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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海情涛》
十九
当第一对马以劲急的速度,冲到马车的刹那间,蹄声如雷,声势骇人。
马上的骑士大概骑术高明,两匹马夹着马车,以仅错一发的惊险神技,挨着马车一
惊而过。
驾车的马,既没有见场面,也许是掠过身旁的狂风把它们吓得心惊胆颤,突然发出
急迫的长嘶,发起疯来,驾车马发疯,有两个极大可能,一是人立而起乱跳蹦,一是拼
命狂奔。
这两匹差劲马,发起疯来却不差劲,两种可能都用上了。
首先,马突然发怒嘶,从立而起,跳了几跳,驾车的老家伙慌得站起来吆喝,车子
几乎翻倒了。
第二对马又擦身而过,车子帘内传出两种嗓音的尖叫。
第三对又擦过了,架车的马不再起前蹄,突然发足狂奔,刚好追着第四对马的后面
紧跟过去。
第五队马上人正是一对老道,眼看要发生覆车惨剧,但他们却无动于衷,仍想绕车
而过。
这一来可好,驾车马被勒得只有乱跳乱扫的份儿,马车也就象喝醉了酒的疯汉,剧
烈在摇摆起来。
在尘土滚滚中,惊天动地似的传出两匹马儿绝死的哀鸣。
马车向前一栽,车辕立断,马车夫和车中两女人,突然向地上飞撞,那匹快马,只
留下一阵轻烟走了。
眼见三个人谁也别想活,怪事发生了,早已避至道旁的三匹千里马背上,突然飞起
三条人影来。
快!闪电堪比。
眨眼间“轰隆”一声暴响,马车立碎,车轮飞出两丈外。
而在三匹千里马驹侧方草地上正躺着的马车夫,仆妇,和王员外年方二八的美丽的
二千金,他们全晕过去了。
这救人的人,正是在星子搜索文俊的姥姥和两位姑娘。
他们怎想到文俊得到九现云龙受伤的消息,星夜走了呢?怎等得到啊!
田野里,百十丈外破山村许多村民,都目睹这场意外的发生,皆不由自主的惊叫出
声。
在村口等待爱女归来的王员外一家子,几乎急死,老奶奶们晕倒了好几个。
村民们发生惊叫,脚没停的齐向这儿奔走。
凤姑娘替她们活血,一面望着远去的快马说道:
“武当的徒子徒孙,他们定是去找……找……他去
“草营人命,这是什么意思,要不为了救人,他们,哼!非教训他们一顿不可。”
玉姑娘天生的本性温柔,但也生起气来了。
“他会回来的。”姥姥坚定地表示:“他们用马鞭传出武当绝学一柱掌力,震腐了
驭马的骨髓,却被我在那两个凶徒的风府穴上,射了两根毛发,气血一动,不出三里,
他们就会发觉是怎么回事,能不回来查看么?”
“他们来了就好,哼!”凤姑娘动了杀机。
“孩子,姥姥永远不会违反你的意思,但请记主人的吩咐,还是从轻发落他们罢!”
姥姥说道。
这时,人群已经涌到。
一阵好乱。
就这样,姥姥他们成了王员外的贵宾,他们也这要道附近逗留一些时日,所以对王
员外把他们当作观世间似的,供奉在“海滨书屋”里。
在她们还未人村的时候,武当的十名门人到了。
走在最后的那两个道人,脸色死灰,浑身大汗。
当他们还款到达破车死马之前,正在收拾后事的村民,看见这些凶悍的人马一到,
惊惶地纷纷散开。
十二匹马一到,有两个道人手握两根长约两寸,被鲜血染红了的马毛,飞纵到死马
旁边,当他还未校对马毛以前,目光落在破车的窗帘上。
本来是杀机重重的面容,突然变成铁灰色,布满惊骇恐怖的容色。
“啊!”了上声,踉跄后退,转身飞身上马。
颤声说道:“师弟们,快!回武当去!快!”
十马向九江绝尘而去。
急如丧家之犬。
窗帘上,被人划了一个小图案,刻是是三支交叉的宝剑,在外有一道芒圈围住,十
分神似内行人一着便知。
不是刻上去的,而是以一种神奇的功力,画成的。
痕深半寸,无棱无角,却又细又长,如发丝。
当夜,三条黑影由“临滨书屋”逸出,一在官道左近飘忽不定,两个直奔星子,身
法之快,几如驭风飞行。
在南昌府,东湖南岸通湖西府衙的大街,已经三更天了。
街上人渐寂,而府衙里西院官舍中灯光明亮。
隐约可以听到一个洪亮的嗓音,在吩咐下人办事。
“明亮兄,张老爹的吩咐你知道了吗?”
“当然知道,只是……只是……”另一个唆啼地答。
“别只是,只是,一切都不用你担心。诺,这是图形。瞧,雄壮英俊,宛如玉树临
风,容易找的。”
接着又说:“我已以本储文书传颁各地驿站,并请沿江各府协助,随时可以调拨人
手给你帮助,获得信息必须以八百里飞骑快速传送,各地驿马经常是昼夜待命,不得稍
懈,你还不放心吗?”
“宗爷,我不是不放心,而是心有所疑,不知这人提待了什么干系,假使找到了,
我们是否可以动手……”
“什么?动手拿人?你糊涂啦!不要饭碗了是不是,任何事不许你管,只消盯他就
成,每天将他的行踪传回,没你的事,你要冒昧,哼!”
顿一顿,一会又说话了。
“大管家已经替你准备了一千两银钞,不够你可凭文书到各地暂调,多少不计,还
有,这件事绝不可让人知道,这是张大爹奉夫人之命交办的,泄漏些儿口风,你别来见
我,咱们走吧!”
“是的,宗爷,你老万安!告退。”
说完出去了,死寂的街道,响起了雷鸣也似的蹄声,八匹快马从四处城门分道狂奔
而去。
东湖南岸,府大人的官邪沉静地睡着了,但内院和花院中一座幽静出尘的小客,却
仍有隐隐灯光。
在雕花窗帘内透出,馒帷低垂,无盾清室中事物。
内庭花庭中,恭立着一个苍老的老人,他就是那神秘香车的赶车老人。
在他旁边,有两名仆妇和一名稚音,他们正在忙着准备茶点。
深深的垂下的珠帘内,传出一个温婉慈和的妇人语音。
缓缓地道:“大爹,老爷真的准备上京么?”
“这个老奴不知道,仅听夫人昨晚说及此事,但据老奴所知,似不可能,京中来了
急报,新任的府大人突发中风,不能如期到任,布政使大人已经呈文至京,要留大人至
明年春问方步放行。”
接道:“布政使一直替大人惋惜,不该在青春励时退而归田,为是朝廷的最大损失,
看情形,如果布政使大人坚持已见,明春大人是否能顺利还乡,仍在未定。”
“老爷上京亲叩龙庭也不成么?”
“这是方面大员的权力,大人断无机会上睹圣上天颜。”
“唉!”
帘内传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夫人但请放心,布政使与大人相交最深,明春不会再行挽留大人。他了解大人的
苦衷,朝政日非,官将如奴,不测之祸万千,其实即使大人自己,又何尝不想丢掉乌纱
帽呢?明春大人定能够如期卸任。”
“但愿如此,大爹,茹儿的事怎么样了?”
“老奴倾力而为,夫人请放心。”
“大爹一切费心,茹儿是你看大的,也说是你大爹的孙女儿一般,府中人众杂,大
爹请多费心。”
“老奴当尽棉力,请夫人宽心,老爷即将回府,老奴告退。”
老人家略一躬身,转身便走了去。
在花园小阁中,传出的轻语又自不同。
“孩子,这张图是真啊!三十年前,是你师公亲画的三张中的一张,由百结神乞带
入江湖,希望有那一个聪明有恒之人,按图找到你师公的洞府,可是三十年来,三张图
都一无音信,这一张到了你的手中。”
这口音十分柔美。
“怪不得那些人拼命,但据茹儿所知,这图如落在那凶人之手,而又找到了师公的
洞府,师公也绝不会接纳他们的,师父,徒儿说对了么?”
这声音更柔美,略带稚气。
“是的,也许你师公会惩罚他们,而且,要经过那些性的测验,那些凶徒是永不会
到达雷音洞府的。”
“哦!那么……他……”
“别他了,不害羞。”
“嗯!师父……”
“瞧你,十六岁了还撤娇,不小了啦,真的,你所说、的他,真有那么好的心性和
英俊么?”
“不来了,师父。”
“别害羞了,你坐好听我说,三十年前,你师公动了收徒之念,一直等了三十年,
从前年起,他已经不再指望了,就算你心目中的他到了雷音洞府,师父也不会收他的。”
“师父,你……你何不请三师母收他呢?”
“你想得好!他目前享尽清福,永不会自找,从五十年前到现在,百花洞中三弟子,
从不准外出五百里之远,而更不准外人进入,她能替你造就他么?茹儿,别瞎想了!”
“那么,师父,你……你……”
“别找我麻烦,为了你这丫头,每年我得离开百花洞天一次,再找个男娃儿,怎忙
得过来?不成,不成。”
“师父,你答应嘛,要不由我先传。”
“哟,不害羞!你不会如意的,由你口中所得的印象看来,那娃儿不但一身傲骨,
而且食古不化,你就有意传他,他也绝不会领情的,男孩子初出茅芦,眼高于顶,自尊
心高人一等,他要领情岂不成了弱夫和软骨头了。”
“师父,师公当年也是……”
“嗯,你这丫头打趣起师父来了,那还了得?哼?”
小阁中响起一阵娇笑,显然这师徒俩是随和的人,有师徒之名,却也有母女之情,
委实不易。
“饶你这一次,等你找到他后,我再给我算帐,他的行踪找到了么?”
“已请大爹设法了,奇怪,他的轻功不高明,怎么会平白失踪?那夜四更天,他还
在高家老店瓦面上,用朱瑶花解救那些歹徒,五更天一早,大爹,就在北门口等待,并
未见他出城,一连三天,踪迹全无,只有那东海三神山主道的门人出没,岂不奇怪?”
“你一个女儿家,怎能跟踪得上一个流浪人啊!你以为人定一定得走官道么?真是!
那三道的徒儿,日后你遇上他们,务必让他们一些。”
“当年在白龙峰,你师公念他们修为不易,仅迫他们保护平手而散。
其实,并不是一僧三道之间,因为功力不分胜负而相互结怨,而是三道的老三琼瑶
仙姑想成为你的四师母。
那时,你师公已经在名誉上出了家,虽然他并不受戒,可是剃光了头,气你的大师
母。
但到底是被人叫成“雷音大师”硬给他当成和尚啦!
一佛一道结成夫妇,岂不荒谬绝伦?琼瑶仙姑追踪了你师公十年,她的功力相去太
远,自然无追上,她可够可怜的,唉!”
“师父,是师公不愿和她……”
“也许是,也许不是,你师公不是个拘拟世俗的人,要真爱下琼瑶仙姑他是不怕世
俗非义的,转眼时进八十年。
虽然我们都有驻容之术,都是两甲子以上的老人了,就真成为世俗夫妻,又待如何?”
如今,你师公已恢复庐山真面目,游遍四海。
回到百花洞天的时候不多,雷音洞府已经交由百结神乞驻留,即使找到了洞府,易
相见了。
假使她仍如当年那样痴情,师父倒愿请她以百花洞天,和我们同参上乘造化之功。
所以,你日遇上她的门人,要让她们一步,免得又伤她的心。”
“师父,茹儿记住。”
声音有点埂咽,大概是流泪了。
“孩子,别难过,俗话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却又不能一概而论,你师公已有三房
妻室,不负心又待如何?何况双方仅是印证功力时相识,爱苗从何而生?
所以,茹儿恭候教诲。”
“是的,你为千金小姐,骨肉至亲也不知你身怀绝艺想外出闯江湖,没有人敢放心
的。
这样吧,你可以禀明你母亲,派人保护你到各处名山朝圣,东至普陀,西上峨眉,
北上天台,都可以。
只要能发现他的行踪,就往那儿朝圣,不是很好么?”
“茹儿可以试试。”
“少林的达摩剑雷平兄弟还在府上?”
“他们走了,但可以派人请来,他们仍隐在府衙左近。”
“去请吧,但你得注意,不可在他们面前显露行藏,尤其是雷音掌不可乱用,当年
在白龙峰,你师公一怒之下,误伤少林弟子十余人,少林一直含恨在心。”
“茹儿谨记在心。”
“好了,我得走了,这次到了天池盘醒一段时间,年底方可返回百花洞天。”
“师父请带茹儿到百花洞天去一次吧,让茹儿参见两位师公和师母好么?”
“早哩,能去时我会带你去的,假使你遇上你的他,务必请他到雷音洞府一行,也
许百结神乞会收容他,那老化子不甘寂寞了。
我走了,明年我会找你,告诉张老儿,他人老伙带着一家大小,已经回到老家,明
年春至,让他回去享天伦之乐。”
一道淡影穿窗而出,一下不见,不知是鬼是人。
五天后,一艘大船由南昌开出,出湖口入江,朔江而上,顺风帆满。
船行如箭。
船每一靠码头,准有三五个吏役打扮的大汉,上船投禀求见老大爹。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在王员外的二千金被救的第二个夜晚,斗转星移,曙光将现。
又是一一个长夜过去了。
破山村南面的一个小山嘴上,有一座小小的山神庙。
庙前那棵高大的神树下,青石椅上,依着一双绿衣的美丽少女。
她们正是凤、玉两位姑娘,她们那深潭也似的美眸,俯视着下面的官道。
似有所待。
良久,风姑娘幽幽一叹:“天下多少不平事,事事辛酸而惨绝人裹,我怎么对他这
件事始终不释于怀呢?”
“姐姐,我知道。”
玉姑娘说:“爱之深,责之切,姐姐,你坠人情网了。”
“是吗?”
“可是,他却做出那……那……之事,怎么可能呢?”
“我虽同时目睹此事,但仍在怀疑,他不是这种人,也许此中另有原故,想想日前
百毒天尊赤琼草的事吧。”
她突然粉面桃红,下意识地用素手抚摸酥胸。
“那有什么关系呢?”
凤姑娘讶然问。
“姐姐,你说我们可以称得上美么?”
“无可置疑,至少在我们在江湖闯荡中,还没见过比我们更美的人。”
“那就是了,我们并未遭到意外,而且,当我醒来时胸前被妖妇划开之处,竟有断
袖轻掩,这岂能是大恶之徒作出来的?”
灰影一闪,两人身边多了一个姥姥,她接口道:
“不会的,俗语说,面现好恶,目露邪光,恨海狂龙面显正气,眸正神清,断非可
恶之徒。
姑娘,我们返回蓬莱吧,只剩下一个月功夫了,路途再找啊!”
“不,我得再……再见他一面。”
“姐姐,你仍要杀他么?”
凤姑娘幽幽一叹。
暗然他说道:“这也难说,不知怎的,没见他,想起来非杀他不可,但却又宽恕了
他,当一见他时,本来下不了手,但他那傲岸若无其事的神色,却又激我的愤怒,连我
自己也感到迷惑,为什么我不见面就下手杀呢?”
“这是举手之劳啊!”
姥姥摇摇头,道:
“真是爱恨交织,可怜,孩子。”
“一天一夜,又白等了,姥姥,九江可有消息?”
“武当的弟子被蓬莱三仙的标志吓傻了,正在准备回山。
听他们说,在鄂城,有人曾看到一个极似恨海狂龙的人。”
阎王谷已派人前往追踪了。”
“姥姥,我们快走。”
王员外的仆妇,一早送汤水到“临滨书室”发现三位神仙已影无踪。
院丁也来报说,马房的三匹千里仰驹,业了昨晚失踪了。
这期间,文俊昼夜兼程,并且不时伸手管些不平之事。
已经到了潜江附近。
他行踪飘忽,起止不定,脚程又快,可苦了不少盯梢的人。
他到了潜山,那些神秘客人却在武昌乱找一通。
江湖上,恨海狂龙声誉鹊起,他名震江湖实非偶然。
十余年来,敢公然与双雄一霸挑战的人得未曾有过。
东海三神仙,三蓬莱三仙的标记出现在庐山了。
星子出现了三个技绝天人的女人,据说美极。
恨海狂龙仍是一个迷,但天残剑出现了两柄。
消息不腔而走,风雨欲来,有人无比振奋,有人却终日惶恐。
在九江府,与世无争,被称为仁义大爷的九现云龙徐占海,不知为何,破天荒与惊
天堡的走狗们冲突。
这真可算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
据说,惊天堡最残忍的地狂星,打了徐大爷一记九绝掌,徐爷也还了一记劈空拳,
而双方激斗中,阎王谷的人也到了,不知谁暗中相僵地狂星,一支牛毛毒针几乎要了徐
大爷的老命。
结怨的经过人言人殊,莫衷一是,总之有的说徐大爷不该伸手管闲事,有的说惊天
堡的歹徒侮辱了徐大爷的孙女儿。
总之,侠名满江湖,而从不过问武林是非恩怨的仁义大爷,破戒却是真而又真之事。
今天是九月的最后一天,长湖西岸徐家湾,近湖滨的徐大爷庄院中,冷清静如鬼域。
与平时大不相同。
当然不同啦,徐大爷一病不起,而阎玉谷和惊天堡的约斗期限,就是十月初五,已
经是迫眉捷了。
徐大爷相交满天下,急难时没有一个鬼上门。不,鬼倒有一个,那是一个衣着破烂,
骨瘦如柴的半死人。
哦!还有一个准备超度亡魂的和尚。
徐家湾有一条小径直通蓟州,始自徐大爷的庄门,经过一座松林。
透过徐家湾,然后直达蓟州。
一早,延芳兄妹两就在松林徘徊,目光迟滞而芒然看着半里外的徐家湾。
那小村也是罕见人迹,只有几支无人理会的野狗,夹着尾毛在左近逃走。
兄妹丙一身劲装,腰下悬剑,原是英俊俏丽的脸容,已经渐渐变了。
显得毫无神采。
“今天也会有人来,看来我们栽定了。”
延芳恨恨他说。
“哼!”
延芝一撇嘴,不屑地冷哼:“有钱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爷爷在为仁义大
爷之名,所交的朋友却全是些无耻之辈。”
“妹妹,人心不古,谁不畏死贪生?我们不怪他们。”
“是的,不怪他们,但我们怎么办?爷爷身中巨毒,吩咐我们拒绝任何前来助拳的
朋友,难道就凭我们几个人,和字内双雄拼命么?”
“爷爷有先见之明,知道朋友不足持,也不愿连累朋友,这就是爷爷的厚道之处,
五天来,事实如此。
二祖爷暗地发出的请柬,到今天却无一人来应约,岂不是比青天白日还明白的事情
么?
咱们也不必恐惧,除死无大难,生有时死有地,拼命就拼命。
昆仑门下绝不是贪生伯死之徒,他们也将付出极大代价。”
“事由我而起,我要拼死斗地狂星,让天下人知道徐家子孙,都是轰轰烈烈的侠义
男女。”
村庄小道进口处,狂风似的奔来一骑雄驹,眨眼即踏上小径,向松林奔来。
兄妹俩焦急地分立道旁、马一到突然刹止。
马上大汉飞身下马,神情木然。
延芳急问:“怎样?”
大汉木然摇头,探手怀中掏出一张信笺,一面说道:
“神鞭三爷不在家,游侠鲁豫去了,这是白杨那批人嘱交的信件。”
延芳打开,剑眉紧锁。
信上写得是:
“还有五天,不必在劳心力,助拳的朋友,到不了贵庄,即使到了,也不会活着离
开,哈哈,知名不惧。”
“一样的语气,一般的狂妄,哼!”
延芳把信纸揉成一团扔了。
沉声道:“卑鄙之至。”
“少爷,还有事么?”
大汉问。
“辛苦你了光叔,你先回去歇息去吧。”
大汉马上走了,兄妹俩相对苦笑,一笺茶时,又到了一匹健马,狂奔而来。
马上在汉滚下马鞍。
“明叔,怎样?”
大汉绝望地摇头,探手怀中也取出一张白笺接过。
说道:“金枪五爷不在家,到湘西访友,约年底方可返家,这是五柳店一个黑大汉
要我带回来的信件。”
延芳打开信。
上面写着:
“水陆齐封,安心待死,知名不具。”
由晨至午,共来了六个人,带着六个几乎全同的消息,都是所请的人不在家,这是
最简而又最令人相信的口藉。
同时,也带来了六张信笺,口气几乎大同小异。
下午,一位庄中人带回一具尸体,信上的口吻略
“奉上金陵追魂夺命欧阳杰遗境,祈请查收。”
另有附言是:
“又及,草上飞许通功力不弱,逃了,不日可奉上。”
次日午后,兄妹俩初:情益为惨然,目中略见红丝。他们的脸上似乎无法表达喜怒
哀乐的表情。
“还有四天,多漫长啊!”
延芳喃喃他说。
“是的,度日如年,我……我受不了啦!
延芳以手掩面在叫。
“妹妹,准备!”
兄妹两下里一分,齐向村庄看去,村口,两个玄衣大汉,提着两斤容量的酒壶,正
向这儿醉步踉跄走来。
“老二,岂不邪门?”其中之一叫:“偌大村庄,连鬼都没有半个,怪!”
“要不怪,要咱们来干吧?堡主临行吩咐过天凶大爷,必要时可以屠村,你知道必
要这两个字的意思么?”
“知道,知道,大概徐老匹夫也知道,所以老四就把些村夫赶光啦!”
两人渐近松林。
延芳一听醉鬼吧他爷爷是匹夫,心中火起伸手去握剑鞘。
便待纵出。
“不可妄动。”
延芳止住他说。
两大汉已发现兄妹俩,也听见延芳的话,站住了。
其中之一睁着一双醉眼,挑衅地拍拍脑袋,说道:
“你们敢动?哼!咱们奉天凶大爷之命前来走走,要是咱们哥俩没活着回去,嘿嘿!
你们是不想等到初五么?”
延芳按捺不住。
缓缓上前,冷酷他说道:“你要再乱叫,将后悔莫及。不错,你们会活着回去,但
小爷可以先割掉你的耳鼻,你死不了。”
醉鬼真被吓住了,他伸着舌头说道:
“好好,不叫就不叫,四天后看你生气不?”
“二哥,咱们走!”
另一个见风使舵,在打退堂鼓:
“别让咱们的马儿逃掉,或者被人偷跑,走十里路回去,我不干。”
他回头就走。
二哥乘机下台阶,一边转身一面说道:
“你这小子简直白活了,在一堡一谷一字内双雄的订约之地,竟会有人偷咱们的马?
荒谬绝伦!”
两人踏着醉步走了。
这天是初三,约期仅剩两天,而中除了一个和尚,和一个瘦骨如柴的老家伙外,没
有其他助拳的人光临。
松林外,樵翠的兄妹俩急得象热锅上的蚂。
只有愁容相对,唉声长叹的份儿。
日色近午,秋风掠过松梢,呼呼作响,微冷凉意。
小姑娘摇望云天,突然喃喃自语:
“世态多变,自顾不暇,没有人会来了!但是,俊,你应该记得我们的,你是否来
呀,会来么……”
她突然双手掩面低呼:
“不,你不能来,绝不可来,那太可怕了!我也不该有这个念头!可是我又多么希
望再见你一次啊!俊,请恕我自私,太不应该了!”
延芳惊问道:
“妹妹,你说什么?”
“没什么。”
延芝经过一阵激动后,平静地答道:“我在想俊哥哥。”
“唉:如果他赶来,岂不是在送性命?”
“所以我不希望他来。”
“上次他曾告诉你,今后他往何处去么?”
“他没说,也没透露过欲意何往。”
“俊哥那身能耐,不知他是怎么练的,桃花仙子那么了得,也被他赤手空拳赶得如
飞而逃。”
“别说桃花仙史,就是宇宙……宇宙神龙又岂耐他何?”
几乎要将近来轰动江湖的恨海狂龙就是文俊的事说出。
但他曾经答应过文俊替他守秘,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妹妹,你大小看宇宙神龙了。”
“不是小看,我敢说,论功力,也许俊哥相去甚远,但宇宙神龙要伤他,哼!别想”
延芳惊奇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
延芳得意他说道:
“当然知道,宇宙神龙的地狂星如何?三堡主如何?阎王谷的黑白无常又如何?”
“娇娇出群,功臻化境。”
“这就是了,他们,全无奈俊哥何。”
延芳越加惊奇地道:“真的?你怎么知道的?”
“半点不假,可惜,俊哥哥要我守秘,却不能告诉你一切内情。”
“假使俊哥哥来了,真能助我一臂之力就好了。”
“不,我不愿他来。”
“为什么?”
延芳诧异极了。
“我……我……”
小姑娘脸泛红霞,欲言又止。
延芳苦笑道:“啊!原来如此,正如不愿东方姑娘来一般,是么?”
“是的。”
姑娘勇敢他说。
“可怜,我们都是初尝人生滋味的幼苗,却又被罡风吹折。妹妹,老天多么残忍啊!”
他颓然扶在树干上,软弱地倚倒在地上。
“是的,天道好还,全属欺人之谈。”她仰首向天感情地轻唤:“俊哥,但愿你承
受恨海狂人老前辈的遗钵,仗剑江湖作不平鸣。
俊哥哥你能听见我的呼唤么?”
文俊确实无听到,他正在发低形如狂风,见入就杀。
他一到九江,就发觉情形不对,由武昌到帧州,大多是沿长江西上。
但他却不愿绕道,沿汉水到九江,再沿长湖入江径到长湖东岸。
在这一带已经听到许多惊人消息,就是徐家湾已被贼人封锁。
惊天堡和阎王谷的高手,已经早就赶到了。
他心急似箭,将天残剑改扎背上,用小包裹掩住。重要物品全用油绸包了。
浑身结扎。
他披了一身破青衣,打散头上用纱土弄得乱七八糟,手足涂了污泥,戴了恨海狂人
的人皮面具。
用的是灰紫色的一面。
他结扎停当,立时变成一个脏的半死的紫灰色面膛的老年人。
点头打狗棒,沿长湖南岸直赵徐家湾而来。
他已经打听清楚路径,好在还有两夭,不必急急赶路,免露行藏。
走到沙湾,距离徐家湾仅有十二里,渐渐地人际罕见。
他知道,贼人就在前面不远。
这是一条小径,处处都是丘陵和广大的田野,丘陵易于掩隐行藏,田野却讨厌,水
稻已经收获,田中毫无隐蔽之处,他不得不冒险走小径。
其实,贼人数不多,除非有千军万马,要阻绝徐家湾,不啻痴人说梦,贼人们仅守
住荆州要道,小径左右仅留一两批人而已。
文俊直入四余里,不见贼人现身,他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顺小径瞒珊前行。
半里外,有一座小小茅屋,只有三五户人家。
那儿人影晃动,并有怒吼叫之声传出来。
他心中一紧,知道前面已经有事端发生,便暗中留神戒备。
仍然往前走。
五幢瓦房在小径之右,最前一间紧靠路边,看不见其余四间房屋的情形,小道之右,
有一名穿玄色劲装的大汉,双手抱在胸前,倚在屋角。
一支右脚悠然地轻摇,用他那双阴森的山羊眼,冷然地注视着正向前走来的的龙钟
老头。
小径左侧,五株大柳树下,半躺着另一名玄色大汉,一把鬼头刀倚在身边。
一腿半伸,一腿架起,正侧转脑袋,用那双突出的金鱼眼,不屑地看着慢慢走近身
的文俊。
而在屋的左侧,吼叫呼叱之声,已经沉默,却不时暴起轰声大笑来。
终于走近了。
“老不死!站住!”
倚地屋角的大汉叱叫,但并未移动原来的姿势。
文俊置之不理,脚步瞒珊,半闭着眼,仍点着拐杖,一步步走来。
“站住!你他娘的聋啦!”
大汉的山羊眼一瞪,站直了。
文俊装就装到底,仍向前走。
大汉往上冲,嘴角上挂着残忍的阴笑,若无其事地走到路中。
文俊心中明白,贼人既然敢公然封锁徐家湾,就是不许外人进来助拳,假使自己硬
闯,贼人势必全力截击。
也许会对徐家湾不利,所以他准备用软的。
忍口恶气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他仍然向前走,终于距大汉只有八尺了。
大汉阴阴一笑,突然一个箭步纵近,“砰”一声脆响,文俊换了一耳光。
他“哎哟”一声,幌幌荡荡踉跄后退,终于一跤跌倒。
他张着嗓子,抚着脸颊,叫嚷:“天杀的,是谁和我老儿过不去呀?”
仍在嚷:你是谁?敢不怕天报?谁不知羊角拗的王聋瞎可怜?你……你竟……打我
这入土大半的人。”
天呀,怎不报应他呢?”
他终于爬起来了。
怪!
嘴角竟有血水流出,真象受伤极重,他连站也站不稳。
咳了几声,叉腰站立路中,吐血水。
说道:“我跟你拼了!天杀的。”
他踉跄前冲,打狗棒乱扫,漫无章法,却向路侧乱打。
大汉却一声不响,叉腰站立路中,那山羊眼凶芒暴射。
阴沉残忍的狞笑更深,看了文俊那可怜的神情,他毫不动容,反而跨前两步,“啪”
一声响,又给文俊的背上包裹拍了一记毒掌。
文俊站立不稳,急向着前一栽,仍掉打狗棒摔倒。
但不等他倒地,已被大汉抓小鸡似的,提起挟在胁下,文俊一声不吭,假装晕厥。
半躺在柳树那边的另一大汉,若无其事的说道:“丁兄,屋后有个大粪坑,把他扔
进去算了。”
“不。”
大汉挟着文俊向中间那间大院走去。
一面走一面说道:
“姜老大大概没剥过这半条命的老皮,试试也好。假使有那么一天,令主要他剥这
种皮,皮未剥下人却死了,哼,他当不倒霉,咱老丁且成全他一次。”
“哈哈,你免操心。”
柳树下大汉笑道:
“姜老大还要你成全?笑话!老人皮最易剥,只消片刻就大功告成。”
“你别去麻烦他,他正在动手剥最难下手的小孩皮呢?”
挟文俊的大汉没理同伴的话,大踏步走了。
文俊却听得毛骨惊然,也怒火如焚,他假使不是亲眼看见绿眼王屠村活剥的事,真
不信世间真有这种残忍得毛骨惊然毫无人性的人。
他心中说:“这些人,要不把他们杀光,不知还要造孽,我可顾不了这许多了!”
大院场上血腥冲天,惨绝人寰。
长江右岸那一幕惨事又重演,文俊只觉热血沸腾。
他心酸已极。
六名大汉抱胸而立,发出阵阵狂笑,其中之一执一把牛耳尖刀,口中含了一把象是
木片削成的弓形长物,正在翻转一个浑身赤,年约十岁左右小童的躯体。
似要动手。
近处躺着两具血淋的尸体,没有皮,但仍在抽搐。
皮就堆在一旁。
有一个大汉说:“姜老大未动手,这娃就死啦!你没有汪爷高明。”
姜老大取下口中物,哼了一声说:
“笑话,他敢死?哼!一碗冷水他就活了,点上他的人中穴也成,瞧我的。”
他沾指向小童人中穴一捺一揉。
“姜老大,我成全……”
大汉挟着文俊,刚踏入人丛。
就在六个在汉转首一看的瞬间,人影一闪,已经倒了两个。
文俊恶向胆边生,急如狂负,形如疯虎,掌拍如飞。
眨眼间立毙五名。
姜老大大吼一声,牛耳尖刀猛砍,文俊张开五指,一把抓住握刀右腕,虎腰一挫,
抓住他的右足,只一拉,姜老大狂叫一声,右臂分家。
文俊扔下残臂,分握左右足,喝声:
“你该万死。”
姜老大会分身法,分成两段。
另一大汉惊得呆住了,只能张口结舌瞪大狗眼。
文俊已红了眼,一掌拍破他的天灵盖,飞超一足,尸身向外疾飞。
柳树下那大汉听到这儿有人惨叫,飞提刀向这儿奔来。
刚转入屋角,尸身已迎面扑到,他想也没想,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大吼一声,就是
一招“力劈华山”.尸身分成两段,血溅了他一头一脸。
文俊飞步赶到,不容他张目,虎弯腕疾伸,抓住他一条腿,向墙角抡去,“扑”一
声,成了偏鸭子。
半里外。烟波浩翰的长湖,最易埋灭死尸。
把他们扔入湖中烂泥团里。
文俊救了小童,对他说道:“孩子,逃命去吧!由这儿往东走,不可将这事说出,
不然性命难保。”
小童眼中射出怨毒的寒芒,爬下叩了三个响头。
说道:“多谢伯伯救命之恩,我叫范方,家住潜江,随三叔到荆州投奔姨母处学生
意,杀我三叔的贼人呢?”
“我全给杀光,用不着你报仇了。”
掏出一把银钞送给他,又说:“回潜江吧!此道不通,十天半月后方可前往,快走
吧。”
他拾起一把单刀挟在胁下,沿着小径右侧如飞而去。
不到半坦克,又有一所农舍,农舍前短草堆有五个劲装大汉持刀假睡,只有一个人
提刀戒备。
文俊一不做二不休,悄悄掩近,突起发难。
五粒黑棋子闪电似地飞出,身形猛进,几如猛虎扑羊。
快、狠、准刀下绝情,寒芒过处血光飞溅。
五大汉不过是走卒巡更之流,怎禁得起文俊急如雷电般的全力一赴的一击。
刀过之处无声无息,简直没有他们喊叫呼嚎的余地。
将尸体丢入草丛中,续向内侵,不到百十丈,来路处响起蹄声。
一匹健马狂奔而至,文俊恨透了这些人,咬牙切齿地闪到路旁。
准备出手。
马越来越近,马上人却不是劲装大汉,而是一个庄客打扮的十六八岁少年人,神情
惨淡驱马狂奔。
文俊心中一动,暗说:
“这人穿着打扮不似阎王令的爪牙,我得阻止他前往送死。”
四顾无人,他提刀纵至文俊身前停下。
马上少年目光迟滞,木然他说道:
“不用费心了,果被他们料中,云梦双侠行侠江湖。不能前来助拳,阁下有什么吩
咐,请说吧!”
文俊不由一怔,冷然他说:
“你想要我老人家吩咐什么?”
“不管什么,我传到就是。仁义大爷虽请不到人来助拳,但还能接待你们。”
文俊恍然大悟,急靠前两步,少年脸色一变,策马退后数步。
冷笑道:“阁下想怎样?哼!你们的主人曾口出狂言,说是决斗之前,可任由徐家
的人往请救兵,绝不阻拦,你是否不知?”
文俊沉声问道:
“兄弟,你是徐家湾的?”
“当然,这是本庄信物。”
他在鞍旁抽出一条印牌幌了幌,上面有三个大字:徐家湾。
文俊扔单刀,急问道:
“兄弟,你曾听延芳说过,他有一位拜兄么?”
少年惊奇他说道:
“确有此事,芳兄弟是我的堂弟,我叫延玉,你是谁?”
文俊肿下人皮面具,现出真容,说道:“我就是他的拜兄弟,玉兄弟,下来,借一
步说话。”
少年看他现出神采照人的俊面,毫不思索地一跃下马,抢前两步抱拳一礼道:“芳
兄弟曾经说起过,你是文俊?”
“文俊是我的名字,事急矣,把你的衣着马匹换给我,免得多费手脚,可以通行么?”
“可以,徐家的壮汉,凡是去请人的都可以,就是大爷一家老小不行。”
文俊一面脱掉衣衫,一面说道:
“玉哥,快,你不要回去了,就在九江候讯,这里的贼人全被我宰了,藏不住。”
抢过延玉上身穿上,又道:“大爷可好?”
“身中奇毒,内腑受伤,目下……”
“珍重!”
文俊不等他说完,飞身上马狂左疾驰而去。
延玉穿上衣衫,木然他说道:
“延玉岂是偷生小人,死,也得死在徐家湾。”
他昂然举步,大踏步向徐家湾走去。
三里外就是徐家湾,转过数座树林,已经可以看到房舍。
最后一座林缘边,把守着两个面貌狰狞的人。
延玉毫无所惧,昂然直进。
“站住!什么人?”
左面大汉在叫。
延玉站住亮身说道:“徐家湾仁义大爷的堂孙,徐延玉。”
“你来送死?”
“正是,你敢让本少爷回村,不一定是你死还是我死,初五日就可分晓。”
“你对咱们前面两拔人,可也是这么说的吗?”
“你猜又对了,他们有种,还约定初五日咱们先动手较重,你是否也想定约?”
“大爷叫赤练蛇杨林,也有此意,别忘了,初五日。咱们死约会。”
他闪在一旁冷笑。
“一言为定。”
延玉也回了他一身冷笑,大踏步走了。
延芳兄妹在林中长吁短叹,神色充满了绝望、哀伤、凄凉的表情。
他们不住地来回走看。
徐家湾村落响起蹄声,急骤如雨,兄妹俩抬头一看,全都一怔。
延芳道:“那是玉哥的马,人却不像,玉哥没有那么高大,骑术也没有这么精深,
是谁呢?”
马转出小径,向松林中急射,已看清面目了。
延芝用手抹去疲倦的双眸,突然大叫道:“俊哥哥,俊哥哥!啊!”
她双手向天,激动得摇摇若倒。
延芳也大叫一声,向前一踉跄,说时迟,那时快,文俊丢单骑,凌空急射。
三兄妹紧紧拥在一起,喃喃地不知说些什么,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这三个不仅只伤心,可说七情惧至,恍如隔世,怎能不热泪盈眶?
良久,才松开拥抱,急促他说道:“一切以后再谈,听玉哥哥说到,爷爷在中奇毒,
内腑受伤,快带我前往,也许我能尽力。”
松林距庄门约有半里,芝姑娘在前引路,文俊取下包裹居中,延芳牵坐骑在后,急
步入庄。
庄中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门楼之下,站着一个虎目含威的僧人,正含笑向文俊注视。
文俊抱步上前,挂上包裹,躬身一礼道:“大师别来无恙,晚辈参见。”
僧人合掌回礼,呵呵一笑道:
“哥儿一向可好?湖口一别数月,你那义姐呢?”
和尚正是湖口官道中,追踪迷魂魔女吴芳芳的无影憎,他那威猛的像,文俊一看便
知,郎声答道:
芳姐已北返河南归德府,与晚辈在湖口分手,音信不通,不知现下如何?”
一旁的延芝讶然问道“俊哥哥,你与无影大师相识。那可好!”
文俊面一红,难以置答,无影僧已经哈哈一笑道:“芝丫头,不但我们曾经相识,
你爷爷又何曾与他生疏?
要不是哥儿功力深厚,也入场我和尚还想打上一架呢!你爷爷就曾说过,江湖中论
功力身,后起之秀四家,椎有哥儿可当之无愧,你是信不信?”
“芝儿绝无怀疑。”
延芝瞥了文俊一眼,又说:
“晚辈暂行告退,须探望爷爷伤势,暇时再恭聆前辈教诲。”
“九绝掌碎肤毁肌,再加上歹毒奇药,要不是徐檀越功力深厚,恐怕早就……”
唉!除了少林的八宝紫金夺命丹,恐也难拖过今晚,我们一起去吧!”
“大师,我爷爷……”兄妹俩齐声紧问,脸上变色。
无影僧一面走,一面说道:
“要来的总是要来的,早些告诉你们,比临变无措好得多,准备承受那沉痛的打击
吧!”
“请问大师,爷爷拓宝可曾疾散?”
文俊问道。
所谓三宝,指的是精。气、神。
“那倒不会,但支持不会大久,可怕的是肩骨所中暗器之伤,整个肩背并无红肿之
象。
仅有无数金色细线向四周蔓延,已经快布满上身了。”
“是否在眼球中,也有这种金色细丝?”
文俊问道。
无影曾诧异地止步,回头注视着文俊。
惑然他说道:“有,你似乎知道这种毒物,是么?”
文俊接着说:“是,在脊心大穴起,有一条可以游动的金丝,至发根左右分行,没
于身后的藏血穴。”
“是啊!你真的知道哩!”无影曾惊奇他说,
延芝惶然地问:“俊哥哥,爷爷可有救?”
文俊不答,继续问道:
“金色细丝如穿过乳根穴,即不再向前,乳球将变成金色,爷爷的乳球,并没变成
金色吧?”
“没有,今晨金丝恰好抵达乳根穴。”
“还好!”文俊长吁一口长气说:“这是爷爷功力深厚,用力功迫行将窜入心脏的
一股暖流之故,如没有精深的乾元真气,经千垂百练一甲以上的修为绝止不住这股暖流、
不然,爷爷恐怕在辰时未,就已……我们快一步!”
“哥儿我和尚坐井观天小看你了!”他急急在前领路,又说道:“这是何种毒物?”
“金蛇丝菌”
无影僧惊恐万状地回头问道:
“什么?是产自北大山,可臻人于疯,疯者咬入,中者必死的金丝菌?”
“正是此物,假使乳珠变成金色,只有一条路可走,击毙后立时举火焚烧,不然,
凡是看见的人畜,将无一幸兔,祸患无穷。”
“这恶贼!”
无影僧恨恨地骂。
文俊紧问:“谁?”
叶大报应神的辛啸天,他的外号叫百毒书生,除他不会有别人。”
“他如果没死在星子,我可要他横尸徐家湾,哼!”
和尚有点不信地问道:
“你和他在星子见过面?”
“我打他一枚牛毛针,可惜我的针没有毒,下次见面,非教他死在毒针中不可。”
百毒书生精力精纯,喜使奇毒,江湖上名头之高,不在黑白无常之下。
丈俊说他伤了之恶贼,还大言要他横尸徐家湾,以毒攻毒要他的老命。
无影僧真不明白这小娃娃能否办得到,正想再问,已经上了青石台阶,大庭外老小
五个在台阶上揖客。
延芝象只口巢乳燕,飞人左手一个中年人怀中,喜孜孜他说:
“爹,俊哥来了!”
文俊抢入数步,他不惯叩见的礼俗,仅向众人长揖到地,再向延芳说:
“芳弟,请代愚兄引见诸位尊长。”
中间须发皆白的老人,是九现云龙的亲弟徐占魁,文俊得称他一声祖叔。
延芝倚着的方面大耳中年人,是延芳兄妹的生父,文俊跟着两兄妹叫爹。
右首是个白净面皮虎目剑眉的中年人,是两小的姑爹,叫方正人。
最左的一个,身穿劲装,伟岸雄壮的中年黑凛凛大汉,乃本地建阳镇大名鼎鼎的金
钩任叔同,是延芳生父徐天德的好友。
文俊一一行礼,耽误了许多时间,无影僧却嚷道:
“这些俗礼免了吧!留得晚间也不为迟,快替我那老朋友抢些时间,哥儿,不反对
吧?”
“事不宜迟,这就走。”向众人拱手道:“俊儿先替爷爷疗毒,排毒。”
天德惊奇地问:
“孩子,你能治?”
“天德,别罗嗦,和尚比你还惊奇,快!”
内间里,九现云龙气若游丝,奄奄一息,高大魁伟的身躯,似是萎缩了,眼中散神,
手足瘫软。
脸上色如死灰,房间里都是女人,个人掩掩面而位。
徐天德一进屋,便亮声叫道:
“芳儿的拜兄到,女眷回避。”
又和和尚笑道:“别怪小侄,内里容不下这么多人,绝非生分。”
“当然,当然。”
和尚笑说:“俊哥儿对病情恍如亲见,和尚得看看他如何下药。”
女眷们走了,大家方涌进内问,文俊心中有数,不慌不忙,先吩咐备水应用,然后
揭开薄衣现出九现云龙那微泛红光的胸膛。
他一面解开衣衫内藏的蓝色大革囊,一面心中暗说:
原来就是湖口官道中,与无影僧人同时现身的老人,怪不得临行时,无影僧曾叫他
孽障,骨肉连心,他老人家就是去找孙女儿去的。”
蓝色革囊一现,无影僧惊叫一声说:“百毒天尊的蓝革囊!”
文俊一面答,一面搬出两只小玉瓶,置于几旁,说道。
“是的,五怪中他还算是个好人,以目前推论,可以如此说。”
他运指如风,在九现云龙的胸前急点,并不是点穴,而是向千百条金色的皮下细丝
下指。
按住藏血穴向下一滑,翻过九现云龙的身躯,如法炮制。
片刻,又将身躯翻正,户见隐泛金光的胸部,更为光彩。
而每一寸肌肉,似乎都在颤动,跳跃。
这期间,九现云龙毫无知觉,如同死人一般。
文俊打开一只玉瓶,一股令人忍不住打喷嚏的辛辣气味,冲得众人几乎存身不住。
他倒出一粒豆大的蓝色丹药,用内劲度人九现云龙腹中。
放好玉瓶,用掌在老人家胸腹间缓缓推拿。
“有百毒天尊的门人在,老朋友准死不了啦!”
和尚吁出一口气道:
“百毒书生到克星了呀!”
“晚辈不是百毒天尊的弟子。”文俊一面推拿,一面说,“他老人家在南昌附近,
赐晚辈这个革囊,嘱晚辈作为救世之用,其实毒药并不多,有引进绝毒药,却是救人的
良药。”
“这做以毒攻毒,孩子,我懂,这蓝色丹药也是毒药?”
“是的,专腑五脏,却又可解经脉中变血腐脉之毒。”
金色蛇菌生于阴寒,却又酷热,可令血变异物,先于人体内变化,再由人体传出时,
触者必死。
爷爷体内菌毒虽未全变但沾着后麻烦得很。等会儿须埋地下五尺,方可免人畜遭害,
准备放血。”
天将盆子移到床边,文俊扶起老人家的上身,用指甲在肩骨那小小牛毛针口处,
“嗤”一声划开一条小缝,金色的液体缓缓流出,半晌方罢。
“请教边连盒子拿去埋了,爷爷体内毒液虽出,但还需用调血之药,请准备人参汤
应用。”
九绝掌毒已被金蛇毒丝驱入大半,仅须调养就成。
这两种毒有相克妙用,爷爷能从九江返回毒发仍未致死,得谢谢地狂星那一掌。”
文俊开心他说,并打开另一支玉瓶,取出一粒略带兰色药香的丹药,纳入老人家的
口中。
老人家渐渐苏醒,肌肤下的金丝已行消失,呼吸也深长了一些,眼睛似可转动。
文俊高兴他说道:
“爷爷已脱离险境,须将休息三天方能坐起,约一盏时,可进参汤。”
拉过薄被替老人家盖好,退在一旁收拾革囊,仍然背上。
“俊儿,请外间里坐,芝儿已替你收拾居屋,我们先谈谈家常,晚上再替你洗尘吧!”
“谈家常和尚不干。”
和尚叫着往外闯:
“谈俊哥儿来龙去脉,谈为什么明知此地凶险,不顾生死,在世风日下的今天他凭
什么要赶来送死。”
“前辈……”
“别叫我前辈,我是冒牌的,叫和尚便得啦!”
“大师,俊哥儿有苦衷,身世恕难奉告,要问为什么一句话,大义所使然。”
“好,痛快!大义所使然,大义所使然!吾道不孤!哈哈!取酒来,和尚今天要破
戒了。”
度过了风雨欲来的两天,徐大爷的庄院只无惊兆,平静不惊。
叔寂中隐伏着重重杀机,没有人前来骚扰,也没有见贼人巡视。
大概是他们等着九现云龙发疯,自相残杀吧!
徐大爷不但没疯,神奇地在初四晚间出现在客庭里。
文俊前前后后忙,行动匆匆,假使要留心他脸上的神色准叫人吃惊。
英俊而清秀的玉面上泛起了阴沉的杀气,一向神光常敛的神目中发出慑人心魄的冷
电寒芒。
白天,他带着庄中人,在练武场中挖掘。
晚上,他练功更苦更勤,九如心法越练越精,躯体那神奇的潜力奔腾澎拜,真气越
练越纯。
所发的功道可刚可柔,收发由心。
这短短的半月里(自星子至目下),他的功力增进极速。
他自己亦有成感,胆气益壮,这蚕初五,约定的时间是正午。
日当正中,这儿将掀起一场武林浩劫,卷起一阵血雨腥风。
庄院内,老弱妇孺踪迹不见。神奇地消失了。
大庭中,仁义大爷置酒会朋。
可怜,人数就是那几个,在字内双雄的眼中看来,喂猫也不够。
徐家湾村落以远五里远近,一座小村中,人影幢幢,马声起落。
正午时分蓟州南面江岸,靠了一艘华丽的大型画肪。
放下跳板,舱中推出一辆华丽的马车,夫役们一阵乱。
七手八脚将两匹马套上,驾车的是一个老头儿.一无跟班,二无护卫。
车声磷磷,快如电掣。
在马车驱行的一刻,也有三个女人到了蓟州。
三匹千里神驹上,一是老太婆,两个是美如天仙的绝色少女,翠绿罗衫飘飘,他们
的快马,马不停蹄地出了东门。
马尾成了一条直线,蹄几乎并未沾土,速度令人惊心。
徐大爷的庄院,距村落只有里余,中间隔着一座松林,可以遥遥相望。
庄后是长湖,码头上飘浮着几只小艇,庄屋都是青石基建成的,用风火墙隔开的房
舍。
这短短两天中,略有改变,该堵的堵了,该打通的打通了。
庄外还改动了不少事物。
这是文俊从师伯所遗的真经中,学到的奇门克小玩意,他们用上啦!
早宴散后,各自摩擦掌各就岗位,等待中午撕杀。
日白渐升,还有半个时辰,院中目不转瞬地注视日影的人,只肖看见红旗一举便击
响那面大锣,告诉敌我双方,时辰已到。
这种正式的约会,在约定日刻不能如期到达,就算是罢手,尔后决不许寻仇,否则
武林朋友将群起而攻之。
故而十分慎重。
练武场之右,是一座大院,在那红柱绿顶的小阁楼上,有两个依偎着的身影,那是
文俊与延芝姑娘。
“芝妹,记住我的话,当兰焰闪动而起的时候,必须立即抽身撤去,由地洞直出湖
中。”
他伸手向远处湖上点点身影一指,又道:
“那是阎王谷的史某,名列十大报应神,陆上功夫我见过,委实不坏,水上能耐,
端的差劲儿.绝拦不住你们。”
“俊哥哥,你真打算跟他们硬拼。”
“是的,字内神龙要来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俊哥哥,我曾说过,我将永远依你任何一言一事,请恕我,这次我可不能再依你。”
“别傻,妹妹,宇宙双凶下手,绝无侥幸可言,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报仇雪
恨,全在你的身上,爷爷绝不会让芳弟离开,唯一的指望就是你,你要不走,有谁可以
报这血海深仇?”
小姑娘坚决他说:
“玉哥可以离开,我坚决不走。”
“刀拦在玉哥的脖子上,他休想迫他离开半步,那那成。”
“我也是,也许今生也只有这一次违逆你的意旨了,俊哥,别迫我”
她那海洋也似的目光,发出了神秘的火花:
“要死,我要与你相伴,要活,必须与你同在。”
她鼓足勇气说出了心中蕴藏已入的话,红霞掩上她的粉脸,垂下了粉颈。
文俊心中一震,他再傻也说明白啦!在他心目中,她仍象幼时玩皮的小女孩,他爱
她就象亲妹妹。
这怎么可能呢!
他激动地凝视着她,喃喃他说道:
“芝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了然一身,希冀有人间之爱,我把你同芳弟当
成亲生同胞,不敢有超此之外希求,也许我错……”
“是的,你错了!俊哥哥,不是我不羞耻,你是第一个进入我心中的人,我不希望
任何人取而代之。
今日午后,也将将是人鬼殊途,我毅然说了,九泉之下我会安心些。”
“芝妹,你怎么了,说这些可怕的?我们不一定必败,我有这信心。”
“我,无影大师也说过。”
她打断他的,盯住主题不放,在这即将趋向死亡前的一刻,她显得无比勇敢,世俗,
礼教,羞怯,都不存在了。
“那位怪姐姐,我不嫉妒她,相反的,只要是你所爱的人,也同样会独得我的爱,
我深切的祈望,就是在你的心中,留下一片爱心。
在这行将赴死的时刻,请记着,有那么一个痴爱你的人,不惜受世人咒骂,向你剖
心示爱。”
“芝妹……”
“不会大久了,请让我说下去了。”
她脸色变得苍白,美丽的眸子闭上了,晶莹的泪珠挂在腮边:
“在豫溪荒林中,你还是个对武技一无所知的人,竟然不惜冒烽火之祸,拼死在断
魂刀下救我生还。”
那时,我已在心中发誓,不管你死亡与否,我会将你的身影铭记心中,任何神刀也
绝不能磨掉。
本来,这次逃出江湖找你,我不打算活着返回徐家湾,只消获得你不在人世的消息,
也就是我徐延芝脱离人世之时。”
“芝妹!”
文俊那平静的心湖,象投入一枚巨石,涌起了阵阵思潮。
不管是出于情爱,或者是出于伶悯,他的心扉打开了,为这纯真的少女打开了!
他轻轻唤一声,伸虎腕将她揽入怀中,温柔他说道:
“请恕我,芝妹,我是那么愚蠢和笨拙,竟然忽略了你对我的……”
“不,你是世上奇男子大丈夫。”
她浑身颤抖,将脸紧埋在了宽阔的胸怀里。
急迫地接口道:“你的所作所为用愚蠢笨拙加以形容。那就最大侮辱,要是出于旁
人之口,我绝不会饶过他,俊哥哥,你不会为了我的痴心而轻视我吧?”
文俊虎腕一紧,温情他说道:
“苍天皓日可鉴我心,芝妹,今后不论生死存亡,但我们的心永远相依,也永远不
逾。”
“啊!俊哥,我……我……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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