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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剑狂歌》
第四十三章 混进古洞穴
徐雄赶了五十余里长途,早已经疲乏不堪,亟需歇息。本来他可以在盐泉镇歇息进食,
但是重任在身,不敢逗留,怕被自己的弟兄发现,日后禀知沈二爷,他吃不消,因此买了干
粮一面吃一面赶路。
他看到前面松林下有人倚树假寐,是一个青衣人,似乎睡得正甜。走近后,看清这人是
个脸貌英俊而身材雄伟的青年人,年约二十岁出头,挽发结而不带头巾,穿一袭青短袄灯笼
裤,手中握住一具长布卷,腰部垫着一个小包裹,上身倚在树干上,好梦正酣,一眼便可看
出是个武林人,长布包内如果不是剑,必定是刺钩一类直的兵刃,不会是弯的刀。
疲乏这玩意有不可思议的传染性,看见别人打哈欠,自己也跟着办,看见别人歇脚,自
己便会情不自禁想躺下来歇息歇息。他这时疲惫万分,看青年人睡得香甜,立即诱发了他歇
息的欲望,脚下似乎沉重得迈不起步啦。
他在青年人的右首另一株松树下一躺,地面的松针厚约寸余,在疲劳过度的人来说,躺
在上面真是舒服极了,令人有飘然羽化的感觉。
疲劳固然难捱,但饥渴更难抵受,他虽躺下了,但仍不放弃进食,一面啃着味道不佳的
干粮,一面喝着水葫芦中的水,不然便难以下咽,干粮不是可口的食物。
正进食中,身侧丈外的青年人突然醒了,双手左右伸张活动筋骨,打个哈欠扭头相望,
突然在身旁取出一个荷叶包,扬了扬笑道:“老兄,我这儿有些卤菜。此地的干粮恶劣得
紧,没有菜的确是难以下咽,接着啦!”
声落手扬,荷叶包抛出,徐雄本能地伸手,赶忙接住说:“谢谢,兄台以食物相送,你
自己……”
“我已酒足饭饱,别客气,四海之内皆兄弟,区区一包菜食,不劳言谢。”
徐雄不再客气,解开荷叶包,取出半只卤鸡,大口猛撕,一面吃一面说:“在下姓徐名
雄,本城人氏,兄台贵姓大名,能见告吗?”
“兄弟姓秦,河南人氏。”青年人信口答。
“河南人,到敝地有何贵干?”
“昨天在州城碰见一位朋友,承告敝下的一位前辈老朋友在中峨山有事,因此赶至中峨
相寻。”
“贵友是……”
“说起来名号响亮,江湖人对他老人家并不陌生。”
“他是……”
“独臂翁施老前辈。”
“哦!他……他与秦兄……”
“忘年之交,有两年没通音讯,听说他到了中峨,兄弟很想见见他。”
吃了别人的东西口软,徐雄一面撕咬着鸡腿,一面说:“偌大的中峨山,你到何处去
找?”
“听说他在仙穴附近,问问人不就行了?出门人路挂在口边,附近岂会没有知道仙穴的
人?”
“附近十里内没有人烟,到仙穴的小径早已湮没,你向谁问去?”
“咦!徐兄是说……”
“我是说,你找不到仙穴,当然也找不到施老前辈。同时,他目下有事,更不易找,肯
不肯见你还大有疑问。”
“笑话,他怎么不见我?在下与他情义深厚,只怕他听说在下顺道探望他,他会置任何
大事于脑后,而与在下一叙契阔呢。”
“可是他目下有事。”
“这……”
“这样吧,在下知道他的落脚处,我带你前往找他,怎样?”
“有劳徐兄了,谢谢。”青年人无限感激地说。
“不用谢,咱们立即动身。”
青年人并无动身的迹象,笑道:“急也不在一时。徐兄,你太疲惫了,不必为了兄弟的
事而着急,且歇歇再说。”
青年人欲擒故纵,徐雄反而催促道:“不行,天色不早,在下必须尽少耽搁,事不宜
迟,这就走。”
说走便走,用衣袂拭净双手,站起来丢掉吃不完的剩粮残骨,挪正腰刀等青年人动身。
青年人情不可却,起身挂上包裹笑道:“徐兄既然要急着走,兄弟敢不奉陪?有劳了。
徐兄,施老前辈到仙穴究竟有何贵干?”
两人踏上小径,一面走,徐雄一面说:“他要对付近来名震江湖的一个小辈四海游神,
因此到仙穴附近等候四海游神前往送死。”
青年人哼了一声,意似不悦地说:“徐兄,你小看兄弟的朋友吗?”
徐雄一怔,扭头问:“什么?我小看了你的朋友?”
青年人沉静地点点头,正色说:“正是此意。那施老前辈成名在三十年前,虽说只有一
条胳膊,但一柄奇形鱼鳍枪宇内无双,曾经在落凤坡于一个时辰之内,搏杀四川十八煞,盛
名至今不衰,在武林名号响亮,真才实学不逊于当今的武林五老,甚且有过之而无不及。而
四海游神仅是个江湖小辈,兄弟曾听人说过这号人物,凭什么……”
“哈哈!秦兄且慢往下说。”徐雄大笑着打岔。
“你……”
“你见过四海游神吗?”徐雄问。
“没有,你呢?”
“我?交过手,却不认识……”
“徐兄说话有点颠三倒四……”
“在下说的话并不可怪,动手时是夜间,谁能看得清面貌?那小辈可怕极了,艺业深不
可测。在下为人虽然有点自大,但并不讳言自己不行。施老前辈虽是成名的前辈,但与四海
游神相较,仍然……恐怕要……自古道英雄出少年,他老了。”
“我却不信。”
“不信?你这次从何处来?”
“下江。”青年人答。下江,意指大江山峡以下的地方。
“哦!难怪你不知咱们四川近些日子所发生的事。”
青年立即重拾话题,信口问:“依你说来,施老前辈既然对四海游神有所惮忌,为何义
不自量力在中峨山等四海游神送死?”
“你听说过一煞三残没有?”徐雄问。
“听说过。一煞,是指早年一度与少林名宿作对,仇恨深结的红纱恶煞范天如。三残,
是五台山文殊道场的天残圆明,地残圆兴,人残圆通三个恶僧。”
“不错,正是他们,红纱恶煞被少林弟子赶得不能在江湖立足,潜隐仙穴,十载于兹,
苦练绝学志切复仇。三残五年前被来自西海的五位喇嘛活佛所逐走,无处栖身,入峨意欲霸
占金顶逐走峨嵋僧人。不想到了金顶设于山下的下院万行庄,恰好遇上峨嵋三老,一言不合
大打出手,三残技差一筹,含恨退隐中峨,与红纱恶煞成了近邻。这四个艺业臻化境的高手
名宿,与施老前辈皆有交情,施老前辈这次赶往仙穴安排,早有万全准备。”
“哦!原来如此。怪了!施老前辈与四海游神有何过节,我怎么没听说过?”
“据我所知,施老前辈并非与四海游神有怨,他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谁托他的?”
“我也不知道,只知他突然手头有了无数金银珍宝,以大量金银敦请朋友助拳,金银的
来路十分可疑。”
谈谈说说间,中峨山已然在望。
“这是说,施老前辈之所以出面,是受人指使的了。”青年不放松地问。
“大概是吧,但在下不知内情,不敢乱说。”徐雄谨慎地说,脚下加快。
“听徐兄话中之意,似乎也和四海游神……”
“在下与他无仇无怨,只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参予其事。”
“那就怪了,徐兄……”
“这些事秦兄请勿多问,那是江湖大忌。”
“哦!对不起,兄弟多问了,休怪。”
徐雄用手向前一指,转过话锋说:“前面便是中峨山,在下带你前往仙穴找施老前
辈。”
“方便吗?如果徐兄有事。只须加以指引……”
“在下也是前往仙穴,禀知消息的,秦兄既然是施老前辈的朋友,也许这次还得助他一
臂之力呢。”
“在下会的。”青年人怪笑着答。假使他脸上的表情被徐雄看到,准会把徐雄吓得发
抖。
“山路不好走,小心脚下,这座山也叫覆蓬山,又名绥山。以往附近住了不少蛮人,但
已被赶到西面的深山峻岭中去了。”徐雄一面走,一面解说,用一根树枝开道,分枝拨草向
上盘升。
“施老前辈带来了多少人?”青年人紧抓住话题问。
“不知道,反正有不少高手就是。”
“他们为何不在别处截杀四海游神呢?”
“施老前辈认为其他的人不足恃,不信任其他的人能截得住四海游神。他自己必须四出
敦请朋友助拳,务必计划周详,希望一劳永逸,决不肯让四海游神有逃生的机会,因此无暇
亲自出马,这得怪他太过小心,人老了顾忌太多,没有年轻时的冲劲,老成持重行事未免有
点过于顾忌。听说他的朋友无意中擒获了四海游神的一位同伴,曾经留下信息,要四海游神
前来投到。”
“四海游神会来吗?”
“大概会来的,他这人不是肯牺牲朋友的人。”
“施老前辈的朋友中,有人认识四海游神吗?”
“有,多着呢。四海游神大闹成都府,力服成都群雄,挫辱锦城馆主,最后如不是武林
五老中的华山老人与伏龙尊者出面调节,成都的武林朋友恐怕都得认栽。因此,认识他的人
多着呢。”
青年人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目光不住凝注着巍峨的山岳,嘴角泛现一丝冷笑,不再追
问。
山径已经消失。徐雄在前急走,在参天古林中盘旋,脚下的野草荆棘十分难走,终于接
近前面怪石如林的山坡,奇峰耸立在眼前。
“快到仙穴了。”徐雄说。
蓦地,前面的怪石后,踱出一个中年人的劲装身影,迎面挡住去路,冷冷地喝道:“站
住!干什么的?”
徐雄站住抱拳行礼,笑道:“在下徐雄,奉敝上沈二爷之命,前来禀报消息,尚请代为
引见施老前辈。”
中年人哦了一声,开心地问:“哦!原来是沈兄的弟兄。喂!石牛山的事怎样了?”
徐雄长吁一口气,苦笑道:“一败涂地,敝上兄弟两位俱皆受伤,大爷伤势沉重,几乎
全军尽没……”
“真的?”
“兄弟九死一生,怎么不真?”
“那四海游神他……”
“敝上已经依议告诉吴小辈,说人质在中峨仙穴,大概快赶来了,因此……”
“请随我来。”中年人急急地说,扭头便在前领路,以为青年人是徐雄的伴当,大意地
不再多问。也许是石牛山的消息令他震惊,忽略了青年人的存在,急急在前领路。
三人在怪石和山崖石壁间急走,树林密布,藤萝遮天蔽日,暑气全消。
青年人表面上在低头赶路,暗中已留心两旁的事物。他发觉附近有不少人潜伏着,不时
可看到隐在偏僻角落的人影,而且他居然可看到那些人带了木弓和匣弩一类远程武器。
徐雄一面走一面间:“施老前辈到了多久了?”
“昨晚方到。”
“此地的四位老前辈……”
“他们答应帮忙。”
“人质囚在何处?”青年人接口问。
“人质?”中年人扭头反问,接着笑道:“见鬼!我不知道。”
青年人本想再问,却又忍住了,深怕引起对方的疑心。
转过一道山壁,前面是一段草坡,坡顶的崖壁下,出现一个约五尺高四尺宽的洞口。洞
口右侧,有一座残破的小亭,亭额上书着“仙穴亭”三个斑驳大字。亭前的荒草中,站着两
个人,一个年约半百,一个年纪已在花甲开外,穿着劲装,佩剑挂囊,脸色阴沉,目不转瞬
地打量着向上走近的三个人。
相距尚在十丈外,花甲老人喝道:“张老弟,来人是谁?”
领路的张老弟抬头向前走,一面急急地说:“是沈家兄弟派来报信的人,石牛山事败,
沈家兄弟几乎全军覆没,两人受重伤,吴小辈可能快到了,小心些。”
“哦!咱们已久候多时了。”花甲老人说。
“施老前辈呢?”张老弟问。
“在洞内。”
青年人始终低着头往上走,双方对话间,已接近至丈内。年约半百的大汉突然伸手虚
拦,叫道:“且慢!施老前辈目下没空,要……咦!这位是……”
他指着青年人,脸色一变,吃惊地问。
青年人抬起头,呵呵一笑。
“这位是秦兄,施老前辈的朋友。”徐雄抢着答。
中年人突然戟指便点,急取青年人的鸠尾大穴。
青年人伸手一拨,顺势闪电似的扣住了对方的脉门,左手疾伸,半分不差叉住了对方的
颈项,大拇指紧压住对方的咽喉,中年人浑身都软了,叫不出声音。
“老兄,安静些。”青年人笑着说。
他的话口音变了,不但花甲老人吃惊,张老弟更糊涂,徐雄脸色一变,吃惊地说:
“咦!你……你的口气和口音好熟,你……”
花甲老人急退八尺,发出一声长啸,拔剑叫:“他是四海游神。”
青年人哈哈一笑,一脚将擒住的人踢出丈外,顺手一掌横劈,“噗”一声击中张老弟的
右肋。
“嗯……”张兄弟闷声叫,直退出丈外,脚下一软,扑地侧倒,骨碌碌向下滚。
“你走吧,多谢你带路,吴某深领盛情。”秋华向徐雄笑道,挥手赶人。
徐雄惊得脸色苍白,怔了一怔,然后扭头向下狂奔,像受惊的兔子。
花甲老人发出了警啸,虽拔剑出鞘,却不敢扑上,反而急急逃入洞中,一闪不见。人的
名树的影,秋华已令他丧胆。
警啸声惊动了在附近潜伏的人,近三十名好汉纷纷现身,向洞口急赶。
秋华一阵迟疑,不敢遽行入洞,洞中黝黑,状况不明,入洞便敌暗我明,十分冒险。
“先打发洞外的人再说,以免退路被阻。”他自语。
他丢掉包裹,脱去外衣,显出里面穿的劲装,皮护腰上插满了飞刀。
等他将凝霜剑系在背上,潜伏的人已经赶到了。
他居高临下,察看赶来的人,不看倒好,看了令他大吃一惊,最左端奔来的八名高手,
最后一人赫然是多臂熊向君宏的长子向国良。
“他……他怎么也加入了这些人计算我?”他骇然地想。
为了偷艺,他早年混入向府,做向国良的书僮,情义长在,即使向国良向他出手,他也
不忍心回手的。他感到惑然,在成都,锦城馆主还剑,向家父子也在座,彼此不谈过去,相
处甚是融洽,向国良似乎没有独自赶来相助独臂翁的任何理由和藉口,但向国良确是来了,
怎办?
他拔剑出鞘,凝霜剑在烈日下光华四射。左手挟了三把飞刀,向奔近的人大喝道:“诸
位咱们往日无冤,近……”
话未完,弓弦狂鸣中,箭雨到了。
他向地面一仆,立即奋身急滚,滚到破亭的石阶后面。箭雨在他的上空呼啸而过,危机
一发。
他不能久耽,假使仙穴内的人出来,他将腹背受敌,耽搁不得。
他收了剑,突然贴地窜出,远及三丈余,贴草梢下仆,然后突然跃起,一掌拍落射来的
两枝箭,向侧方飞跃三丈,“蓬”一声扑倒在地,再贴地急窜,下降四五丈。两起落之下,
他已降下了近十丈,接近了抢上的第一批弓箭的高手。箭雨始终射不中他,他这种避箭的身
法令人难测,有惊无险。
他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第三次跃起,双方已相距不足两丈,但见银虹破空而飞,
他扔出了三把飞刀,手下绝情。
他人如疯虎,左手的三把飞刀打出,右手已拔出了另三把飞刀,飞扑而下,另三把飞刀
亦随着扔出手。
“啊……啊……”惨号惊天动地,飞刀发则必中,首先便倒下了一名用匣弩和两名用弓
箭的人。
他拔剑出鞘了,凶猛地卷入人丛。
“啊……”后发的三把飞刀也中了,三个人几乎紧接着前面侄下的三个同时倒地。
“铮!叮!”兵刃接触声乍起,但见光华飞旋扑击,剑到人倒宛如虎入羊群,一冲错之
下,有三个人剑尖沥血,无坚不摧的凝霜剑大发神威,把其他的人惊得冷气从脊梁向上爬,
纷纷后退。
他向右抢,右面的人大惊而走。
他止步不追,闪身在一座怪石后,大吼道:“甘心替独臂翁卖命的人,想是不要命了,
不要命的可以留下。要结交吴某为朋友的,离开中峨山。”
说完,闪身跃出,挺剑向下走。
地下,躺了五具尸体,四个受伤的人坐在地上呻吟。
二十余名高手惊呆了,凶狠的杀搏来得快,结束也快。烈日下秋华的脸上罩着浓霜,虎
目中冷电四射,右手的剑耀目生花,右手的飞刀发出令人毛骨耸然的光芒,面对二十余名高
手,他不但毫无惧容,脸上反而涌起重重杀机,委实令群雄心中发毛。
有人开始向后溜走,一个,两个,三个……只剩下五个了,向国良,是五个中的一个。
向国良很大胆,扬剑一步步接近,脸上木无表情。
秋华钢牙紧咬,退了两步。
向国良突然用手向左侧的山林一指,口中却喝道:“接暗器!”
声出飞刀出,三把飞刀连珠飞射。
秋华是行家,向家的飞刀术也了如掌指,一看便知是所谓的“落叶飞花”,手法是用来
传信或指示目标的抛刀术,意不在伤人。
他心中一动,伸手一抄,接住了三把飞刀。
向国良拔腿便跑,逃向山林深处。
他急起狂追,其他四个人乘机溜之大吉。
追入左侧的山林,向国良突然向地面一伏,转身向他招手示意。
他毫无所惧,奔到也向地面一伏,问道:“向公子,怎么回事?”
向国良先用目光向四周察看,方低声说:“我是前来找你的,刚到不久。”
“找我?你……”
“家父和华山老人,在成都遇到了一位朋友,这个人是阴风客的早年知交,说出一段令
人震惊的事故……”
“什么事?”
“你是不是有一位姓秦的朋友?”
“不错。”
“他是不是带着人追踪四神到嘉定?”
“是呀?”
“四神神通广大,他们已查出贵友的底细,贵友一行六人,全落在四神手中了。”
“真的。”秋华大惊失色地问。
“听说,贵友本来要到峨嵋,寻访他的内弟,不想半途管了你这档子闲事,反而落在四
神手中了。四神已派人到成都找你,要你到峨嵋一行,说是你如果不去,将永远后悔。”
“这……”
向国良将一只布包递过,苦笑道:“吴老弟,你大仁大义,华山老人和伏龙尊者他们,
决意不肯坐视,家父和入云龙也决不袖手,将赶赴峨嵋相助,特先派兄弟前来追赶老弟传
言。这是追魂判官送你的六枚银色飞电录,要我转交,说是领了老弟一份情义,希望你能收
下他的这份诚意。四神艺臻化境,普通兵刃暗器毫无用处,你用得着的。我走了,独臂翁无
足为害,同时,我必须避免和这些人打交道。”
秋华感上心头,接下包裹颤声说:“谢谢你,向公子。”
“不必叫我向公子,能不能称我为兄?”向国良诚恳地问。
“小可不敢。”
“你已不是昔年的小重阳,是嫌愚兄高攀么?”
秋华挺身下跪,拜道:“大哥,区区寸心,天日可表。今后,你是我的大哥!”
向国良也挺身半跪,挽起他笑道:“兄弟,我以你为荣。我走了,一切小心,我在峨嵋
等你,闯刀山蹈剑海算愚兄一份。”
“小弟永铭五衷,大德不言谢,容图后报。中峨山事了,小弟即赶往峨嵋会合。”
“咱们在慈福院等你。”
“好,小弟将尽快赶往会合。”
“愚兄这就前往传信,珍重。”
两人悄然分手,各奔前程。
秋华往回走,他感到奇怪,仙穴前一无动静,怎么不见洞中有人追出?怪事!
他却不知,对方料定他必定救人心切,岂能不进入仙穴救人质?正等着他入洞送死呢!
中峨山的仙穴自古以来便是一处极端神秘的地方,深有数里,入穴必须用火炬。穴口窄
小,只可容一人出入,越入越宽。里面的钟乳穴甚多,蔚为奇观。但真正敢进入探险的人,
少之又少,据说里面藏着山精水灵,冒犯了这些精灵必将葬身在内。
进入洞穴三二十丈,便再看不见任何景物了,伸手不见五指,视力完全消失,只能听到
空气流动所发的回声,似乎万籁俱寂。但再往里走,便会听到精灵们奇异的啸鸣,时远时
近,时高时低。
入内里余,洞右的一座百穴中,松明声毕剥。本来,松明的火光该是橘红色的,但在洞
穴内,已变成了暗青色,因为这座石穴不是钟乳穴,没有任何反光的物体,空气中也没有可
反光的尘埃,青黑色的岩石阴森森,火光便变成了暗青色的了。
洞穴宽广约两丈左右,中间有五六块座椅形的怪石,坐着六个怪人。两侧,叉手站立着
八名雄壮剽悍的带刀大汉。所有的人全穿了黑衣,仅脸部和双手是白色的。映着幽暗的火
光,似乎所有的人脸,都变成了僵尸的面孔,一个个阴森可怖,神情狞恶已极。
中间并坐的四个人,有三个是和尚,穿着黑长袍,相貌狞恶,脸上瘦削,皱纹密布,其
色惨白。他们就是五台山文殊道场的恶和尚三煞,年纪都在六十出头了。
三残是同门师兄弟,虽是出家人,却与酒色结了不解之缘。长了个鹰勾鼻的是师兄天残
圆明,斗鸡眼是地残圆兴,满口獠牙的是人残圆通。三人中,除了酒色的嗜好相同外,喜欢
杀人的兴趣也相同。
另一个坐在中间的人,脸色仍可看出带着暗红,生了一脸暗疮,暴牙突嘴,左眼大右眼
小,披散着一头灰色的乱发,长相委实丑恶不堪。别小看了他,他正是大名鼎鼎的红纱恶煞
范天如,宇内三邪七魔之一。
左面陪坐的人,是只有一条右臂的老贼独臂翁施庆。
右面陪坐的,是个年登花甲的老女人,尖嘴薄唇,一双老眼依然凌厉,阴森森地挟着一
根寿星杖。
天残圆明的目光,落在燃烧的松明上,阴森森地说:“时辰到了,小辈该进洞啦!咱们
到前面的禅房去等他。沿途截杀的人如果未能得手,他踏入禅房附近时,未获贫僧许可不许
擅自动手。不然的话,休怪贫僧不留情面。这就走。”
由和尚的口气看来,他是这儿主持大局的主人,他的行动不受任何人的拘束,而他的决
定却主宰了其他各人的举动。他在提醒在座的人,别忘了他的主人身份。
红纱恶煞有点不以为然,接口道:“大师此举,不是显得咱们太过示弱了么?”
天残圆明冷冷一笑,说:“贫僧一生行事谨慎,决不因无谓的意气而替自己找麻烦,不
因事情容易而大意,因此失败的次数不多。吴小辈虽是后生晚辈,而施檀樾如此慎重地劳师
动众对付他,显然非易与,贫僧不敢小看他,认为他将是一大劲敌,因此慎重行事。范檀樾
如果希望自行处理,那么,请便,只是请勿在贫僧的禅房前后三十丈内动手。”
红纱恶煞淡淡一笑,离座说:“那么,在下先走一步了。”
“檀樾请便。”天残圆明含笑同意。
地残圆兴也笑道:“范檀樾如能成功,咱们便省了不少事啦!反正咱们已收下了施檀樾
的厚礼,而不必亲自动手,不劳而获,似乎有点过意不去。贫僧预祝檀樾马到成功,阿弥陀
佛。”
红纱恶煞阴阴一笑,举步向外走,说:“在下如毙不了那小辈,从此不再逗留中峨
山。”
说完,举步一挥,带着旁立的八大汉出穴扬长而去。
天残圆明向众人示意,缓缓出穴进入黑暗中。
禅房,其实也是一座洞穴,宽广约三丈余,已是相当大的穴中之穴了。这是一座钟乳
穴,似乎从上面垂挂下百十盏巧夺天工的琉璃宝灯,映得烛光幻化得五颜六色,光闪闪像是
水晶宫殿。
洞两侧,设了两座云床,朱罗衾枕华丽夺目,满洞生香,居然有女人的妆台,和女人用
的衣物等用具。贼和尚一生离不开酒色,原来后面另有一座后洞,里面藏着来路不明的八九
个美貌女人,做他们的奴婢,也是他三人的泄欲器,在这不见天日的洞穴中,任由他们无法
无天为非作歹。
除了后洞之外,右侧方设有一座秘门,门内是另一座石洞,那是天残圆明的禅房,与这
一面的洞穴情调完全不同,似乎一是天堂,一是地狱。这一面点烛取光,天残的禅房却点的
是油筒火把。
天残圆明的禅房另有洞口,这座秘门仅是他进入后洞找女人泄欲的通道而已。
贼和尚带着同伴从禅门进入他自己的禅房,眼后光线一暗,秘门闭上之后,只有暗青色
的火把光芒了。
这是一处极为可怖的地方,洞宽广约有五丈左右,高亦有三丈,足以容纳百人。其中怪
石如林,奇岩怪石宛如猿蹲虎踞,如魅似妖,底部已插了一枝火把,显得光线幽暗如同鬼
火,怪石投下参差凌落的阴影,乍看上去,似乎鬼影憧憧,阴森可怖,像是突然处身在阴曹
地府中一般。
火把的侧下方,是一座天然形成的石床,倚壁而生,表面平坦光滑。
床中间,站着一个穿黑罩袍,戴黑头罩,只露出双目的人,双手被扣在壁上的铁环中,
双脚亦被镣铐所控制。这人的左右,站着两个赤着上身,缠红头巾,抱着刽刀的狞恶怪人,
一看便知道是行刑刽子手。
之外,还有两个光头和尚,恭敬地将五人迎入。
天残圆明向两个和尚举抽一挥,说:“打开洞门,小辈该近了。”
两僧欠身应喏一声,拉开了沉重的石门。门甫开,惨号声同时传入,似乎声源约在三五
十丈外。
“有人受伤了,距此约有里余。”天残圆明木无表情地说。
独臂翁苦笑道:“老朽知道小辈厉害,恐怕敝下的兄弟截不住他。”
“他想杀透十里埋伏,也是不易。”老太婆冷笑着接口。
“如果他怕中伏,唔!会不会知难而退?”夭残眨着斗鸡眼说。
独臂翁向石床上的人一指,说:“有人质在,他不会知难而退的。”
天残圆明呵呵一笑,接口道:“但愿如此。还有些时辰等待,咱们各就各位,好好定神
养息,等他前来送死。”
秋华单人独剑,为救黑煞女魅,不惜赴汤蹈火,只身闯虎穴龙潭。
他感到事态不寻常,为何仙穴内不见人出现?戒备着走近,先察看附近形势,然后小心
翼翼地接近了穴口。
穴口鬼影俱无,穴侧树了一块新削的木牌,上面用木炭写着:“内囚人质,二十一日午
正行刑处决。”
他略一沉吟,俯身抬了数十枚指大的碎石放入百宝囊,左手再握了一块碗大石块,吸入
一口气,默运护体神功,突然一闪而入,提口气急步窜跃,一口气便深入了二十余丈,眼前
光线消失之前,他突然发石内击。
在石块撞击岩壁,响声如雷,火星飞溅中,他双掌护住身前要害,冒险急进。
有暗器从身侧飞过,毫发未伤,埋伏的人未料到他胆敢在状况不明,眼前黑暗,地势不
熟的洞穴中不顾一切往里急进,暗器失算,无奈不了他。一般说来,进入洞穴敌暗我明,本
就危险万分,脚下高低不平,谁敢盲目奔跑?至少也得在进入黑暗空间时停下来,让眼睛习
惯一下,方敢举步摸索而行,他居然敢毫无顾忌地一进再进,以石块吸引埋伏人的注意,放
胆突入。这一来,大出埋伏的人意料之外,被他平安地闯过了最难最危险的第一关。以后这
一段,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彼此的机会相等,已可立于公平竞争的地位了。
唯一吃亏的是一动一静,他必须无声无息,方能避免袭击。因此,他必须小心地向内摸
索了。
他停下来贴壁一伏,运耳力倾听动静,心中在想:“袭击我的人有四名之多,目前他们
反而在洞口方向阻断出路,我必须铲除这明暗交界的第一关,不然出来时就费事了。”
他伏地向外探视,洞穴是弯曲的,因此看不见远处的洞口,根本看不见尺外的景物,要
找潜伏的人谈何容易?
他必须将人找出来,略一思索,便伏地潜行,估计将接近藏人的附近,移向洞穴走道的
中间,取出腰带向左侧悄然抛出带尾。
带尾抛落壁根,发出了轻微的声息。他轻轻一带,腰带的带动声,似乎像有物在滑动。
这轻微的声息,足以令练武的人上当,有脚步声传出,接着刀风乍起。
“铮!”钢刀砍在腰带扭动处,砍断了一节带尾,火星飞溅。
他猝然暴起,来一记现龙掌,“噗”一声击个正着,正中那人的左胁,力道千钧。
“啊!”那人狂叫,身躯侧撞,“砰”一声撞在石壁上,“呛啷啷”钢刀坠地,胁骨尽
裂,腰脊亦折。
几乎在同一瞬间,外侧和右方劲风压体。
他已向地伏倒,一只不知是谁的脚“嚓”一声踏落在他的胯骨旁,差一点便被踏中了。
他伸手一勾,一扭一掀,五指真力骤发,对方的踝骨应手而裂,几乎被他硬生生将脚扭
断。
“哎唷……”脚的主人狂叫,翻身便倒。
他一跃而起,向前一探,手触处有衣物,不及多想,掌力倏吐。
“啊……”被击人狂叫一声,飞跌两丈外。
“毙了三个了。”他怒叫,向侧一闪,贴在壁上。
脚步声乱,最后一位埋伏人应声向外狂奔。
这等于是做了他的活靶,右手一扬,飞刀循声射出,听音测位术他有独到的修养,决不
会落空。
飞刀发出,他扭头便走,接着身后“蓬”一声大震,有呻吟声传到。他哼了一声,自语
道:“三死一重伤,够他们受的了。”
穴道不平,曲折盘行必须小心跌跤,又得防人暗袭,所以他不敢再大意轻敌,小心翼翼
地向内走,心中不住地想:“必须擒一个人问口供,要活的。”
前进了一二十丈,他摸索着贴壁而行,全神留意猝然的袭击。耳力这时已失去不少效
用,因为洞中的怪叫啸鸣乱人听觉,不知是啥玩意在发声,令人闻之毛骨悚然,暗暗惊心。
“得!”他打出一颗小石。
“蓬!”爆炸声乍起,火光一闪。
“有人用火焰包。”他想,本能地向下一伏。
烈火熊熊,硫磺味刺鼻,四名大汉从两壁闪出,飞刀袖箭齐飞,猝下毒手。
他如不及时伏下,恐怕要挨几枚暗器,假使是飞电录一类霸道神刃,他的护体神功挡不
住也禁不起一击的,他不敢以身相试,必须躲避。
暗器在背部上空呼啸而过,他双手齐扬,立还颜色,几乎在同一瞬间用飞刀回敬。
接着,他贴地前射。火光中看得真切,他已无所顾忌。
“杀!”他怒吼,凝霜剑以排山倒海声势,随飞刀之后攻去。
惨叫声惊天动地,四把飞刀全中。剑芒一闪,贯穿了一名黑衣人的胸口。左手一勾,便
扣住了一名被飞刀贯入右肩窝的黑衣人。
他收剑挟着人超过逐渐熄灭的火堆,奔入十余丈,倚壁伏下,附着俘虏的耳畔沉声问:
“阁下,你要死要活?”
“我……我……”俘虏痛得呲牙咧嘴,大汗沁体,答不出话来。
“人质在何处?”
“在……在半里外的右……右室禅……禅房……”
“不假?”
“假一字你……你可杀我。”
他将俘虏放掉,冷笑道:“饶你不死,阁下。”
俘虏急急爬起,向外拔腿便逃。
他冷笑一声,黑暗中伸脚一勾。俘虏砰然仆倒,吃力地爬起仍向外走。
他来一记左右开弓,一中俘虏的左颊,一中右肩。
俘虏狂叫一声,连退五六步,这次不再向外逃,吃力地向里走,拖着沉重的脚步,一面
走一面呻吟着,一步步艰难地前行。
他跟在丈后,一步步贴壁根跟入。
不久,俘虏突然虚脱地厉叫:“彭……兄,救……救……救救我,我……我……”
“是载定兄吗?”黑暗中有人大叫。
接着有人移动声。
他先用一把小石以满天花雨手法打出,然后急冲而上,听声出掌,每一掌皆用了七成真
力,中者骨碎肉糜,无人可当,只片刻间,便解决了这一关的五个人。
连闯九关,已深入腹地。
他发现前面有一星灯光,似是一颗地狱的冥火。
在这种境地中,灯光反而给予他无穷威胁,不由脚下迟疑,一面打量前面的景况,一面
思量对策。
洞穴已愈来愈阔,前面的灯有火无光,很难发现两侧凹凸不平的洞壁,到底隐藏了些什
么。
他打一冷战,心中泛起一丝惧念。
“处处凶险,危机四伏,这段路可怕。”他想。
他紧贴壁根一寸寸向前移,接近至五丈左右了。
刚贴入一处凹入的壁角,“噗”一声颈根便挨了一掌。
“里面有人藏身。”他想。
掌力奇重,但他已运功护体,打得他浑身一震,脊梁发软。
他总算挨得起,身躯在被震扭的刹那间,他的右肘已向后撞出,“噗”一声撞中暗袭人
的肋骨。
“哎……”那人闷叫,两人同时向前栽倒,贴身相缠,冲力奇大,都立脚不牢,滚倒在
地上。
他刚翻身站起,黑影已一拥而上,“噗”一声脊心便挨了一记重击,力道沉重凶猛已
极。
他上身重新下沉,虎尾脚立加反击,一踹之下,踹中了身后劈击人的下阴。
“啊……”那人狂叫,向后飞退。
他也立脚不牢,仆倒在地,临危拼命,他猛地翻身,以奇快的手法拔出一把飞刀掷向一
名黑影。
这瞬间,生死一发,一只脚已向他的下阴踏下,顶端刀风砭骨,钢刀砍下了。
他本能地身躯一缩,双腿一交,奋身急滚。
“嚓!”钢刀从耳侧掠过,砍入地中,刀尖划破了肩衣,伤了皮肉,钢刀的主人内力浑
厚,居然能砍破他的护体神功,令他骇然一震,暗暗心惊。
双腿绞住了踏他下阴的腿,一绞之下,脚的主人一踏落空,反而被他绞倒,胫骨被他绞
断,那人狂叫一声,仆倒在他身侧。
这瞬间,另一把钢刀急速下落,“嚓”一声砍入倒在他身侧的人的右肩胸,骨折膛开,
鲜血喷出,被同伴误伤了。
他一声长啸,人化龙腾,挺身站起剑已出鞘先发,彻骨剑气八方怒涌,他重新获得反击
的优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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