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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汉屠龙》
第十八章
这时,应该是安全的,三个女人不会动手向他突袭。
“似乎这名震宇内的女剑客,并不怎么坏。”他心中嘀咕:“狂龙陈家威加宇内,
成功不是偶然的,不但本身一门老小都是人才,而且也能用人才。”
“喂!姑娘。”他一面烤衣一面问:“你们到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有何贵干?搜冻僵
了的死人吗?”
“搜活人。”紫衣少女说:“人一死百了,活的人才有用,才有麻烦。当然,有些
人虽然死了……”
“死了还有麻烦。”他接口:“甚至麻烦更多。比方说,黄宗羲,吕晚村,他们都
死了,留下的麻烦仍然汲完没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你懂不懂?”
“懂,所以要斩草除根。”
“可惜、你们除不了万里江山的根。”
“你到底是哪一种人呢?”姑娘的口气柔柔地:“你不像是雷霆剑的人,他没有你
的超人气概和才华。也不像山东谋逆案柳家的朋党,他们的胆小如鼠只知亡命逃匿。”
“你以为我是哪一种人?”
“不知道,所以我要问你蚜!你真是花拳张奎?”
“花拳张奎又有什么不好?”
“你不应该是花拳张奎,那是一个只能聊算二流的江湖混混。”
“你看我的穿着,我的打扮,我的气概,我的风标,要说我二流的江湖混混……”
“所以你要冒充王一鸣?”
“王一鸣有什么不好?”
“不好,王一鸡是在武昌搜捕逃逆案的重要嫌犯,罪名不小,你又何必白充他呢?
在九江日下的混乱情势中,没有人介意花拳张奎,除了我那宝贝嫂嫂。而王一鸣,却是
全力缉捕的对象,众所瞩目的目标,势在必得的猎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呢?你也不介意花拳张奎?”
“不错。”
“好吧,你就把我看成花拳张奎,你我之间,岂不是没有敌意了?”
“可借我不认为你是花拳张奎。”
“王一鸣?”
“我必须带你去求证。”
“悉从尊便。要不了多久,衣裤快干啦!”
久久,气氛惭紧,因为国华已将内衣裤烤干了。
你的衣裤穿好了吗?”紫衣少女问。
“别急别急。哈哈!让别人听到,似乎天快亮了,偷情的人必须跳窗爬墙开活似
的。”
“不要俏皮。哼!你知道我是谁?”
“狂龙的女儿,江湖三大女剑客之一,魁剑三绝陈紫凤陈姑娘,没猜错吧?”
“猜对了。所以,你应该明白我为何要带你去求证的理由。”
“你们这些人,做每件事都有自己的理由,而没有别人的理由。你有把握带我走
吗?”
“有把握,不论拳剑,我都是最好的一个。”
“呵呵!你倒是十分自负呢!不过,你并不是最好的一个。”
“你不相传?”
“从前相信,现在,不相信。”
“理由何在?”
“因为我曾经亲眼目击你嫂嫂凌云燕的身手,她才是最好的一个。”
魁剑三绝一阵娇笑。
“你笑什么?”国华问。
“我哥哥发誓要获得天下第一剑的荣衔,我那嫂子嗤之以鼻,不以为然,她就不服
气,因此两人不时拔剑较量,半真半假相当热闹,有时也打出真火。”
“结果怎样?”
“我那嫂子从来就没赢过。在江湖行走期间,我那嫂子也从来没打过一次漂亮的仗。
她那两手奥剑术。不客气地说,难登大雅之堂。”
“真的?”
“千真万确。”
“好,咱们走着瞧,假使在生死关头,你有幸看到令嫂因保命而大发雌威,你千万
不要大惊小怪。”
“你的意思……”
“令兄决不是她的敌手,你也差了一大截。”
“什么?你……”
“我说的是最保守的估计,夸张些,令尊狂龙威震天下,未必能胜得了她。”
“胡说八道。”
“信不信由你。喂!你可以转过头来了,说不定我要跑啦!”
“你跑不掉的,这小猎屋没有后门,小窗已扣牢了,唯一的出路是这座门。这种木
垒的墙,决不怕有人能破壁飞去,人毕竟是人,不是可变化的妖怪。”
“真的呀?”
“自从你出现在门口的一刹那,你已经注定了要跟我跑一趟地守营。不是我夸口,
你插翅难飞,信不信?”
除了木柴燃烧的毕剥声,不见国华回答。
“你怎么不说话?”魅剑三绝追问。
仍然没有声息。
三个女人虽说转身向外,不好意思转头看一个赤棵的大男人,但为了提防意外,不
时用眼角的余光,暗中监视在火边烤衣的人影。
国华穿了内衣裤,她们是知道的,当然不可能看得真切,仅看到一个依稀可辨的人
影。
魁剑三绝忍不住了,猛然扭头转身。
“咦!他……他他……”她骇然惊呼。
国华不见了,一根木柴插在地上,上面接着国华的玄狐外袄,水气蒸腾,这玩意是
不易烤干的。
眼角余光通常靠不住,真会误将这个撑张起来的外袄,看成一个人。
小屋四壁萧条,屋无长物,哪有地方藏人?
“人呢?”一位侍女惊呼。
唯一的小窗仅一尺见方,即使不扣死,也不可能钻出去,除非是一个三岁小娃娃。
她们守在门角,不可能有人进出而不被发现。
“到外面搜。”第二名侍女,扭身拉门向外一窜,反应甚快。
三个女人在急怒之下,行动未兔显得冲动鲁莽,假使人已经出去了,还能追得上吗?
人在屋子里尚且无法可施,出去了更不用说了。
结果不问可知,空山寂寂,鬼影惧无,附近古木参天,怪崖奇石猿蹲虎踞,三个人
想搜也力不从心。
她们最后回到猎屋前,你看我我看你发愣。
“这怎么可能呢?”魁剑三绝终于说话了。
“他是个鬼。”一位侍女悚然地说。
“胡说八道。”魅剑三绝顿脚说。
“要不,他会五行遁术。”一位侍女苦笑。
“不管怎样,我们是栽了。”魅剑三绝沮丧极了:“光天化日之下,狭窄的小屋之
中,一个人从我们三个绝顶高手眼前逃掉了。”
“小姐不该让他烤衣的。”侍女低声埋怨。“如果让他穿着湿衣走,还没进城他就
会冻僵了。”魅剑三绝为自己分辨:“应该说,我们太大意了。哼!我不甘心。”
“小姐,我们到别处去碰碰运气。”
“好吧,下次碰上他,哼!”
三人离开猎屋不足百步,后面传来一阵哈哈大笑。
“姑娘们,怎么一声不吭就走啦?”笑声过后,传来国华的叫喊:“真不够意思,
等我一等好不好?”
三女不约而同,转身向猎屋飞奔;因为叫喊声是从猎屋传来的。
飞掠二三十步,树林不再挡住视线,可以看清猎屋的全貌。
国华站在猎屋前,提着那件尚未烤干的狐袭,笑容可掬,像碰上老朋友那么喜悦。
“你们走了也不把火灭了,失火怎办?”国华继续说:“可知你们这些人,从来就
不为别人打算,这种习惯实在要不得。”
三女飞掠而至,立即把他围住了。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没有走。”魅剑三绝冒火地叫:“你刚才躲在什么地方?”
“躲?我没躲呀,我不是好好地耽在屋子里吗?你瞧,我的狐袭还是暖的呢。”
“你……”
“姑娘,你发怒似乎不怎么美丽了。千万别动辄生气,美丽的女人生气老得快。你
瞧绷紧了脸,眼角的笑纹会提早出现的。”国华嘻皮笑脸,神情轻松得很。
“你是有意作弄我。”魅剑三绝真恼了。
“天地良心,我说的可是肺腑之言。”
“你……你……”
“我说我是花拳张奎,所以我说的也就是张奎所说的话,粗俗平易,很人口吻不带
机心。如果是王一鸣,就不会说这种话,至少也该文雅含蓄……”
“住口!不管你是谁,我要……”
“要押我回城守营?”
“不错。”
“抱歉,我没空。这样吧,改天怎么样?”
“由你不得。”
“我想,你要拉拉扯扯了。美丽高贵的千金小姐拉男人,不知道是怎么拉的?你拉
吧,我……咦!厉害!”
魅剑三绝纤手一伸,无数指影瞬即及体,像是百十只手,排山倒海似的向他集中抓
拿。
三绝之一:玉女摘星手,不出则已,出则手到擒来,号称武林一绝的绝技。
可是,国华仅一扭一退,便在指尖前溜走了,身法似乎并不快,但妙到极至,洒脱
从容,不带丝毫火气,指尖就是以毫厘之差及不了身。
他的背部,恰好暴露在一名侍女的面前。
侍女也是了不起的高手,早就严阵已待,一看机会来了,不假思索地戟指点向他的
督脉筋缩穴,下手相当歹毒,存心给他吃苦头。
人影一晃,淡淡虚影连闪两次。
“哎呀……”侍女骇极惊叫,丰满的胴体飞升而起,手舞足蹈脚向上翻,凌空向对
面的魁剑三绝飞掇面下,半空中控制不住身形,可知必定是受到了禁制,是被人凌空摔
飞的。
魅剑三绝大吃一掠,急切里伸手相接。
“小姐小心!”另一名侍大惊呼,一跃而上。
国华鬼魅似的到了魁剑三绝的身侧,轻薄地在那吹弹得破红艳艳的脸颊上摸了一把。
“你……”魅剑三绝惊叫,一掌反挥。
碎玉掌,潜劲可伤人于八尺内,可破内家气功,挨一下必定骨碎内裂,十分可怕,
也是三绝的一绝。
长笑声震耳,国华已远出两丈外去了。
“你是个还不算狠毒的姑娘。”他将狐袭甩上肩头:“今天到此为止。下次见面,
为敌为友就看你的了,毕竟你我曾经和和气气,和平相处过一些时辰。”
魅剑三绝又羞又恼,一声龙吟,拔剑出鞘。“我决不放过你!”魁剑三绝娇叱,剑
芒疾射,飞扑而上。
“哈哈哈哈……再见,姑娘,小心别问了小腰儿,蹬断了小蛮靴……”
他一面掠走一面说笑,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不但将纵跃如飞的短剑三绝轻易地摆脱,
而且冉冉而去,有若电射星飞。
无影刀这阵子真是霉运当头,接二连三碰钉子,一面再死里逃生,吃足了苦头。
如果他聪明,早该远走高飞,逃得越远越好,另找地方躲起来,或者重新做剃头或
混饭糊口。
他不聪明,所以注定了要多灾多难。
他沿吴彰岭的小径北行,脚下瞒珊,用一根竹杖助步,走一步喘口气,脸色愈来愈
难看。
身上所受到的扑打伤并不严重,但走起路来可就痛得受不了。
他不能躲起来养伤,他必须前往聚会处与国华会合,虽然他知道走狗满山,处处危
机步步生险。
以目下的情势来说,他连一个二流高手也应付不了。
后面传来了唿哨声,糟!是不是后面有人追来了?
他脚下一紧,强忍身上的痛楚,奔过一处枯草满地的山坡,奔人前面山腰的树林。
一阵奇痛袭来,他感到双脚发软,再也支持不住了,全身的骨肉快要崩散啦!
他还不算笨,离开小径,往路右的林木深处一钻,谢谢天!这一带的树林枯草高与
人齐,加上树林校牙低重,平时连野兽也不愿往里钻,可真是藏身最好的地方,先躲一
躲再说。
前面也传来唿哨声。很不妙,前后都有人。
在山区里,他无影刀只有两个朋友:鬼剑张道和张奎。这些用唿哨声呼应的人,决
不是他的朋友。
他匿伏在树下的核草荆棘中,透过草隙,可以看到小经上模糊的人影,心中感到紧
张,手心冒着冷汗,忘了身上的痛楚。
从北面来的人共有四名,他只认识一个:流云刨客钟千里,中州三剑容的第一剑。
“这该死的王八蛋!”他心中咒骂。
先前芝兰秀士所串领的两个向他递剑,就是另两位剑客千幻剑和烈火剑。如在乎时,
中州三刺客岂奈他何?现在,他连一个剑客也抵挡不住。
后面追来的人也出现了,是芝兰秀士和千幻剑烈火剑三个混帐东西。
他心中暗暗叫苦,怎么这样巧?两批人就在他人林藏身的附近会合,老天爷未免真
会开玩笑。
“咦!钟兄。”千幻剑大声问:“可曾看到无影刀那老狗?”
“无影刀沈广?”流云剑客摇头:“我是听到这一面的唿哨声赶来的,还不知你们
发生了何处变故呢!你们是……”
“别提了,咱们栽了。”芝兰秀士恨恨地说:“本来把无影刀沈老匹夫摆布得魂断
命丧的,没料到平空钻出一个见不得人的混帐东西,居然抽冷子攻了在下几剑,扮鼠辈
溜之大吉。咱们三人追了半天,竟然让人逃掉了。“不久之前,咱们看到无影刀的背影
出现在这条山径上,所以追下来了,为免被他兔脱,因此发讯号通知下面的人现身阻拦。
难道说,诸位没发现有人了来?”
“没有。”流云剑客摇头:“汪老弟,真是无影刀那老鬼?”
“错不了。”芝兰秀士坚决地说:“虽然咱们发现他时相距尚远,但衣着与背影的
确是他,在下不会走眼。罗兄与东方兄也看清是他。”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流云剑客开始用目光向两侧搜视。
“躲起来了?在这附近?”芝兰秀士醒悟。
“不错。”
“唔!对,老匹夫精明狡猾,可能已发现被咱们追赶,躲起来大有可能。”
“他本来就是怕死鬼,一躲就是好几年。”千幻剑大声说,声震山林。
“不但是怕死鬼,而且是十足的鼠辈,只会躲躲藏藏。”烈火剑说得更大声,打出
了分头搜的手式。
无影刀恨得真咬牙,这几个混帐东西在用激将法,激他出去拼老命。如果他不曾受
伤,真会跳出去……
如果他不曾受伤,也不会躲起来,即使怕他们人多,也可以全力逃走,恐怕早就逃
出两三里外了,山深林密,任何方向皆可脱身。
七个人两面一分,开始左右伸展,相距各约三十步左右,然后分别进入路两侧的树
林。
除了芝兰秀士之外,其他六个人皆拔剑在手,小心翼翼逐步探进,锐利的目光,仔
细寻找有否可疑的人兽走动遗痕。
一个皮风帽戴得低低的人,掩口不曾掀起的人,露出一双充血的大牛眼,正沿无影
力钻人的路线右方约十步左右,小心地一步步探索而进,伸剑拨草丝毫不敢大意。
“这老匹夫脚下似乎有点不便。”不远处的芝兰秀士大声向同伴招呼:“但手上的
功夫仍然不弱,诸位必须留意他的无形刀,小心别让他出其不意扑近身边,就可以慢慢
摆布他了。”
强敌渐近,无影刀感到手中的问路杖有颤动的景象,原来是手上本能地用了劲。
“我无影刀真是虎落平阳。”他心中慨叹:“生有时,死有地,我不能做懦夫,我
必须挺身出去,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他一咬牙,正待长身而起。
蓦地,他听到左后方传出轻微的草动声。
前面,搜索的人终于看出无影刀走动时所留下的痕迹,大牛眼中露出更为警觉的神
色,急步斜移,到了痕迹可见效,眼中出现喜色。
“这里有人走动的痕迹。”这人亮声高叫。
“必须小心,韩兄。”右方卅余步外搜索的人发出呼应:“不可操之地急,等我一
等。
这时,距无影刀藏身的地方,仪有十四大步,只消循迹往前急跟几步,便可以发现
草中的无影刀了。
“兄弟还没将老匹夫放在眼下呢:“韩兄傲然地说:“他的无影刀只能吓唬三流江
湖混混,浪得虚名的过气老配,没有什么可怕的。”
声落,剑向前拨草,循迹急进。
无影刀忍无可忍,反正是躲不掉,拼啦!
竹杖一伸,他挺身而起。
这瞬间,他眼角瞥见左后方有奇快的物体,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高速,凌空划空而过。
他看出是人影,一个快得令他心寒的,难以分辨的人影,快得令他这个武林怪杰骇
然变色大吃一惊。
韩兄早怀戒心,人影在斜前方暴起。立郧发觉了,但一看扑来的速度,身法,也骇
然一震,大惊失色,知道碰上了极为可怕的人物,本能地张口狂叫。
嘴一张,喊声还在喉间,一块小石突然破口贯人。劲道相当可怕,不但堵住了咽喉,
也打得齿落喉破。
人影扑落,有如饿鹰自长空俯冲疾落,双脚端落胸口,双爪扣住房颈,压力如山,
重重地跌落在草丛内。登时喉破颈折,胸腔内陷。
人影再起,一闪即至。
无影刀大喜过望,张口欲呼。
“咱们走,噤声。”来人一招架住他的手膀:“先离开险境再说。”
他感到全身一轻,对方架住了他,似乎已将他的身躯带离地面,但听草声簌簌,两
起落便远出六七文外去了,速度骇人听闻。
两人坐在一处小山脊上的大树下,对面的小山上,芝兰秀士一群人,正在发狂般穷
搜,发誓要替死去的韩见报仇,搜出凶手来偿命。
“小老弟,你来得真巧。”无彤刀失声长叹:“再晚来片刻,你就见不到我了。”
“我是赶往会合处找你的,恰好踢在芝兰秀士三个家伙身后,他们看到了你,我也
看到了,所以绕山越野赶到前面来。”国华沮丧地说:“我那位女伴走失了,我得设法
去找她。沈老哥,你的事办得怎样了?”
“一事无成,我看到了八极瘟神,神剑张道,”
“结果如何?”
“我无影刀成了瘟神。”
“我们得不到任何帮助了?”
“是的。也许,老花子天涯怪乞还可以一试。”
“不必了,那老花子对与他无关的事毫不热衷,找他也是枉然。
“小老弟……”
“我们得靠自己了,老哥。”国华苦笑:“你我已成了众矢之的,孤军奋斗吉少凶
多,似乎大事去矣!”
“小兄弟,你害怕了吗?”
“我不能害怕。”国华语气坚决。
“不打算放弃?”
“决不,我还不能承认失败。”
“好,算我一份,至少,咱们有两个人。”
“谢谢老哥。哦!你怎么如此狼狈?”
无影刀将与芝兰秀士碰头,挨了一剑的经过一遍,对芝兰秀士剑上的造诣,余悸犹
在。
“那个黑影救了我,并非是可怜我,而是另有企图。”无影刀接着将被戴头罩黑袍
人痛打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小老弟,那怪人说你是狂龙的密探,老哥当然不会相
信,但他说你在凌云燕的床上,此事当真?”
“半点不假。”国华笑笑说。
“相信你一定有正当的理由。”
“是的,本来我打算从妖女口中,探出范大嫂母子的消息,没想到美男计因一个蒙
面黑袍人的出现而落空,最后我并没和凌云燕上床,良知与自尊阻止我这么做,所以我
悄然走了。”
“小兄弟,你的决定是对的。”无影刀说:“向一个女人施展骗局,毕竟是可耻的
事。”
“老哥,昨晚我碰上的黑袍人,一定是老哥你所碰上的是同一个人,一个神秘的怪
人。可以断定的是,他不是狂龙的人。”
“很可能,但,他要我杀你……”
“因为他杀不了我。”他将与黑袍人交手,丢失女伴的经过说了。
“这么说来,这人完全了解你我之间的事了。”
“是的,而且,他了直就隐身在暗处,侦伺你我的举动,对庐山的地势非常的熟悉,
所以能估计你我的行踪。”哼!说不定他就在咱们附近某一处,注视着你我的一举一动,
进行他计算咱们的阴谋。”
“唔!可能。”无影刀余悸犹在,煌然四顾。
“老哥你醒来之后,便往这条路上来了?”
“是的。小老弟,你认为那怪人一定跟来了?”
“可能的。他逼你杀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你能对付得了他?”
“可以,但得防备他用暗器偷袭。”
“咱们不要再分散,在一起或许可以让他有所顾忌,也可以互相照顾。唉!咱们是
四面楚歌,真不是人过的日子,真他娘的混蛋。”
“唔!那些人不死心,往这一面小山嫂过来了。”国华向山脚下一指:“好像又增
加两个人,八个了。”
“小老弟,咱们的情势恶劣得很。”无影刀说。
“还不算恶劣。”
“他们的人愈来愈多。”
“不错。”
“如不剪除羽翼,把他们各个攻破,咱们的敌人将如蜂集蚁聚。”
“唔!有此可能。”
“小老弟意下如何?”
“各个击破?”
“对,也叫杀鸡儆猴。”无影刀咬牙说:“这些混帐东西,假仁假义藉口行侠,来
帮助狂龙缉拿逆犯,其实却是为追求名利而来,追求名利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们必须
付出代价。”
“有道理,老哥。”国华长身而起,将湿狐袭往无影刀身畔一丢:“我下去给他们
几分颜色涂涂脸。老哥你在此地坐山观虎斗。”
“你……你对付得了他们八个人?那芝兰秀士艺臻化境,剑术通玄,你……”
“老哥,你知道,我不是武林名人,名与利对找丝毫不起作用,打不赢我会逃跑,
逃跑在我这种小人物来说,不算丢人。”
“可是……跑得了吗?”
“他见过小弟的轻功。”
“唔!第一流的……不,超特等的。”
“那就对了,老哥,在这种地方,这些人能拦得住我吗?”
“一千个人也拦你不住。但是,小心在意,小老弟。”无影刀诚恳地说。
“我会小心的,我不想找死,我还有许多大事未了呢,所以我有信心。”
目送国华镇定沉着消失在下面的树林内,无影刀感到一阵哀伤,不由长叹一声,大
有悲老之已至的感觉,人老了,真的不中用了。
“自古英雄出少年。”他感到眼前一阵朦胧:“在江湖叱咤风云的无影刀,已经被
无情的岁月所遗弃了。
“大江后浪催前浪,世上新人我旧人。无影刀,你老了,老得躺到棺材里去了,何
必还在人间现世?唉!”
最后一声苍凉的叹息,他摔下两行老泪。
他听到了些什么,吃惊地一蹦而起。
身后不足三丈,一株大树后踱出一个戴头罩的黑袍人,怪眼中的阴森玲电,令他不
寒而粟。
不错,就是痛打他的那位黑袍人,那根山藤杖他十分眼熟。想起藤杖着体的滋味,
他觉得,刚才忘了的浑身痛楚,突然痛得更厉害了。
“你没遵照在下的吩咐行事。”黑袍人一面接近一面说:“你刚才就有充分的机会,
用无影刀杀掉他。”
“去你娘的吩咐!”无影刀咬牙叫:“我宁可杀掉我自己,也不会动他一根汗毛。”
“那你得死!”
“我已经活了六十七岁,早该死了!阁下,你也要死的,迟早而已,谁也逃不掉阎
王爷生死簿上那一句。不同的是,我无影刀死得心安理得。”
“哼!”
“你不要哼。不错,我欠你一条命的债,但并不等于我必须用命来还给你。你上吧,
我无影刀要在搏斗中死亡,这是武林人最好的归宿。”
“唔!你倒是很有种。”
“我无影刀就是没有种,所以才躲避飞天夜叉井纳红,贪生怕死躲在九江做剃头匠,
阁下不必讽刺我。
“唯一聊可告慰的是,我无影刀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怎么死。”
山藤仗突然升起,点出。
无影刀一咬牙,向点来的杖影冲去。
杖影像然消失,对面的黑袍人也一闪不见。
他有四把无影刀,有三把已经飞出。
以往,他从不使用飞刀,仅贴身攻击用刀杀人。今天,他存了拼死的念头,六寸小
刀几乎同时掷出了三把。
最后一把是准备留绘自己的,隐藏在右掌心蓄劲待发。
三把小刀全部落空,他感到心向下沉;
“你的确有种。”黑袍人出现在他的右面;
“谢谢夸奖。”他苦笑,右掌一张,将晶亮的狭锋小刀抛了一匝:“才夫耄矣!美
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假如西子王婿活到八十岁才死,鬼才相信她们会是倾
国倾城的绝世美人?英雄豪杰也一样,就算他是天下第一条好汉,等到他活到八九十岁,
年才气力衰,屙尿滴湿鞋,讲话流口水,咳嗽屁又来;那时,谁还会相信他是个可今天
地变色的大英雄?无影刀老了,这几天可说尝尽了老年失势的痛苦,再无颜活下去,必
定会为可怜的笑料,要命你就拿去吧!但你必须杀掉我。”
“我偏不杀你。”黑袍人嘿嘿怪笑。
“你想要我用这把刀自杀?”
“你自杀吗?”
“不,还没到时候。”
“到时候你还能自杀吗?”
“能的,阁下。”他掌心藏刀,露出近脉门的锋尖:“轻轻一点,腕门必断。但这
时候,我可能会咬你一口,也可能割你一刀。”
“你少臭美,要杀你,我早就一杖打杀了你啦!”黑袍人坐下了,语气中有嘲弄意
昧,但没有凶兆:“坐下来,看看下面的人谁死谁活。”
“你……”无影刀一楞。
“先去把你的刀捡回来。”黑袍人说,从腰袋取出一颗灰白色的丹丸抛过:“这是
最好的,千金难求的百转九还丹,半盏荣时分,你身上的痛楚就会消失了。”
“我不相信你。”无影刀举起丹丸冷冷地说。
“老匹夫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是活宝吗?”黑袍人跳起来大骂:“称这种老废物早
就该死了,还用得着在下来怜悯你?用得着用毒丸来计算你?呸!丢过来。我宁可用这
宝贵的丹丸喂狗。”
“别骂别骂。”无影刀笑了,剥开丹丸的蜡衣:“我想,你的年纪也不小了,怎么
还这样暴躁?”
“哼,岂有此理。”黑袍人坐下了。
无影刀吞下丹丸,去把三把小刀拾回,走近黑袍人坐下,目光移向山下。
“你敢坐?不怕我突然制住你?”黑袍人狠盯着他说。
“你说得不错,用不着用毒丹来计算我。”无影刀笑笑说:“我有自知之明,在你
这种可怕的高手面前,想自杀的确不是易事,你随时都可以制住我。”
“你明白就好。”
我坦白告诉你,你要我为你卖命都可以,但要我计算那位小兄弟,办不到。”
“我想过了,不用你去杀他。”
“你的意思是……”
“我想到了更妙的杀他的方法。”
“你……”
“闭上你的嘴!看吧!好戏要登场了。唔!那小子装得真像个人样。”
“你说他……”
“他是狂龙的密探,你看他怎样对付自己人好了。”
“好吧!我们等着瞧,等着他纠正你的错误看法。”
八个人分为两路,穷嫂山林中每一处可藏身的地方,进展得很慢。
右面百步外的一路四个人,芝兰秀士和中州三剑客,烈火剑东方雄很够朋友,背着
韩兄的冰冷尸体,跟在后面负责留心身后的动静。
山脚地势平坦,两小山之间坡度不大,中间有一条两里长,宽约百十步的乎坡,仅
生长着野草和荆棘,苍灰一片,不可能有人隐藏在内。
芝兰秀士第一个降下平坡,略一察看。
“咱们向对面山上搜。”芝兰秀士用手向对面小山一指:“这一带只有这几座山可
能藏人,其他山峰不易攀登,最好从两端和中间搜。”
“咱们必须召来陈大人的人帮忙。”流云剑客注视着满山林木发愁:“江老弟,这
样嫂:有如大海里捞针,任何狐洞兽穴都可以隐藏,咱们区区八个人,济得甚事?说不
定那老狗已经落在咱们后面了呢。”
“不可能的,钟昆的。”芝兰秀士说:“踪迹一直不曾消失,直至后面山势下降的
地方,才突然因一处徒坡而断了踪迹。按常情,他一定会奔上对面的小山密林躲起来,
逃不远的。咱们站在山上往下看,他怎能移动。”
“他要是往山下逃……”
“山下有陈大人的人潜伏。”
“这……”
“走吧!先找足迹,这一带荆棘野草不高,但十分浓密,干枯易折,通过时决不可
能不留下痕迹,找找看。”
对面山脚下的树林中,突然踱出国华英俊潇洒的修长身影,长袍的下摆已经技在腰
带上,脑后的猪尾辫走动时一摇三晃,泰然步入长满野草荆棘的平坡地带。
“喂!你们在找什么呀?”国华大声叫。
双方照面,远在百步外,但已经可以看清面貌,视野良好,一览无遗。
芝兰秀士四人一打眼色,脚下一紧。
“找人。”芝兰秀士一面接近一面说:“一位身材矮小的老者。喂!贵姓呀?”
“姓王,王一呜。三划王,一鸣惊人的一鸣。”国华也缓步相迎:“喂!你们要找
的人,是不是姓沈?”
“是啊!王老弟……不,该称王公子,幸会幸会。”芝兰秀笑嘻嘻地说,笑得像是
拾得万两黄金的花红:“要找的人姓沈,同时,也找你。”
“找我?哈哈!你我对人了,但愿你没找错。”
“不会找错的,你大概知道我是谁了。”
“知道,芝兰秀士汪成武,没错吧?”
“没错,你应该知道。”
双方渐来渐近,终于接近至三丈左右了。双方和和气气,即使不像是老朋友,也决
不是冤家对头。
另一面,芝兰秀士的另四位同伴,态度则迥然不同了,飞掠而至,声势汹汹。
“找我有事吗?”国华站在草丛中笑容可掬:“好像咱们从来投见过面呢。”
“呵呵!这不是见过了吗外
“哈哈!对,你老兄的气概风标真不错,但愿咱们能一见如故。”
“那可不一定哦!呵呵!你就是王一鸣?”
“哈哈!如假包换。你说过,你找我,有何指教?”
“呵呵!小事一件,请老弟跑一趟城守营。”
“城守营,那不是八旗兵的驻地吗?”
“是呀!”
“我不去,那地方号称阎王殿鬼门关,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
“恐怕你非去不可了,呵呵!”
“为何?”
“在下必须请你去。”
“哦!真的?你们是城守营的密探?”
“不是。”
“府衙或县衙捕房的人?”
“也不是。”
“那你们……”
“行使仗仪的侠义道英雄,去暴除奸的江湖豪杰。”芝兰秀士傲然地说。
“真的呀?我是好?我是暴?”
“你是城守营缉拿的嫌犯。”
“那与你们有什么关系呢?”
“你干犯国法……”
“慢着!”同华不笑:“你知道国法?嗯?”
“那……那是当然。”
“国法允许你行快仗义?国法允许你仗剑胡乱逮捕人?国法允许你代官方执法?国
法允许你……”
“住口!你……”
“你简直无耻!”国华又笑了:“你是什么东面?我替你说吧!你们是一群狗屁不
如的无耻鼠辈,比强盗娟妓还要低三级,甚至低九级的无法无天人渣,你该撤泡尿照照
你的狗屁嘴脸看有没有人样……”他骂得痛快淋漓,可把这一群自命侠义英雄的人气得
快要发疯。
山脚距山顶不过三两百步,本来就是庐山余脉的小山冈,骂声宏亮清晰,中气充沛,
山上听得一清二簇。
“骂得好!”山上传来黑袍人的怪叫:“该死的!今天没带酒菜,真可惜,真该为
这些话喝十大葫芦酒。”
两个人一跃三丈,向山上奔去,要找山上喝彩的人。芝兰秀士身旁的烈火剑,本来
就以性如烈火搏得绰号,只气得七窍生烟,无名火发,发出一声怒极的咒骂,激怒得像
一头疯虎,狂怒地冲上,下耳光抽出。
“东方兄小心……”芝兰秀士急叫。
叫晚了,声出人已接触。凶狠的打击令人动魄惊心,旁观的人想抢救已来不及了,
“砰!”烈火剑客被国华抓住手腕摔倒在地,一脚踏住胸口,手一抖,烈火剑客的
右臂肩关节被拉断了。然后双脚连踏带踢,烈火剑客的四肢肘骨膝骨全部碎裂,血肉模
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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