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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垒情关》
第十八章 不为情而为道义
“那……老前辈的大名是……”
长髯人略一迟疑,叹口气说:“老朽复姓字文,名豪,”
“哦!原来是玄天神剑宇文老前辈,老前辈隐世已经廿年。”
“正是区区。”
“去年,前辈是否派人至嘉峪关外杀人?”
“什么?到嘉峪关外杀人?别开玩笑好不好?”
“据在下所知,有一位副会主带了不少高手出塞,有两个老女人自称护法,有两个叫赵
乾钱坤的花甲老人。”
“哎呀!你说的这些人……”
妙手书生突然说:“豪老,我明白了。这件事我已怀疑甚久,这一来便可水落石出了,
小兄弟的话,替咱们拨云见日。”
“哦!你是说……”
“回去再说,此事决不可张扬。”妙手书生虎目中涌上了无穷杀机,沉重地说。
玄天神剑指天沉声道:“小兄弟,我可以发誓,绝未派人出塞谋害什么人,如有半丝不
诚,鬼神共鉴。”
“那么,在下相信你。”林华一字一吐地说。
“请说事情的经过……”
林华便将与安西盟冲突,误闯南山,与南山魔女冲突的经过说了,最后说:“那芸儿据
南山魔女说,拾来弃婴是十八年前,今年芸儿该是十九岁而不是二十岁,当然不是令
媛……”
“老天!是她!”玄天神剑脸色灰败地叫。
“谁?”林华问。
“千幻三娘。”
“不会吧?你说她据你的女儿,替你抚养成人?”
“但确是他,不会有别人。小女确是二十岁,她是小年夜生的,过了年便算周岁了。天
哪!唐素,你为何如此待我?为什么?”玄天神剑发狂般向天呼叫。
“真是怪事。”林华喃喃地说。
“目下南山魔女是否仍在南山?”妙手书生问。
“在下回程时有事在身,不曾重至南山探问。”
“小兄弟,可否劳驾至铁城寨一行?”玄天神剑满怀希冀地问。
“不行,在下须寻找那位姑娘的下落。”
“你从何处着手?”
“去找不戒魔僧。”
“老朽可出动大批人手……”
“这样吧,入暮时分,小可至吴大爷府上讨信息,这一天中小可必须四处走走。”
“宗爷,随我们至铁城寨岂不省事?我们人多,人多好力、事哪!”文燕也劝说。
“不,你们也忙不过来。在下告辞。”说走便走,他抱拳一礼,匆匆走了。
玄天神剑神色激动,向妙手书生说:“这里的事结束,我要亲自跑一趟塞外。”
“豪老……”妙手书生惊叫。
“我要亲自与她谈判。”
“还是先追究私出塞外的内情,先证实宗三的话是真是假……”
“我深信这少年人的话字字真实。当然,这件事必须追究个水落石出。其一,赵乾钱坤
皆是江淮分会的弟兄,而去年山西七星坛的几位护法神秘失踪,下落不明,难道江淮与山西
的弟兄暗中受人策动不成?其二,三位副会主之中,谁去年离开本职行踪诡秘?其三,谁的
消息灵通,竟能在塞外找出千幻三娘的下落?当然具有极为强大的私人实力。其四,为何不
让我知其中经过详情?我甚至不曾听道丝毫风声呢?其五,我与千幻三娘因爱成仇,自问并
未负她,她没有如此痛恨我的理由,我与她的恩怨,也与本会其他的人无关,本会的弟兄为
何瞒住我远至塞外寻仇?这些事,必须早些加以查明,不难查个水落石出。”
妙手书生神色渐紧,有点悚然地说:“豪老,如果宗三的话可靠……”
“绝对可靠,他决不是胡说八道的人。”宇文燕姑娘以坚定的口吻说。
“姑且假设他的话可靠,那么,其中可能掩藏着一桩极为可怕的阴谋。”
“你是否有点杞人忧天?”玄天神剑不以为然地问。
“决非杞人忧天,而是事实。属下认为,这次接到金花门要求决战的书信,恐怕也是阴
谋诡计的一部份哩!”
“你是说……”
“本会与金花门虽则因为千幻三娘的事反脸成仇,虽则过去廿年中,彼此割界而活动,
彼此的人容或有些少过去的个人恩怨,但并无利害冲突,一些冲突在所难免,暗中任性而为
并非不可能,但并未决裂,此次为何一反常态,金花门为何无缘无故派人下战书要求决
斗?”
“本会与金花门的事,起因必是沙贤侄自告奋勇出面与金花门调解彼此的过节,至引起
金花门的误会,这不能怪沙贤侄,那是双方面的事。这件事不可能牵涉到……”
“沙贤侄是蔡副会主的东床佳婿,他的尊翁擎天手沙魁与杨副会主是世交,咱们三位副
会主中,已有两位是他的亲近长辈。而这两位副会主中,蔡副会主去年冬曾经奉秘谕走一趟
江淮暗察会务,既是暗察,自然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他的行踪。杨副会主则于同一期间至京
师苏州一带访友,何以这么巧?”
宇文燕姑娘凤目放光,急急接口道:“贺副会主涉嫌最大,这几年来他对会务一再表示
不满曾经多次与爹争执,公然反对会务的处理过于怀柔,暗中培植私人,山西七星坛失踪了
的护法冷面十一娘,就是他的姨表亲。”
妙手书生沉吟片刻,凛然地说:“今天的事,暂勿声张,反正真象未曾揭晓之前,任何
人皆有嫌疑,三位副会主更是嫌疑重大。廿年来,本会先后发生过三大奇案,三易会主,内
堂护法十二人中,廿年来竟无人能久任五载以上,足证本会内部早已潜伏下分崩离析的危
机。会主就任三载于兹,竟然又发生此种棘手案件,内堂护法实有失察之嫌…”
“目前不是任何人引咎自责的时候。”玄天神剑沉痛地说,叹口气又道:“且让我们来
看看谁能从这件事中得到好处?”
宇文燕接口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既然那位副会主出动了大批人手出塞,决
不可能绝对守秘,那是不可能的,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寻,任何妙计,皆有疏漏可发现。
妙手书生拍拍脑袋,剑眉深锁地说:“且让我们猜猜看,假使这人杀了千幻三娘,控到
了莺姑娘的生死,是否可以向会主任意勒索?会主是否向无理的勒索低头?本会是否因会主
一人的去留而瓦解?三位副会主中,谁继任会主的可能性最大?”
“你是说,可能继任会主的人,便不致涉嫌吗?”玄天神剑问。
“属下认为……”
“我明白了,走!”玄天神剑豁然大悟地说,领先便走。
“豪老……”妙手书生惑然地跟上叫。
玄天神剑轻松地一笑,一面走一面说:“物腐而后虫生,当然我们得自己反省,要倾覆
咱们这个源远流长实力雄厚的帮会,不管意在摧毁抑或志在夺权,必须内外夹攻里应外合,
不然谈何容易?等咱们先攘外解决外患之后,内忧必将自溃。”
“属下认为,攘外必先安内……”
“可是,咱们已没有时间了。”
“这个……”
“置之死地而后生。”
“豪老之意……”
“必须以最大胆,最危险的妙策,作九死一生的打算,方能解此危局。咱们争取时效,
我需要一位智勇双全的人随我上刀山下剑海。”
同一期间,林华在加紧寻觅不戒魔僧的下落。他沿一条小樵下山,准备绕山铁城寨东麓
找人探问,也需找地方进食。
经过一条山沟,他沿沟岸向下走,沟两侧古林遮天蔽日,早晨的阳光无法透下,野花盛
开的沟旁水草地带,极易隐藏人畜。正走间,发觉前面有一座三丈见方沟水冲刷而成的水
潭,清澈的潭水令人精神一爽。
“先洗漱再说。”他自语,到了潭岸,迫不及待的向下一伏,脑袋扎入水中,只感到清
凉惬意,倦意全消,咕咕咕喝下几口水,突觉身下的地面发出了轻微的震动。
两把剑从他身后伸出,指向他的背心。
林华将头没入清凉的潭水中,痛快的猛喝令人精神振奋的甘美溪水,身后却鬼魅似的出
来了两个人,两把剑伸到背心,控制住他了。
他发觉身下的地面发出极为轻微的震动,便知有人接近了,可惜发觉得晚了些,不等他
有任何反应,剑尖已点在他的背心上了。
人在生死关头,自会激发自卫求生的本能,他吸满一口水,双手暗地里抓了把水沟底的
泥沙抬头离水,脑袋猛摇水珠四溅。
他脑袋离水,制他的人手上一沉,剑尖直迫肌肤,喝声震耳:“慢慢站起来,两把剑正
抵在阁下的背心上。””
接着,有人拔出他背上的青虹剑。
他刚想转头,对方手上剑又沉,喝声甚急:“不许转头回顾,慢慢站起来。”
不能喷水惊敌了,这两个家伙警觉性甚高,他吞下口中的水,镇静的笑道:“没话说,
剑点在背心上。”
“噗”一声响,有人踢了他一脚,喝声入耳:“可恶的东西!你还敢逞口舌之能?”
他挺身徐徐站起,仍然沉静的说:“剑在你们手中,该你们神气了。”
“拍”一声响,右耳门挨了一掌,打得他眼前金星直冒。
“混帐!你这该死的东西。”
“咱们认识吗?阁下的口音陌生得紧,但不知在下何处冒犯了阁下?”他依然毫不在乎
地说。
“你叫宗三?”
“不错,你阁下贵姓?”
“噗”一声响,右胁背后被人踢了一脚,踢得他几乎扑倒。
“只许答,不许问。”踢他的人沉声说。
“老兄,何必动手就打,起脚就踢?”他慢声说。
“噗”一声响,右肩又挨了一劈掌。
“由不得你这该死的东西。”打他的人冷笑着说。
两个人中。发话的与打踢的始终是同一个人,另一人似乎一无动静。
“在下认了,剑在你手上。”
“你知道就好。只有你一个人吗?”
“你认为在下有几个人?”
“噗噗”两声闷响,背肩颈侧各挨了一掌,咒骂声响。
“狗养的,你仍敢逞能?”
他禁受得起,耸耸肩:“你老兄真够英雄,打得好。”
“哈哈哈哈!大爷是不是英雄,何用阁下操心?哈哈哈哈,操你自己的心好了。”
他也哈哈笑,说:“最后笑的人,才是真正……”
他的发结被人抓住了,将他的脑袋向后扳,剑尖则向前顶,刺入肉中令他感到浑身发
麻。
“大爷且先教你一些规矩,再来好好问你。”抓他的人怒叫。
发结一松,接着左肘的麻筋被扣住了,手臂如触电一般。
这是说,他的左面是安全的。
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猛地乘势向左转身,右手一扬,撒出了泥沙,左手一振,便
挣脱了扣麻筋的手,剑尖也就离开背心要害。“嗤”一声剑划破了背襟,锋尖滑到右面去
了,衣破肌伤,但逃脱了死神的魔手。
抓他的人脸部被潮湿的沙土所击中,沙土像钢珠般射入颧骨以下的颊肉与嘴部,怎受得
了?
接着是快速绝伦宛如闪电似的五六记重拳,在抓他的人胸腹之间开花,“砰砰噗噗”一
阵暴响,最后是‘“砰”一声大震,抓他的人倒了。
这瞬间,另一个人一剑挥到。
他仰身用上了铁板桥小巧功夫,起右腿猛地一跳。剑拂过胸上方,然后被他踢得飞上三
丈高空。
“哎……”那人发出一声尖叫,收回被踢得五指欲折的右手,左手将才获得的青虹剑递
出,刺向他的小腹。
他只好躺倒,向侧一滚,抬起了被击倒的人的长剑,“铮”一声暴响,架开了刺了下来
的第二剑,脚一勾,便将对方勾倒了。
是一个中年女人,他飞快地跃起,一脚踏住了女人持剑的手,剑尖抵住女人咽喉,冷笑
道:“谁最后笑,谁便是胜利者,哈哈哈……”
他丢掉剑,解女人的胸带将女人的双手捆上,丢在一旁又道:“你等着,咱们慢慢算
帐。”
他收回青虹剑,将两把剑丢入潭中,然后一把提起尚未爬起的中年黑衣大汉,呵呵大笑
道:“老兄,剑不在你手上了,报应真快,该咱们连本带利仔细算算帐了,哈哈!”
“拍拍拍拍!”四耳光把大汉打得口中血出。
“嗯……哎哎……”大汉狂叫,拼命挣扎。
“先叫你清醒清醒。”他笑着说,把大汉掀倒,扣住大汉的手扭转擒牢,一手扣住大汉
的脖子,整个脑袋按入水中。
“咕噜噜……”大汉在水下叫,最后叫声停止,猛喝水手脚绝望地挣扎踢打,片刻方绝
望地软弱下来了。
他认为差不多了,方将大汉的脑袋提出水面,将人向岸上一丢,冷笑道:“站起来,在
下给你一次公平搏斗的机会。”
大汉呕吐出不少水,瘫软地叫:”我……我认……认栽……”
“认栽便罢了不成?刚才的威风到何处去了?”
“你……你想……”
“轮到我问你了。”
“你……”
“当然得先狠揍你一顿再说,光棍打光棍,一顿还一顿……”
“再打,你便打死他了。”女人急叫。
“他死活与我无关,他总不能无缘无故打了人而不受惩罚。”
“我们不是无缘无故打你,我们是奉命请你的。”
他嘿嘿笑,说:“妙极了!这也叫请,未免太糟塌了这个请字,那么,在下也先请你们
好了吧。”
“姓宗的,有什么话要问,你就问吧,不要打了,在下认栽。”中年人痛苦地叫,大概
确是禁受不起折磨了。
“好吧,在下也认了。贵姓?”
“在下阮成龙。”
“咦!失敬失敬,原来是快剑阮武师。你怎认识我宗三?”
“闻名而已,并不认识。”
“奉谁之命请我?”
“敝长上罗世英罗七爷。”
“罗世英是什么人?”
“阁下见面自知。”
“他为何请我?”
“在下不知道。”
“什么?你敢……”
“在下只知奉命行事,确是不知道。”
“呸!见你的鬼。”
“敝长上怕阁下不去,所以……”
“所以你要用强硬手段去劫持?”
“这……算是在下自不量力。敝长上说是有事找你商量,你不去将后悔莫及。”
“笑话,我做事从不后悔。”
“你不以那位同伴的死活为念?”
“我的同伴?”
“安陆客栈的那位丑小子。”
他心中大喜,笑道:“哦!原来是你们把他弄走了,很好,很好。”
“如想见他,阁下必须随在下去见敝长上。”
“呵呵!看来在下别无选择罗?”
“恐怕是的。”
“好吧,你们领路。”
“在下走……走不动……”
他解了女人的绑,冷笑道:“走不动也得走,叫你的女伴把你背上,不然你就给我
爬。”
“这……”
“背上,走!”
女人将大汉背上,向上走,不久,便进入了荆棘丛生矮林四布的山顶古铁城寨址,不时
可以发现一些形式奇古的残垒,人行走其中,阴森可怖鬼气冲天,大白天也显得幽暗孤寂,
没有人影没有兽迹,一堆堆坍墙已变成灰色或铁锈色,一些壁基上长满了荆棘,荒凉死寂,
古代的废墟足以令人生出空茫伤感的感慨,没有人知道这座城是如何兴起的,也没有人知道
它是如何毁灭的。也许是一场可怕的瘟疫,也许是一场致命的毁灭性战争带来的不幸。总
之,岁月悠悠,数千年古炎帝流窜三苗的故事,古老得令人不知是真是假了,古郧国的毁灭
与春秋战国时代的兴衰,在这些忙于天灾人祸相抗的小民百姓心目中,像是山外的山,楼外
的楼,他们只关心该如何活下去,过去的不会再来,没有人太关心那逝去了的,遥远古老的
传说神话是真是假。
目前,林华所关心的是,他此行是否聪明,是否值得,是否保得住自己的命?因为他已
意会到自己正处于极端危险中,他正向死神的掌心闯。
这念头令他不安,令他心中惴惴。
他只有一个人,而对方显然人手众多,而且正布下陷井,引他前来送死。
“我为何要冒险救这个素昧平生的神秘女人?”他自问。
答案是模糊的,很难令人满意。
为了对方曾经帮助过他?为了对方是女人?为了不忍见死不救?为了……
最后,他替自己找出一个比较满意的理由,那就是:这女人可能是安西盟的盟主雷秀
萍。这理由有点牵强而不切实际,但他只能如此假设,以便让自己安心,也可以鼓舞他勇往
前进义无反顾。蓦地,他嗅到了血腥。
“站住!”他沉喝。
女人闻声止步,扭头问:“宗爷,你不敢去了?”
“这一带有你们的人吗?”他问。
“没有,还有半里地。”
“这是山顶了。”
“这是山顶的古铁城废墟。”
“在下嗅到血腥。”
女人用嘴向右面的一株松下示意,说:“松树下处死了三个人,不必大惊小怪。”
他走向松下,吃了一惊,草丛中躺着三具尸体,胸口的刀孔中鲜血已凝结成紫黑色,大
概流了不少血,创口上,各插了一朵金黄色的缎制小花。
“是金花门做下的血案。”他脱口叫。
“是的。”远处的客人答。
“这些是什么人?”
“七星会的三位会友。”
“你怎知道?”
“我已经早就发现了。”
“你怎知那三人是七星会的会友?”
“金花门将与七星会在此地决斗,死的人自然就是七星会的人。”
“哦!你是金花门的人吗?”
“金花门的人决不会向外人透露身份。”
“你承认了。”
“那可是你说的。”
“你说不说?”
“我当然不承认。”
“我可要问清楚。”
“你只能杀掉我,动手好了。”
“时辰未到,走!”
不久,前面的林中空地出现了人影,一座平台型的土丘上一并排坐着三个黑袍人,戴黑
色的头罩,只露出一双眼睛,背系长剑,由于黑袍宽大,而且坐在短草中,无法分辨是男是
女,但从高矮上猜测,中间那人是五短身材,可能是女的,按在膝上的双手,指尖露出袖口
外,确像是女人的玉手。
女人十丈外止步,扭头说:“那就是敝长上,你去见他好了。”
三个神秘黑袍人,不言不动,只用一双精光闪闪的怪眼,向他不转瞬地注视。
他独自上前,在两丈外双手叉腰而上,傲然地睥睨着对方,泰然地说:“你们当然是人
而不是鬼,虽则此地是鬼域。哈哈!你们派人捉我,反而被我把你们的人捉来了。你们这是
待客之道吗?不嫌慢客了?”
右首那人哼了一声,冷冷地道:“咱们对你已经够客气了。”
“如果不容气呢?”他问。
“当然要你缴械拜谒。”
“你是不是口气太狂了些?办得到么?”
“你认为办不到?”
他沉静地举目四顾,身后,背了阮成龙的女人不见了。四周草木森森,碎石破砖凌落,
可看到一些崩坍了的断壁颓垣。
他看到了有人出入的形迹,从荒草的倒塌形状猜测,此地曾有不少人来往。
“呵呵!四周大概有三十人以上埋伏。”
“你怕不怕?”
“如果怕,在下便不会来了。”
“这是说,你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并未将咱们放在心上了。”
“当然在下并不敢轻视你们。俗语说:人多人强,狗多咬死羊,好手也怕人多。”
“但你却狂傲地闯来了。”
“在下不得不来。”
“这是说,你甘愿接受命运的摆弄了。”
“不然,既然敢来,在下自有所恃。”
“你有何所恃?”
“你们将付出可怕的代价,在下认为你们将有一半以上的人,随在下到枉死城结伴同
行。”
黑袍人冷哼一声,突然飞跃而下,人落地剑已出鞘,叱道:“小子太狂,老夫一个人便
足以将你碎尸万段,拨剑领死!”
四周,草木乱石断垣中,先后出现卅余个戴黑罩穿黑袍的人,他身陷重围。
他徐徐拔剑,哈哈大笑道:“就凭你老匹夫这种冲动暴躁的举动看来,在下便可猜出你
有多少斤两。上!”
他立下门户,神情有说不出的轻蔑和傲慢,豪气飞扬,根本没有将对方放在眼下。说是
立下门户,其实根本不像是即将拼命的架式,双脚斜立,左手叉腰,右手剑垂靴尖下。缓缓
拂动冷傲地盯着对方狞笑,任何门派的剑术,也没有这种懒散松懈的门户,倒像是懒洋洋与
好友聊天的人。不是他目中无人,而是存心激怒对方,谁沉不住气,谁便注定了失败的命
运。
这姿态果然把黑袍人激怒得像疯子,一声怒啸,挺剑疾冲而上。
上面坐在中间的戴面罩黑袍人突用女性的嗓音急叫:“博老,他在激起你的怒火,沉着
些。”
黑袍人突然止步,猛然醒悟,可是已接近至八尺以内,一顿之下,反而给予林华抢制机
先的大好良机。
风雷俱发,剑影漫天,林华突然展开空前猛烈的抢攻,以排山倒海似的声势,奋勇进击
主宰了全局。
“铮铮铮!嗤嘎嘎”一阵令人闻之惊心动魄的双剑接触震鸣声暴起,罡风激射,人影急
速地进退挪移,青虹幻化重重剑网,罩住了黑袍人。
黑袍左冲右突,疯狂地封架,只片刻间,陡退了两丈余,被迫至土台下,迫在死角上,
像入槛之虎,无法脱身,也无法挪移闪避了。
上面左首的黑袍人看出危机,一声长啸,跳起拔剑。
可是慢了一步,恶斗突然结束,沉喝似乍雷:“丢剑投降!”
四周传出一阵惊讶的呼叫声,然后突然万籁俱寂。
中间的神秘黑袍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
左面作势扑下的黑袍人,保持原姿势僵立在上面,眼中神色惊骇,可明显看出目中所流
露出来的俱意。
林华的剑,抵在黑袍人的咽喉上,似乎锋利青虹剑尖,已刺破了皮肤。
黑袍人背部贴在土台根下,双手外张,右手的剑斜举收不回来,衣领已被汗湿透,右腿
半屈无法伸直,像被钉死在壁上一般。左肋下衣被血沁出,右上臂也裂了一条缝。可以看到
胸部因呼吸紧迫而急剧起伏,可以从露出眶外的双目,看到恐惧绝望惊骇的表情。
“丢不丢?”林华再次冷叱。
死一般的静,最后是黑袍人打破僵局:“博老,听他的话弃剑。”
“当”一声响,博老脱手丢剑。
青虹乍闪,拂断了博老左肋下悬着的革囊,接着“嗤”一声裂帛响,头罩被林华撕掉
了。
是一位年约花甲,貌不惊人的老者。
“你是千里追风康博文。“林华意似不信地叫。
先前作势扑下抢救的黑袍人一跃而下,引剑叫:“阁下剑术通玄,在下专诚领教。”
林华脸色一沉,一指头点在千里追风的右期门要穴上,一把将人拖过,冷笑道:“一个
武林中声誉甚隆的白道名宿,竟然戴头罩掩去本来的面目,委实令人起疑,必定有见不得人
的苦衷,不知你们还有些什么阴谋诡计施展呢!在下不才,但不愿和那些见不得人的人物打
交道。姓康的你是在下的人质,走。”
“你难道不管贵同伴的死活了?”上面的黑袍女人沉声问。
“在下没有同伴。”
“什么?你……”
“姓康的,咱们走。”林华挽着千里追风向后退。
“且慢。”
“在下不听你们的了。”
黑袍女人举手一挥,上台后的矮林中钻出两个同样打扮的人,一左一右挟持着丑骑士出
现在黑袍女人身后。丑骑士神情依旧,可见已经复原,双手上了绑,两名黑袍人紧挟住他的
臂膀,无法动弹,一双晶亮的大眼,向林华射来满怀希望的神色。
“哦!果然是你们把她掳来了。”林华略为宽心地说。只要不落不戒魔僧的手中,便不
至于太糟。
“答应我们的条件,使释放你的同伴。”黑袍女人沉声说。
林华冷笑一声,说:“你我交换人质,没有交换的条件,不然兔谈。”
“你少做清秋大梦。”
“是否做梦,那是我的事。在下不会在暴力下低头,你的威吓在下不在乎。”
“那么,我下令先砍了贵同伴一条手臂。”
他哈哈大笑,说:“在下以牙还牙,也砍下千里追风的一条手臂,公平交易。”
“真的?”
“怎么不真?你可以试试看。”
“你不珍惜贵同伴的生命,果真是无情无义之徒。”
他又是一阵大笑,笑完说“你错了,女英雄。那位仁兄根本不是在下的同伴,在下至今
还不知他姓甚名谁呢?我为何要关心他?”
“废话!如果他不是你的同伴,你会冒险前来救他?”
“信不信由你,其实,他还是在下的情敌呢。在下志在蔡二小姐,他也是为蔡二小姐而
来,只不过昨天他被你们的人用毒针所伤,在下恰好适逢其会救了他,一时不忍,救人须救
彻底,所以送他返回客店而已。哈哈?在下再愚蠢,也不会因为救一个陌生人而断送了自己
的老命,在下此来,用意是要摸清你们的底细而已。废话少说,在下要走了,那位仁兄的死
活,在下是不会关心的了,救他一次,已尽了江湖道义的本份,在下问心无愧也就算了。他
无自保之力尚出来走江湖只能怨他自己。”
黑袍女人冷哼一声,大声说:“即使你不管他的死活,你也无法在卅余名高手的围攻下
保全性命。”
“不见得。”
“咱们的条件极为优厚,可以说对你绝对有利,你如果仍然不顾后果,一意孤行,我只
好下令围攻你了。”
“在下敢向你保证,你的人最少也得死悼一半以上,而且在下仍有脱身活命的可能,信
不信立可分晓。而且你不顾千里追风的死活,贵属下岂不寒心?为了在下一个人,你将陷入
众叛亲离的困境,你才是一意孤行,有百害而无一利。”
“咱们的条件是你远离铁城山山区,在府城等候消息,置身事外,不干预咱们与七星会
的事。你要蔡二小姐,咱们保证将人交给你。只要你答应置身事外退出铁城山区,今后大江
南北咱们的朋友将保证你可以自由往来。”
条件之优厚,所求之简易,确是大出林华意料之外。可是,他答应了甘龙暗中保护雷盟
主,而找到雷盟主的唯一线索在蔡家两位小姐身上,委实令他为难。大丈夫千金一诺,他怎
能置身事外?略一沉吟,他断然地说:“在下不能离开,当然我有不能离开的理由,但我可
以保证的是,不会干预你与七星会的事,在下与你们双方无仇无怨,不会自找麻烦介入两强
之间给自己过不去。除此之外,在下只能如此保证。”
“你不是蔡家请来的人吧?”
“不是,一时兴起,游戏而已。”
“那你与蔡二小姐……”
“可以告诉你的是,在下与天下的女人无缘。”
“咦!为什么?”
“那是我个人的事。”
“你……你自己有家室?”
“少废话,在下过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如此而已。”
“好,不谈题外话。咱们掳获了蔡二小姐,便将她送到府城给你。本姑娘有言忠告,希
望你明白,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除非亦有意娶蔡二小姐为妻,不然请勿存心糟踏她,
不然,我会亲自找你算帐的。”
“呸!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你把在下看成什么人了?在下顶天立地,可不是人间贱丈
夫,蔡二小姐如何处理,那是你们的事,我不要你把她掳给我。在下也有一事忠告,希望你
们冲在下薄面,放蔡家二位小姐一条生路,这只是一点心意,与情爱无关,幸勿误会。”
“一言为定,我答应你。”黑袍女人鼓掌三下说。
他解了千里追风的穴道,收剑入鞘也鼓掌三下说:“一言为定,决不失言。”
黑袍女人举手一挥,两名黑袍人立即替丑骑士解绑。
丑骑士奔下土台,扭头向黑袍女人说:“你们的人打了在下一枚毒针,总有一天,我会
讨回这笔债,下次在下不会上当了。”
林华冷冷一笑,接口道:“你还不走?真要自讨没趣吗?”
丑骑士扭头向他嘿嘿笑,强横地说:“你别神气,我只欠你一份情而已,用不着以救命
菩萨自居。”
林华大为不悦,扭头便走,口中喃喃地说:“女人,女人……”
黑袍女人叫道:“请留步,尊驾可否留下真名号?”
“名号无关宏旨,你就叫我宗三好了。”他转身答,淡淡一笑又问:“你们大概是金花
门的人吧?”
“你问多了。”
“抱歉,在下确是多问了,再见。”说完,他扭头便向原路取道下山。
下面拦路的人向侧让,目送他豪迈地扬长而去。
丑骑士在后紧跟,久久不出声。
救人的事已了,目下只有等候沙千里与暗访雷盟主的事了,他感到一身轻松,这一趟险
冒得值得哩!他知道丑骑土在后面跟来了,故意不加理睬。
丑骑士终于沉不住气,紧跟两步叫道:“大英雄,走慢些好不?当那么多人面前你大呼
小叫多没面子?我并不是有意得罪你。”
他不加理会,脚下反而加快。
丑骑士不能跟上,期期文艾地说:“说真的,我……我真不该,我……我还未向你道谢
呢?宗大哥,我……我失礼,请原谅我好不好?”
他止步转身,笑道:“道谢免了,姑娘,你为何不赶快离开铁城山?你知道这里的局面
是如何凶险吗?我劝你赶快走吧,愈早愈好。”
“我不怕,我一个丑八怪怕什么?”
“你的易容术并不高明,当然我不相信你丑。姑娘,不要逞强,一个女孩子游戏风尘,
到底不便,走错一步,只要有丝毫差错,便会毁了你的一生。男人自诩亡命不伤大雅,女人
亡命到底难听。走吧,女人唯一的好去处是做女红相夫教子,打打杀杀闯荡江猢,那是男人
的事,做一个女英雄并无好处,言尽于此,咱们再见。”
“我不同意你的话。”
“那是你的事,我只是表达自己的想法而已……咦!有人来了。”
他们站立处是一段山坡,草深但林稀,人出现在坡上坡下皆无所遁形。坡下出现了四个
人,全是熟面孔,是蛇山双圣与莽张飞夫妇。
双圣本来不知下来的人是林华,昨天林华脸上涂上墨,但看清了林华背上的青虹剑,那
珠光宝气的剑穗,既明白了八九分,腿上一紧向上抢,大叫道:“那大个儿是昨天逃走了的
黑个子,昨天他易了容,抓住他。”
“是用镖打大爷的人吗?”莽张飞跟上叫。
“是的,就是他。”二圣叫。四人向上飞掠,速度甚快。
林华不想生事,向丑骑士低叫:“快走,那是蛇山双圣。”
“我的伤还未好,怎逃得走?”丑骑士答,脸上涌起一丝怪笑,显然她有意生事,唯恐
天下不乱。
“废话!一点针伤,服了解药,等于是被蚊子叮了一口,你骗谁?好个惹事招非的丑丫
头。”他笑骂。
“你要走请便。”
“你……”
“我要逗他们玩玩,探些消息。”
“我说过不介入他们的纷争……”
“他们找上头来,又当别论。”
“我可要走了。”
“剑借给我用好不好?”
“这……”
“我们在客栈见。”
他摘下青虹剑递过,笑道:“好,客店见。这几个人浪得虚名,我相信你应付得了。”
说完,他一跃三丈,溜之大吉。其实他并未远走,绕至另一侧伏在草中观看,居高临下
看热闹,上下相距约百十丈,因为山坡中段藏不住人,他只好走远些。他曾经亲见丑骑士勇
斗大妖,因此大为放心。
原文少一段
北面半里地一座怪石如林的崖下,坐着一群神秘的成名人物,其中有曾经引走沙千里的
黑影和青影,九幽鬼王田飞扬,黄山双妖的大妖,地府双残等等。
看众人盘坐的序列,便知这些人皆以黑影和青影为中心。黑影仍是那一身黑的打扮,黑
手黑面具,比九幽鬼王更是难看,更为丑恶。
青影赫然是宇文燕,一身青劲装,风华绝代,穿劲装并未掩去她那高贵的风华。
躲在远处偷瞧的林华大惑,向伏在身左的田三说:“怪事,不久之前,她曾与九幽鬼王
冲突,这时为何又坐在一起?真怪。”
“你说的是谁?”
“那位穿青劲装的宇文燕姑娘,她是早年名震江湖,失踪了廿年的玄天神剑宇文豪的女
儿。”
“咦!你认识的女孩子可真不少。”田三似笑非笑地说。
“不要和我谈女人。”他烦躁地说,向前一指又道:“听听他们说些甚么。”
林华与自称田三的丑骑士,轻易地接近了山崖下那群宇内闻名的高手名宿。他不愿与女
扮男装的丑骑士谈论女人,示意倾听那些人说些甚么。
可是,他两人来得太晚了些,显然这群人的交换意见已近尾声。
九幽鬼王似在下结论,三角眼阴睛不定,怪腔怪调地说:“目下已确知金花门与七星会
已经开始火拼了,目下连咱们全算上,已知道的共有五批立场不同的人,至于如何保全咱们
的实力,如何消灭那四批人,得看咱们是否有充分的准备了。”
大妖廖汝昆一而再败在丑骑士和林华手中,对自己的艺业缺乏信心,尤其对乃弟几乎死
在沙千里手中的事,余悸犹存,忧虑地说:“依兄弟之见,还是策动他们加紧火拼,斗智为
上,目下参子铁城山之会的人可说已包罗了江湖上的精英,而咱们的实力却未能稳操胜算,
斗力必将损失奇重,胜败难以预料,五败俱伤实非善策。”
戴黑面具的人外表不带丝毫感情,以奇特的嗓音说:“汝老的话不错,咱们不能和他们
硬拼的。我已经摸清了他们的底细,对各方的实力也可看出六七分光景。目前的形势是,七
星会与金花门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第三势力该是那狂妄的沙千里,本来他该替七星会效
忠的,但他却观望不前,用意难测。第四批人是吴瑞祥的一批爪牙,他们吃里扒外居心叵
测。本来,七星会如果不分崩离析,能令沙千里吴瑞祥两批人合作,金花门将无法与七星会
分庭抗礼。因此,咱们必须把握这千载难逢的良机,挑拨离间煽动三管齐下,必须让他们四
败俱伤,咱们方可渔人得利。无论如何,这次必须一网打尽他们,一劳永逸永绝后患,尽早
要咱们的人加紧造谣、中伤、策反及鼓动等等绝着,挑起仇恨四处放火,以免夜长梦多。”
说完,取出一具淡金色的皮面具,交给相貌与字文燕相同的少女说:“戴上。”
少女依言戴上,立即变成一个脸色淡金的怪女人。
戴黑面具的女人瞥了众人一眼,说道:“为免对方易容相欺,诸位请认面具不认人。天
色不早,咱们各就潜伏处所,如非重要关头,须尽量避免与任何人接触,这就走。”
大妖叫着:“还有一批人,你似乎忽略了。”
“还有一批?”
“不戒魔僧与宗三那些好色之徒。”
“哦!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最好不与他们计较,让他们与那些人闹个鸡飞狗
跳,与咱们大大的有利。”
“千万不可轻视了他们。”
“那是自然,反正闹起来与咱们有利,暂且不必理会,咱们必须避免树敌。”
众人纷纷离开,最后离开的是大妖和三名中年人。
林华对换戴了金色面具的宇文燕大感意外,低声向丑骑士说:“田姑娘,咱们就此分
手,你回客栈去吧。”
“你呢?”田姑娘问。
“我有事。”
“好吧,咱们就此分手。”田三一面说,一面悄然往后溜走。
“我的剑……”林华低叫,可是,田三已走了,他又不敢大声呼叫,怕被附近的暗椿发
现了。同时他也不能追,怕失去宇文燕的踪迹。
他只好赤手空拳行事,一溜烟走了。
丑骑士田三姑娘亦未远走,她在远处盯紧了大妖,向西跟进。
大妖与三位中年人未留意身后有人跟踪,一面穿林徐徐西行,一面信口谈论近来的情
势。
大妖的神色相当忧虑,向身旁的中年人说:“建成兄,不是兄弟杞人忧天,而是事态是
严重,七星会可能已高手齐出,玄天神剑既已出现,他们的会主……”
“依兄弟猜测,玄天神剑可能已升为会主了,廿年不曾在外走动,必定是在幕后运筹帷
幄主持七星会的大局。”
“不会吧?听说七星会的副会主有三人之多,玄天神剑廿年前,只是一个内堂堂主而
已,还轮不到他升任会主哩。”
建成兄不再争辩,转变话题说:“汝仲兄,千幻三娘与玄天神剑之间的恩怨,到底内情
如何呢?”
大妖叹口气,苦笑道:“论交情,在下与唐姑娘可算是道义之交,在下虚长十余岁,倚
老卖老称她一声小妹,其实在下该是她的长辈。她的事,我并不太了解,女人涉及情爱的
事,局外人是难以了解的。”
“汝仲兄,兄弟不信你一无所知。”
“当然知道一些……”
“可否说来听听,咱们也是道义之交。”
“当年那玄天神剑乃是七星会的内堂堂主,内堂职司执法,他岂能与唐小妹一个会外女
人结为夫妇?同时,唐小妹又是金花门的十大堂主之一,掌门人天姥申四娘又是个性情乖戾
对七星会极端厌恶的人,对玄天神剑更早有成见,这一双男女根本就没有结合的可能。但他
们相爱了,他们有罪了,最后仍换回不了双方主事人的成见,几乎一门一会各走极端兵戎相
见,不但拆散了这一双恋人,也招致一门一会公开决裂。
后来,玄天神剑不该在唐小妹下嫁卢勋的前夕,将一封附了当年唐小妹寄交他的情书的
警告信,派人递交卢勋,以致洞房花烛夜夫妇洞房反目,唐小妹离家出走,去找玄天神剑问
罪,半途被三名蒙面人午夜追杀,其中一人看背影酷似玄天神剑本人。唐小妹负伤遁走,一
走廿年音讯全无,今春突然携徒出现在黄山寒舍,对过去的事讳莫如深不吐字,只说已打听
出玄天神剑尚在人间,而且是七星会地位极高的首要人物。她已安排妥当,要求我集邀友好
替她报仇雪恨,所以在下兄弟义不容辞,接受了她的邀请。
“她的门人为何与九幽鬼王田老所见的少女的相貌相同?”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世间相貌相同的人屡见不鲜,不足为奇。”
“汝昆兄,在隐瞒些什么,你的神色早已告诉兄弟了。”建成兄微笑着说。
“建成兄,兄弟确是不知道,兄弟只知唐小妹要她的门人,负责搏杀玄天神剑,如此而
已。”
“一个丫头,能搏杀玄天神剑?别开玩笑好不?”
“建成兄,不久你便可以知道了,唐小妹远走祈连,廿载辛勤苦练,没有把握,自不会
回来了结这段情仇。你瞧,这次她重回中原,一鸣惊人,居然策使七星会与金花门决裂火
拼,就凭她这一手,便足以说明他确是比咱们有见地有智谋,人所难及。呵呵!看来,这次
七星会与金花门已注定了败亡的命运了。”
“很难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一门一会,即使这次火拼精英尽失,但败亡恐怕未
必,恐怕咱们也得不到多少好处。哦!兄弟要走一趟荒城,咱们就此分手,兄弟告辞。”
三位中年人分道走了,大妖独自仍向西走。刚钻出树林,前面荒草坪上突然站起一个人
影,向他招手叫:“大妖,咱们还未解决那天的一场好斗呢?”
大妖吃了一惊,讶然叫:“咦!原来是你这丑小子。”
“不错,在下已久候多时,拔剑!”
“且慢。”
“你好好准备、在下并不急。”
大妖并无所惧,缓步上前淡淡一笑道:“咱们无冤无仇,犯不着拼个你死我活,这样
吧,咱们谈谈。”
“有甚么好谈的?倒是在下有话问你。”田三傲笑着说。
“咱们谈谈蔡二小姐的事……”
“不,在下要问你一件事,那沙千里目下藏身在何处?”
“咦!你与那沙千里……”
“你多问了,在下只要你告诉我他躲在什么地方。”
大妖横行江湖数十年,见多识广,察言观色,便知这位丑小子与沙千里是敌非友,鬼眼
一转笑道:“呵呵!大概他是你的朋友,你是不是想见他?”
“正是。”
“由此向东北约两里地,有一座废弃了的神庙,附近全是数百年前的古树,他就在那儿
藏身。”
丑骑士田三姑娘扭头就走,大妖却在她身后不住偷偷冷笑。
“我该前往看看热闹。”大妖冲田三姑娘远去了的背影说。
他身后三四丈的一株巨树后,一个人影徐徐伸出了左手。
“跟他去。”大妖喜悦地自语。
他刚举步,突觉腰脊一麻,浑身一震。
“哎呀!我……”他狂叫,本能地转身察看。
可是,他无法转身了,“蓬”一声大震,他跌倒在地。
他伸手拔剑,但手已不听指挥了。
“我的腰脊断了,”他绝望地想,口已发不出声音了。
眼前出现了一个英俊的人影,正冷笑着注视着他。
“你知道那人是谁?”对方阴森森地问。
他怨毒地死盯着对方,颤抖着的嘴唇,最后骂出了两个字:“卑鄙……”
英俊的人影是沙千里,一脚踏住他的小腹。
他吁出最后一口长气,一代魔头含恨而逝,枉有一身傲视武林的艺业,却糊糊涂涂死在
暗袭下,一朵神花击碎了他的背脊,没有丝毫反抗的机会。
“我会查出来的,你这该死的老妖居然敢出卖我,哼!”
沙千里恨恨地说。沙千里早已知道丑骑士为了蔡二小姐大闹铁城寨的事,当然也知道丑
骑士与大妖艺业相去不远,因此根本未将丑骑士放在眼下,可疑的仅是丑骑士为何找他而
已,在他的猜想中,丑骑士找他的原因,极可能是因蔡二小姐是他的妻妹,找他只是希望征
求他的意见,无伤大雅,根本用不着耽心。
他不追踪丑骑士,向西走了。
戴黑面具女人带了与宇文燕面貌相同的戴金色面具女郎,在一座参天古林中的一座小茅
屋进食。此地距铁城寨已在十里外,人迹罕至,不会有人前来打扰,因此并未往附近派人放
哨。
两人席地而坐,取下了面具,露出本来面目。戴黑面具的女人脸色苍白,赫然是从祈连
东返重回中原的南山魔女。与宇文燕相同的女郎,不用问也知道是芸儿。
两人一面食,一面谈论当前形势。
南山魔女脸上一无表情,用她那特异的嗓音冷静地说:“芸儿,你的脸容已经被他们看
见了,那宇文豪乃是千面神魔的弟子,对化装易容术有极高的造诣,可能派一个身材与你相
同的人,加以易容造成混乱,因此为师不得不将计就计,命你戴上金色面具。今后我们的
人,遇上相貌与你相同的人,一律格杀。所以你千万不可任意取下面具,同时不可离开我左
右,绝对禁止与人交谈,以免暴露身份。再就是除非万不得己,你不可与人交手,必须保留
实力,与玄天神剑生死一决。”
“师父,徒儿能问一些有关玄天神剑的事么?”芸儿迷惆地问。
“你有何疑问?”
“师父既然认为那玄天神剑十分了得,徒儿是否能胜得了他?”
“论修为,你不是他的敌手。”
“那……徒儿……”
“为师下会让你送死,你只须支持片刻,我便会取他的性命。”
“为何不一开始使用子母剑杀他?”
“子母剑只有一击的机会,万一你用早了,岂不前功尽弃?”
“徒儿明白了,师父要徒儿支持片刻……”
“等为师出现时,吸引他的注意,以便让你用于母剑杀死他。如果配合不当,你一落
空,便没有除去他的机会了,子母剑不一定能制他的死命,必须在他分神的刹那间方能一击
成功。”
“徒儿记住了。”
“外面来了人。”南山魔女低叫,戴上面具突然飞射而出,到了茅屋外。
“铮”一声剑鸣,剑影乍合乍分,人影各向侧飘。
原来有人门在闪侧,双方在仓卒间挥剑进击,硬拼了一剑。
“是你!”南山魔女讶然叫。
不速之客是沙千里,因一剑硬接试出对方的实力而感到心中暗惊,俊面上神色微变,冷
笑说道:“原来是你,你将二妖救到何处去了?”
南山魔女已戴上面具,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阴森森地说。
“你大概就是甚么幻剑神花沙千里。好啊!那天你的党羽众多,老身不想和你计较,今
天你可送上门来了,老身倒得看看你们这些青年人,到底有多少斤两,接招!”
叱声中,揉身直上,吐出一朵剑花,出剑居然十分小心,显然她不敢轻视这位刚出道便
名震江湖的青年人。
沙千里自然也不敢大意,飞退丈外叫:“且慢!在下有话说……”
话未完,南山魔女的第二剑已经攻到.剑气压体,势如排山倒海,而且迅捷绝伦,显然
手上已增扣了三成内劲。
他不得不挥剑接招,南山魔女的迫攻,激起了他的豪气。一声低吼,闪开正面剑吐千朵
白莲以攻反击对方的右臂,以可怕的速度回敬了一招“万花竟艳”,无数如虚似幻的剑影,
射向对方的中盘要害。
两人搭上手,便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斗,双方皆全力进攻,也皆以快速绝伦的身法争取
空门抢制机先,尽量避免硬接,因此甚少有双剑接触声传出,双方以快打快各展所学以争优
势,但见人影飘忽如魅,剑虹形成漫天澈地的重重剑网,令旁观的人难以分辨人影,看不清
剑招,变化之快,令人目眩神移。
南山魔女的身法以快速神奇见称,当年林华就曾经败在她手下,而林华当时的艺业,本
就以轻功超尘拔俗而自豪了,但在她手下依然棋差一着,可知她在祈连山确是下过苦功,廿
载辛勤终于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成就。
芸儿在一旁观战,紧张得芳心砰砰跳,手心冒汗,这是她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看到师父
与势均力敌的高手拼搏,只看得心中暗惊。
两人恶斗百余招,四周十丈方圆以内的野草,全部齐根而折,被剑气罡风激得八方飞
舞。
终于,两人的身法开始慢下来了,两人浑身是汗,如被水淋,南山魔女的黑袍,湿得紧
贴在身上,现出了玲珑的曲线,尤为抢眼。沙千里的英俊脸容没有丝毫笑意,冷傲的神情消
失,脸色苍白,呼吸亦不再平静了。
“铮”一声暴响,两人硬拼了一剑,同向侧飘退,双方的脚下皆不再俐落了。
双方皆需抓住机会调息,不敢再凶猛进击,相距丈余移相向迫进。
南山魔女碎步前移,沉静地说:“你果然是王屋炼气土的门人。乾坤三剑圣中,王屋炼
气士以剑术神奇快速著称,可惜你到底年轻,仍然无法以神御剑,老身以奇幻的身法与你周
旋,你也不过如此而已。”
沙子里嘿嘿笑,也沉着地道:“不错,你的身法确是神鬼莫测,奇快绝伦,是在下出道
以来所见到的唯一高手,也是唯一能逃过在下神奇幻剑七击而安然无恙的人。你小心了,逃
得过在下的幻剑,但绝难逃过神花的袭击,目下双方真力渐虚,你无法再施展诡异的身法,
在下已大略摸清你的身法路数,你再也逃不出神花淬然一击了。”
南山魔女徐徐左绕,冷笑道:“同样地,你难逃老身的歹毒暗器龙须环的致命一击。当
然老身知道你的神花十分霸道诡奇,但老身的龙须环同样是武林一绝,神鬼难逃。”
沙子里脸色一变,说:“咦!那么,你是千幻三娘卢大嫂了。”
“呸!你配称老身为嫂?”
“那么,在下该称你为唐姑娘了……且慢进招,请听在下一言。”
“分出胜负你再说尚未为晚。”
“唐姑娘,你真要拼个两败俱伤么?”
“哼!你别忘了老身还有一个接应的人。”
“屋旁也潜伏着在下的两位侍女。”
“你那两位侍女,乃是老身的门徒手下败将。”
“但足以缠住你那位门人。”
“你何用废话?”
“唐姑娘既然要一意孤行,那也是无法勉强的事。不过,在下认为你我犯不着两败俱
伤,为了双方的好处,何不携手合作?七星会会主已到,聚全会精英于铁城山,实力空前强
大,可说是该会廿年来唯一的盛会。姑娘与玄天神剑的过节,并非秘密,凭姑娘与九幽鬼王
廿余名高手,似乎尚不堪七星会一击。如果姑娘能改变初衷,坦诚与在下携手合作,姑娘有
利可图,何乐而不为?姑娘如果答应合作,在下有可靠的消息奉告,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七星会的会主到了,老身正求之不得哩!令岳开封蔡荣,廿年前是七星会的内堂十大
护法之一,当然你也是七星会的人…”
“正相反,在下不是七星会的人。”他急急接口。
“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甚么?”
“你想鸠占鹊巢,取而代之,掌握七星会,勾结金花门。阁下,你的野心确是不小。”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明白就好。”
“但这只是猜测而已,你的话并不足采信。”
“你要怎样才能相信?”他泰然地问,已听出话中有了转机。
“除非你能将七星会的内情说来听听。”
“姑娘是否签允合作呢?”
“这得看你所说的内情是否真实无欺方能决定。”
“好,在下说出就是,但先小人后君子,话说在前面,假使你听后拒绝合作,在下将尽
全力,搏杀你们这一批人永绝后患。”
“你已杀了老身不少朋友,但不会再如意了。”
“哼!那是你个人的看法,铲除你们廿余名高手,在下并无困难,只不过损失一些人而
已。目下七星会的会主,正是你要找的玄天神副宇文豪。家岳乃是三大副会主之一,目下已
抵达铁城寨……”
“甚么?宇文豪已升任会主了?”
“咦!难道你竟然不知道?”沙千里诧异地问。
“他不是已退隐了廿年么?”南山魔女不答反问。
“明隐暗动,这就是七星会何以神秘的原因所在。”
“但你却轻易地打入其中。”
“在下自有超人的机智。”
“这是说,阁下雄图大略,别有所图,而且早存此念了。”
“这是在下的事,七星会与金花门在今晚三更,将在古铁城遗址决战。在下的消息比你
们灵通,届时请听候消息,在他们两败俱伤死伤殆尽时,一同出击清除余孽,姑娘是否肯携
手合作的呢?”
南山魔女略一沉吟,点头道:“一言为定,决不食言。”
“好,多谢姑娘襄助盛情。晚间消息送至何处?”
“就送至此地好了。”
(续集请看《故剑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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