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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汉屠龙》


第十三章



    久久,他坐在那儿将近半个时辰了。
    娑罗宝树严冬不凋。虽则这棵树据说是从热带天竺移植过来的,它本来是高山寒带
植的,严冬期间。依然校浓时茂,山风欧过,声如万马奔腾,比松涛声毫不逊色,不但
视界有限,耳力也大打折扣。
    久久,树上飘落两段技芽。
    “快换班了,两位可以下来了吧?”这人安坐不动,语音皮下了风吹杉叶声:“坐
在树上相当辛苦呢!动一动就会发出声响暴露位置,不动又怕冻僵。”
    两个黑影轻灵地飘落,身法极为高明,从三丈上中飘降,不带风声落地轻如飘絮。
担任警悄的人已具有如此高明的身手,可知狂龙身边确是高手如云。
    “尊驾为何不进去?”一名腰带上插歹剑的警哨问,语气倒也平和,不带火气。
    “在下有自知之明,进去必定凶多吉簇,不如藏拙。”黑影的语气更平和,更不带
火气:“人都伏在暗处,不许现身搏斗,只许用暗器袭击,凡是走动的都是敌人,四面
八方暗器集中攒射,进去的人,活的机会不会超过万分之一,所以,在下不能进去,狂
龙是十分厉害的领袖人才,运用人手的策略无人能及。”“那……尊驾又何必来?”
    “因为在下料定,一定会与你们的人照面的,在下的估计很少落空,计算得很精。
你瞧,你们不是现身了吗?在下没有自来吧?”
    “尊驾不进去,仍然是自来了……”
    “不然,来了就不算自来,这可以表示,在下随时可能出现在你们附近,只要看出
空隙,就会有所举动。”
    “是什么举动?”
    “说得太明白了,就算不了秘密啦!”
    “咱们这次前来……”
    “另有阴谋。”
    “怎见得?”
    “狂龙雄才大略,身边高手与谋士成群结队,大群高手有计划地和山区逐步推进,
但要找的人王一鸣,出现在你们后面,而你们却没有迅速后撤的打算,老兄,难道狂龙
就这么饭桶?”那人似乎对聊天颇感兴趣:“盛名之下无虚士,我宁可把狂龙看成最精
明最机警最强悍的人。”
    “唔!看来,尊驾可能是敞长上要找的人。”
    “王一鸣?”
    “不,王一鸣早晚逃不掉的。”
    “那是……”
    “三只鹰。”
    那人哼了一声,沉默片刻。
    “你们似乎没有理由找三只鹰。”那人终于又说话了:“三只鹰妨碍了你们吗?”
    “已有妨碍的迹象。”
    “理由何在?”
    “雷霆剑妻小的确匿伏在山中,我们握有确实的证据。可是,一而再逃脱我们的搜
捕网,除了三只鹰外。没有人能具有这种神通。”
    “庐山深处,卧虎藏龙,有不少隐世的奇人、也有不少罪大恶极来避风头的凶魔。
你们这种想当然的猜测,正据力薄弱得很。”
    “我们不是来求证的。”
    “那你们……”
    “敝长上准备了一万两银子。要雷霆剑这个人。”
    “雷霆剑值得这么多银子?”
    “值得的。”
    “我明白了,有了雷霆剑,就表示你们此次出京是完全成功了,不然,就无法向主
子交代……”
    “这是原因之一,最主要的是威信,敝长上的威信不容许失败,雷霆剑必须置之于
法。”
    “有了雷霞剑,你们在九江巧取豪夺所获的财物就有合法的理由了。”
    “这件事没有计较的必要。敝长上希望尊驾人寺一晤,光明正大进去。敝长上是诚
意的,事情成不成,淡不谈得拢,敝长上都会绝对保证尊驾的安全,尊驾来去有绝对的
自由。”
    “哦!你认为在下是三只鹰……”
    “三只鹰的一鹰。”
    “可惜,在下不是鹰。”
    “尊驾是……”
    “王寄。”那人说:“在下不敢冒充任何一只鹰。”
    两警哨立即扑上,一刀一剑奇快地出鞘、抢进、攻击反应之快,无与伦比。
    王寄上身前倾,滚落石栏前,人着地突化淡淡轻烟,烟一起身形一闪即没,在劲烈
的剑气刀风下突然消失了。
    “咦!两警哨讶然惊呼,不知该往何处拦截,人影在眼前突然消失,不由他们不惊。
    “这家伙会五行道术;士遁走了?”与王寄打交道的警哨悚然自语。
    铜哨声从大林寺传出,这是狂龙这群人的传警信号,声音有点像胡哨,其声低沉可
传至远处,风雨浓雾也阻碍不了声音远传。
    小径通向水口,也就是白莲池,从前叫做罗汉洗脚池,大林峰迄南靖溪流在此汇合,
流人锦涧桥。
    山径一线,两崖壁立如门。巨石傍叠而上,愈高愈危,似乎顶部的巨石,随时都可
能向下崩坍,中间的空隙宽仅五六尺,像是石桥豆空而中断,所以也称天桥。
    黑影向上掠走,速度渐慢。
    只要通过水口断崖,便可到达平畴绣野,远眺大江的壮丽景色,附近林木幽邃,正
是藏身的好地方。
    如果到达不了水口,两端一堵,便可瓮中捉鳖,无处可逃。
    国华事衔已经过正确的侦伺,知道狂龙一群主脑留在大林寺,得力的爪牙已派往山
北一带,嫂捕在和尚桥农舍现身的王一呜。
    百密一疏,他却没料到另外还有人在暗中活动。
    距断崖口不足百步,上面的崖很突然闪出两个黑影、劈面拦住了。
    “来人留步。”一个黑影叫,中气充沛直震耳膜,
    国华心中一震,止步回顾。
    后面,三个黑影已堵住退路。
    身隐危境,他心中一定,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没有什么好怕的。
    “尊驾从大林寺来?”另一名黑影问。
    “是又怎样?”他镇定地反问。
    “大林寺已传来信号,请尊驾转回。”
    “哦!没料到狂龙在这里也安下了伏兵。在下输了一步棋。”
    “咱们不是狂龙的人。”
    “那……请教。”
    “尊驾可是王一鸣?”
    “王寄。”
    “哈哈!真被咱们等到了。”黑影得意地狂笑。
    “尊驾高名上姓呀?”“在下钟千里。”
    “中州三剑客之首流云剑客钟千里?”他猛然一震,意似不信。
    “正是区区在下。”
    “这……这怎么可能?”
    “什么不可能?”
    “你们怎么可能做狂龙的走狗?你们是白道英雄中声誉甚隆的人。”
    “你是罪犯,没错吧?”
    “阁下是听谁说的?狂龙,对不对?姓钟的,我可怜你。”他愤慨地说。
    “小于大胆!”流云剑客怒叱。
    他向后疾退两步,手中多了一串制钱。
    “小辈,后面路不通。”另一名黑影以为他要往后面逃走:“芝兰秀士几位年青的
朋友在你后面,你认为可以闯得过吗?”
    “我想,你们一定是为了钱才愿意做走狗的。”他咬牙说:“好吧,在下也给你们
一些钱,打!”
    制钱如暴雨,分向上下呼啸而出。
    黑夜中,任何人也不敢不躲暗器,有些暗器专破内家气功,真正练到金刚不坏的人
没有几个。
    “小辈斗胆!”流云剑客怒叫,向侧一闪,一双大袖抖出凌厉的罡风,用排云袖绝
技护身拍击暗器。
    前后人群一乱,一面问进一面发劲护身。
    人影一间即投,速度骇人听闻。
    “咦,人呢?”流云剑客停袖惊呼。
    陡立的山崖高有四丈左右,不可能攀升。
    “你们这些混帐贼王八!”头顶上空传来回华的咒骂声:“一群欺世盗名的狗东西!
你们与狂龙同是一斤之路。天生下贱不是东西!你们绘我记住了,我会回报你们,我会
把你们的臭底子整个揭翻开来。”
    “从这一面绕上去。”有人急叫。
    上面寂然,国华已经走了。
    今晚他没有自来,不但知道狂龙正在打主意将二只鹰引出来,准备以一万两银子收
买三只鹰,也知道芝兰秀士一群,暗中协助狂龙来对付他。
    国华并末远走,伏在崖上倾听下面的声息。
    从大林寺闻声赶来的人,与芝兰秀士一群人会合,然后分手。
    芝兰秀士一群男女,共有十八名之多,沿小径西行。
    这条小径也称花径,西面半里外就是佛手岩,再住北,便是御碑亭,也就是玉树公
子收买中州三剑容的地方。
    他跟踪这群人,进人佛手岩西北的锦锈谷,看到这些人进人三家山民的茅屋安歇,
这才悄然退走。
    忙了一夜,白天他必须休息养足精神。
    天亮了,他从崖根一了的草窝中钻出来,伸展手脚仰天呼吸,抬头看看天色。
    “唔!可能要有暴风雪。”他哺南地说。
    崖根下有一处小山泉,洗盥出掩藏的小包裹,取出干粮一面吃,一面走动观察四周
的形势。
    西南那座山峰相当高,上面有一座秃了顶的废塔,只剩下五层,似乎摇摇欲坠。那
是天池山的天池塔,天池山是庐山最西北的一座峰头,一看便知身在何处了。
    吃完最后一口干粮,正打算到十余步外的小山泉喝水净手。山泉的水温终年不变,
洗脸可以提神。
    他突然拉掉风帽,全神戒备,像一头嗅到异类侵人地盘的猛鱼
    他昨晚栖息的山崖上,出现一个人影。崖高两文余,这人临崖俏立,山风吹来,披
风飘举引人注目。
    只消看第一眼,他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当然,对方也知道他的身分。眼前的他不是王寄,而是年轻英俊的王一鸣,但穿的
老羊袄却像王寄。
    “我猜,你一定是名叫王一鸣的京师贵公子。”崖上的人用悦耳的嗓音说:“你暴
露了你的真正身份。如果我真是三贝勒府的贵公子,决不会在山野中吃干粮,在天池寺
或者大林寺皆可以受到贵宾似的接待。”
    是一身黑的凌云燕,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不住打量他,眼神不再凌厉,也没有煞气流
露。
    他心中暗自戒备,暗中留了神。
    另有别人极难听得到的声息,这女人另有同伴在附近伺伏。
    “美丽的小姑娘,你到底在说什么?”他用带了浓浓江西腔的口音笑问:“什么人
叫王一鸣?你看我这穷酸相,像不像一个贵公子呀?”
    凌云燕轻灵地飘降,有如仙子临凡,人近身香风已先至,俏生生站在他面前不足八
尺,水汪汪的星阵紧吸住他的眼神,白里透红的美丽面庞上,有似笑非笑的神情流露,
眼神中也有不太明显的疑云。
    “你伪装得很像一回事。”凌云燕说:“人是衣装,佛是金装;话是不错,但是衣
饰绝对掩饰不住原有的风华。我说,你还是承认了吧!
    “小姑娘,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他笑嘻嘻泰然自若:“我只是一个江湖流
浪汉,赚了一笔意外之财、在九江花天酒地快活了一阵子,花得一干二净,然后附庸风
雅,天寒地冻游庐山、让自己清醒清醒,如此而已。似乎,你把我看成了另外一个人,
这人是一位贵公子,对不对?哈哈!你如果真要把我硬派成那个人,我正好利用机会冒
充他,反正吃亏的决不会是我,招摇撞骗是我的老行当,小姑娘,你说我是什么王……
王一鸣?对,我就是王一鸣,怎么我却不认识你?你的贵姓芳名是……?”
    他这种半真半假,半正经半泼赖的神情。真把精明自负的凌云燕弄得一头雾水。
    “把图形给我。”凌云燕始手叫。
    草声簌簌,首先自右方崖下钻出侍女小桃。探手从怀中掏出图形纸展开呈上。
    “很像,少夫……小姐。”小桃不住打量着他说。
    “是什么图形呀?让我看看见识见识好不好?”他笑吟吟地,毫无心机地走近凌云
燕身侧,嗅到令人心醉的幽香,看清了纸上的图形。
    图形的王一鸣形象有两个,一正一侧,高有一尺二寸,正面的轮廓相当神似,眉目
宛然,居然惟妙惟肖。
    不是绘制的,是巧手名匠根据丹青妙手所绘的工笔画,木刻制版之后印制的。
    他心中了然,这图形来自武昌,是神龙常宏手下了的名匠,根据当时目击的印象而
绘制的。
    就凭这一手,便可证明神龙常宏确是了不起的人,不愧称是出身于一代袅雄,威震
宇内的名将年卖尧门下得意弟子。
    现在九江出现的王一鸣,当然不可能与出现武昌的王一鸣全同。比方说,耳轮的前
后就有些许改变,那是他必须令对方述惑的小手法,假使完全相同,就没有什么戏法好
变啦!
    “晤,画得真像我呢!”他表示出极大的兴趣:“可是,好像……好像不是画的,
神情死板扳的,画的一定是死人而不是活人。”
    他表现得那么大胆,那么兴致勃勃,如果真的是画中人王一鸣,这种表现未免太离
谱了。凌云燕看看画像,再看看他,真被他那反常的表情弄糊涂了。
    “本来就是你。”凌云燕瞪着他说,但黛眉深锁:“唔!神情……神的是有点不太
对……”
    “你再仔细看看,是我,真的是我。”他嘻皮笑脸:“你就不要再找了,是我,我
是画上的王公子。哈哈!是不是我那有钱有势的老爹上了天,留下大批财产找我回去继
承?妙极了,你带我回去,错不了。”
    “你真的要跟我回去?”凌云燕睥着他阴笑。
    “对呀!”他仍在笑:“你知道,流浪在外有多苦哪!仗了几斤蛮力,替人保暗镖
或者替人讨印子钱索要命债,刀里来斧里去有多辛苦?你佩了剑,一。定知道出生入死
讨日食是何滋味。小姑娘,等我得了好处,我发誓,我一定不会忘记你。”
    “哦?你也会武?”
    “当然会两手,而且很不错呢!不瞒你说,这几年来,真也会过几位武林名家呢!
哦,我把包裹取出来之后,这就跟你走。”他一面说,一面走向崖根。
    凌云燕举手一挥,附近的树林内又钻了一名待女,两闪便到了他身后。
    他刚俯身拖出包裹,便被身后的侍女一把夺过了。
    “搜!”凌云燕叫。
    侍女小挑一闪即至,毫不客气地替他解衣搜查。
    另一位侍女,则打开他的包裹彻底地检在。
    没有岔眼的事物,只搜出一些江湖人使用的零碎物品,比方说:火招子、撬门启窗
的小利匕、铁枝制的百灵钥、小飞爪攀套,发底薄快靴……
    稍象样的,是一套软缎缝制的从黑色疲行衣。
    “我……我可没用这种衣服做坏事。”当侍女抖开他的夜行衣检查时,他摆出一脸
委屈相说:“所有的江湖人,或多或少都制有这种衣服,并不一定是准备用来做坏事的,
我就没有用来做见不得人的事。”
    “你说你会过不少武林名家?”凌云燕瞅着他问。
    “是呀。”他不假思索地说。
    “可曾会过九江府的雷霆剑范大鹏?”
    “雷霆剑?当然会过啦!很不错,江南第一名剑手。我在大江上下走了几趟暗嫖,
雷霆剑是大江中游的地头龙,多少我也得防着他一点是不是?”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的?”“这个……”他抓抓剃得光光的前额,似在搜索枯肠找
记忆:“好像是去年……对,去年的事,十一月中旬,气候比现在还要冷,刚下雪,我
在钞关码头碰上他了,他带了四位粗胳膊大拳头的手下,对,就是那一次碰了头。”
    “你们……”
    “上前作礼貌的拜会,通名问好。”
    “你通的名是……”
    “花拳张奎……不,花花公子王一鸣。”他红着脸胡说八道。
    他人生得俊,红了脸半傻半流气,有另一种吸引异性的魅力。
    “你少给我胡说八道。”凌云燕板着脸冷晚。
    “小姑娘你……”
    “你……你是……”
    “我叫程燕。”
    “程燕?程……燕……”他突然扭头撒腿便跑。
    仅奔出十余步,速度相当快。
    草丛中升起一个人影,是要命阎婆。
    “不要伤他!”凌云燕急叫。
    砰一声大震,他被要命阎婆的寿星杖绊倒在地。
    寿星杖跟踪追击,点向他的背脊。
    他猛地奋身扭转,滚动,双腿迅疾地绞住了杖尾,滚势极为凶猛迅疾。
    “咦!要命阎婆吃了一惊,几乎被仗所掀倒,幸而反应够快,及时抽杖疾退八尺,
身形一阵乱晃。
    他虎跳而起,抢上来一记快速的扫堂腿抢攻。
    要命阎婆身形末稳,百忙中收腿上跃,后空翻远出两文外,间不容发地避过他一腿
急袭。
    他不等招式使老,扫堂腿仅转了半圈,在身形后转时长身一跃两丈,身手灵活迅捷
如豹。
    可是,凌云燕比他高明得太多,身形刚下落,凌云燕已出现在他身右,玉指如钩,
扣向他的右肩颈。
    他缩颈沉肩,扭身左倒,间不容发地从指尖前沉落,左背着地的刹那间,右脚己飞
拨凌云燕的左股骨,反击极为灵巧。
    凌云燕咬了一声,飞跃而起,飞越他的一亡空,右靴尖光临他的胸口。
    可是,凌云燕的左脚,却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小蛮靴的靴尖,已同时吻上他
的右肩并。
    “噢……”他大叫,躺在地上伸手伸脚成了活死人,动弹不得,右肩并被制住了。
    不等他转念,已被小桃按住了。
    凌云燕前跃落地,落地无声。
    “这是一个江湖混混。”凌云燕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不过,身手相当不错,而且
好像练了几天内家气功,所以他敢用脚来绞婆婆的寿星杖。”
    “小婶把他背到大林寺交给老太婆讯问。”小桃拖他站起,要往肩上放。
    “不忙。”凌云燕说:“把他先搁在崖下,我要先问问他。”
    “这小子手脚好快。”要命阎婆居然出口称赞:“如果练气的火候到家,足以挤身
一流高手之林而无愧色。”
    “嘿嘿……”一阵刺耳的阴笑传到。
    四女大吃一惊,火速转身戒备。
    鬼剑张道站在三丈外,背着手拧笑。
    “要命阎婆居然称赞一个年轻人,大概是太阳从西山升起来了。”鬼剑张道的语音
十分刺耳:“贫道已经嫂遍了四周,你们四个女人落了单,嘿嘿嘿……”
    凌云燕被阴笑笑得毛骨悚然,拔剑的手呈现不稳定状态,可知她对这位天下四大剑
客之一的鬼剑张道,存有强烈的戒心。
    要命阎婆虽说是目空一切的凶魔,也脸色大变。
    以要命阎婆为中心,凌云燕在左,两侍女在右,三支剑一根杖,列成长短斜阵,严
阵以待。
    “鬼剑张道。”要命阎婆沉声说:“你并没有必胜的把握,老娘只要支持片刻,敝
长上的人就可以赴到了,也就是你的末日到了。”
    “支持片刻?嘿嘿嘿……”鬼剑张道狞笑:“十个片刻也不会有人赶来救应,无影
刀正在半途潜伏骚扰。必定可以引走你们的人。老鬼婆,凭你杖中暗藏的蚀骨毒雾,就
妄想可以支持片刻?好,试试啦:“
    “鬼剑张道。”凌云燕镇定地说:“何必呢?你犯不着和我们作对,和天下侠义道
英雄作对。你要的是炼魂真君,我可以负责把炼魂真君交给你。如何?”
    “那混帐东西早晚会落在贫道手中的,现在分通中要他了。”鬼剑张道阴森森地说,
徐徐拔剑:“贫道已经盘算过,与你们这种假侠义之名,干男盗女娟狗屁事的假英雄打
交道,绝对不可以软弱退缩。你们人多,贫道将会像冤鬼般缠住欠们,等候机会见一个
杀一个,不然早晚会被你们这些假公济私的混帐东西所坑死的。小女人,你们好好准备
了。”
    “道长请听我说……”
    “当你们人多的时候,贫道就没有听的机会了。杀!”
    杀字出口,人似疯虎般倒拖垂着剑,向要命阎婆疾冲,不但毫无一代剑师的风度,
简直就像寻求自杀的疯子,委实令人莫测高深。
    要命阎婆怎敢大意?并不认为对方想自杀,大喝一声,挫马步来一记搅海翻江,攻
中下盘阻对刘方近身,杖头不但喷出蚀骨毒雾,也发出浑雄的内劲施展远攻绝招,杖劲
回旋翻卷,在身前形成可怕的劲气涡流,内外功火候不够的人,在潜力前缘便会被
    震翻受伤。
    两翼也进步合击,三剑齐发,撤出重重剑网。
    鬼剑张道根本不在乎蚀骨毒雾,疚冲的身形撞人杖山中,蓦地一声长笑。人影闪电
似的脱出杖山,楔人左面的剑网中,长笑余音在耳,人已远出三太外去了。
    四个人皆不曾看到鬼剑张道是如何出剑的,又是如何避免寿星杖的杖山攻击的。
    “嗯……哎……”惊呼声与长笑声相应和,飞腾的剑影突然静止。
    两个侍女冲出两三步,剑早已脱手坠入草丛中,左手抱着血淋淋的右肘,脸色因痛
楚而泛青。
    右肘碎折,这辈子算是废定了。两倍女同是右肝中剑,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这叫做先剪除羽翼,下一步是拔爪敲牙。”鬼剑张道仍然倒拖着剑,一面接近一
面冷厉地说:“能毁一双,就不要只除一个;贫道会有耐心地等候机会,逐一铲除你们
这些假公门之名,行盗匪之实的混帐东西,下一个,是老虚婆。杀……”
    “道长不要过份了,娇嫩的嗓音人耳,人影稗然光临,漫天剑气进发如潮,电虹横
空而至。
    “铮铮铮!”剑鸣震耳,最后一声进发,可怖的纠缠剑影陡然中分。
    四支剑行雷霆似的接触,四道剑虹分向四方飞返。
    鬼剑张道连退五步,鹰目冷电四射。
    抢攻解围的三支剑,是幻云姑娘和侍女小珍小朱,各向后方飞退两丈,花容变色。
    “原来是你们!”鬼剑张道大感惊讶。
    “纤云渺渺,耿耿星河。”幻云举剑娇呼。
    “你少在贫道面前鸡猫狗叫。”鬼剑张道沉声道:“想不到纤云小筑的人,竟然做
起走狗来了。小女人。你知道你在做些什么吗?”
    幻云举着青虹剑,碎步欺进。
    “双剑合壁!”凌云燕也娇叫着挺剑上。
    “小心身后!”侍女小珍急叫。
    一个戴了头罩,仅露了双目的娇小人影,右手剑隐肘后,左手正拖起靠坐在崖根的
国华。
    凌云燕不假思索地疾退两丈,一声娇吨,剑发穿针引线,剑虹笼罩住娇小的人影。
    剑芒一闪,娇小人影信手一剑拂出。
    锋一声暴响,凌云燕在骇然惊呼声中,被震得斜飞丈外,几乎一咬摔倒。
    娇小人影将国华向上一掀。身形下蹲,左手便抱住国华的腿弯,国华的上身因掀势
已尽而向下一搭,恰好仆伏在娇小人影的左肩上。
    要命阎婆尚未冲近,娇小人影已像流星移位,眨眼间便远出五六丈外,像要破空飞
去,追之不及了。
    “陕追!”凌云燕暴刀地怒叱,首先追出。
    要命阎婆领了两位碎了肘的侍女。随后追出。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四个聪明的女人,正好乘机溜之大吉,让纤云小筑的人与鬼剑
张道打交道。
    鬼剑张道对纤云小筑的人颇有顾忌,同时也不愿逗留过久,冷哼一声,向北冉冉退
走。
    幻云拦住了想追出的两侍女,脸色有点不正常。
    “不能追!”她喝住两侍女:“老道的剑术诡异霸道,想留下他势难如愿,说不定
还得栽在他剑下,不管他,我们去找师姐。”
    春天,锦锈谷开满了映山红。除了红之外,还有开五色的,本地人称为云锦杜鹃。
    娇小的黑影进人茅屋,信手掩上尚堪使用的竹编门,将国华往干草堆中一放。
    国华一双眼睛不老实,骨碌碌地不住打量这位蒙面女郎。其实,他早就知道对方是
谁了。
    女郎先检查他的全身,确认没有外伤。
    “我知道你又在捣鬼。”女郎嗤嗤一笑,取下头罩:“你不打算坐起来吗?”
    是殷真如姑娘,盯着他嫣然娇笑,笑容美极了,顺手将剑丢在屋角的干草里。
    “我穴……穴道被制……”他苦着脸说。
    “这一套不灵光了。”殷姑娘笑着说。
    “什么不灵光?姑娘,你是……”
    “别再装了好不好?”
    “再装什么?”
    “好了好了,王大叔。”姑娘忘形地伸出纤纤五指,羞他的脸颊:“你那天在我家,
我就知道你是化了装的年轻人,不管你是王寄也好,王一鸣也好,你休想我叫你王大叔
了,叫王大哥还差不多。”
    “你这丫头鬼精录。”他一笑挺身坐地:“遭透了,你误了我的事。”
    “误了你的事?你想……”
    “我要设法接近狂龙,你这一打岔……”
    “什么?你要利用那鬼女人接近狂龙?”姑娘大发娇嗔,“你……你知道她是什么
人?”
    “狂龙的儿媳,凌云燕程燕,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还要接近她?你……你也不是好人。”
    “我虽然不是好人,但也不坏呀!你……”
    “她是一个很坏的女人,这两天我一直在暗中侦察她,她根本就不和狂龙的儿子三
起,却和两个强壮年青的男人住在另一家客店中。原来你……”姑娘真恼了。挺身要站
起。
    “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按住姑她的肩膀:“你有多大了?不害羞!你想想看,
我故意冒充王一鸣,她把我捉住,哪能不将我交给她公公审讯,我义错了吗?”
    姑娘羞得粉脸配红,白了他一眼。
    “我就是看她那鬼样子不顺眼。”姑娘气虎虎地说:“她的丈夫王树公子,每天晚
上带有美丽的女人。而她的身边,也每晚都有别的男人。哼!我不理你去接近他,我是
当真的。”
    “咦!你……”
    “我……我弟弟不在家,没有姐妹,爹也经常不在家,我……我好孤单。”姑娘眼
中有泪光:“我好想和你在一起,我不希望坏女人接近你,除非是真正的好姑娘,才配
和你在一起。像那个握有青虹剑的骄傲女人。我也不要她接近你。”
    “这……”他愣住了。
    “再说,我也不要你用苦肉计接近狂龙,那太危险了。狂龙身边的人好多好多,每
一个都是可怕的武林高手,想起你要和这大批可怕的人周旋,我晚上作梦都会惊跳起来。
我请求你,不要冒险,不要……”
    姑娘说不下去了,双手掩面饮泣。
    他心中抨然,情不自禁将姑娘挽住,轻抚姑娘的秀发,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叹息。
    “不要哭,姑娘。”他柔声说:“你是一位天真无邪的好姑娘,你不知道人世间的
险恶,只知道凭自己的直觉行事,在我这浪迹江湖的人来说,这是十分危险的事。听话,
你不能在外面乱闯,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我……我不要回去。”姑娘钮着小腰胶拒绝:“我要在一旁暗中跟着你,替你留
心意外。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可是我
    “你不要胡猜乱想好不好?我真的喜欢你,我把你看成我的小妹妹。”他感到眼前
一热:“早些日子,我也曾有一位小妹妹,她……她走了”
    “走了?她为什么要走?我相信你会是一个好哥哥,她……她到何处去了?姑娘含
泪向他注视,眼中有希冀地神情流露。
    “她到天上去了。”他指指上空:“她走时,唯一的一丝留恋就是我。”
    “哎呀!她……她死了?”姑娘失声掠呼。
    “是的,死在我的怀里。”他终于嗓音变了:“我一生都很自私,在她面前,我觉
得我好渺小,她是一位令我感到惭愧的小妹妹,也让我感到光荣的小妹妹。”
    “愿上苍眷顾她。”姑娘颤声说:“愿她在天之灵平安。”
    “她去了,我觉得,我不能让旧事重演,所以,我喜欢你,但只能在心里把你当作
小小妹。”
    “请把她的故事告诉我。”
    “不……”
    “我请求你,我告诉你。”
    “这……”
    “请告诉我。”姑娘固执地要求。
    “好吧,但不许发问。”
    “我一定静静地听,我是一个好听众。”
    你记住,我在讲故事,也许,这是我这一生中。唯一可讲的故事,你不能向任何人
透露任何一段情节。”
    “你曾经讲给其他的人听吗?”
    “没有,你是唯一的一个。”他叹息…声:“也许,我感到我不可能有再讲的机会
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随时都有瞪眼伸腿的可能。当你活过五十岁,你
就可以把我今天所讲的故事,告诉你的儿孙了。”
    “一鸣大哥……”
    “从前,江宁府住了一个很自私的神秘武林高手……”他开始讲故事。
    故事的男主角,他用第三人称,不是讲他自己,而是讲另外一个人的故事。
    但他不提那个人的绰号,那个人的绰号应该是飞天狐。
    他觉得,把一个江洋大盗牵扯进反清志干的伟大行列里,是对反清志士的一种侮辱,
一种不敬,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行。
    他是用不带感情的嗓音,拣精拣要地叙说,似乎叙说一个与他无关的,发生在远古
的故事和传说承。
    可是,当他说到柳依依临死时的话,虽则嗓间仍然不带感情,但两行冰冷的泪水,
已流下他冷僵的脸颊。
    不知何时,姑娘已蜷伏在他的膝上,静静地泪湿衣裳,无声地饮泣。
    故事说完了,久久,谁也没说话。
    久久,他温柔地捧起姑娘沾满泪水的面庞。
    “你是一个感情脆弱的听众。”他脸上闪过一丝苦笑:“听故事为古人提忧,好
傻。”“这故事好凄迷,凄迷得令人心碎。”姑娘坐正身躯,深情地、轻柔地用纤手替
他抹掉泪水,自己的泪水仍在缓流:“大哥,难怪你来九江,你应该来,我好高兴。由
于你,我接触到人生的另一面,从前,我觉得人活着唯一追求的事,是活得平安、活得
如意就够了。”
    “那是因为你一直就活在平安和如意里。”
    “上次水师营劫掠我家……”
    “那是意外,有些人一辈子,甚至八辈子也不会碰上。但有些人却倒据得很,祸不
单行,灾难无休无止。有些人是罪有应得、有些人却是无辜的。”
    “我好羡慕柳姐姐。”姑娘幽幽地说。
    “为什么?”
    “她求仁得仁,死得其所。她为所爱的奋斗目标生死与之,最后死在她所爱者的怀
里,我相信她在天之灵,一定是平安的。”
    “但愿如此。”
    “哦!大哥,你是说,狂龙这些人、正在费心机,追捕一些已经升了天,不再存在
人间的人?”
    “是的。但是,已经升了天的人,仍然有亲友留在人间,有所爱的人留在人间,这
些汉奸走狗不会放过他们,范大嫂母子就是其中的受害者。”
    “大哥,何不将消息透露给这些人?人死了,他们便会放弃追缉了。”
    “不!我不能。”他突然激动地大叫。
    “大哥……”
    “生见人,死见尸,这是他们办事的宗旨,你以为我会让那些抗脏的手,去碰那些
可敬的忠骸!不,决不!他们如果胆敢看上一眼,我也会捌出他们的服珠来。”
    “真抱歉,我的想法太自私了。”姑娘歉然地说:“他们的想法和作法,不是我这
种人所能了解的。”
    “所以,我不希望你卷入;是非之中,这可不是江湖仇杀的武林恩怨,而是一场可
怕的大灾难。现在。你必须赶快离开是非之地,你先走,我在暗中护送你回去。”
    “这……”
    “你必须听话,不然我不再理你,我是当真的。”
    “好吧!我听你的话。”姑娘委委屈屈地整衣而起。
    和尚桥那家农舍里,仍然派有爪牙守候。
    那位手掌腐烂,内腑崩裂的人摆放在屋后的院子里,尸体早已僵硬,就等人士了。
    一群男女拥簇着一位相貌狰狞的老妇,神气万分到达茅屋,立即派人四周戒备,摆
出的阵势相当瞩人。
    天下间有许多人,不借穷毕生精力追求这种排场,因为这是代表权势表征,受到大
群人前呼后拥,确是极大的满足。
    水神和扇魔毕恭毕敬迎接,狰狞老妇仅点头算是相当客气了。
    这老妇佩了剑,外面穿了一件怪披风。披风像是特制的双面绸所制造,一面红一面
黑,又长又宽大,另有特制系带系在手腕和足踝上。
    她就是这群人的副统领,飞天夜叉井绢红。其实她并不老,丰百出头而已,只是相
貌奇丑,因此外表比实际年龄要苍老得多。
    她那件怪披风,从高处往下跳,手脚伸张便成了可以滑翔的翼,像飞鼠飞狐般滑出
一段长距离,她的飞天夜叉的绰号,就是因此而来的。
    当然她并不能真的飞翔,仅这一手绝技就足以惊世骇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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