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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花人》
第二十九章
人真不少,三十二位高高矮矮男女,加上逃回来的三个,三十五个人,代表了河南地区
的风云人物,以及从外地请来的武林元老江湖耆宿,称之为武林精英,并不为过,声势空前
浩大。
老一辈的名宿为数不少,其中有七八位陌生面孔,都是老成持重甚有威严的江湖耆宿。
一剑愁一笔勾,以及普度三僧都在,看所立位置,显然声望地位都比那七八位耆宿差。
路庄主是主人,他身后站着儿子路维中,与大总管飞天豹子郝豹。
三个的佩剑古色斑斓,极为抢眼。
藏剑山庄珍藏的剑出世了,青锋、飞虹、追电,武林十名剑中的三把,可不是吓人的,
都是可绝壁穿铜,击衣殷血的宝剑,生死关头,路庄主终于把藏剑露出来了。
八荒人龙与路庄主并肩而立,这位老怪杰的神色,因横祸九刀偕同西门小昭出现,而呈
现极度不安。
似乎,路庄主已横定了心,不顾一切倾巢而出了。
飞灾九刀在二十步外站住了,眼神一变,剑眉攒得紧紧地,狠盯着站在路庄主上首的那
位灰髯老人。
灰髯老人身材依然健壮魁伟,花甲年纪不现老态,仅发与髯泛灰而已,红光满面皱纹不
显。
“将爷,别来无恙。”灰髯老人居然客气地抢先抱拳行礼。
民众对官兵的官阶十分陌生,所以对官兵的称谓,笼统地乱称乱呼。官,称为将爷,大
官小官大长小长,一视同仁;兵,称军爷或都爷,大兵小兵甚至兵夫军卒,也一视同仁。
“你给我走开,离开他们。”飞灾九刀沉声说:“不然休怪我李九如刀下不认人,我是
当真的。”
“老朽知道你是当真的。”灰髯老人笑吟吟地说:“当年东昌府十万响马困城,你亲率
边哨营十七名密谍,夜袭曹庄火虎、金牛、月燕、木狼四星宿的营寨虎帐。尾、牛、危、奎
四宿贼兵一万二千,立帐一千五百。
老朽率罗家子弟兵民壮一百二十人接应,亲见你挥斩马刀虎入羊群,砍瓜切菜山崩地
裂。事后更看到你愤怒地挥刀,立斩负责赶来围堵,而怯阵退缩,让尾火虎危月燕两星宿脱
逃,误了军令的两名千户三名百户,那股狠劲老朽领教过了,迄今仍感心惊胆寒。但老朽认
为,你还不至于挥刀,砍掉一个曾经跟随你出生入死的老伙伴脑袋吧!”
“我再说一遍,离开那些杀人放火的豪强,我尊敬你。当我挥刀杀人时,我的刀不认任
何人,决不会因为你是北地德高望重的武林名宿,而停刀变招误了自己的性命。你屠龙剑客
罗士杰,帮助放火焚毁我家园的人,就是我李九如誓不两立的死仇大敌。”
“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飞灾九刀愤怒地大叫:“路庄主,你给我听清了。这期间我没找你,
是因为杀人罪比放火罪重,所以我要先找鬼面神,宰掉他之后再找你。现在既然你不知自爱
倾巢而来主动找我,我要让你明白你一再犯错的代价是如何惨烈。你们听了,不想死的人,
赶快远离我飞灾九刀。”
“还有我横祸九刀。”横祸九刀首先拔刀出鞘:“八荒人龙,这次你最好把你压箱子的
绝活掏出来保命,生死薄上,阁下的大名已勾。”
飞灾九刀的尖刀出鞘,远在二十步外的群雄,似乎仍可感到森森刀气逼人肤发,那股无
形的杀气,已令众人心底生寒。
尖刀向前一指,杀气突然增强了三倍。
“女儿,你和程姑娘不要跟来。”横祸九刀向身后的西门小昭说:“只有我能配合得上
飞灾九刀,你们加入反而会误事。”
“爹,八荒人龙……”
“不许你多说,你看他的神色,哼!他正要找我,你该为爹担心而不是为他。”
“他在酆都五鬼手中凑巧救了女儿。”
“哼!你放心,我不杀他;杀了他,你娘更恨我了。”
“爹,你误会了娘……”
一声震天长啸从飞灾九刀口中发出,尖刀一伸,狂野地向对面的人丛冲去。
横祸九刀并肩冲出,像一头疯虎。
有人愤怒地撤剑,被两人无畏无惧,傲啸天苍的骠悍神情激怒了,二比三十五,三十五
位高手名宿足以翻江倒海,两个人就敢狂妄地挥刀,未免欺人太甚。
“谁撤兵刃谁死,请勿自误!”屠龙剑客惶急地大叫:“不要移动……”
周小蕙抢拦在乃父身前,张开双手障住乃父,像是母鸡保护小鸡。
飞天豹子也抢出,拦在路庄主面前,干脆举起双手,挺起胸膛准备挨刀。
八荒人龙找横祸九刀再决雌雄的念头,被横祸九刀的勇悍神情,冲得烟消云散,站在原
地发僵,失去挺身而斗的勇气。
“求求你,李大爷。”周小蕙哭叫:“请冷静听路叔解释,不要……”
尖刀在飞天豹子咽喉前停住了,锋尖已将肌肉刺出一星血珠。
飞天豹子脸色居然没变,仅颤了几下。
“错了我认错,大爷,”飞天豹子强作镇定,在尖刀压迫下匆匆发话:“我也是狂妄暴
躁,得罪了不少乡亲。你走了之后,我日夜监工,重建你的家园。我保证,你可以回家过
年。工人分三班全日夜赶工,一定可以建好。”
飞灾九刀一愣,家乡的事他根本不知道。
“九如,你那座大院,确也需要重建了。”路庄主心中一宽,一个激怒的人停止行动,
就表示危险已消失了三五成:“如果你喜欢,我可以把藏剑山庄送给你。你要是高兴放火,
你可以随意把它烧掉,如何?”
“我反对,诡计!”后面的程贞大叫:“软的硬的一起摆出来,这算什么?”
“程大姐,求你不要火上添油。”西门小昭抱住了程贞恳求:“毕竟当初向藏剑山庄挑
衅,错不在路庄主,你受到可怕的伤害,不能怪罪路庄主,请你……”
“我……我仍然含恨啊!”
“爱依然深?”西门小昭指指飞灾九刀的背影。
“算了。”程贞脸上涌起一抹无奈的苦笑:“我不配爱他,他心中也没有我。不要管
我,去劝你爹吧!他也许会伤了八荒人龙,男人的恨发起疯来是不顾一切的。”
横祸九刀的单刀,发出奇异的震鸣,眼中有飘忽的复杂神情,搭在八荒人龙的颈侧。
“我们到一边去。”横祸九刀伸手向侧方一指:“我会给你绝对公平的机会。阁下,你
心中明白,你知道为什么。”
“要杀我,叫你老婆来杀。”八荒人龙拒绝离开:“你老婆实在很可恶!”
“你给我闭嘴!”横祸九刀怒叫。
“你不要鬼叫连天,不平则鸣,我知道为什么,当然有权说,当初不能全怪我,我不能
做一个逆亲的不孝逆子。她一气就走极端,发誓要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过一辈子幸福
生活给我看。
最后,她又越想越不甘心,非要杀掉我不可,我躲了她二十年,这漫长的惩罚还不够
吗?她说她要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过幸福的生活给我看,到头来嫁的却是可怕的刀
客,要这个刀客来杀我。报过于施,她太过份了,你叫她自己来动手好了。”
“爹……”西门小昭到了身后,牵衣感情地低唤。
横祸九刀呼出一口长气,眼中的杀气徐消,收了刀,挽了爱女的手,转身大踏步走了。
周小蕙挡在乃父身前,张开的双手一直不曾收回。这时,离开了乃父往路庄主一面靠。
“李大爷。”她柔声说:“你说过的,当初郝叔烧你的家园我也在场,也算是帮凶,你
要砍我一刀吗?你不会的,你在无法和尚手中救了我,救了再杀,不是你的风格。你不杀,
就请给路叔一次赎罪的机会。”
“哼!没你的事。”
“事实上,藏剑山庄那次几乎要毁在南毒和无双秀士手中,是你救了藏剑山庄。要烧,
你回去点火好了,路叔决不会阻你的。”
“你以为我能救就不能烧?”
“那我就不知道了,至少我知道你不会杀我的。”周小蕙嫣然一笑:“我想,你也不会
杀路叔。”
“真的呀?”他的刀又动了。
“河南受到黑道凶枭所盘踞,受灾祸的不知到底有多少人。这里有你的家园,有你
的……”
“好了好了,我不管你们的事了。”他收刀后退:“你们的事,你们自己去解决吧!”
草丛内,爬伏着两个青衣人,一直就监视着路庄主一群人的动静,目击鬼影邪乞与灵剑
父女,将两把刀与两女引来。
百余步对一个视力听力十分敏锐的人来说,虽不至于明察秋毫,听辨虫行蚁走,至少看
得一清二楚,听得明明白白。
等路庄主一群人走后,这两位仁兄十万火急地撤离。
树林中,豪霸们正在忙碌,积极准备向路家车场大举挑战,逼对方出来生死相决。
第一次拂晓突袭不幸被杀的六具尸体,摆在林子的外侧,睁着死不瞑目的怪眼,似乎在
嘲笑活着的人:快了!快轮到你们了,这世间你再也无法争夺什么了。
鬼面神这位主将,似乎真有决死的决心,镇定地准备兵刃暗器,眼中有怨毒的火花。
他如果不能杀掉路庄主,把侠义道的人赶离河南,他就无法接收河南的地盘,更不可能
夺回湖广的根基,成了丧家之犬,这辈子再也休想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无法在这世间争夺他
所要争的什么了。
毒手睚眦是事实上的司令人,与请来的一群同一辈的高手名宿,商量对敌时应如何对付
强敌的最后协调,十余位辈高位尊的魔道凶枭,似乎都信心十足。
女魃紧跟在北魔身侧,在这群老魔中,她虽然低了一辈,但声威和地位并不低,因此并
没受到轻视。
当然,这与她是北魔的新欢身份有关。
两个青衣人匆匆返回,直接找毒手睚眦。
“娄老哥,大事不好。”那位年约半百出头的青衣人惶然说。
“怎么啦?孙老弟。”毒手睚眦讶然问:“探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正是。”孙兄不安地搓手:“飞灾横祸两把刀,已经和姓路的和平解决争端了。”
“哦!难怪刚才他们不在冈上鬼叫连天。”毒手睚眦吃了一惊:“你是说,他们联手
了?”
“没有,飞灾九刀表示不管他们的事了。”
“那好呀!解决了路家的事,再收拾这两个可恶的小辈尚未为晚。我只担心他们联手,
两面应付实在太过冒险。老弟,这该是可喜的消息,而你……”
“北地第一剑客屠龙剑客罗士杰来了。还有……还有天下第一名捕八臂金刚冉毅。还
有……”
“你有完没有?”毒手睚眦脸色一变。
北魔如受雷击,脸色泛青。
这老魔在北地燕赵鲁一带横行,号称北地之霸,但武功不算北地第一高手,只是他比别
人凶狠,比别人恶毒,心狠手辣超人一等而已,对北地第一剑客怀有强烈的戒心,一听这位
老侠客来了,便本能地想到是专程来找他的,心中产生了强烈的惧念。
其他几个老凶魔,都是落有案的货色,对任职于京都,名震天下的天下第一名捕八臂金
刚冉毅,可说又恨又怕,一个个心怀鬼胎坐立不安。
“好,我不说。”孙兄苦笑:“反正他们一定会来的,也一定会让大家知道他们是谁。
诸位该准备停当了,咱们就准备迎接他们吧!”
不远处两个年约百年,像貌几乎全同,一看便知是双胞胎兄弟的人,猛地一跳而起。
“娄前辈,很抱歉!”其中一人说:“我兄弟在山东济南背了几宗血案,有八臂金刚
在,我们不便留在此地连累大家,我们得走。”
“我也受不了屠龙剑客的狂傲。”一位灰袍老人也站起说:“娄兄,对不起,兄弟自信
还可以对付得了飞灾九刀,但对付屠龙剑客,兄弟自问还没有这份能耐……”
“你算了吧!杨兄。”与孙兄一同返回的另一位青衣人冷冷地说:“你对付得了飞灾九
刀?别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杨兄,你看见屠龙剑客在飞灾九刀面前,所表现的窝囊神情,就
不会说这种话了。”
“你……”杨兄怒火上冲。
“我怎么啦?我是亲眼看到的,无意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青衣人有点危言耸
听之嫌:“屠龙剑客连剑都不敢拔。三十五个一等一的超等高手名宿,其中包括天下第一名
捕,包括中州三杰,包括名列力士前三名的神力威麟朱一鸣,在飞灾横祸两九刀挥刀长啸冲
阵时,一个个像是失了魂。
你看吧!两把刀又在原处出现了,身边多了两个女人,毒牡丹程贞,和碧落宫小宫主西
门小昭。杨兄,我陪你去找他,把他两人宰了。”
原来的小冈上,飞灾横祸两人的黑影的确是重现了,而且多了两个小姑娘。
杨兄打了一冷战,愤愤地闭上嘴,一言不发大踏步扬长而去,头也不回溜之大吉。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随,立即有两位仁兄神色沮丧地告辞,然后是第三个……
恐惧像瘟疫,传开的速度快,传染性强。恐惧也是生存的本能之一,这种本能会让人或
兽采取逃避的行动,逃避就可以生存。
要克服这种本能,得靠后天的教养、培育。
野兽就单纯得多了,它们决不会向危险挑战,除非避无可避,才会作困兽之斗死中求
活。
斗志消沉,大事休矣!所以说兵败如山倒。
毒手睚眦并不糊涂,面对这些丧失斗志的人,不得不断然下令撤走。
小冈上,飞灾九刀四个人,对树林内的人陆续离开大感诧异。
“他们在弄什么玄虚?”飞灾九刀像在自问。
“以退为进。”横祸九刀自以为是地说:“一定是想诱车场内的人出来决战,故意零零
星星后撤,引诱路庄主的人出来追赶。”
“理由不够充分。”
“管它呢!反正不关我们的事。”横祸九刀懒得再猜,拍拍女儿的手:“你怎么一个人
出来?”
“娘回家去了,回去封闭碧落宫。娘说,在家里等你,等你一辈子。”西门小昭凤目中
泪光闪亮:“今后,娘不再过问家以外的事。爹,带女儿回家,好吗?”
横祸九刀默然,久久,摇摇头。
“小女孩,你回避一下。”飞灾九刀说:“我和你爹有些男人对男人的话要说。”
程贞拉起西门小昭,向林内退。
“我们也有一些女人对女人的话要说。”她低声向西门小昭耳语:“我会帮你出主意,
我是个工于心计的人,你要信任我,和我合作,才不会后悔。”
“程大姐,你知道我一直都信任你。”
“那就好,现在,我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天杀的!这些混蛋溜掉了。”飞灾九刀跳起来大骂:“我们却像四只呆头鹅,伸长脖
子呆呆地等。混蛋!他们就这样没种?”
下面的树林,已经人去林空。
已经许久没看到人走动,可知人早已走光了。
“奇怪,路庄主的人应该消息灵通,应该知道这些人是溜走而非诱敌,应该出动追
赶……”横祸九刀显然对双方的表现都感到不满。
“大叔,你只知道应该。”飞灾九刀平静下来了:“我们是旁观者清,路庄主那些主事
的人,老成持重的较多,不得不顾虑对方的诡计,怎敢冒失地追赶?万一追进别人的口袋
里,岂不大亏老本?”
“那……我们怎办?”
“我决不让鬼面神溜掉。”飞灾九刀眼中有浓浓的杀机:“路庄主不敢追,我敢。”
“你不追北魔?”横祸九刀话中有话。
“我……我不否认有点放不下……”
“吕绿绿或吕春绿?”
“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飞灾九刀显得心神不宁:“我并不在意她与北魔狗男女混
帐,只是……只是……哼!他娘的烦人!”
“只是,担心你的儿子或女儿日后……”
“不要说了!”飞灾九刀似乎被蝎子螫了一钩般跳起来:“你就是烦人!”
西门小昭吃了一惊,刚想开口,便被程贞一把拉住,用眼色示意。
“我能估料出一些头绪,别急。”程贞附耳说:“他根本不知道你那晚救他的事,而让
那鬼女人兴风作浪,被要胁得乱了方寸。”
“程大姐,怎见得?”
“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你应该看出一些迹象呀!”
“我也感到奇怪……”
“听我的,没错。”程贞信心十足地说:“我知道该用什么手段,对付那鬼女人了!”
“用什么手段?”
“我慢慢告诉你,保证灵光。”
飞灾九刀掩埋了食物残余,四人动身返城。
路庄主是许州的名人,是江湖白道行业的领袖人物,同道的仁义大爷,在许州岂敢不珍
惜羽毛,纠众在城里行凶?
何况他请来的朋友,大半以卫道之士自命,行事讲究道义,像八臂金刚本身就是执法的
名捕,办起案来更讲求合情合理合法,这一来,不啻自缚手脚,不敢乱来。
这就是正邪的分野,所以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邪恶的人永远不会绝迹,他们可以任
所欲为无所顾忌。
鬼面神一群人进了城,路庄主的人就只能光瞪眼了,唯一可做的事是白天派人监视,晚
上派些人前往侦伺骚扰,希望能早些把他们赶离城厢,在外地把他们解决。
对方不离城,无法用江湖规矩来对付。
飞灾九刀的处境,比鬼面神那群黑道邪魔更有利,地主路庄主的人不敢过问他的事,他
就可以毫无顾忌地任所欲为。
一进城,他们就躲起来了。程贞是个老江湖,她知道在何处可以获得隐身的地方来落
脚。
鬼面神一群死党,住进了南城的兴隆老店。
这表示他们要从南面走,去向自然是湖广老巢,那儿的根基虽然被拔掉了,但百足之
虫,死而不僵,仍有部分实力在,隐身的窟还多。
来助拳的朋友,不怕死的还多,仅走掉了十几个胆小鬼,总人数仍有五十五六名之多,
陆续住进了兴隆老店,包了两座院落,人不敢分散。
北魔住的跨院客房甚多,他的十余名爪牙住了一半,另一半由东龙与八名爪牙居住。
东龙北魔,是人数最多的两伙人,爪牙们都是忠心耿耿,武功超人的男女,自卫能力最
强。
安顿毕,已经是近午时分了。
四个人在小客厅中品茗,郑重地商讨今后的行止。
女魃已公然以北魔的情妇露面,两人确是相配的一对。
东龙的情妇叫春莺五娘,姓房,所以也叫房春莺或房五娘,是苏杭一带的著名女飞贼,
在南京以东地区,她也算是名号响亮的人物,甚至比江南三娇还要响亮些,武功的根底也深
厚得多。
“娄老兄认为先到湖广安顿,再召请朋友准备日后卷土重来,孔兄到底有何高见?”北
魔试探对方的口气:“目下他们正在商议动向,很可能征询咱们的意见,咱们该先拿定主
意,是吗?”
“于兄,其实无所谓主意。”东龙是个直性子,该说就说:“咱们应娄老兄之请前来助
拳,成功与否并无任何保证,咱们已经尽了力,对不对?目下被逼放弃,也就表示咱们助拳
的道义已有所交代,日后的动向,那是咱们自己的事。
助拳是临时性的,事了当然桥归桥路归路,要咱们到湖广安顿,算什么?去做老太爷
呢!抑或去做听差?
再说,咱们自己的山门还要不要?我常州的家还要不要?我的基业,我的弟兄,我的筹
钱行业,我不赶回去照料,要不了几天就可能被别人夺走了。
于兄,你不会是丢了基业,被人捣了山门,成了丧家亡命,才跑来替娄老兄助拳来的
吧?”
“开玩笑!”北魔似乎认为东龙问得不礼貌:“我北方的基业稳如泰山,我来时把三位
拜弟全请到了山门照料。我回去的心念比任何人都急切,离开太久是犯忌的事,谁知道哪一
天,冒出一个雄心勃勃的杂种,捣山门夺买卖挑战,并非不可能的事。或者强邻吞并,像蓝
老大谋吞河南一样的事故更可能发生。
只是,这里的事失败,咱们仍然感到脸上无光,遽尔撒手,实在也有点过意不去,心中
始终有点亏欠感。”
北魔耍手腕耍得不够高明,立即引起春莺五娘的反感。
“于爷,你这就不上道了。”春莺五娘的话锋利得很:“其实你的确急切回家,却想把
责任往我们身上推。
你要是碍于情面,愿意跟娄老去湖广,悉从尊便,你们的交情深厚嘛!应该的。至于我
和老孔,不走南走东,早点回常州,免得让那些不知死活的冒失鬼,乘老孔不在,也来玩一
次吞并夺权的老把戏,弄得有家归不得,这才叫惨呢!
你当然不怕这种事发生,你有三位情深义重的拜弟可托,但不知你那三位拜弟是否真的
可靠?”
“好了好了!房五娘,你那张嘴实在厉害得很。”北魔脸上讪讪地:“就这么办好了,
咱们采取同一行动,不到湖广回家去吧!”
“这才对呀!”东龙显然早就与春莺五娘商量过了:“早些回家以免夜长梦多,毕竟咱
们曾经尽了力,道义已有所交代。他娘的,这次真是羊肉没吃到,却惹了一身膻;什么都没
捞到,大亏老本。”
“人算不如天算。”女魃也大发牢骚:“本来实力足人手多,早就可以把路武扬的山门
搞得烟消火灭,偏偏平空冒出一个飞灾九刀,屠掉了咱们将近一半人手,而至功败垂成,蓝
老大飞灾上身,咱们也跟着横祸及体,真是皇天不佑,命也!”
“提起这个混蛋,我总有点毛骨悚然的不吉预感。”东龙真有点神色不安:“吕姑娘,
令师姐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女魃忧形于色:“按理,妙剑功曹应该有幸存的人出面善后,让咱们知道妙
剑功曹遭了什么祸事,是怎样被杀被谁所杀的。家师姐也应该有人脱逃,她的女弟子都是十
分机警的人。
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留下,现场的死尸证明的确有人脱逃这次劫难,我们只能猜测是
两把刀做的好事,却不知道真正的实情。
如果家师姐真的落在飞灾九刀手中,这混蛋一定会有所举动的,事实却证明他并无举
动,只像鬼一样忽隐忽现,委实令人担心。”
她却不知道,妙剑功曹被杀,树倒猢狲散,爪牙们一哄而散,隐姓埋名溜之大吉。众香
谷主硕果仅存的两侍女,也悄悄连夜出城远走高飞了。
如果她知道众香谷主落在飞灾九刀手中,最后又被毒牡丹和西门小昭擒获,恐怕早就唆
使北魔丢下蓝老大的事,远走高飞避祸了。
飞灾九刀所提娶她的条件,她宁可死也不肯接受。
像她这种生洁糜烂得不能再糜烂的江湖浪女,哪能跑到穷乡僻壤去乖乖做贤妻良母?那
岂不成了笼中的鸟?涸井里的鱼?
“我想,飞灾九刀会来找你的。”东龙并非有意危言耸听,而是凭经验作正确的判断:
“袭击妙剑功曹的人,确是飞灾横祸两九刀,死尸的创口,逃不过行家的法眼。你姐妹与酆
都五鬼计算飞灾九刀的事尽人皆知,那狗王八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吕姑娘,我觉得你还是
早些远走高飞比较安全些。”
“老实说,我的人手众多,我并不怕飞灾九刀。”北魔的话表现够强硬,其实外强中
干:“他真要不肯罢休来找咱们的晦气,他来好了。不瞒你说,我对屠龙剑客那老狗,确
也……确也……”
“确也心中怕怕。”春莺五娘仍不敢过挖苦北魔的机会:“而飞灾九刀却震慑得住屠龙
剑客,你居然不怕飞灾九刀。好,等飞灾九刀来了,我看你大发神威怎样抓死他,我相信他
一定会来得很快。”
“胡说八道。”北魔气往上冲:“房五娘,你他妈的乌鸦嘴……”
“我是凭经验推测……”
“狗屁!”
“你不敢听?其一、他一定会来找蓝老大,蓝老大那些人就在前进院;其二、吕小妹欠
了他的债,他不来讨债才怪。不管他来找谁,你都得参与。除非……”
“除非什么?”
“立即远走高飞。”
“哼!我魔鹰不是胆小鬼。”
“也许吧!”
两人正在你嘲我讽,鬼面神带了两名随从匆匆入室,神色不安,先向四人行礼问好,不
等四人启口,便自袖中取出一封拜帖。
“李小狗派人交来呈帖。”鬼面神嗓音都走了样:“家师请两位前辈过目。”
那帖是给鬼面神的,具名是飞灾九刀李大爷。帖上附言,简单明了:
“铁城应约在场六位,请随时防范李某袭击,不死不散,务必加意提防,毋谓言之不
预。”
哪能算是拜帖,而是不折不扣的警告函。
“小狗好大的狗胆!”北魔似乎气冲牛斗,拍着桌子表示自己的愤怒和勇敢:“上次他
不战而逃,居然仍敢向咱们六人示威,他是不想活了,叫他来,我等他来,这混蛋实在太可
恶!”
“请问孔前辈有何高见?”鬼面神颇感满意,转而征询东龙的意见。
“他既然要来,不等他行吗?”东龙心中暗暗叫苦,口中却不能不保持尊严:“娄老哥
呢?他可有应变的打算?这可不是好玩的。”
“家师请两位前往客院商量对策,可否这就前往?”鬼面神套牢了他们。
“好吧!这就走。”
东龙走,北魔岂能人后?
半个时辰后,北魔匆匆返回。
片刻,十余名爪牙悄悄地离店,带走了行囊。最后,北魔带走了女魃,从客店的侧门开
溜。
表现得最勇敢、胸膛拍得最响、嗓门叫得最大声的人,也是最靠不住的人。
北魔就是这种人,时不我留,再不远走高飞,可就来不及了!
当毒手睚眦一群人,发现北魔不辞而别,食言背信一走了之后,立即引起一阵恐慌,似
乎人人自危,即将大祸临头般惊慌失措。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兴隆老店像一艘即将沉没的船,众魔像是船上的老鼠,在一个时辰
中,跑了个精光大吉,被飞灾九刀一封拜帖吓跑了。
飞灾横祸两九刀的威望和地位,骤升上三十三天。
江湖朋友叫出两句可笑的行话:“远离飞灾,休惹横祸。”
的确可笑,谁敢接近招惹飞灾横祸?
南关城的右门关墙外侧,两个村夫打扮的人低声交谈,目光却落在出关的一批骑士背影
上。
“除了北魔女魃,都在。”扮村夫的人说。
“当然不在,在的话,程姑娘会现身的。”另一位村夫是飞灾九刀,第一次不穿黑衣,
第一次化装易容掩起本来面目。
“李大爷,我算是服了你。”村夫似乎有无限感慨,原来是灵剑周元坤改扮的。
“怎么说?”
“咱们集合了武林众多的精英,不少叱咤风云的高手名宿,他们毫不在意,依然耀武扬
威。你的一封警告帖,就把他们吓得落荒而逃。你的飞灾刀,可把他们杀惨了。”
“周前辈,你很幸运。”飞灾九刀对路庄主的人仍有点不满。
“我知道,这一切幸运,可说出于老弟所赐,也可说是由小女带来的幸运。”
“这与令媛……”
“你在藏剑山庄途中,自无法和尚的魔掌下救了她;从此,你不忍心向她下手,爱屋及
乌,你也泽及她的亲朋好友。这份情谊,河南同道不敢或忘。”
“或许,是我对你们多少怀有几分敬意吧!让黑道豪霸在地面上胡作非为,毕竟不是什
么好事。哦!你们对付得了他们吗?”
“有七成把握。”
“呵呵!有三成把握我也干。”
“所以他们注定了要偿付这笔血债。你准备何时返回重阳街?”
“不一定。”
“到开封我家玩玩,怎样?小蕙不仅对你感恩,而且很喜欢你,她会做一个尽职的好导
游,也想向你请教武功秘学,你不会嫌弃寒舍简陋吧?”
“前辈盛情,在下心感。”飞灾九刀婉拒:“只是在下与西门大叔还有不少琐事待理,
很可能在外地浪迹一段时日。他日有暇途经贵地,当趋府拜侯。时辰不早,该就道了,告
辞!”
“珍重,容图后会。”灵剑失望地道别。
飞灾九刀抱拳一礼,转身大踏步走了。
他了解灵剑脸上失望的表情,只能心中抱歉。
他对周小蕙的确有好感,但奇怪的是,仅止于好感而已,总觉得彼此之间,有一道令他
不愿跨越的鸿沟存在。
也许,这与灵剑周家与藏剑山庄路家,有深厚交情的缘故吧!要说他不计较路家烧毁家
园的仇恨,那是欺人之谈,他还没有这么好的修养。
这期间,周小蕙一直就是站在路家一边的,是路家的坚决支持者,虽然周小蕙一直就对
他表示情意,仍然消除不了他的敌对意识,这就是鸿沟存在的真正原因。
别了灵剑,他知道,他与周小蕙因好感而发展出来的奥妙感情,算是过去了,也结束
了。
烦恼的事还在等候他了断,他感到心中很乱。
十七匹健马,踏上了东行的大道。
官道在鄢陵分道,北走开封至京师,东走归德府入山东。
北魔的山门在沧州,入山东比较近些。
归心似箭,急于返家的人,很少是舍近就远的。
逃回洞的老鼠,速度是最快的。
北魔就成了向洞逃的老鼠,拼命催促爪牙们赶路,既怕飞灾九刀赶来,也怕河南群雄追
来报复,恨不得胁出双翅,一下子飞回沧州。
他们要在大半个下午时光,赶到八十里外的鄢陵县城投宿,简直有点疯狂,除非不要马
匹了,会把马跑死的,任何宝马也受不了长途奔驰。最神骏的枣骝,能一口气冲驰二十里,
已经非常难能可贵了。
十七匹普通坐骑,在官道上狂奔,掀起滚滚黄尘,途中的行旅大感诧异。
十里、十五里……寒气渐浓,日影西斜,但每匹健马皆汗光闪亮,口吐白沫,在急骤的
鞭声驱策下,速度却越来越慢,可能有几匹血液将呈现沸腾状态,快耗尽体能了,支持不了
多久啦!
逃命,就得拼命赶。
不是人在拼,是马在拼,是人毫无怜悯地驱策马匹拼。
其实,人也受不了长期的猛烈颠簸。
女魃这辈子哪吃过这种苦头?一路上不住诅咒路不好,马不好,河南群雄该死,蓝老大
害人不浅,最后是飞灾九刀该下地狱。
分为两路飞驰,她傍着北魔双骑并进,扭头看到脸型扭曲、一声不吭拼命鞭策坐骑的北
魔,不由心中冒烟,北魔的胆小,委实令她大感失望。
“喂!老鹰。”她向北魔大叫:“再这样跑下去,我这匹坐骑要完蛋了。”
“完蛋了到鄢陵再买。”北魔大方得很:“人命要紧,畜牲的命算得了什么?”
“半途累死了呢?”
“到村庄里去买呀!”
沿途村庄根本就不可能买得到坐骑,山东响马乱了十几年,河南成了出入的主战场,不
论响马或官兵,第一件事便是要马匹,官马民马早已一扫而空。即使有,也是一些役用马。
役用马可以骑来玩,用来赶路,免谈。
“我受不了啦!歇片刻好不好?”女魃又叫。
“受不了也得受,一歇下来,马匹再也举不了蹄,你得牵着走了。”
“老鹰,你真的那么怕飞灾九刀?”
“你……”
“我不怕他。”
“你忘了信阳失败的教训了?哼!”北魔怒容满面:“你姐妹俩落到今天这步田地,还
在吹牛。”
“我们是栽在黄泉殿与酆都四鬼的手下!”
“你算了吧!闭嘴,婆娘。”
“我真的对付得了他,敢不敢打赌?”
“吹牛不要太离谱……”
后面传来砰然一声大震,接着人喊、马嘶,乱得一塌糊涂。
“真的完蛋了!”有人大叫。
一阵大乱,前面的人纷纷勒住坐骑,叫苦连天,一个个垂头丧气。
不但倒了一匹马,更绊倒了后面的两匹,三位骑士,也摔伤了两个。
欲速则不达,这可好,大家骑不成了,不但少了三匹马,还得派人照顾两位伤者。其他
的坐骑本来已精力耗损大半,稍一耽搁,能“跑”的马不超过三匹。
马变成了驮马,一行人马垂头丧气继续赶路,人牵着坐骑步行,诅咒之声不绝于耳。
好不容易到达一座小村庄,结果,连一匹马没买到,反而浪费了不少时辰。
最后,人马继续牵着赶路,怨声载道。
四匹健马不疾不徐东行,并不急于赶路。
飞灾九刀的左侧,西门小昭与他并辔小驰。
“李大哥。”她已经改口不叫李大爷了,飞灾九刀称她老爹为大叔,她当然自然而然地
改口:“这样走,能赶得上吗?”
“保证可以赶上。”飞灾九刀肯定地说:“这条路我熟,沿路买不到坐骑,那些混蛋拼
命赶,一定会出大纰漏的,欲速则不达。”
“你对这条路很熟悉?”
“是呀!前后六次经过这一带城镇。在东面扶沟县,两场血战我共挨了两刀三枪五箭,
幸好都没伤到要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老天爷!”她惊恐地叫:“那多可怕……”
“一点也不可怕,因为那时所有的人都麻木了,已经没有机会怕。生死由不了你,怕也
没有用。不谈这些,那已经是过去的、老掉牙的故事了。我还年轻,我不想扮八十老翁活在
回忆里。”
“是吗?”她柔柔的吟音在寒风中流泻:“孤星疏影月朦胧,苍郁佳城冷雾浓;影沉秋
水佳期绝,憔悴幽花泣残红。寂寞幽情夜未央,倩影无依空断肠……”
“不要,不要……”飞灾九刀阻止她再吟,马鞭一挥,健马前冲。
西门小昭也加一鞭,紧跟在左侧。
“我好羡慕她。”她大声说:“大哥,带我去看她,好吗?”
“你……你老爹嘴碎。”飞灾九刀苦笑,缓下坐骑:“你老爹还告诉你些什么?”
“这……”
“女魃?”
“不,她算什么呢?那不是情,大哥。”
“我……我知道,是孽。”
“没有情,也就没有孽。情到深处无怨尤,无怨尤哪来的孽?何况根本没有情存在,更
不会有孽……”
“你的意思……”
“情在苍郁佳城中,在你的心里。大哥,你不想扮八十老翁活在回忆里,你年轻,你还
得活下去,小媛姐姐地下有知,她也会盼望你活下去……”
“你说什么?”飞灾九刀脸色大变。
“我……我说错什么吗?”她怯怯地问。
“你说小……小媛!”
“小媛姐姐……”
“你爹怎知道的?不可能,不可能的。”
“你……你曾经把……把我当成小媛,叫我小……小媛,所以……”她红云上颊,羞态
可掬。
“真的?”
她低下了头,微微点了一下。
“哦……也许我……奇怪……”飞灾九刀眼神一变,喃喃自语,目不转瞬地注视着她,
眼神怪怪的。
“奇怪什么?大哥!”
“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我似乎想起些什么,却又整理不出头绪。你……我总觉
得,似曾相识如梦依稀……我看我快要语无伦次了。”
“不是如梦依稀。”她欣然娇叫:“我明白了,原来如此。”
“你明白什么?”
“你把三个人当成一个人。”
“什么?”
“不久自知。”她喜悦地勒住了坐骑,抬眼说道:“你先走,我要和程大姐有些体己话
要说。”
“呵呵!你这小妖女在弄什么玄虚?”
“你……你叫我什么?”
“抱歉!忘了就叫溜了嘴。小昭,可不要生气,我叫你小妖女,其实毫无恶意,不伤大
雅的笑谑其实是喜欢,也许我该叫你小宫主……”
“油嘴!”
飞灾九刀呵呵大笑,策马向前小驰,在前面百十步跳下马,仔细察看路面凌乱的蹄迹。
“他们的坐骑差不多了!”他跳上马向后面的同伴宣布:“前面三里左右,有一条小
径,比走大道近八九里,咱们抄捷径到前面等他们。”
“天快黑了呢!”横祸九刀指指西沉的落日。
“天黑了才好办事呀!”
十四匹元气大伤的疲马,驮载了两个受伤的人和一只只马包。
人,牵着马走,一面走一面咒骂、埋怨,对象上至老天爷,下至脚下的崎岖不平道路。
而北魔却一股劲催着加快,毫不顾惜人疲马乏。
“天杀的!”北魔一面走一面咒骂:“这些遭瘟的畜牲,怎么仅跑了一二十里,就像病
驴一样完全脱了力,这怎么可能呢?”
他是指这些有气无力的马,拖着走似乎也迈不动蹄。
“大爷,恐怕午间吃的草料有问题。”后面的一名爪牙拍拍马的脖子:“马肚子好像一
直就是涨涨的,草料在肚子里不消化,也排不出粪尿,怎么受得了一阵狂奔急驰,我这一匹
快……快要……”
马前蹄一屈,喷着气,砰然倒下了。
“混帐!一定有人混在店伙里,在草料中动了手脚。”另一名爪牙跳脚大叫大骂:“一
定是路武扬的人在捣鬼,我这匹……”
这一匹也倒下了,倒下就起不来啦!
不久,十五个人肩背了自己的马包,抬着两个受伤的人,踏着寒气袭人的茫茫夜色,垂
头丧气向东赶。
三更末,他们到达一座歇脚亭半塌的小村,三五户人家全是空的,原来是废弃了的三家
村。
兵荒马乱期间,官道旁的村集十室九空,有所大村庄也成了瓦砾场,迄今仍然保持劫后
原状。
“打尖!”北魔终于下令歇息了,他也受不了啦!
晚饭还没有吃呢!谁也受不了。
人在亭四周散开,取出携带的食物包各自进食。
“天亮之前,一定要赶到鄢陵。”北魔坐在亭柱下向一名爪牙说:“应该可以摆脱他们
的追踪了……”
一间破屋前,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人影。
“真的呀?”黑影是飞灾九刀:“在下已经久候多时。你们迟到了半个更次,一定是沿
途找地方买马,耽搁得太久了。”
“飞灾九刀?”有人惊跳起来狂叫,食物散了一地,吓坏了。
北魔一蹦而起,女魃也急急丢掉食物靠过来。
“狗东西,你不要欺人太甚。”北魔把心一横,咬牙切齿地叫。
飞灾九刀来了,就表示路庄主的人不会来。
路庄主人多势众,当然可怕。飞灾九刀来了一个人,而他现在还有十五个一等一的高手
爪牙,没有什么好怕的。
“奇怪!我什么时候欺人太甚了?”飞灾九刀向前接近:“迄今为止,我的死仇大敌鬼
面神,一直就不曾和我飞灾九刀面对面拼刀剑,只有你们这群杂种不断向我李大爷明暗齐
来,没错吧?”
“你……你追来就……就不上道了,阁下。”
“怎么不上道?”
“你与蓝老大有怨,那是你们的事,咱们只是冲道义而来的助拳人。于某已经撒手不管
了,你应该去找蓝老大,找助拳人就不合规矩不上道,冤有头债有主,助拳人没有挑冤担债
的义务……”
“你混蛋!我说过我要找你挑冤担债吗?”
“你……你追来……”
“我追你,与鬼面神的仇怨无关。”
“那……”
“我来向你要回我的女人。”
“你……你的女人?”
“女魃吕春绿是我的女人,我要把她讨回去。你这混蛋夺我的女人,我有理由要宰你。
十场人命九场奸;为了女人,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这种事溅血丢命,平常得很。你
这混蛋是乖乖将人让我带走呢!抑或是摆出奸夫面孔,不要脑袋要女人,和我争风拼老命?
你说!”
“李九如,你这杀千刀的泼溅,怎么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女魃尖声咒骂:“谁是你的
女人?你这算什么?”
“算什么?你知道谁是我的女人!哼!”
“胡说……”
“就算抢女人好了。女人,你出来!”
连受伤的两个人也起来列阵,十七个人在亭前两面分站,气氛紧张。
女魃怎么敢出来?
她反而向后退缩了两步。
“老鹰,你要让这混蛋侮辱你、抢你的女人吗?”女魃把火向北魔引:“你的杀人鹰爪
呢?”
“女人,你不要连累他送命。”飞灾九刀嘲弄地说:“我对杀姘上你的男人毫无兴趣,
我哪有闲工夫一个个找来杀?你的男人太多了,杀不胜杀,他们也没有罪。于老魔好色,但
还不至于肯为你送命,他的女人也太多了,你并不是什么绝世美女,他犯得着吗?”
他这些话像一盆滚热的油,泼在像熊熊烈火正旺的北魔火鼎里。
任何人也受不了,北魔果然烈火焚天似的爆发了,一声怒极沉喝,北魔拔剑像疯子般扑
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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