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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剑情花》
第十一回 飞蛾扑火
公孙云长徐徐拔剑,阴阴一笑说:“今天,看看谁在逃。”
剑出鞘速度突然加快,身剑合一破空疾射,剑虹一闪即至,果真是静如处子,动如脱
兔。
看他拔剑的慢吞吞姿势,谁也没料到剑一出鞘,他便以电光石火似的奇速,出其不意突
然发起抢攻。
姓朱的毫无准备,甚至还没打算拔刀,还以为双方少不了要交代一些场面话,彼此都是
有身份的人。就算要动手,也得按规矩彼此装模作样客气一番。岂知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公
孙云长一无表示便突下杀手突袭,看出不妙,剑气已经压体,锋尖排空而入。
一切皆嫌晚了,姓朱的百忙中左闪、拔刀,剑虹一锲而人,直入右胸尖透后背。
“哎……”
姓朱的叫出半声,浑身一震,僵住了,刀仅拨出三寸。
小云飞反应甚快,灵活万分,就在公孙云长进击的后一刹那,也发起抢攻,人向前冲,
猛扑第二名大汉,冲至半途匕首已经拔出,手下绝情。
第二名大汉站在姓朱的右后方,总算够机警,一声沉叱,伸手拔刀。
刀刚出鞘,小云飞到了,匕首化虹而至。
“铮!”
大汉手疾眼快,左移位一剑封出,匕首被剑封偏半尺,小云飞的内力差得太远了。
公孙云长来不及撤剑,剑入体太深,弃剑顺势冲进,乘大汉尚未变招的好机,一脚踢中
大汉的右膝,右膝不但应脚而碎,大汉也身躯旋转而倒。
小云飞及时挥匕,嗤一声贯入大汉的左胁。
“快走!”公孙云长叫,回身拔剑。
两人配合得很好,刹那间便解决了两名大汉。
高嫣兰秀眉深锁,第一次对公孙云长的作为不以为然,微愠地说:“他们只是刚入流的
小人物,云长,这会引起公愤的,你没给他们应有的公平决斗机会。”
公孙云长将尸体拖入稻田,毫不脸红地说:“这些眼线如不迅速解决,讯号发出岂不糟
了?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智者不为。事急从权,这是江湖道的金科玉律,你怎么
怪我?”
理由的确充分,讯号如果被传出,强敌齐至,岂不危险?嫣兰想想也对,愠意立消。
小云飞第一次杀人,握着血迹斑斑的匕首发呆,脸色泛青,手在发抖,双目瞪得大大地
像是失神。
小菊脸不改色,在一旁说道:“小霸王,你好俊的功夫,一匕首直贯心坎要害,小霸王
名不虚传。人被你杀了,你快乐吗?”
匕首从左胁贯入心室,匕首拔出血如喷泉,鲜血喷了一地,血腥昧刺鼻。
大汉双目睁得大大的,脸色因快速的大量出血而难看已极,喉间仍不时抽动,死状惨不
忍睹。
小云飞如被雷殛,目光下沉,看到了死人的脸孔,大叫一声,丢掉匕首失魂般向后退,
向后退。
他人虽横蛮无礼,但本性不失善良。
他虽曾看见那晚田庄管事被杀的惨状,但亲手杀人所受到的震撼,却令他惊恐莫名,心
胆俱落。
公孙云长奔到,要处理第二具尸体,先给了小云飞一耳光,厉声沉叱:“醒一醒,你发
什么疯?你不杀他他杀你,有什么好怕的?你要是不杀他,躺下来流血的将是你。挺起胸膛
来,你没看过死人吗?你这鬼样子还能行侠仗义?还能雄霸江湖?”
小云飞被一耳光打醒了,神魂一定。
“把尸体拖到林子里去藏了。”公孙云长大声说。
高嫣兰赶忙过来,拉开小云飞说:“云长,不要再吓他,再让他看尸体的可怖形状,他
会受不了的。”
公孙云长不以为然,正色说:“嫣兰,不要护着他,让他挺起胸膛来做一个男子汉,不
然他这一辈子就会永远成为懦夫,永远不敢再杀人,每天晚上都会被恶梦所惊醒,一辈子会
被这景象吓得惊恐不安,见了血便失魂落魄。铁不打不成钢,我要帮助他。”
他拖过小云飞,面对着尸体,语音放柔和了些。
“你好好看着,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你杀他的理由是正当的,用不着良心上不
安。”
他拾起大汉的单刀,丢在云飞脚下,又说:“这把刀如果砍在你的身上,你的尸体将是
不完整的,比他的死状更可怖,流的血更多。仗剑行道的人,只要理直气壮,正义站在你一
边,鬼神也会承认你行为正当,你就是报应神的化身,用不着害怕。
这种事以后会不断发生,除非你失去为世除害,为江湖主持正义的勇气,回家娶媳妇生
孩子,永远不提刀佩剑任人宰割。鼓起勇气来,把这该死的家伙拖至林子里,让他的同伴以
后来收尸。
以往他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做鄢奸的走狗不但要杀武林侠义之士,而且要杀无辜的善良
百姓,无恶不作无所不为,今天死在你手中,你不但为世除害,也间接救了不少人。
他是我们的死敌,我们有憎恨他杀死他的充分理由,你还怕他吗?死了的人已不足为
害,你怕一个死人?”
一番道理说得小云飞惊恐的心情平静下来了。看久了,也觉得尸体并不怎么可怕啦!
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杀人,既然已拔出兵刃,便有了杀人的动机和原因,良心的负担,
就在拔出兵刃的刹那间减轻了许多。
小云飞这次并非无缘无故杀人,有公孙云长用似是而非的道理加以疏导,先前的震惊也
因时光的消逝,而逐渐消失,胆气渐壮。
他注视公孙云长片刻,公孙云长用鼓励的目光向他微笑,用手向尸体一指。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向尸体接近。
“首先,你得提防意外,也许还有其他的强敌潜伏在附近,所以你必须先将兵刃取回,
以应付不测。”
公孙云长进一步指导,谆谆善诱颇为热心。
小云飞完全镇定下来了,抬回匕首归鞘,略一迟疑,硬着头皮将尸体拖入路旁的桑园。
等他回到路中,公孙云长给了他鼓励的一笑,拍拍他的肩膀。
“现在,你可以自己作正确的抉绎。如果你害怕,那么,赶快向后转,回城找你姐姐回
家享福。”
小云飞即使害怕,也不会承认,拍拍胸膛说:“公孙大哥,你看我像个懦夫吗?”
公孙云长挽了他举步登程,欣然说:“好,我知道你不是懦夫,要不了多久,多几次经
验,我保证你会成为江湖上名符其实的小霸王,为武林大放异彩,你的武艺根底十分深厚,
扬名立万指日可待。强将手下无弱兵,将门虎子,你将为令尊南衡益增光彩,韦家声威远播
代出高人。”
几句吹捧的话用得恰到好处,小云飞忘了刚才的惊恐,忘了第一次杀人的恐惧,飘飘然
忘了身在何处,忘了自己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忘了他老爹是武林中极受人尊敬的南衡,
得意志形地一挺胸膛,昂然迈步不可一世地说:“对,我将追随大哥游侠天下,去暴除奸抑
强济弱,仗剑行道为弱小作不平鸣,不负大好头颅。”
这些话,很难令人相信是出于一个小孩子之口。这是他从公孙云长口中听来的话,原封
不动背诵出来了。
公孙云长眼中,掠过一道令人难以察觉的阴森奇光,拍拍小云飞的肩膀说:“你放心,
我会尽全力帮助你,完成行侠仗义雄霸天下的心愿,你将出人头地,成为天下闻名的伟大侠
客。”
谈说间,北行里余,前面出现一条小木桥,横跨在六七丈宽的小河上。
桥头站着一个村夫打扮的人,目迎他们渐来渐近。
河两岸长着茂林修竹,左面竹丛中先踱出两位佩剑的青袍人。
接着右面大树后,两名中年青袍老道阴沉沉地现身,往桥头左右一站,背着手目迎前面
来客。
公孙云长一怔,脚下一慢,看出了危机。
高嫣兰吃了一惊,脱口低叫:“他们像是早已等候多时,这怎么可能?难道他们会未卜
先知,在这儿等候,知道我们必定走这一条路?”
两老道是天元、天亨。
其他三人是陌生面孔。
村夫往桥中间一站,向两老道问:“两位道长,是他们吗?”
天元恭敬地欠身,毕恭毕敬地说:“内总管明鉴,正是他们。”
相距不足百步,这时退走还来得及。
公孙云长止步,凛然地说:“那是拔山举鼎最得力的心腹助手,内总管八表潜龙张均,
一个功臻化境,艺业深不可测,摘叶飞花亦可伤人的可怕高手,咱们得退回去。”
高嫣兰上次与元亨交过手,她有必胜的信心。
那次与受伤不便的公孙云长联手斗得天亨天贞,要不是公孙云长受伤不便,两老道不见
得可操胜算。但目下对方多了三个人,那八表潜龙名列内总管,比外总管摘星换斗高明多
多,不比天都羽士差,两老道如此恭顺,便是最佳的证明。
她心向下沉,悚然地说:“退得了吗?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会穷追不舍,早晚会被他们
追得精疲力尽的。”
“你的意思是拼了。”他颇感意外地问。
“拼不拼由不了我们。我们且进入东面山区脱身,逃一个算一个,走!”
不等他们离开路面越野而走,右面的路旁竹林籁籁而动,钻出一位明艳照人,美丽年青
的绿衣裙少妇,与天利、天贞两老道。
“道爷,他们要往这里逃。”绿衣少妇娇叫。
公孙云长大喜,低叫:“只有三个人,事不疑迟。”
高嫣兰立即发动,拔剑最先冲出。
小菊随后跟上,主婢俩生死同命。
两老道一声狂笑,双剑迎面截住了。
高嫣兰知道,情势危急,生死关头,是拼命的时候了。
主婢俩心意相通,双剑合壁用上了万花山庄高家的绝学,一声清叱,剑发如排山倒海,
一先一后然后两面分张,逆旋、合击。
“铮铮铮……”
剑鸣震耳,剑气回荡,爆出阵阵火星,飞射的剑虹狂野地八方分张,然后突然汇合。
公孙云长冲向绿衣少妇。
小云飞滑溜如蛇,匕首一挥,狂风似的贴地抢进。
绿衣少妇并未撤剑,腰带一拂,丈二长的绿色丝巾像一条怪蟒,幻化为无尽的圈圈,硬
向剑上卷来,异香扑鼻,银铃似的荡笑直搏耳膜。
公孙云长连攻三剑,皆被丝巾所缠住,带尾灵活地拂扫,剑削不断特制的轻柔丝巾,带
尾却逼得公孙云长不得不变招自救,而且不时攻向攻下盘的小云飞。
小云飞知道丝巾厉害,如被巾尾击中,可能衣破肉伤,因此用快速的身法巧打,策应公
孙云长夹攻侧背。攻了五六招,突觉原来的浓重脂粉香中,似乎出现另一种若有若无的异
味,心中一动,便感到气血一窒,首先是眼前出现朦胧异象,接着一阵头晕,一阵目眩。
“公孙大哥,毒…毒香……”他骇然大叫,拼全力向侧一窜。
公孙云长闻声知警,飞跃丈外。
窜出丈外的小云飞脚一沾实地,感到双脚已不听指挥,一切反应皆停止了,砰一声摔倒
在地向前滑,匕首已先一刹那脱手。
公孙云长身形再起,窜出两丈外大叫:“快走……”
不用他招呼,两老道被嫣兰主婢凶猛绝伦的剑阵压迫,汇合的剑虹威力倍增,在一阵震
耳剑鸣中,天享惊叫一声,被震飞丈外,让出去路。
天元也好不了多少,被逼退丈五六,仍未稳下阵势,脸色大变。
高嫣兰乘势迫击,剑发“流星赶月”,剑虹连续飞射,以雷霆万钧之威猛攻身形不稳的
天元。
小菊疾冲而过,脱出重围到了竹林旁。
“铮!”
天元硬接了高嫣兰一剑,借力侧飘丈外让出去路,无法阻住嫣兰。
公孙云长从左侧掠过,急叫:“嫣兰,不可恋战!”
嫣兰一跃而进,情急大叫:“小菊小心……”
叫晚了,竹林下方的草丛中,青芒乍现,一闪即没,没入小菊的小腹。
小菊浑身一震,身形一顿,剑失手下坠,拼余力大叫:“小姐快……快逃……”
叫声未落,上身前屈,蜷曲着往下一栽。
高嫣兰到了,剑脱手飞掷,伸手急拉小菊。
“啊……”
用暗器袭击小菊的人刚拨草纵出,被嫣兰掷来的剑贯入胸腹之间,狂叫着重重地摔倒在
地上。
公孙云长到了,拉住嫣兰的手飞奔,一面说:“不要管他们了,不要全部葬送在这
儿。”
窜入山林,两人急如丧家之犬,全力逃生。
两老道奋起狂追,一面发声招呼后面的人。
内总管八表潜龙到了,带了四个人奔到。
绿衣少妇已将小云飞扛上肩,得意地说:“小娃娃到手了,手到擒来。”
八表潜龙点点头,颇表嘉许地说:“蔡姑娘辛苦了,你先把人押走,回头叫人来收
尸。”
“好,我先走了。”绿衣少妇欣然说。
人表潜龙带了四个人,循声追入山林深处。
人都走光了,小菊静静地仆伏在竹林前,声息俱无。
被嫣兰掷剑击毙的人,尸体正慢慢变冷。
不久,一个老态龙钟,穿一身褴楼灰衣,半死不活的老人从南而来,点着竹杖一步一顿
接近了先前的斗场。
斗场距大道仅一二十步,地势稍高,在路上可看到地上的小菊和胸下插着剑的尸体。
老人看到了尸体,眼神一动,扭头前后察看片刻,大道前后不见旅客的踪迹。
他不再龙钟,矫捷地跃进,首先到达小菊身旁,咦了一声,跌脚低叫:“糟了!他们凶
多吉少。”
他翻转小菊的身躯,一摸头侧血脉部位,叹口气颓然放手站起。血脉已停止跳动,没救
了。
“我得循踪跟去看看。”他自言自语。
在山林中追逐,痕迹鲜明不难追踪。
客店中,纯纯与江南妖姬在房中枯等,等得心中焦躁,等得心惊胆跳。
整整等了一个半时辰,方听到脚步声止于门外。叩门声一起,两位姑娘几乎惊跳起来。
“开门,我是怡平。”
门外传来的声音,令两女神色一懈。
纯纯跳起来,兴奋地奔出拉开了房门。
江南妖姬则藏身门侧,惊觉地严防意外。
门外站着脸色沉重的怡平,和那位半死不活的老村夫。老村夫脸色虽然并无异状,但有
心人定可看出他那不平静的情绪。
“庄哥哥。”纯纯如释重负地叫。
老村夫首先入房,老眼中神光倏现,不转瞬地盯视着江南妖姬。
江南妖姬不敢仰视,盈盈行礼怯怯地说:“老前辈万安,晚辈江南妖姬沙逢春。”
老村夫正是神箫客梁彬,大马金刀地往椅上一坐。
怡平在下首落坐,脸色沉重依旧。
纯纯不知神箭客是何来路,默默地向老人家行礼,羞怯地退至怡平身旁,不安地抚弄着
衣角。
久久,神箭客收回凌厉的目光,眼神温和了些,以平静的嗓音说:“沙逢春,老朽愿贫
帮你的忙。这姓庄的小子会扮好人,老不死我何必扮恶鬼?”
江南妖姬整衣下拜,颤声说:“多谢老前辈成全,晚辈没齿不忘。”
神箫客苦笑,挥手说:“起来起来。但愿姓乔的小子尚在人间,如果他已经死在回鹰
谷,老不死我可无能为力。”
纯纯一直就在留意怡平的神色,忍不住幽幽地问:“庄哥哥,你好像心事重重,脸有重
忧,为什么?”
怡平摇摇头,指指神箫客说:“叫一声梁老伯,他会告诉你一切。”
纯纯一头雾水,怯生生地叫:“梁老伯。晚辈……”
“你叫韦纯纯,南衡的女儿,小怪已经告诉我了。”神箫客抢着说。
“梁老伯,哪一位叫小怪?”纯纯更糊涂了。
“不必问。怪事,你这个怯生生楚楚可怜的小姑娘,怎会有那么一个乖戾桀骜的弟
弟?”
“梁老伯……”
“你那位宝贝弟弟,已成了狗腿子们的人质。”
纯纯如中雷击,浑身一软,向下挫倒,幸而被恰平手急眼快扶住了。
“冷静些,纯纯。”怡平沉声叫。
“天哪!我……我不要活了。”纯纯声泪俱下,软倒在怡平怀中。
“目下他有惊无险,你先不要焦急。”神箫客沉静地说,见过大风浪的人是不会激动
的。
“梁老伯,保护他的公……公孙少堡主……”
“公孙少堡主与高姑娘逃得性命,逃回城来了。令弟被俘,高姑娘的侍女被杀。城中有
头有脸的狗腿子已纷纷撤出,官府正在捉拿天都妖道与摘星换斗。”
“舍弟他……”
“他目下囚在何处,还没头绪。但老朽已得到一些风声,狗腿子们近期不至于将人押
走。拔山举鼎的得力臂膀,内总管八表潜龙张均,带了大批高手前来办事,事了之后,方能
把令弟带走。很可能已派人至尊府送信,令弟的生死,得看令尊南衡的态度而决定。”
“天哪!”纯纯失声痛哭。
怡平拍拍纯纯的肩背,扶她坐下。
“你先不要乱了方寸,这件事希望仍在。八表潜龙仍在等候后到的人,在这三两天内即
将动身,咱们跟上去,必可制造救人的机会。”
怡平沉静地说,他也是一个临危不乱胆大心细的人。
神箫客向秀眉深锁的江南妖姬淡淡一笑,伸手向怡平示意。
“沙姑娘,这件事也与你有关。”怡平说。
“与我有关?”江南妖姬讶然问。
“是的,被我料中了。拔出举鼎听到游鹰出现陆溪口码头的消息,知道鹰扬门有出山的
征候,因此找来了几个曾与鹰扬门打过交道的人,由八表潜龙率领,携带大批珍宝,准备前
往幕阜山回鹰谷,礼聘五岳神犀出山替鄢奸护法。
韦小弟必定被八表潜龙带在身旁,以免被人救走。因此,咱们正好暗中跟去相机行
事。”怡平把打听到的消息说出。
“庄小子有一套很管用的诡计,我们大家听他的安排,我老人家也听他的。现在他不会
把计划告诉你们,大家可以放心大胆在店中养精蓄锐,该行动时,他会告诉你们,我老人家
酒瘾发作,不陪你们了,走也!”神箫客说完,退自出房走了。
“劳驾沙姑娘搬过来与纯纯同住,我也搬到邻房照应。狗腿子们主要人物已撤出城外,
白天不会有凶险。纯纯!千万要定下心等候机会,不要做出傻事来,小弟的事我会尽力,焦
急无补于事,反而自乱脚步,你们好好歇歇,我还得出去打听消息。”怡平说完,也走了。
送走了怡平,纯纯哭了个哀哀欲绝。
江南妖姬不与店伙商量,径自带了行囊搬入纯纯的房间,悄悄地来去,连店伙也不知纯
纯房中多了一个人。多了一个作伴,纯纯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块救命的木块,不再感
到孤单绝望。
半个时辰后,纯纯总算在江南妖姬的劝慰下,心情放宽了些。
两人正在谈论狗腿子们的可能行动,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叩门声三响。
这是有内间的上房,门外是一座小天井,安置了一些盆栽,中间有一盆精巧雅致的盆
景,曲折的走廊连贯其他的上房。
从右侧方一折,不远处就是东院和东厅。这是说,这一带的上房,都是有钱的旅客方能
进住的,身份倒在其次,蛇神牛鬼皆可安顿,有钱就成。住进来就不会有人来打扰,当然寻
仇的人例外。
江南长姬一打手式,闪在内间的门帘后戒备。
不等纯纯开门,外面叩门的人已高声说:“韦姑娘,请开门,我是公孙云长与高嫣兰姑
娘。”
纯纯先是一怔,接着,怨火直冲天灵盖,抢两步愤然拉开房门,怨气冲天地叫:“我小
弟呢?你亲口说过的,我小弟的安全,你完全负责,海口已夸下了,你得负责。我小弟
呢?”
公孙云长被她急怒的态度所惊,似乎大感意外,脸上神色略变,陪笑说:“韦姑娘请不
要先激动,我们进去商量……”
“不!没有什么好商量的。”纯纯简直是在吼叫了。
“韦姑娘……”
“你保证舍弟的安全,不到一个时辰,你便把他送入狗腿子们的魔掌,你……”
“咦,你好像知道发生了意外,谁告诉你的?是庄怡平吗?”公孙云长不胜惊讶,沉声
急问。
按理,小云飞被掳,除了狗腿子几个主脑人物之外,知道其事的人就只有公孙云长和高
嫣兰了。
纯纯一直就耽在客店中,决不能听到风声。
内间门帘一掀,出来了脸涌不屑阴笑的江南妖姬。
“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公孙少堡主,别忘了我江南妖姬还有几个朋友。”江南妖
姬一面走一面说。
“哦!沙姑娘也在此地?”公孙云长似乎并不感到太惊讶。
“我在不在此地无关宏旨,倒是你的出现,委实不可思议,令人莫测高深。按情理,你
该逃出百里外去了,反而逃回城中,而且敢前来找韦小妹,其用意与居心,就不是我这种久
走江湖,惯以情理衡量事物的人,所能预测得了的,是吗?”江南妖姬说,词锋相当锐利。
“大丈夫敢作敢当,在下回来表示负责……”
“负责?很好听,你怎么负责?”
“在下负责把韦小弟救出魔掌,信息已经传出,在下的朋友将兼程赶来协助。韦姑娘,
请跟愚兄与高姑娘走,同为援救令弟尽力,多一个人便多一分力量,令弟的生死命运,相信
你必定极为关切。”
纯纯总算证实了乃弟的凶讯,真不知如何是好,要不是已知怡平正为她尽力,她必定毫
不迟疑地跟着公孙云长走。她心中大乱,目光转向江南妖姬求助。
“妙极了,葬送了一个弟弟,还想把姐姐也搭上。公孙少堡主,你存的是什么心?”江
南妖姬不客气地质问。
“你这是什么话?”话孙云长冒火了。
“老实话,你那些戚友,算了吧。我问你,你知道韦小弟目下怎样了?”
“这……可能在天都妖道手上。”
“天都妖道目下在何处。”
“反正是在城外某处。”
“好个某处,你打算怎样去援救?”
“等在下的朋友到达再说。”
“贵友何时可以到达?”
“在三两天之内。”
“好,韦小妹就在此地等你三两天,届时阁下可以前来知会一声,好不好?”
“这期间,需四出侦察敌踪,韦姑娘手足连心,岂能不参予?韦姑娘,愚兄真的需要你
协力合作。”
“不行!韦小妹决不可再贸然涉险!”江南妖姬断然拒绝。
公孙云长虎目怒睁,杀机怒涌。
“妖妇,你给我少多嘴,没你的事,谁要你多管闲事?你想害死韦小弟吗?你是不是狗
腿子的细作?”公孙云长厉声说,盛怒之下脸色难看已极。
纯纯可说对公孙云长毫无好感,一看这家伙已恼羞成怒,恨意油然而生。她不能眼看江
南妖姬受辱,一拉柳眉倒竖,正要发作的江南妖姬,沉下脸迎门一站。
“公孙云长,你不要侮辱我的朋友。”纯纯凛然地说着,站在那儿像一个无畏的巨人:
“按你这些日子逃命的情形看来,我不相信你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朋友,更不相信你能把舍弟
救出来。就凭你被妖道迫得几乎把我们全部断送掉的凶险逆境中,依然敢拍胸膛夸海口保证
舍弟的安全情形看来,你那言过其实,信口开河不负责的本性,完全暴露无遗。我不信任
你,你走吧。”
江南妖姬一怔,接着宽慰地笑了。
“咦!韦姑娘,你怎么说这种活?你不以令弟的生死为念?”
公孙云长避重就轻死抓住主题:“你居然相信这个声名狼藉居心叵测的妖妇……”
“住口!”
纯纯愤怒地沉叱:“从阁下光临寒舍的第一天始,我已经听够了你的大话,我不再信任
你。我告诉你,要是舍弟有了三长两短,你将会付出惨烈的代价。你不要以为我是一个年轻
识浅,未见过世面的女流之辈,当走投无路时,我将是你公孙家最可怕的魔星。没有什么好
说的了,你走吧!”
砰一声响,她关上了房门。
“我的天!”江南妖姬装模作样拍拍前额:“小妹妹,你发起威来,那股凛然磅礴的气
势,真够吓人的。好,你那庄哥哥糊涂虫,得到一个有力的好帮手了。”
“天哪!这畜生怎会是这种毫无羞耻感的人?”纯纯掩面猛吸长气:“任何人做出这种
丢人现眼的事,也不会面对我仍敢大言不惭说这些可怕的话。”。
公孙云长偕高嫣兰乖乖走路,沿走廊走向东院,咬牙切齿地说:“江南妖姬这妖妇可
恶,我饶不了她。”
高嫣兰幽幽一叹,不胜忧虑地说:“云长,不必与她计较,我们自己的事已经够烦恼
了。你的朋友真能如期赶来吗?”
“会的。”公孙云长肯定地说。
“有些什么人?能对付得了八表潜龙和妖道吗?”
“到了才能知道,实力不会太弱。”
“你真能有把握救得了韦小弟?八表潜龙会在此地等我们去救?”
“我在尽力,不是吗?嫣兰,不要失去信心。”
“云长,我看,我得赶快回家告警,高忠和小菊都死了,我必须留得命在,尽快赶回万
花山庄。”
“老天!愚兄对韦小弟有承诺,你忍心一走了之?你不愿留下来帮助我?”
高嫣兰站住了,公孙云长的话,令她第一次感到震惊和反感,以难以言宣的目光,不转
瞬地注视着公孙云长。
“嫣兰,你怎么啦?”公孙云长讶然问。
“云长,我并不想离开你。”嫣兰不胜幽怨地说。
“那……你说这些话……”
“但我得走。你的承诺重要,我高家的存亡更重要。”
“嫣兰……”
“你对韦小弟有承诺,同样地,我对高忠和小菊也有承诺,对万花山庄我高家一门老少
的安危,更有生死与之的责任。如果我留下,对我是不公平的,对高忠和小菊也是不公平
的。你为了承诺必须留下来,我为了一家的安危,必须赶快离开,因此只好分道扬镳了。我
打算乘夜脱身,今晚就走。”
“嫣兰,我……我多么希望你能留下来……”
“抱歉,云长,我是不得已,我不能做一个把一家老少安危置之不理的不孝女儿。云长
谅我,谅我……”
“嫣兰,我……我们就……就这样分手吗?”公孙云长黯然地问。
“你忘了到我家的路吗?”嫣兰满怀幽怨地反问。
“这里的事一了,也许我会追得上你。”
公孙云长似乎改变了主意,脸上愁云一扫而空。
“我会在家等待。”嫣兰欣然说,重新举步。
他俩投宿在院对面的厢房,两间上房皆面对着院子。
同一期间,一个土头土脑的老汉,到了南大街的长生店,买了一大箱陪葬用的彩陶俑,
兴高彩烈扛着出城,神情分明表示家中并末办丧事。
不久,他会合了另一个老村夫,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城厢府附近各村落,连本地人也以为
他们是邻村的人。
上房本来可在房中进膳,店伙可按客人的意思把膳食送来,但今晚似乎客人们皆各有企
图,客店的大食厅,竟然有不少上房的旅客光临,敏感的人该可以看出风雨欲来的征兆。
洞庭蛟东主迄今未见现身,他这座在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客店,接二连三出事,大概与东
主不在大有关系。
掌灯时分,食厅高朋满座。
怡平偕同纯纯与江南妖姬,不早不晚地进入食厅。今晚他穿一件贫民服褐衫,腰带缠了
四匝。头上挽了一个懒人鬃,穿着打扮像足了一个穷家帮的小跑腿,但健康的脸膛神采奕
奕,肩宽腿长健壮如狮,贱民衣服掩不住他照人的光华,穿着与气概极不相配。
两位姑娘也穿得朴素,荆钗布裙平平淡淡。
不平凡的是,纯纯那灵秀出尘清新脱俗的气质,与江南妖姬明艳照人,又妖又媚极富挑
逗性的邪门风华。她俩的出现,立即引起一阵骚动。
怡平在店伙的引领下,三个人占了近西窗的一付座头,叫了几味菜肴,他自己要了两壶
酒。菜、饭、酒一起上桌,但并没打算草草食毕。
对面东窗下的一桌,是公孙云长和高嫣兰。双方的中间,隔了一排食桌,和两条过道,
距离不算远。
中间的一桌共有四个人,两男两女。两男年约四十上下,人材一表,穿团花罩袍,显然
是有身份的人。
两女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绿绸子春衫,同质同色八榴裙,五官出奇地匀称秀逸,尤其是
那双又黑又亮的凤日,水汪汪地十分引人遐思。美中不足的是,脸庞的肤色似乎稍黑了些,
正是不折不扣的黑里俏。另一女穿青衫裙,梳高顶髻,一看便知是侍女的身份,坐姿也偏在
一旁,侍女坐不正席,能与主人同桌,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
江南妖姬瞥了绿衣女郎一眼,眼神微变,涌起戒备的神色。
怡平表面上似乎是个老实人,对四周的人和物视而不见,神色泰然自若,完全是个乐天
知命与世无争的人。
绿衣女郎的眼神,始终没离开过怡平。
公孙云长这一桌的酒菜先送到,大概比怡平早到片刻。
店伙斟完酒离开后,高嫣兰注视着绿衣女郎的侧面形像,低声说:“云长,这个妖艳的
绿衣女人,你看像不像白天拦截我们,用蚀骨毒香擒走韦小弟的人?你与她照过面,能认出
她么?”
公孙云长认真地打量绿衣女郎片刻,大摇其头说:“不像。最大的差异,是那个女人皮
肤白皙,持剑的手白中带青。哦!你说那女人用的是蚀骨毒香,是真的呢,抑或是猜测之
辞?”
高嫣兰并未看清白天袭击的绿衣女人,她的意志力已完全贯注在两个妖道身上。
略一迟疑,说:“肌肤确是不像,但侧面的五官轮廓确也有几分相似。我在撤走时曾经
嗅入一些毒香,奔出百步外,那手脚酸软的感觉方行消失。加上曾听到小弟叫出毒香二字,
方记起很像传闻中的蚀骨毒香,彭泽妖婆王珠的霸道毒物,据说玩毒宗师毒僧百了,也配不
出蚀骨毒香的解药。”
公孙云长淡淡一笑,哦了一声说:“原来你只是猜测而已。彭泽妖婆多年已不在江湖走
动,也没听说她有传人,恐怕蚀骨毒香的秘方,早已随老妖婆进了坟墓啦!”
怡平的邻座,是两男一女,江湖人打份。女的已三十出头,眉清目秀,平凡中另有一股
不平凡的气质流露。自江南妖姬出现始,女的目光一直就注视着她。
酒菜送上来了,江南妖姬抢过酒壶,挥手撵走店伙,先替怡平斟酒,一面斟一面说:
“在兄,你好自私,一个人喝,不像话吧?小妹妹吃饭请自便,我可是有名的酒将呢:”
邻桌的江湖女人双目一亮,突然转脸欣然叫,“哎呀!你真是沙逢春,五年前你就是酒
将。”江南妖姬这才留心打量这位江湖女人,黛眉深锁。
“不认识沈大姐了!”对方加上一句。
江南妖姬放下酒壶,恍然含笑挥手示意,说:“哦!原来是沈大姐沈妙珍。你真眼尖,
记性惊人,五年前一席之缘,你居然记得我,幸会幸会,近来好吗?”
沈妙珍离座站起,向同伴笑说:“我替两位引见江南妖姬沙逢春沙姑娘。两位千万不要
被她的绰号所惑,胡思乱想会遭殃的。”。
两个江湖人是兄弟俩,廖成廖威,是湖广地区,专替人保暗镖小有名气的武师。四海之
内皆兄弟。江南妖姬少不了也替怡平纯纯引见,但并未将纯纯的家世说出。
下一步便是两桌拼为一桌,人多了一倍。人多人强。狗多咬死狼,人一多。想讨野火的
人不无顾忌。
纯纯今晚的心情开朗了些,颇饶兴趣地观察这些不拘小节,谈吐粗豪的江湖儿女。
二个文人谈书,二个屠夫谈猪,几个江湖人凑在一起,自然而然地谈起了江湖事。
江南妖姬敬过了三巡酒,目标指向沈妙珍:“沈大姐,早些年听说你与江湖三秀士之
一,名气愈来愈大的双绝秀士周凯过从甚密,怎么好久没听到有关你们的消息了?你这曾经
红极一时的绛仙沈妙珍,居然换了衣裙的颜色易红为青,似乎不怎么得意呢?”
维仙沈妙珍叹息一声,脸沉下来了,黯然说:“我们已经二三年没通音讯了。落花有意
流水无情,说起来真没意思。”
“你们到底怎么啦?”江南妖姬追问:“要是你不便说,也不便勉强。”
“有什么不便说的?”绿仙沈妙珍苦笑:“首先,是我自作多情死缠他,他只愿逢场作
戏。然后,是慧剑斩情丝,好来好去,一声珍重各自东西,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
桥,从此萧郎是路人了。”
绛仙的话,说得又直率又大胆,毫不脸红,似乎说的不是她自己的事。
这可把纯纯听得粉颊发赤,不胜惊讶,这些有关男女私情的事,当着男人面前怎能说得
出口?
“哦!沈大姐,你年纪不小了吧?”江南妖姬满怀关切:“你们是怎么闹翻的?听说双
绝秀士很不错嘛,人才武功皆是第一流的,在江湖颇获佳评,为人很不错。”
“有这么好?我以前认为他比你所说的更好。”绛仙脸上掠过一道冷冷的寒流:“你没
与他交往过,当然认为他很不错吗?”
“我还没见过他呢!”江南妖姬笑笑:“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不便说,也不必说。”绛仙回复常态:“简单的说,他人才武功的确是第一流的,
雄心万丈,傲视天苍,天下人皆不在他的眼下,他有自信将来必可成为武林霸王。他喜欢美
丽的女人,但女人只是他要获取的东西里,极微小极微小的目的物一小部份,爱情两个字在
他的心目中,根本是极为可笑极不足道的废字。”
“哦!这种人我太熟悉了。”江南妖姬毫无表情:“我就嫁过这种人。”
纯纯大吃一惊,这些话太不可思议了。在她的心目中,要爱一个人,你才会嫁给他,嫁
了就该从一而终。
江南妖姬既然嫁了人,怎又爱上乔远?
愿为乔远牺牲生命?
“沙姐姐。”她不悦地说:“你骗我,你既然嫁过人,怎又扯出一个乔……”
“小妹妹,我是被人将休书丢在我脸上,一脚把我踢出家门的弃妇。你懂休书的意思
吗?”
江南妖姬脸上盖上一层浓霜:“你以为我浪迹风尘玩世,是天生下贱自甘堕落吗?有权
势有狼子心肠的男人,休委是用不着问妻子是否犯了七出之条的。我那个男人不杀死我,至
今我还感念他的仁慈呢。他能写休书给我,总算证明他还有一点人性。有些男人不把妻子折
磨死是不肯放手的,这种人宁可把妻子折磨死,也不肯让下堂妻在外面丢他的脸面。”
中间食桌的两男两女中,那位穿团花长袍的中年人,拍一声将筷子重重地拍在食桌上,
推椅而起,大环眼凶光暴射,阴沉沉地向江南妖姬走来,一步一顿摆足威风,死瞪着江南妖
姬,似要一口将她吞掉。
拍筷的声音,吸引了所有食客的注意,百十个人的食厅,突然鸦鹊无声,整座食厅似乎
冷气森森。
过道宽不过八尺,三两步便到了。
怡平这一桌六个人,皆安坐不动静候变化。
中年人在江南妖姬身旁三尺左右止步,目光凶狠地在瞪着她,不言不动,脸上杀机怒
涌。
江南妖姬扭头仰视,目光坚定、沉着、阴冷。
大眼瞪小眼,谁也懒得开口,但住了。
最靠近中年人的绛仙,身形半转让开一些。
对面坐着的怡平,双手放在桌下,脸上似笑非笑,目光平静,安详、坦然。
久久,中年人终了忍不住了、用洪钟似的嗓音问:“沙姑娘,你在指着秃颅骂和尚?”
江南妖姬眉深锁,惑然问:“阁下,本姑娘骂了你吗?恕本姑娘有眼不识泰山,还不知
阁下尊姓大名呢?””
中年人哼了一声,脸上杀机更炽,一字一吐地说:“在下郝剑英。”
江南妖姬大吃一惊,几乎跳将起来,脸色大变,站起退了两步,骇然叫:“魔手无
常!”
魔手无常右手徐抬,抖抖袖,鸟爪似的泛着蓝光似的怪手,徐徐伸出袖口,脸上杀机更
浓,要出手了。
怡平呵呵一笑,突然说:“且慢!郝剑英,你的魔手一攻出,死的将是你阁下,快散去
你的毒手魔功。”
魔手无常一怔,手停住了,目光转向怡平。
“刚才是你说话?”魔手无常厉声问。
“你的耳力这么差?”怡平含笑反问。
“你………
“姓郝的,沙姑娘说她自己的身世,她后生晚辈也不认识你是二十年前,以杀妻而轰动
江湖的魔手无常,你怪她指着和尚骂秃颅,要用号称武林一绝的毒手魔功行凶,是不是太过
份了些?”
魔手无常气得快疯了,手掌徐徐转向怡平伸出。中间隔了一张五尺宽的食桌,大概毒手
魔功可以伤人于丈外。
怡平安坐不动。手仍在桌下,似乎不知危机将至大祸临头。
坐在江南妖姬下首的纯纯看出危机,倏然而起,吸口气功行百脉,双掌一提踏前一步。
“姓郝的,你的毒手魔功伤不了我。在下的手中,扣了两枚武林至宝天雷钻,任何盖世
神功也挡不住这玩意。只要你的魔功一发,天雷钻必将钻入你的肚腹,把你炸成中空的死
尸。”怡平及时发话,阻止纯纯出手。
他脸上依然保持似笑非笑的怪异神情,目光依然平静、安详、坦然。
魔手无常心中暗惊,真不敢贸然出手。
恰平的手藏在桌下,无法看到,更难从他脸上的神情,看出是真是假。万一有天雷钻,
岂不白送老命。
“你吓唬老夫吗?”魔手无常沉声问。
“在下在吓唬你吗?’怡平夷然反问。
“老夫没听说过什么天雷钻。”
“现在你已经听说过了。”
“老夫要给你一掌。”
“在下当然要回敬你一枚天雷钻。”
“老夫不相信你有什么天雷钻。”
“你要打赌吗?”
“老夫…”
“退回去吧,阁下。要是把你炸死了,在下还得打人命官司呢。你不感到你在打扰在下
的酒兴吗?”
绿衣女郎一看魔手无常下不了台,便盈盈起立,袅袅娜娜走近,红里透黑的姣好瓜子脸
笑意盎然,颊旁绽起两个酒涡儿,十分动人。
将近魔手无常的右首,她的右手拈着手绢,极自然地,不着痕迹地往上提。笑得更悄、
更动人了。她的目光,并末落在怡平身上,而是瞟在魔手无常身上。
“黑牡丹,你希望你的肚子开花吗?”怡平的话及时传到。
黑牡丹拈着手绢的手,僵住了,笑容也僵往了。
“年轻人,你怎么啦?”黑牡丹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问。
“我在提醒你。’怡平说。
“提醒我什么啦?”
“我这人很怕死。”
“什么?你怕死还得提醒我?”黑牡丹真不明白。
“你的袖底飞花与兰花指,是很厉害的,至少比魔手无常的毒手魔功差不了多远。”
“你是个行家。”
“夸奖夸奖。因为我怕死,所以我得防着你一点,太过小心,可能判断错误,你一动,
我心中一慌,天雷钻就这么嗤一声入体,砰一声炸裂。老天爷!你那苗条动人的娇体,就不
再苗条,不在动人了,所以我得提醒你。”
“你的嘴好厉害。”
“手也够狠毒的。”
“你贵姓呀?”
“反正我不姓公孙,也不叫云长。你们奉命要暗算的人决不是我,又何苦冲咱们几个人
张牙舞爪。”
“你……”
“你如果有兴,来陪陪酒大家快乐快乐岂不甚好!”
黑牡丹气得凤目喷火,却又不敢妄动。
“你很美,你知道吗?虽然皮肤黑了那么一点点。唯一的缺憾是你不该穿绿,灯光红红
还不要紧,大白无脸色就不太好看了,我这点审美眼光不错吧!”
怡平继续大发谬论,脸上神色丝毫未变。
魔手无常一咬牙,两人都占不了便宜,只好打退堂鼓,一言不发扭头便走。
黑牡丹心中一虚,也默默地转身,回到自己桌旁,回身阴森森地说:“阁下,贵姓大名
可否说来听听?”
怡平的双手升上桌面,手上空空如也,抓起酒壶自己斟酒,一面斟一面说:“你们的外
总管认识我,好像他邀来了什么鄢府四夫子中的两个,一个姓周,一个姓郑。姓郑的夫子有
要事在身,不屑理睬我这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周夫子则是专门对付我的,今晚恐怕不能来。他就是双绝秀士的老爹周彦,一个不为世
人所知,身怀绝技的无聊读书人,中了秀才,却乡试一而再名落孙山,老而不死不甘寂寞,
投入鄢奸手下荣任夫子。
请你转告他,他做他的狗夫子,我做我的江湖浪人,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太平,不然大
家难看,对你们尤其不利。”
四男女脸色一变,魔手无常哼了一声,向同伴挥手示意,丢下一锭银子酒饭钱,恨恨地
出厅走了。
黑牡丹走在最后,在厅门转身冷冷地说:“姓庄的,咱们的事,没完没了。”说完,转
身走了,所有的食客,皆被这出乎意外的改变怔住了。
公孙云长脸不改色,向嫣兰低声说:“这小子胡说八道,他在吓唬我。”
嫣兰脸色不正常,迟疑地说:“不会错,黑牡丹就是擒走韦小弟的人,白天她用脂粉盖
住了肤色,难怪五官轮廓有点相似,她真是冲你我而来的。那魔手无常就是拔山举鼎手下的
悍将。”
人声嘈杂,食客们议论纷纷。
纯纯没听说过这些人物,但对怡平那种玩世的应故神态,佩服得五体投地,得意地注视
着怡平微笑。
江南妖姬惊出一身冷汗。犹有余悸地向怡平说,“老天爷!两世为人、怎么偏偏碰上这
个八魔六子中的一魔?庄兄,你手中真的有什么天雷钻?名称倒是怪吓人的。”
怡平呵呵笑,替她斟酒,说:“你怎么这样笨?你就不会猜?”
江南妖姬直摇头,笑笑说,“我就猜不透你的玄虚。”
怡平喝了一口酒,半真半假地说:“吹、唬、诈、骗,这是江湖人的法宝。真真假假,
虚虚实实,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说穿了,以后就不灵光啦!喝酒喝酒,敬你一杯替你压
惊。”
绛仙的脸色仍然不正常,悚然地说:“庄兄,双绝秀士的老爹周彦,真的是鄢府四夫子
之一,那我得及早回避他。你的消息可靠吗?据我所知,双绝秀士与狗腿子们从无往来。”
怡平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绛仙,用肯定的语音说:“知道这件事的人不是没有,在下就
是知道者之一。双绝秀士如果想雄霸天下,跟着他老爹替鄢奸做走狗,是绝难如愿的,所以
他极力避免与狗腿子们接触,更不希望别人知道他的身世。
你只要留意双绝秀士在江湖的行踪所经的地方,定可看出必定与鄢好的行程有如参宿两
星,两头不见面天各一方。”
绿仙喝口酒以掩饰心中的不安,心烦意乱地说:“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得及早回避
离开岳州。”说完,干了杯中酒,与廖成廖威兄弟俩告辞,匆匆离座出厅而去。
怡平没料到他们说走便走,真也不便挽留,初起并未在意,但最后看他们走得太匆忙,
心中一动。
就算周夫子今晚能赶来,也用不着现在就仓惶走避呀?
他警觉地抬起酒壶,看看壶嘴,再举起酒杯猛嗅、最后揭开壶盖再嗅是否有异昧。
一无所得,他把余酒全倒入杯中,恰好还有一满杯。酒香扑鼻,杯底没发现任何杂质。
“庄兄,你干什么?”江南妖姬不胜诧异地问,被他这种奇怪的举动弄糊涂了。
“沙姑娘,绛仙这两三年来的动静,你可知道?”他正色问。
“不知道,她本来就是一个神秘莫测的人。”江南妖姬据实说。
“她会不会仍然与双绝秀士暗中保持往来。”
“这个……不知道……咦…你的意思是……”
“在我与魔手无常两个人打交道期间,这壶酒本来是在绛仙前面的,将细小的毒丸抛入
壶口,不难办到。”
“哦!原来你怀疑……”
“算了,好像是我多疑了,酒中并无异物。我喝了两杯,你也喝了一杯,是吗?”
“是的,没有什么不妥呀?”
“我刚才也试行运气行功,并无异样。但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无法具体地说
出来。为防万一,不喝酒了。”
纯纯本来就不敢喝酒,先前六个人只有她一个人吃饭,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一听他说不
喝了,正中下怀,不假思索地把酒具—一摆在一旁,把剩酒全倒了。
公孙云长与高嫣兰,已经膳毕先走了。
两人先在高嫣兰的房门口停步,店主开了锁先走了。
公孙云长依依不舍地握住嫣兰的手,柔声说:“动身时敲敲墙壁知会一声,我好送你一
程。嫣兰,你真的要走了?”
嫣兰想抽回手却又不忍,也不想抽回,幽幽地说:“云长,我想不必了,两个人反而引
人注意,我一个人走方便些。请记住,我在家等你,望你早归。”
“嫣兰,我……我将尽快把这里的事了结。”
“请千万保重,在朋友未赶来之前,不可鲁莽行事。你的个性太好强易于冲动,千万要
忍耐自制,免得我耽心。”嫣兰情义绵绵地叮咛。
“你请放心,我会记住你的话。”
“我要进房去准备了。”
“让我帮你准备吧,不要拒绝我,嫣兰。”
嫣兰幽幽一叹,不再拒绝,默默地推开房门,牵着公孙云长的手,亲昵地进房。
院子的院角暗影中,传出一声阴森森不像人声的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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