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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花人》
第二十二章
向西岔出一条大道,那是通向桐柏县的大路。
三十里外便是洋山镇,该镇是附近的大市集,其实只有七八十户人家,有一处渡头,称
洋山渡。
飞灾九刀洒开大步急赶,远出五六里,一直不曾扭头回顾。
终于,他放慢脚步。
“你跟来干什么?”他冷冷地问,井没回头观看。
“跟你去杀人。”身后的人说。
“你行吗?”
“行。”身后的人语气坚决:“一定行。”
“想证明什么?”
“证明我不是懦夫。”
“哼!”
“我已经击败了那个占了我的床的人,至少击败了他的实体,但却不能把他的虚影,赶
离我的床。”
“为何?”
“那张床我已经放弃了。你可以杀掉千万个仇敌,但你不能杀你曾经爱过的人。”
“这……”
“你不能杀吕绿绿或吕春绿,对不对?”
“我……我不曾爱过这个女人。”
“那又为什么?”
“为了……为了……”
“为了什么?”
“冤孽……”
“什么冤孽?”
“别提了!”飞灾九刀痛苦地大叫。
他怎能说自己曾经与吕绿绿同过床?又怎能说吕绿绿肚子里怀了他的孩子?
追根究源,毛病出在他心中一直不平衡。
但你不能杀你曾经爱过的人!
他说:我不曾爱过这个女人。
他明白,这是违心之论。在程贞揭破吕绿绿的女魃身份之前,他本来就对吕绿绿存有爱
念。
横祸九刀毕竟是老于世故的人,所说的话一针见血:“但你不能杀你曾经爱过的人!”
撇开爱不谈,他也不能杀和他同过床的女人。
露水姻缘,也是缘的一种。
久久,两人不再说话。
“你为何放走那两个强盗?”梭祸九刀另起话题:“杀,就要除恶务尽。”
“喝!你开窍了!”飞灾九刀大笑:“哈哈!大叔,好像不需要我担心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其一,我担心他们分开下手,我无法在同瞬杀掉分开的两个高手,那时你已经是等死
的人,毫无自保的机会。其二,他们会引来更多的人,你我两把刀,将有更多的喝血机
会。”
“会吗?”
“一定会。”飞灾九刀用权威性口吻说:“我们的出现,对他们双方的人,都具有严重
的威胁。所以,两方的人,都会设法阻止我们到达生花庄现场。因此,你心理上必须有所准
备。”
“我们将要面对两方面的人?”
“那是一定的。”
“我们……”
“不要主动杀戮,但不放过想杀我们的人。”
“好,我听你的。”
“大叔,你有权做你想做的事,你有你处世的原则和看法;听我的,你麻烦大了。”
“有何麻烦?”
“我是真正的刀刀如飞灾的刀客,而你却是因爱反常的外行人。”
“那又怎样?”
“操刀的心态不同,心中的是非义理不一样,因此面对生死关头,存活的机率也就不尽
相同。好了,我相信你的确拿定主意了,咱们找地方躲起来,让他们有充裕的时间布置陷
阱,调集人手。”
两人往丘陵地带的树林茂草中一钻,形影俱消。
信阳至桐柏的大道,并非往来要冲,平时走这条路的旅客,绝大多数是附近的乡民,罕
见鲜衣怒马的旅客在道上往来。
陌生的旅客一离开南北大官道进入本地区,便暴露在眼线的监视下。
与藏剑山庄的地理位置相同,唯一的大道易于监视,可以早早发现警兆,入侵的人不可
能神不知鬼不觉发起不意的突袭。所以南毒的人抵达藏剑山庄时,藏剑山庄早就严阵以待,
难越雷池半步。
鬼面神孤军深入,越来越聪明了,打带跑的策略运用得日趋完善。而打带跑的策略是否
成功,则取决于行动是否快捷,以及是否能保持行动秘密了。
要保持行动秘密,就不能走通衢大道,抄小道捷径甚至翻山越岭,走人迹罕见的僻野。
但这一来,在快速方面就不能如意了,甚至有摸错方向失去下落的可能,到达的时间无法控
制自如。
防守的一方,当然会广布眼线封锁接近的经路,也派人在偏僻所在潜伏,期望能早一步
发现接近的人,尽早消灭接近的各路强敌。
最快从北面丘陵区绕来的人,是鬼面神的属下爪牙,丧门一令毛一良、勾魂鬼手尹四海
一群二流人物。
这些爪牙武功固然差劲,但都是精明干练的老江湖,在玩弄机谋偷袭潜伏方面,都是行
家中的行家,比一些所谓一流的高手名宿更靠得住,所以不但到得最快,而且神不知鬼不觉
到达预定的潜伏区,逃过生花庄分布各处的眼线耳目,建立前进指挥中心。
接着,精明的向导把众香谷的人,秘密引至定位。
第三批赶到的人,是信阳方面的牵制诱饵主力,由无双秀士亲自率领。
这批人本来是助攻的人,预定如果鬼面神方面的主攻人手赶到之前,这里不幸被生花庄
的人发现,便改助攻为主攻,立即把握路庄主的人赶到之前的好机,毫不留情地向生花庄展
开致命的攻击,虽则不能捕捉住路庄主的主力加以消灭,至少可以血洗生花庄,成功了一
半。
可是,无双秀士虽然赶来了,却无力发动一次强劲的致命攻击。
他的人比预期的人手少了一半,这一半人死在义阳山,死在飞灾九刀的刀下。
先机一失,成功的机率剧减。
信阳方面后续的第二批人马还没赶到,生花庄的眼线便发现敌踪。
毛病出在逃走了的两个水寇身上,五奇死掉了三奇,幸而逃得性命的两奇惶急之下,不
再抄小径赶往洋山镇聚会,而策马沿大道狂奔,直至接近洋山镇十里左右,这才驰离大道改
就荒径。
两个水寇进入大道,便已落在眼线的监视下。
尔后沿大道西行的飞灾横祸两九刀,自然也在眼线的有效监视下。
洋山镇是附近三十里内各村落的市集,集期是三六九日。全镇只有八十余户人家,镇北
散布着一些小农庄,所以镇的范围甚广。
生花庄在镇西北约三四里,是附近最大的一座农庄,建了坚固的庄墙,足以抵抗从北面
山区出来的盗匪,以及从西南桐柏山区窜来的盗群。
庄主一笔勾祝梦笔,在二十年前建了这座农庄,他的大名叫梦笔,庄名叫取生花似乎是
顺理成章的事。
梦笔生花是文坛典故,而祝庄主却是武林侠义道有数的超等高手,他那枝魁星笔几乎在
最近的三十年中,真没碰上真正的敌手。
连号称一代魔头的毒手睚眦,也对他深怀戒心,他个人的声望也比毒手睚眦高,当然是
沾了侠义门人的光,侠与魔毕竟不能相提并论。
庄主不在家,庄务由二庄主天魁星祝元和主持,经常派有健足与在外搜寻魔踪的庄主联
系,所以对当前的形势有相当程度的了解,警备积极加强,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大意疏忽。
申牌正末之间,红日西沉,深秋时节天黑得早,丘陵原野中一片萧瑟,飒飒秋风掠过山
岗上的松丛枯林,风涛声与漫天飞舞的落叶,令人感到冬日的脚步已近,不宜夜间出来活动
了。
这时候仍在山林间逗留的人,决不是什么好路数,说不定是来自北面山区的小贼,或许
是来自西南桐柏山区的盗群。
庄东北三四里的松冈,依然一片青绿,冈下的野草,则满目枯黄。
三匹健马驰抵冈下,穿了灰黄色的猎户装,但佩的不是猎刀,是武林人使用的狭锋剑,
手中挟的也不是猎叉,而是可及远的标枪。鞍袋上,还有备用的六枝。
勒住坐骑,第一名骑士跃登鞍背,单手举枪屹立如山,首先仰天发出一声震天长啸。
“诸位大驾光临,生花庄无任欢迎。”骑士啸完发话,声震山林:“秋夜苦寒,露宿诸
多不便,镇上有宾馆,虽简陋仍堪驻留。诸位都是成名人物,偷偷摸摸躲在山林受风霜之
苦,难道不怕贻笑江湖?”
第二名又一声长啸,离蹬飞腾丈余,手中标枪化虹而飞,远出两百步外,疾射入林,破
风飞行的锐啸闻之心惊,膂力强劲十分惊人。
健马兜转,沿来路越野飞驰而去。
松林内抢出无双秀士与八名骠悍的大汉,已无法追及雄骏的健马。
“混蛋!”无双秀士脱口咒骂:“咱们的警哨难道睡着了?竟然任由他们的游骑找到此
地来……”
“二爷,他们不是找来的。”一名骑士眉心紧锁,神情不安:“而是早就知道咱们潜伏
来此地,特地前来示威的。二爷,或许咱们的人中有奸细。”
“不可能的,咱们的朋友中,都是与咱们生死与共的兄弟。”无双秀士肯定地说:“如
果真有奸细,祝老狗的人,恐怕早就沿途布伏,逐一消灭我们了,岂肯让敌对的人聚会壮大
后再来示威?”
“要不,就是咱们逗留太久了。”大汉说:“兵贵神速,咱们失去了最好的战机。”
“咱们真的逗留得太久了。”无双秀士咒骂:“天杀的飞灾九刀,误了我的大事。”
“二爷,是否按计划发动?”
“能发动吗?人手不够,那要付出多少代价?”
“那……二爷的计划……”
“我正在盘算。”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二爷……”
“我正有此打算。”无双秀士咬牙说。
“事不宜迟,咱们务必在大爷的人赶到之前……”
“大爷不会来。”无双秀士郑重地说。
“咦!那……”
“你说得不错,咱们的人中可能有奸细。大爷赶来火焚生花庄的计划,是让奸细中计的
妙着。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了,大爷的人,可能已经远出明港驿以北。”
“哦!这……”
“许州,你们明白了吧?”
“那我们……”
“火化生花庄之后,疾趋藏剑山庄。”
“那……路老狗赶来,咱们哪能挡得住?”大汉吃了一惊,其他的人也有惊容。
“所以要在路老狗赶来之前,把生花庄化为瓦砾场呀!”
“现在发动?”
“人手不够,只好等引诱路老狗的东龙与冥婆几路人马赶到,再行快速一击了。我去和
众香谷主商量施毒开路的办法是否可行。”
“从北面攻庄,顺风施毒该不是难事。”
“是呀!你们去知会朋友们一声,火速准备动手。”无双秀士往松林走:“我去和众香
谷主商量,她的百花移神香可以及远,比咱们的大崩香和三步断魂飞雾管用些,顺风吹入庄
中该无困难。”
松冈占地甚广,是一连串起伏的冈阜。
南面是小丘、平原、与光秃秃的田野。
人马散布在冈上的如海松林中,即使登冈入林搜索,也不易发现藏匿在内的人马,地势
过于广阔,藏匿上千人马也毫无困难。
人都分散藏匿,各有活动范围。众香谷的人,藏匿在冈西北,那一带全是荒野,平时只
有狐狼出没。
她们的车马留在大官道的一座小村中藏匿,一大群女人只带了随身的简单包裹,本来没
有在山林间露宿的准备,眼看着红日西沉,气温急剧下降,这些爱美的漂亮女人穿的衣裙不
能保暖,一个个怨声载道,对无双秀士久久不展开行动大为反感。
风向西南吹,西南里外就是无双秀士一群爪牙的潜伏处。她们听到传来的长啸声,但逆
风传来又被松涛声所扰,因此听不真切,不知发生了何种事故。
松林浓密,有事双方须派人连络,相当不便,只能静待传递信息的人前来奉告情势的变
化。
传递信息的人没有来,来的却是无双秀士。
女残众香谷主与几位谷中首要姐妹,坐在铺了褥巾的松树下,等候女弟子们将晚膳奉
上。
在座的有她的师妹女魃吕春绿、内谷总管活阎婆阎飞琼、外谷三花神芙蓉、牡丹、芍
药。
东面约半里地,藏匿着另一批人马,大部分是黑道与强盗中的有名人物,死剩的云梦五
奇老四老五也在里面,可知所有的人,都已经知道飞灾九刀已经北行,而且身边多了一个横
祸九刀。
至于这两个人要往何处去,老四老五并不知道。
所有的人,包括司令人无双秀士在内,都认为飞灾九刀必定北上许州走了,不可能知道
洋山镇的事,所以并没把飞灾九刀可能前来干预的意外计算在内。
假使无双秀士知道程贞的人,已将所有的事向飞灾九刀透露了,就不会再前来冒险计算
生花庄啦!
如果飞灾九刀追来,他们必定两面受敌,后果将极为严重,这与他们打了就跑的目的背
道而驰,情势不利必须取消原定的计划。
飞灾九刀残忍的大屠杀,已让这些嗜血的牛鬼蛇神丧胆,假使知道飞灾九刀追来了,真
没有几个人仍能保持旺盛的斗志。
众香谷主注视着带了四名骠悍随从,急步而来的无双秀士,眼中有不悦的神情流露。她
一直对无双秀士按兵不动,把她们留在山林中喝西北风的事耿耿于心,心中不悦也是正常的
反应。
“你来得匆忙,是不是要行动了?”她的口气也表露出不满:“我看不像,似乎今晚你
打算要我们在此地餐风宿露了,是吗?”
“谷主稍安毋躁,决不会请诸位姑娘在此餐风宿露。”无双秀士笑吟吟地,不客气地在
一旁坐下:“情势已失去控制,特来请谷主鼎力相助。”
“咦!本谷主一直就替你们兄弟俩出生入死,没错吧?这话……”
“是这样的。”无双秀士抢着说:“预定的计划,是请贵谷的人随后跟入,收拾强劲的
对头。但目下情势已变,不知道生花庄的狗东西们有何神通,居然未卜先知,知道已经在此
地聚结了。”
“哦!刚才的啸声……”
“生花庄派来示威的三个人。”
“三个人,你们捉住了他们了?”
“没有,他们不下马停留,追之不及,来得太突然了,有备而来居然逃过咱们的外围警
哨耳目。”
“真没有用。”她不屑地说:“你们一大群狂妄自大的男人在一起,能干出什么惊天动
地的事来?说你们来意吧!”
“更改行动计划。”
“你是说……”
“请贵谷的人,改从庄北同时进攻,以贵谷的至宝花蕊移神香顺风散放,先把庄内的人
弄昏……”
“你算了吧!”她急急接口:“老天爷!你知道这需要多少移神香才管用吗?你以为本
谷的移神香,可以像制面粉一样成箩成担制造?一两香,制造的原料值十两黄金,你以
为……”
“曾谷主,只要钱能办得到的事,一切好办。”无双秀士摆出富豪神态:“在下相信百
两香的金子,还难不倒区区在下,以千金为酬,谷主意下如何?”
“这……”
“除非谷主的花蕊移神香不管用,或者风向不对施放错误,劳而无功,所以谷主不敢使
用。看来,只好改变计划,由在下带人从北面后庄进攻了。
在下得自程姑娘的大崩香与三步断魂飞雾,不但可以大量使用,而且绝对有效,相信决
不比贵谷的花蕊移神香,以及神花飞雾的毒性差,甚且更优。”
无双秀士用上了激将法,果然击中众香谷主的要害。
“呸!你敢藐视本谷的至宝。”众香谷主激怒得一蹦而起,无双秀士的话,严重损害她
的自尊:“毒魔那点点不登大雅之堂的小毒物,配与本谷的至宝相比?哼!”
“呵呵!谷主,要事实证明才算数……”
“本谷主就和你比一比,你我就在这里各用毒物施展,在一丈方圆内……”
“谷主,何必呢?自己人相比,不让生花庄的人笑死才怪。”无双秀士一点也不激动:
“这样吧!分别从西北角进攻,同时施放毒物,进去之后,谁的进路上有人出面拦截,就表
示该处的毒物无效,用事实来证明谁的毒物管用。至于千两黄金,不管贵谷的毒物是否管
用,在下照付不少分厘,谷主意下如何?”
“好,一言为定。”众香谷主沉声说。
“一言为定。”无双秀士不失时机扣死了她,不容她转念后悔。
“这就动身吗?”
“正是此意。”
“好,依你。”
东面人影急掠而来,松林下不长杂草,老远便可看清人影。
“哦!郝前辈来得好。”无双秀士站起打招呼,向急掠而来的人高叫:“晚辈正望眼欲
穿……”
“蓝老二,你给我闪开!”最先抵达的冥婆郝婆婆沉喝,寿星杖一挥,作势赶人。
来了不少人,冥婆、酆都四鬼、云梦两奇、以及七名三山五岳的好汉。
后面,陆续跟来了十八名男女高手。
除了冥婆与酆都四鬼之外,其他的人,皆是在东面藏匿的助拳好汉,大概是跟来看热闹
的。
“郝前辈,到……到底……”无双秀士吃了一惊:“是不是路老狗的人追来了?”
“没有人追来,没你的事。”冥婆阴森森地说,冷厉的目光,狠盯着众香谷主。
四鬼的凶狠刻毒目光,则落在女魃吕春绿曲线玲珑的身上。
心怀鬼胎的人,对外界的反应也特别敏感。女魃第一个看出凶兆,站起警觉地暗中戒
备。
“郝前辈,你是来找我的?”众香谷主也看出危机,举手发出戒备的信号。
片刻间,彩影飘摇,共有三十名千娇百媚的女郎,列成浩大的百花阵,把谷主六个首
脑,包在阵中心,随时都可以两面一合,将强敌圈入阵中。
“不错,老身要找你。”冥婆对百花大阵无动于衷:“我这四位师侄,是来找你那位师
妹女魃的。”
“好像前辈来意不善。”
“善者不来。”
“有何指教?”
“你心中明白,是吗?”
“本谷主一点也不明白。”
“那就暂且袖手旁观。老身先警告你,如果你有所举动,休怪老身用最毒辣的手段,毫
不留情地辣手摧花。请记住,老身已警告过你了。”
“你……”
“老身把所有的人邀来,让所有的助拳朋友知道所发生的事故。蓝老二,你也在这里,
正好,免得老身派人去请你,毕竟你是这里主事人,你应该在场了解事故的真象。”
“郝老前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无双秀士心中暗懔,他不喜欢这种意外情势发生。
“你等着就是。”冥婆沉声说,向四鬼挥手示意。
大鬼哼了一声,伸手向女魃吕春绿一指。
“你说,那晚你是如何出现在飞灾九刀房内的?”大鬼厉声问。
“咦!你这是什么话?”女魃不悦地反问。
“你还没回答在下的话。”
“你们失败了,本姑娘接手,这是事先双方的约定,你没忘了吧?本姑娘出现在飞灾九
刀的房中,是在你们失败之后的事,有什么不对吗?”
“你出现在他房中,而不是在你房中,这一点总算让大家知道了。在他房中,共有三个
人。”
“当然。”
“哪三个人?”
“第三个人,是你们五鬼的老三。”
“这是说,只有你和飞灾九刀两个活人,而不是三个人,尸体能算人吗?”
“死人同样是人。”
“好,大家都知道房里面只有两个活人。飞灾九刀已经坚决指称,他只砍下老三的手
臂,他用的是尖刀,而杀死老三的兜心创伤是两面有刃的剑创。你用剑,老三是在外间被人
用剑刺死的。那么,房中该有三个活人,而你说只有两个,是谁杀了老三的?”
“哼!你指证我杀了你们老三?”
“我说过是你杀的吗?”
“我……”
“我们这些人中,对飞灾九刀都不陌生,那是一个敢作敢当的独行侠,尽管云梦五奇两
位老兄认为他有了一个使刀的同伴横祸九刀,但两位老兄也证明那个横祸九刀毫无杀人的经
验。
而咱们老三,是死在剑上的,飞灾九刀只肯定表示用刀砍下老三的右手。
房中只有你们两个人,你进入飞灾九刀的房,必须经过外间,老三是死在外间的。现
在,咱们请所有的朋友,凭经验与见识,来判定谁是杀老三的凶手。吕姑娘,请你先说好
吗?”
老练的大鬼,一步步把女魃迫向绝路。分析简要,条理分明,已经到了凶手呼之欲出境
界,反驳如果没有鲜明强烈的证据,很难令人放弃先入为主的看法。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们本来就是同谋,只不过各行其是由你们先下手而已。我没有
杀老三的动机和理由,老三的死我毫无所知,我进房时他已经死了,你不要胡乱猜测,把朋
友当成敌人……”吕春绿不能不为自己辩驳,但情急的态度显而易见。
“说到动机和理由。”大鬼抓住语病立即反驳:“你事前抢先下手,如果不是在下亲自
提出警告,你早就伙同夜鹰钱同不顾一切下手了,你要夜鹰钱同扮演的采花贼脚色,几乎成
功了,是吗?”
大鬼向人群后面举手一挥,远处树丛中掠出六名像貌狰狞的中年人,挟持着一个气色败
坏的大汉。
“河西六义!”有人讶然轻呼。
河西,指山西黄河对面的陕西,而不是甘凉的河西走廊。
河西六义,是陕西北境的六个坐地分赃地方豪霸,经常结伙至中原各地游荡,不时秘密
干下一些见不得人的血案,江湖地位颇够份量。
他们不是鬼面神请来的人,只是适逢其会行脚河南,与酆都五鬼颇有交情,同是为祸江
湖的一丘之貉,臭味相投的牛鬼蛇神。
六义急掠而至,把挟持的大汉推倒。
“夜鹰钱同。”大鬼阴森森地说:“劳驾,把你和女魃计算飞灾九刀的经过,说给大家
听听好吗?咱们无冤无仇,你所做的事也与任何人无关,你只要把经过说出,就可以走
了。”
“吕姑娘,我……我能说……说吗?”坐在地上垂头丧气的夜鹰,用绝望的神情向女魃
征询意见。
“你说好了。”女魃依然镇静:“我所知道的是,我请你相助计算飞灾九刀,用意是希
望早竟全功,并没有错。事实证明,五鬼毫无成功之望,我未雨绸缪另作安排,估计完全正
确。
虽然你我并没成功,但也造成我接近飞灾九刀的机会。一击失败后你早已离开客栈,我
不信他们敢把老三的死归罪在你身上。”
“他们并没把我看成凶手。”夜鹰懊丧地说:“离开客店后……”
“离开后的行踪,你当然向他们交代清楚了?”
“吕姑娘,你怎么说这种话?”夜鹰吃惊地说:“夜间行踪躲躲藏藏,如何能交代清
楚?他们能相信吗?这得靠你替我证明呀!”
“我替你证明什么?”女魃讶然。
“证明我离开就不会重返客店,证明我没躲在飞灾九刀的外间谋杀老三……”
“这……”
“吕姑娘,请看在交情份上,替我证明,告诉他们,计算飞灾九刀失败后,我一走就不
曾重返,证明我的确不在客店……”
“你如果真的一走就不曾返回。”大鬼沉声说:“那么,谁杀了咱们的老三?除非你根
本就不曾离开客店,潜伏在外间……”
“吕姑娘,请告诉他们。”夜鹰狂叫:“告诉他们,我离开就不曾返回……”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的行踪?”女魃不悦地说:“我一直就不曾离开飞灾九刀左近。”
“吕姑娘……”
“我不能替你证明离开后的任何事,只能保证你我合作期间的所作所为。”
“那……你怀疑是我躲在外间谋杀老三?你……”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
“天啊……”
“你向他们解释好了,我不能替你证明什么。”女魃冷冷地说:“当然,我不会指证是
你躲在外间掩护我,我只能做到这一点。”
大鬼手一挥,二鬼和四鬼上前一掌劈昏了夜鹰,拖至外围丢在树下。
“那么,谋杀我三弟的人,只有你涉嫌最重了。”大鬼向女魃阴森森地说:“你也是一
代女魔,不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证据确凿……”
“呸!你不觉得你的所谓证据确凿是如何可笑吗?”女魃冒火地厉声说:“就以夜鹰的
事来说吧!你们把他弄来,又能证明什么?”
“证明你与他同谋,也证明当老三被谋杀时他不在现场。”大鬼厉声说。
“连我这合伙人也不能为他证明,他凭什么证明他不在现场?”
“你已经替他证明了。”
“废话!那可是你说的。”
“哈哈哈哈……”
站在云梦两奇身侧的一名大汉,突然仰天大笑。
“你笑什么?”冥婆沉声问。
“因为我可以证明女魃话中的含义。”大汉说。
“什么含义?”
“她已经有意无意地承认夜鹰可能在现场。”
“这是说……”
“她要嫁祸给夜鹰。”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女魃怪叫:“夜鹰是否在现场,我本来就不知道,他本来就诚
心诚意地帮我计算飞灾九刀,事后他的行动我怎能知道?”
“你已经不否认他又重返客店助你的可能。”
“本来就有可能。”
“他可能不甘心,重新助你一臂之力了,可能吗?”
“谁知道呢?哼!”
“我知道。”大汉肯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
“我是他的好朋友。”
“你是说,他……”
“他离开客店之后,和我一同前往沧海客的住处,借酒浇愁直喝至四更天。”大汉举手
一挥,本来昏厥在松树下的夜鹰跳起来。
“女魃,我算是认清你了。”夜鹰咬牙说:“你怎能这样对待我?今生今世,我都不要
看到你这无情无义的贼女人。酆都五鬼练了搜魂术,他们早就知道飞灾九刀的客房之中没有
别的人,把我找到拉来,主要是逼你自暴破绽,你……你你……罢了!”
夜鹰恨恨地说完,扭头飞奔而走。
旁观的群豪议论纷纷,有人发出咒骂声。
谋杀自己的人,这是不可原谅的罪行。
冥婆厉吼一声,寿星杖举起了。
无双秀士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意外,心中叫苦,章法大乱。
“郝老前辈,请……”无双秀士不得不挺身而出了,抢出大叫。
“你给我滚开!”冥婆怒吼,一杖扫出。
杖沉力猛,无双秀士怎敢不躲?仓促之间向后暴退,却把后面跟来的两名亲随撞翻在
地。
有人倒地,本来群情汹汹的人丛,立即传出咒骂喝打声,一发不可收拾。
女残在江湖的口碑本来就相当差,一群女人横行霸道,本来就引人反感,众香谷主曾花
娇是有名的冷血残忍女魔,江湖同道对她又恨又怕。
这次她带了众多女弟子替鬼面神助拳,得了鬼面神不少珍宝金银,却不屑与同道们相
处,单独行动对鬼面神也不假以词色。
她带了女弟子远离其他的助拳同道,本来就引起不少人的反感。这一来,引起了公愤,
那些本来就怀有反感的人,正好借机发泄,一呼百喏,立即造成混乱。
一声信号,百花阵随即发动,三十余名女弟子拔剑向前急涌,急于保护谷主,情势更不
可收拾。
四鬼剑动袖挥,首先投入百花阵。
河西六义怒吼如雷,豪勇地冲阵。
“大家住手……”无双秀士大叫。
可是,他的叫声在众人怒吼声中,显得微不足道,嗓门压不下混乱的怒吼声。
论辈份声望,老实说,他还不配发施号令,肯听他的人就没有几个。
冥婆的寿星杖又长又重,杖起处风雷骤发,一声爆震,火星直冒,首当其冲的外谷三花
阵,三支剑同时被崩开,人也向三方飞退。
“还我三师侄的命来!”冥婆冲向女魃怒吼,杖发横扫千军,要扫断女魃的小蛮腰。
女魃人化龙腾,从杖上空腾越急翻,半空中来一记怒龙张爪,剑下沉急取老太婆的顶
门,轻功之佳,已臻化不可能为可能境界。
冥婆半途收招变招,扭身斜沉马步,来一记拨日挑月,杖尾迎着下搏的五道剑虹一拨一
挑,偌大年纪变招极为灵活快捷,真令人难以相信她是年过古稀的入土大半老太婆,杖上内
劲之浑雄也无与伦比。
女魃身在空中,剑的份量又轻,怎敢与杖硬碰?身形翻飞中,剑也随之后收,飘落在两
丈外,双方一沾即分,都不敢将招使老。
百花阵是以众击寡的阵式,碰上入阵的人数相当,阵势就失去作用,加上松林中没有灵
活走位的空间,阵势无法有效展开,便成了各找对手互不相顾的恶劣混战局面,各自为战四
面分散,阵势失去了控制。
当第一名好汉被神花飞雾熏倒时,便引发群豪的凶性,各用暗器回敬,松林便成了血腥
屠场。
在片刻间,地下散布着十七具尸体。
人都走散了,你追我赶,局势已不可收拾。
袭击生花庄的如意算盘,这片刻已化为乌有。
“这些混蛋,简直岂有此理!”无双秀士带了四随从,站在尸堆中仰天咒骂。
人算虎,虎亦算人。
当松冈上恶斗展开时,冈南两里外,生花庄四十余匹健马,正以全速向松冈飞驰。
生花庄的精锐出动了,二庄主天魁星祝元和,不想在庄中等强敌杀入庄中,更不想在庄
中等死。
既然已经知道入侵的人在何处,他决定亲率精锐,在庄外与强敌决战,不能在夜间等候
强敌杀入庄中玉石俱焚。
老远地,便听到松冈上传来的杀声,也看到若隐若现的刀剑闪光,以及时隐时现的追逐
人影。
一马当先的二庄主疑云大起,首先举手示意缓下坐骑,让稍落后的坐骑跟上。
“那些狗东西似乎正在与人拼搏。”他向同伴们大声说:“很可能是咱们跟到信阳的
人,迫不及待地赶来了,正与那些狗东西恶斗。”
“二庄主,那就赶快冲上策应呀!”有人高叫:“天快黑了,不可迟疑。”
“可是,如果是鬼面神那群凶魔也到了,咱们庄中防守的实力不够……”
“有进无退,二庄主。”另有人催促:“他们重要的首脑一定在这里,解决首脑要
紧。”
“好吧!走!”
蹄声如雷,尘埃滚滚。
两里,一里……
松冈山,仍可看到偶或闪动的人影。显然,惨烈的恶斗已近尾声。
冈下的枯草丛中,突然出现两个黑衣人。
四十余匹健马成横列向冈下飞驰,来势如潮。
二庄主最先看到两个黑衣人,但并未在意。
其他骑士也看到了,因为两个黑衣人屹立在草丛中,没有任何举动。
近了,健马作最后的冲刺。
两个黑衣人动了,缓缓分开。
一声长啸震天,尖刀高举,反射落日的的的红芒,似乎那把刀有刺目的光华发出。
另一把刀也出鞘,高举。
两个人,两把刀,居然把四十余匹狂冲的健马没放在眼下。
二庄主首先心生警光,看出了凶兆。
“飞灾九刀!”他骇然惊呼。
已接近至百步内,一冲即至。
“还有我横祸九刀!”另一名黑衣人大吼。
“冲上来!”飞灾九刀接着大吼,尖刀向下徐降。
义阳山的大屠杀,生花庄岂能不知?飞灾九刀四个字,真有姜太公在此的无穷魔力。
二庄主的马,第一个慢了下来。
似乎,死神的手在天空伸下来了。
四十余匹健马,全在三十步外勒住了。
一声长啸,两把刀向前飞跃。
“退!”二庄主急叫。
不等他兜转马头,两侧的同伴已先向后撤。
一口气驰出里外,狼狈万分。
扭头回望,两个黑影在斜阳下像两个魔鬼般横刀屹立,远在里外,仍可感到森森杀气及
体。
两人坐在冈上的松树下,目送人马形影消失在田野的树影后。
“你该让他们加入杀搏的。”横祸九刀抚弄着刀靶说:“三败俱伤,对你我是有好处
的。”
“我知道。”飞灾九刀漠然地说。
“有一天,你会面对那个什么一笔勾。”
“我知道。”
“三败俱伤,可减去你不少阻力。”
“我知道。”
“但为什么?”
“不为什么。”
“吕绿绿,或者吕春绿?”
飞灾九刀默然,久久方叹了一口气。
“去找她吗?”横祸九刀又问。
“不必。”
“她很可能有危险。”
“不至于。”
“你对她有信心?”
“我知道她的武功修为,而且机警精明,冥婆那些人想伤害她不是易事。”
“如果她碰上赶来的一剑愁,或者雷霆剑客,或者普度三僧……”
“不可能。”
“理由何在?”
“那些人,赶往许州去了。”
“什么?”
“鬼面神那些人,根本不会来生花庄。”
“凭什么估计的?”
“我想起程贞的人。”
“程贞好像不在。”
“不在,她要暗中保护她的人到明港驿等候,可知她是向北走的,显然她已经从无双秀
士口中,知道这次袭击生花庄,仍是声东击西的老把戏。
鬼面神从汝宁方面绕过来,要引路庄主的人南追,摆出要袭击生花庄的阵势,其实半途
折向,急奔许州,直捣路庄主的老巢。路庄主也不笨,可能已发现鬼面神的诡计,也急急北
返了。”
“那我们……”
“我一时疏忽,也上当了。”
“你打算……”
“咱们连夜北上,浑水摸鱼。”
“这就动身吗?”
“这……”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要知道结果,吕绿绿是否安全。”
“烦人。”飞灾九刀整衣而起:“毕竟……毕竟有点挂念。天杀的!我怎么这样倒
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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