在黄昏光临,天色幽暗时离去,她不想夜间留在炼真宫冒险,因为曹世
奇如果袭击,九成九会在夜间动手,白天袭击则脱身不易。
送走了三郡主,无双剑客三兄弟,在小厅堂中品茗,警戒的人已就位,住处不再有人在
外走动。
“你真的不介意?”老二双头蛇笑问,鹰目中却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介意什么呢?”无双剑客冷笑,“一个二十三四的金枝玉叶郡主,至今还没有婆家,
身边带了一大群俊男美女,在天下各处走动招贤纳士,用各种手段说动那些人为她抛头颅洒
热血,为荣华富贵打江山,你能希望她守身如玉,做一个行不逾轨的节烈淑女?”
“可是……”
“在我们投效她之前,便已经知道她的为人。我的目标也在荣华富贵,闯道的浪人毕竟
是卑下的痞氓。她,就是我追求荣华富贵的保证。她也知道我的期望和为人,所以也不介意
我和陈姑娘的事,大家心知肚明,相互利用谁也不吃亏,各行其是但目标相同,计较小枝小
节成不了大事。这次还真得感谢道全法师,替我促成亲近她的大好机会。花了两年工夫进展
有限,老道一介入便水到渠成,呵呵!真得上酒坊庆贺。”
“真他娘的晦气。”老大翻天鹞子拍桌发牢骚,“如果没有曹小狗闹事,咱们日夜都可
以到秦淮河花舫逍遥,怎会在这穷宫观,抱冷棉被睡硬木床?这混蛋如果落在我手中,我会
先剥他的皮。”
“如果没有曹小狗闹事,咱们目下该在京都,大雪纷飞滴水成冰,只能梦游秦淮风
月。”双头蛇替老大泼冷水,“我似乎有预感,很可能魂回京师。”
“你这是什么话?老二。”翻天鹞子不悦地问。
“这两天我总觉得心神不宁,有大祸临头的感觉。”双头蛇粗眉深锁,脸上布满阴霾,
“我也觉得丹霞宫主靠不住,那个道全法师也不怎么样。如果他们所谓的什么天绝诛仙炼魂
大阵,挡不住曹小狗,咱们将面对曹小狗的疯狂大搏杀,天知道咱们能否留得命在?”
“所以,咱们必须放机灵些。”翻天鹞子低声道:“可别荣华富贵没到手,空着一双手
去见阎王。搏杀时曹小狗在东,咱们往西走,除非获得大好机会,不要逞能主动向曹小狗递
剑,知道吗?”
“两位不要泄气好不好?”无双剑客摇头苦笑,“除了天绝诛仙炼魂阵之外,咱们内部
策应的人,就有七十余名高手中的高手,再加上外围玄女坛与那些江湖豪霸百余人。三方夹
杀围攻,咱们竟然先输气,岂不真的无望了?”
“咱们在真定人数更多。”翻天鹞子撇撇嘴,“实力更强,结果如何?”
“那是他有军方的人协助,现在他势孤力单。”无双剑客为真定的失败分辩,表示非战
之罪,“我担心的是他不来,在这里拖久了,军心涣散那就遭了。”
“你以为他不敢来?”双头蛇在说气话。
“如果敢,早几天就来了。”无双剑客大声说,“他在镇外等候,引诱咱们外出。天罗
院大意上当死伤殆尽,他获得有关炼真宫的口供当无疑问,知道炼真宫天罗地网,所以一直
不敢前来送死。”
小客堂本来门窗紧闭,密不透风,但窗纸仍可传声,连一阵阵的虎牙风声也可传入。
一阵比风声更强烈,近乎尖啸的怪声浪,压下了风声透窗传入,像是破风呼啸声,接
着,又是一阵。
“咦!什么怪声?”双头蛇跳起来。
“像是有物从上空飞过。”无双剑客抢近窗门,拉开门向外探视。
又是一阵怪声划空,确是有物飞过。
“那是甚么玩意儿?”翻天鹞子讶然惊呼。
天色黑暗,看不见飞过的物体形状,但可以看到形成流星似的火花,越过右方的殿顶,
消失在那座殿堂的侧后方。
“有人施放冲天炮,准备过年啦!”双头蛇紧张的神色消失了。
“我觉得不像是冲天炮。”无双剑客闭上门喃喃自语,“没听到爆炸声……”
“轰隆……轰隆……”爆炸声终于传来了。
不是小小冲天炮的爆炸声,而是一连串轰然大爆炸,火光四射,连绵不绝,似乎天在
动,地在摇,殿堂摇晃格格怪响,然后传来刺耳惊心的惨号,有人受伤。
“老天爷……”双头蛇尖叫,“这……这是……”
炼真宫的西北是田野,宫外有果树和竹叶拱卫着外墙,没有出入的门户或路径,要进宫
烧香必须走宫前的山门,除非爬墙潜入。
曹世奇挑了一对大谷箩,从西北角接近,天黑风恶,田野鬼影俱无。
他在田野的一座草垛停下,搬出七八十具怪物,全长三尺,中间是一根粗制的标枪,前
端贯穿一节四寸粗的竹筒,筒后端缠有导火索,缠的长度不同,圈数不等。火绳的长度决定
爆炸的时间,有经验的人可以精确地计算出延期的时刻。
他将各种火绳长度不同的标枪,按次序一一排列妥当,这才用火石火刀点燃火折子,再
点燃三根大香,三根中间有两根是备用。
扔枪的双绳兜袋,他也准备了三副。
兜袋套妥枪,这才点燃火绳,跨出一步起势,带着火星的标枪破空疾升,以美妙的升降
弧,向不足百步的依稀殿堂形影飞去。
两尺余的兜袋,足以将标枪投出两百步。
他按排列的次序发射,从容不迫有条不紊,火绳最长的先投,就可以控制一同爆炸的时
间,相差不至太远,事实上也不可能同时爆炸。
仅投了三分之一,天动地摇的爆炸已经震撼高桥镇。
他继续投掷,投完才拍拍手隐没在西面田野远处。
炼真宫的好镇民,不敢冒险救火,那可怕的爆炸声,把赶来救火的人吓得趑趄不前。
炼真宫从些消失了,高桥镇的镇民二十年后,才在原地重建了一座圆光寺,拜佛而不拜
神了。
已经是四更天,救火的镇民,仍在烈焰冲霄的火场,作无望的灌救。
木造的殿堂,哪禁得起爆炸燃烧?风狂火炽,不但炼真宫成了火海,东南一带花树也烈
火熊熊,几乎波及那一带的民宅。
镇民用火钩拖出不少尸体,有些尸体已被烈火化为灰烬,尸骨无存,只留下一些变了形
的刀剑。
全镇沸腾,邻村也派人前来救火,镇上大乱,留在屋中的几乎全是妇孺,有趁火打劫的
人侵入,发现也无可奈何。
陈家是镇上最大的广厦,其实没有几个人在内居住,炼真宫火起,有些人赶往火场救
火,宅中人数更少,本来夜间禁止有灯火,今晚无形中解禁。
一个夜行人出现在屋顶,纵高窜低飞檐走壁来去如风,脚下似乎不利落,轻功火侯不到
家,所经处瓦裂梁折,每座楼房的屋顶皆一塌糊涂。
也许他是故意的,有示威的成分。
他背上有一只大型背箩,腰间也悬有大包小包,双手也携有不少物品,负载太重,很可
能也因之而踏破屋顶,并非存心破坏示威。
在一些他认为可疑的房舍上,他弄破屋顶之后,再将携带的大包小包弄破,将白色或黑
色的粉末向下洒,风一吹粉末漫天飞舞。
白色的是石灰,黑色的是火药。
火药不会自行燃烧,他也无意纵火。火药的用意是示威,表示下一次可能使用火药。
石灰可把屋内的人熏出,这玩意儿是无物可防的,唯一不受损的方法,是逃离屋子往上
风的方向跑,用布包住五官,也支持不了多久。
屋子里待不住,有人上屋追逐。
上屋追逐的人,先后共有七个人被打落,等主要的高手加入追逐,这人已经不知去向。
全镇人心惶惶,陈家成了众矢之的,镇民指责陈家的道全法师带来灾祸,殃及镇民大家
遭殃。
天还没亮,受聘前来对付曹世奇的一群江湖高手,大半收拾行囊,不辞而别溜之大吉。
炼真宫本来有三十六名老道,只逃出七个完整的人,拖出五个重伤的,其他二十四个人
只挖出七具烧焦了的尸体,十七具已化为灰烬。
另拖出十八具不是老道的尸体,有男有女。
四面八方爆炸起火,能逃的地方有限,难怪死伤惨重,有些人在第一声爆炸时便送了
命。
聪明人永远是幸运的人,无双剑客三兄弟,更是聪明中的聪明人,听到爆炸声便知不
妙,第一个反应便是碰运气向宫外逃命。
陈家大宅人去楼空,破破烂烂的屋顶到处透风,屋中寒风呼啸,谁受得了?
即使仍然可以住宿,也没有人敢留下,谁也没有勇气等曹世奇再来,重施炮火攻击炼真
宫的故技,火一起,全镇必定被大火吞没。
用石灰攻击,也令人心惊胆跳,虽则石灰并不致命,仅眼睛和肺部可能受损而已。
苦心布置的什么大阵,成了废物毫无用处。
白天是安全的,曹世奇不是强盗,不会在市镇进行无法无天的攻击。
即使是江湖混混,也不会在大庭广众间行凶,避免落难,引起治安人员的反感。
当然三五个打架动刀子平常得很,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不能算是攻击,个人行为任何地
方都可能发生,在城市里发生也不足为奇,紫禁城内也可能有人打架。
丹霞宫主与道全法师,仅受到轻微的内伤,与劫后余生的五名老道大办丧事,陈家的子
弟也出面善后,会同官府的人追查凶手。
凶手是谁?不能空口说白话,必须有凭有据,有人证物证。
曹世奇?曹世奇是谁?是高是矮?遍查南京户籍,很可能有三五十个叫曹世奇的人,姓
曹的人并不少,世奇两个字也使用普遍,岂能一一捉来讯问查证?
当然,没有会提出曹世奇是凶手的指控。
镇民谁也不知道曹世奇这么一个人,谁也没和叫曹世奇的人有仇有冤,重要的是镇民并
没受到波及,也害怕这个曹世奇迁怒,再来镇上,杀人放火,谁敢空口无凭提出控告。
高桥镇是南京外围的大镇,大道直达通济门,十余里路程中,有不少市集和村落,行人
络绎于途,进城的农产品用车或驴载运。
路边的市集,有店铺贩卖各种日用百货,小街有一段是市场,茶坊食店,是市场不可或
缺的民生问题供应解决处,没有家室的流浪汉,填五脏庙的主要所在。
近午时分,酒坊食店生意兴隆。尤其是距通济门仅三里的福山村,食店的顾客最多,食
客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距城很近,往为十分方便。
村街的东端街尾,是三岔路,北是至高桥镇的主要大道,南是至淮东村稍小的村径。这
两处村镇的人,进城都必须经过福山村。福山村没有山,村名不知意何所指。
眼线如果派在这里,可以有效监视进出南京城的猎物,通济门设有秦淮河入城内河的水
门,所以是南京民众出入人数最多的城门之一。
秣陵居,就是街尾颇有名气的食店,酒菜大众化价钱公道,是东郊的牛鬼蛇神们,聚会
交际的好地方,叫酒菜或者小吃皆十分实惠,三五个朋友小聚,保证皆大欢喜。
店堂设有十余张食桌,生意不错,已有七成座,酒菜香扑鼻,门窗紧闭,店内寒风全
消。
曹世奇一身光鲜,像一位风流倜傥的纨绔子弟,人才一表,加上衣装极为出色,长袍狐
袄,更像一位大爷,南京的豪门纨绔子弟,多如牛毛,谁也不会把他看成冒充的豪门子弟。
他一个人独占一桌,真没有人敢过来求借一角共席,这就是豪门子弟的特权,身分不够
的人决不敢打扰。
喝光了两壶酒,左右邻桌陆续换了食客,对面一排食桌,也换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喂!老哥。”右邻桌的五个食客中,那位生了一个朝天鼻的人,向同伴用特大号的嗓
门叫嚷,似乎唯恐无人听到,“咱们吓唬人,通常丢雷公炮,轰然一声大震,会把人吓得屁
滚尿流,但伤不了人。昨晚炼真宫被好几百巨炮爆炸,那到底是啥玩意儿?好可怕,死了好
多好多人,炼真宫十几座殿堂,被夷为平地。”
“攻城炮,没错。”另一位同伴自以为是接口,“连城墙都会轰倒,炼真宫算得了什
么?”
“没知识。”那位被叫老哥的大汉嗤之以鼻,“攻城炮只是用铁弹,把城撞坍而已,弹
本身并不会爆炸,当然也不是点来玩的雷公炮,哪有人制造如此巨大的爆炸呀?”
雷公炮,是爆竹中最大型的单发炮。
顽童们点燃之后,用大竹筒或小木箱盖住,轰然爆炸之后,可把竹筒木箱抛飞几丈高,
是节日庆典是普通的炮仗。
攻城炮是军用火器,每座城都有几座作为防守利器。
永乐大帝在世时,征安南虏获红夷大炮,已经正式制造,取代了军用的各式火炮,称为
红衣大将军,目下南京就有三十门以上,射程可及七八里外。
如果不用来攻城,就不装弹丸,装碎铁甚至小卵石,一炮射出,杀伤人马极为有效,散
布面广,真像巨大的铁雨网,威力惊人。
“那又是什么?”有人问,
“不知道。”老哥摇头苦笑,“反正用那玩意儿攻击,连城都会垮。那些妖仙以为摆出
诛仙灭神大阵,倚赖宫的机关削器,就可以摆平那位曹老兄,谁进去谁死。结果,他们自己
死,好可怜。”
“他们把曹老兄看成神仙,会和他们斗法。”那位长了朝天鼻的人说。
“呵呵!你错了。”曹世奇隔桌大笑,“他们把曹老兄看成大傻瓜,大傻瓜才会和什么
阵,什么机关削器玩命,他们准备躲在一边笑掉大牙,结果,他们笑不出来了,因为姓曹的
不是大傻瓜。”
“哦!你怎么知道?”那人扭头向他问。
“哈哈!因为我就是曹老兄。”
“真是你吗?”那人似乎并没感到意外。
“如假包换。”
“哈哈!如果不假,那就对了。”那人也大笑。
“对了什么?”
“大傻瓜呀!确是如假包换的大傻瓜。”
“什么意思?”
“你一定认为把他们杀惨了,杀得七零八落胆裂魂飞,必定自以为成功了,其他劫后余
生的人,必定进城躲起来,所以你像大傻瓜呆头鹅似的,在这里眼巴巴等他们经过,跟踪他
们到躲藏的地方,以便以后一网打尽。其实他心里明白,首脑根本昨晚不在炼真宫,你白费
工夫,只杀掉一些爪牙,你不傻?”
曹世奇一愣。这位仁兄的话,决不是出于一个混混的口中,而是高明的行家高论,立论
正确极合情理。
“高明。”他由衷地说,“当然克不可能知道,他们真正的损失情形,高桥镇他们已无
容身之地,往城里躲是最安全的庇护所。
比方说,他们重新躲入中山王府。至少,我对中山王府仍怀有敬意,进去杀几个人或许
心安理得,炸掉房舍就不上道了。”
“呵呵!他们用不着躲进中山王府,仍有充分对付你的实力,也非得设法杀掉你不可,
躲绝对无法达到杀掉你的心愿,所以……”
“所以什么?”
“他们仍在高桥镇等你。”那人肯定地说。
“可能吗?”
“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上天入地是例外。”
“他们没有地方聚在一起对付我呀!”
“你外行。”
“怎么外行?”
“你能把高桥镇化为瓦砾场吗?”
“不能,我不是魔道人物。”
“对呀!镇上的人,谁敢拒绝收留他们,你能逐一搜查每一家民宅?只要你一现身,四
面八方齐至,如何?”
“唔!有道理。”
那五个人大笑而起,匆匆会帐走了。
曹世奇一面进食,一面沉思。
他知道有许多城狐社鼠支持他,大爷级的牛鬼蛇神,也因怕倾向他,也有些不明老历的
人,直接或间接向他透露一些玄机,这几位仁兄,显然是第三种人。
上次在通济门的朝日居酒店,天罗院的女杀手与自称陈素珍的漂亮女人,与他谈条件,
破裂后陈姑娘与三位同伴给了他四枚淬毒飞针。
接着那两位自称“站在你一边的人”中年人,向他透露陈素珍的底细,所以他把陈家的
不少楼房屋顶弄破,用灰和火药示威,表示他知道陈家的底细。
这五位仁兄,间接地向他提供消息,可能也是“站在你一边的人”,消息比他灵通。
他只有一个人,打听消息委实力不从心,大冷天,所有的房屋都门窗紧闭,天一黑就没
有人在外走动,他想捉人问口供也十分困难。
他不能拆门窗闯入,点起火把满屋找人,总之,他必须冒险深入亲自踩探。
所以三郡主昨晚的损失,他并无所知,有哪些首脑被炸死烧死,他无法查出,猜想这些
残余密谍,必定心怕,遁入城中藏身,一进城就安全了。
如果三郡主与无双剑客仍然健在,的确仍具有对付他的强大实力,用不着躲藏,躲藏怎
能将他置于死地?如果三郡主真的害怕,早该乘船悄悄回山东汉王府了。
三郡主决不会放弃杀他的念头和行动,双方必然有一方去见阎王,在高桥镇等他,该是
合理的推测。
刚才那位仁兄,一定曾经至高桥镇走动。
不久,他会账出店。
有几个食客随后出店,他无法伏料是不是跟踪的密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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