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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啸荒原》


第十二章



  两位姑娘并未看到身后的奇景异象,却在红光一耀的刹那间,看清前面的危境。两人身
上沾满了狼血,地上狼尸却看不见,因为已被叫嗥咆哮的活狼群所掩。
  红光乍现之际,但看到无数阴森森反映着半金半绿色的狼眼象一群蜜蜂,贴地急涌而
来。
  最前面,是三头体型巨大,足有八尺长短的大公狼,看去定是它们的首领,毛色泛灰,
似乎在三五年内,可望变成白色。
  狼王竟有三头,定然是这儿已有三群巨狼会合了,多得无法胜数。
  三头狼王之后,凶猛疯狂的狼山狼海。从三方面狂急地冲来,它们的尖齿暴露。气息咻
咻,猛恶之态在红光映照下,令人魂飞魄散。
  这一阵狼潮涌到,怎吃得消?杀不胜杀,不被撕成碎片才怪。
  腥气风扑面,黑影如潮,三条灰狼由三面纵起,凌空下扑,其余的贴地窜到,快如流
矢。
  海惠头晕目眩,尖叫道:“退!危险!”
  “快!”秋菡也惊叫,身形纵起,向后激射。
  海惠起步略慢,她站在右方,向左后方纵起。长剑急挥,剑过红光崩现,一头灰狼的脑
袋飞起狼身仍向她猛撞。
  “哎……”她惊叫,在死狼前爪搭上胸前的刹那间,一掌推出,“噗”一声击退了狼
尸,她也感到足下一震,右足后跟被另一头狼咬住了。
  幸而他易钗而笄,靴子里塞的是棉絮,狼齿咬人鞑踪,不打紧,她一足扔出,狼齿立
折,人向后急射,剑芒再闪,又毙了一头灰狼,另一头灰狼,已从侧方冲到。
  秋菡已退出了数丈外,大惊之下,已无法回救,脱手打出一枚金花,贯入大灰狼的胸
间。两人向后飞射,只觉下面一虚,身躯向下急坠。已落向深谷。
  “哎呀!下面……”海惠骇极而叫。
  秋菡大骇,尖叫道:“表妹,扔剑,提气轻身。”
  海惠抢着叫:“不!下面定然有雪,不打紧,剑千万不能丢,丢了保不了命。”
  两人收了剑,提气轻身向下急降,下面,碎雪不多。碎冰倒不少,跌下去可不是闹着玩
的。
  幸而两人功力深厚,比祝中原高出不可以道里计,十余丈的绝崖难不倒他们,人未沾
地,纤掌连拍,凶猛的内家真力化掌风击出,下面碎冰飞溅,身形一顿消失了大部份重力,
方落下地来。
  这一带是斜坡。两人站立不一牢,直滚下十丈方将身稳住,好险!
  接着,头顶有物体急坠,二十余头巨狼也从崖上冲上,砸下,砸掼在碎冰石壁上,血肉
横飞,惨不忍睹。
  “快走!这儿危险。”秋菡叫。
  两人向右急急攀陡壁而行,荒不择路。
  崖上,狼群厉嗥,展开了激烈的残忍杀搏,狼尸不住向下跌,呼然轰响,如被砸上了,
那还了得狼群失去人踪,也失了首领。
  由于太过饥饿。被死狼的血腥一冲,立时大乱,首先,它们抢撕狼尸,同类相食,最
后,上千狼群展开了混战,凶残地撕咬,将这一带山林雪地染得一片星红。
  两位姑娘走得快,脱离了险。被挤下悬崖的巨狼不住砸下,要是首当其冲,真不堪设
想,天色太黑闪进极不容易。
  两人马匹丢了,睡囊马包自然也完了,要找死马,必须到山谷下去找,怎成?
  山谷中,隐隐传来三两声饿虎的咆哮,把两人找寻死马,找回马包的念头打消得无影无
踪。
  她俩向右摸索而行,狼狈之情不问可知。狐裘上沾着的狼血,也令她俩烦心,必须找水
洗掉,但冰天雪地中,到那儿去找水。
  祝中原这时正躲一处山岩下,离她俩有三座峰头,约有五十里左右。
  他正藏身崖缝之中,卷伏大睡,外面,五六头饿虎直巡下去,嗅着人味咆哮狂吼,但他
不予置理太疲劳了,反正饿虎挤不入石缝,无奈他何,睡了再说,明天的事慢慢打发。
  在山区中心,一座奇峰之下有人影出现,那山峰向阳一面,也就是晚上红光白虹出现之
处。
  四面八方有人赶来,逐渐汇聚,整座奇峰处处危机,步步有险。
  一连三天,山区里人与人斗,人与兽斗乱得一塌糊涂。
  金宝没有出现,宝剑也没有出现。山峰近阳两面有人破冰向下发挖,要寻宝物,山阴一
面,也有人在挖。
  中原在山区西北面摸索,找路出山,迷了路。
  两位姑娘也在后面摸索,找路出山,也走得迷了路。
  雪山主峰,就在他们前面五六十里,像座银妆奇峰,白闪闪矗在罡风之中,那儿,就是
冰魄神剑林鸿隐居之所,和他的妻子女飞卫同时坐化在小屋之内,他们的小屋,已被冰雪所
掩覆,屋旁四周的远年寒松,已经将小屋围得掩藏,树梢高与崖齐,已看不出小屋的形迹
了。
  大年夜悄悄过去了,新正接着而来。
  自从寰宇四侣冰魄神剑夫妇同化之日迄今,已经整整十六年零一月,但有缘人?始终不
见到来,随时有缘人?
  活着的人生活在希望中,也在等待中。死去的人我们不知道他们的景况,也不知道是否
真有幽灵和鬼魂,但姑且相信真有幽魂,相信他们也在希望与等待中。
  晴不了十天,漫天大雪再次光临,这一次的大雪真够大,一里之外看不清景物,甚至无
法看清山峰和原野上的一切事物,荒野人兽都会冷的。
  中原迷失在这万山丛中,他已经到了雪山主峰的西南角处,前天,他已越过雪山的北
麓,但没有继续上山但他没有上山的理由,便沿山绕过,到了西南角前第三座奇峰之下。
  两位姑娘走的是正北,不同路也不同方向,但绕山旋转的结果,他们将与中原可能有撞
头的机会出现。
  雪太大,视界不清看不远,按理,在大雪原野中,视界可穷千里目,人兽行走其中,一
目了然,但这时风雪太大,无法看清里外的景物。
  事实上,他们距中原只有十里地,这时已走上了同一方向,只隔了一座山。
  中原凄凄凉凉向前摸索,也不知北方的气候风向,看左近的高原和山谷,看来看去都是
差不多一个模样,怎能不迷?如果不是看见了雪山主峰,他永远也无法分辨出自己到底是否
已离开了落崖之地区。
  但大雪漫天。雪山主峰也不见了。他不知风向的变动景况,也就不知究竟是由何处可以
脱离山区到找人家村庄。
  寒,他不怕,饥,委实难受,可是他总算幸运,能够吃生物,这一带山区里由各处荒原
中窜来的动物真不少。有自云中。吕梁等山区窜来的猛虎与狼群。有被猛兽赶入山中的黄羊
野马,能吃生肉绝饿不死。
  他曾吃掉过一条大黄羊,正在饥饿,他想,再先找些吃的再说。
  找吃的。如果要采山莱或野葛麻烦倒不麻烦,只须到山谷背风处挖开深雪便可找到,但
却这玩意怎能吃?他需要肉类才行,他走入了山谷,在被雪冰冻了的古林中猎食。
  有了!肚子的问题解决啦!在一处主崖下,两头巨大的山猪正在拼命地推开冰雪,向下
挖去觅食物。
  弓丢了,箭和剑仍在,山猪肉极美,正好!他取出两支剑,拔剑而起,藉树掩身,一步
步向土崖下迫近。
  两头山猪体型巨大,不下三百斤,三百斤的山猪十分可怕。用刀剑猎它十分冒险,但他
不怕,对付山猪平常得紧。用不着耽心,有剑在手更不费劲,徒手相搏也不算回事,保证手
到擒来。
  人迫近山猪,山猪也发现了人,突然停嘴转身,用包含敌意的小眼珠;阴森森地向中原
盯视。中原大踏步迫近,向山猪走去。
  两头山猪低下头,嚎了两声,尖嘴前露出两排利齿,那向上卷的猪牙不住挫动,像是向
来人示威,中原挺剑迫近,为了肚子,人必须冒险流血。
  两头山猪突然大声嚎叫,疯狂地冲来,中原站立不动,左手急仍,两枝箭向前激射,山
猪不会躲闪,倚仗有一张利嘴硬唇,狂野地猛冲。
  箭没入左面山猪肩胛之中,透脊骨直下心脏,轰然冲到,像倒了一座山,直冲倒在中原
先前站立发箭之处,方寂然不动。
  只要一头,不必多杀,箭出手人已向上疾升,伸手勾住一条横枝向下瞧。
  另一头山猪直冲出五丈外,“砰”一声暴响,撞在一株碗大小的树上,树干立折,洒了
一地冰雪,山猪没撞住人,倏地回身。恰好看见中原落在死猪旁,便怒嚎着冲到。
  中原不管它,一手拖起死猪的后腿,向侧一冲。窜入林中去了,不久,他背了一条猪
腿,再开始摸索出路,走上一道山脊,向四周隙望。
  这时,大雪小了些,视野可远及十里地。目光转到西南面他脱口轻叫:“有人,天!这
半月来总算看到了人迹。”
  他正想出声长啸,向下招呼,却又忍住了,自语道:“咦!他们在拼命,我不可冒
昧。”
  不错,十里外山坡下,正有人在拼命,而且人真不少。
  那是曾经发出红光的奇峰北麓,山麓的东北,是一处广大的冰雪荒野。直向东北延伸,
远距二十余里,方可到达另一处山区,四面有白皑皑的山头围绕,俯视着中间广阔的冰雪荒
原,除了冰雪,只有疏小林丛,站在山脊上,看得十分真切。
  中原所站立的山脊,南面伸出一条山腿,缓缓下降。与西南的奇峰相接合,由这儿山坡
下看,约有十里地,便是奇峰的北麓,也就是有人拚命之处。
  “我且居高临下看看,且领略一次坐山观虎斗的滋味,咦!那个身穿怪衣的人,极像传
说中的夜游鹰,他竟在白天穿着鹰衣出现了,定然事情够严重。”他喃喃自语。
  他想坐山观虎斗,便找了一株巨大的寒松掩体扫掉树根的积雪,将山猪腿搁在身旁,坐
了下来他却不知,身后半里地,有一个浑身白衣的人影,已经盯住他许久,正以奇快的身
法,滑雪而行,向他身后接近,渐渐上了山脊。
  这白色人影正是白妖狐,终于让她将中原找到了,追赶了十余里,快赶上啦,他的神骏
白马,不知藏到何处去了,山上用不着马,她已有万全准备。
  中原坐在树上,山脊不太宽,他那株寒松太大,可能是千年古树,所以附近没有小树生
长,他可以看清前面的激斗,但山脊后面也可以看到他半个身影。
  白妖狐上了山脊的北面,便看到了树下的祝中原,她脸上爬上了一丝荡笑,悄悄向前伛
偻而行,绕向中原身后,悄悄地向树后接近,像个幽灵。
  接近至二十大内,她突然向上疾升,像一团轻絮。上了一株大树,踏在粗大的横枝上。
讶然向对面奇峰下着去,她已发现了奇峰下的异象,所以怔住了,忘了向中原下手,自言自
语道:“咦!他们难道真发现了宝物不成?”
  她也坐下了,向山下细瞧,奇峰顶尖圆,尖秃秃地覆满了冰雪,近北一面,有一处峭
壁,可以看到黄褐色的崖壁,半山,山阔有里余的树林,全是不凋的寒松古柏针杉一类针叶
古木,树梢直向天空拔升,可知每一株巨木都有数百年的。树龄,密密麻麻地,已被冰雪压
得叉枝枝低垂,林下行走定然不便,藏人兽却无困难。
  古林之下,又是积雪,下面定然是野草,间有三五十株小树林分布其间。
  再下是山麓,怪石横生,有巨石形成的绝壁,有下陷的坑谷,也有丛生的古树,更有零
星的斜坡地。
  在一处不太高的崖壁下,被人挖了个大坑,赤褐色的泥土和黄褐色的巨石,堆满了四
周,坑方圆约有五丈,已挖下了四丈左右,坑下有人用锄头狠挖,有人用藤枝编成的箕子将
土石向坑上挑。
  大坑四周,有百余名挺枪的大汉,也有手持硬弓的人,将坑围圈在内,面向圈外严密戒
备。人圈之外,并排地站着一群大名鼎鼎的人物。正用冷然的眼神,死盯着东面山坡的一群
好汉,中间,有两个人运剑如风在作生死相搏。
  对面一群人,大约有四十余名之多,全是些稀奇古怪的男女,江湖中有名头的豪杰英
雄,也有奇装异服的化外之民,各自结成小群,零星分立。
  人圈之外的一排人,赫然是太行山主为首,夜游鹰就站在他身边,安天龙则叉腰而立。
紧站在夜游鹰身后。
  其他的人,都是天下名山的绿林巨盗,乃是太行山主的盟友兼爪牙。
  其中没有赤面山魈六盘人屠等人,不知躲到那儿去了。
  斗场中,挺险狠拚的是两个中年人,功力相当半斤八两,一时不易分出胜负。
  在斗场下面,乃是不太陡的山坡,沾染了不少血迹,下面十余丈。静静地躺着六具尸
体,未有人照料,洒上了一层雪,死状甚惨。
  对面人群最右端,并肩儿排列着六个脸貌奇丑,个儿魁伟的中年人,有一个身高九尺,
有一个大勾鼻的青脸大汉,倒提着一把有三尺五寸长铁柄,长锋厚背的斩马刀,这人是沙漠
十猛兽中,力大如象的青像马哈赤。
  另一个约眼尖嘴,脸色青灰的狞恶大汉,拖着一根沉重狼牙棒,捧上的狼牙特长,是纯
钢的外门重兵刃,他是最阴险最恶毒的灰狼仇升。
  另一人脸色青蓝,尖顶凸嘴,暴眼秃盾,横肉满面的胖大汉,握着一把三股托天叉,也
是重家伙他是练了十成金锺罩。凶猛狠辣的蓝莫许司马。
  再就是金钱豹和旋风虎,他俩人站立在一块儿。
  最左,人生得五官端正,白净面皮,神目如电,留着两撇略泛灰色的八字胡。他约眼睛
很怪,很大,有一圈红色的血丝围住双睛,散射着奇光,如烈火闪闪,腰中挂着剑长,泰然
背手而立,他是十猛兽中功力最纯,剑术通玄的火眼狻猊史域,太行山主之弟。
  但史域久处边荒,无人知道他的真正身份,除了他自己几个亲信和拜弟外,谁也不知道
他是太行山主的亲弟,上次他派一名拜弟去请太行山主,那家伙怕死,说出他的真正身份,
但也只有笑判官和笑阎罗知道而已。
  十猛兽本来到了七人,少了一个白妖狐,白妖狐在对面山脊上盯住了中原,却没下来,
六个人冷然站立,谁也没作声。
  在山腰古林间。以及小树丛之内,隐藏了不少人,都隐伏着等候时机,笑判官与笑问
罗,就躲在古林中。
  在忻州至太原府的官道中,秦白衣正泰然冒雪南下。
  而对面十里地,天下第一狠人正与秋菡的母亲,率六名少女向北拈赶。
  斗场中突然响起一声惨叫,一名大汉被对方的长剑贯入右胁,扔剑惨吼,摇摇幌幌,对
方猛地撒剑。飞起一脚,同一瞬间,中剑大汉张口“呼”一声喷出一口热血,击中对方面
门,将眉心击破,血流入脑中。
  “哎……”大汉惨叫,两人都倒下了,身躯下滚,直滚下十丈坡下方行止住。
  太行山主突然高举右手,用冷苦的语声说:“诸位,如果再打扰本山主的挖宝要事,休
怪史某倚众群殴,对诸位不客气了,宝未出土,你们已溅血雪地,未免太不值得。”
  对面人群中,响起一声震天长笑,一个红光满脸,身穿老羊皮大袄的大汉越众而出,狂
笑道:“错是不错。但咱们也要参予挖掘以资公允,哈哈!光劳动贵山主的人动手,咱们于
心难安,史山主,在下红面客胡群不自量,要领教贵山主的绝学,胜了,让胡某下坑助一臂
之力,岂不大好?”
  “你真要死?”太行山主厉声问。
  “不错,总有一天我要死,绝非虚言,你上呢,或是叫你的爪牙?你是一山之主,不会
轻易上的,还是叫夜游鹰出来算啦!”红面客指名叫起阵来。
  夜游鹰只露出一双眼睛,阴森森地一无表情太行山主向右侧伸一个食指儿,向场中略
点,白影一闪,窜出一个穿羊皮的中年大汉,拔剑飞掠入场,扬剑叫:“姓胡的,你是名不
见经传的无名小卒我也是的,彼此彼此,让咱们松松筋骨,别耽误挖宝的工夫。上啦!老
兄。”
  红面客慢条斯理,探囊取出一只拳大流星锤。将白金练子扣上中指扣圈,挂上腕套护腕
上的拴环哈哈狂笑道:“哈哈!咱们都是笨鸟儿,必须先飞,让老辈们指点指点,谈论谈
论,上吧!无名小卒来吧。”
  无名小卒怒火上冲,他先前发话不过是信口胡诌,却没想到对方真叫起他无名小卒,脸
上挂不住登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大吼道:“狗东西,太爷要教训教训你,”吼声中。挺剑
猛扑。
  红西客右掌徐扬,乌光闪闪的流星锤欲脱手飞出,迎上三步,狂笑道:“骂得好,胡太
爷不教训你,但要赏你两锤,看阁下骨头硬否,哈哈!”
  无名小卒怪眼一翻,飞步抢上,突然攻出一招“织女投梭”,连攻三剑。
  红面客轻灵地略一晃动,三剑落空,傲然冷笑道:“老兄。是教你前来劈柴吗?你年纪
也不小了竟这么差劲,是怎么个练法的?大概是色欲过度淘虚了身子了,不然……”
  无名小卒一声轻叱。脸上一冷,先前的怒容消失尽净,剑上忽发风雷。
  “接剑!”他冷冰冰地发话。
  剑气倏发,忽变数道淡淡白芒,向右一旋,地下的雪花忽然激射,白芒旋势奇急,卷向
红面客右身侧,红面客大惊,向左一闪,一声巨吼,流星锤脱手射出,黑影如电,射向剑
影,刺耳锐啸倏然发出。
  可是已经晚了一步,剑芒就在这刹那间向右旋到,恰好截住去路,芒影疾射,闪了两
次,无名小卒上身一挺,睁大眼睛凄厉地叫:“哎……我……我上当了……”
  流星锤把他向前一带,拖了两步,他支持着不倒,用手掩住右胸,喘息着又问:“阁下
不……不是无名小……小卒,到……到底你……你是谁?”
  血,从他手指缝中冒出,如同喷泉,往雪地里斑斑点点洒落。
  无名小卒在他身前三尺站立,剑尖斜指向他的左胸下,用平静的淡笑道:“我,大巴山
主许某。”
  说完,一剑点出,从左期门穴内侧刺入,直达心室,脸上泛起笑容,又道:“你安静地
去吧,怨你自己。”
  他一带手肘,长剑不徐不疾地拔出,一股血箭喷出,有几点溅在他的衣袖口,红脸客身
躯一震,忽然屈右膝跌倒。大巴山主反手收剑,用左手指去弹袖口的血迹。
  蓦地,一道淡淡青芒从人丛中飞出,奇快绝伦地一闪即至,没入大巴山主的后腰胁下之
间,他“嗯”了一声,腰干一挺,忽然转身嘶声叫:“谁用暗器暗算……”
  话未完。向左右略一扭动,仆倒在地,仍连蹬双足,滚下山坡去了。
  谁也未看清有人在施放暗器,因为暗器太小了,双方都有人抢出,已经救应不及,晚
了,太行山主一声怒叫,忽然撒出长剑,举剑大吼道:“亮兵刃,准备上。”
  撒剑之声如同龙吟虎啸,人群骚动,太行山主剑尖徐降。用那震人心魄的洪亮嗓子叫:
“不要命的留下,你们还有片刻三思之机。”
  六猛兽的蓝莫是个冷酷的人,练得不怕刀剑的金钟罩,他低声说:“宝物未出土,咱们
用不着拼老命,退!”
  火眼狻猊眼一翻,说:“不!先宰了他们,免得宝出土时疑手疑脚。”说完他徐徐撤
剑。
  蓝莫向后退,冷然道:“我许司马从不做傻事。少陪。”火眼狻猊沉声道:“咱们先来
半年。是主人,为何要退?”
  这家伙居心恶毒,要趁机打尽前来参于夺宝的人,所以出言激他们留下,让乃兄太行山
主下手可是蓝莫不上当,冷冷地说:“见了宝再拚命不迟,谁愿留下请便。”
  他退走,与他联盟的灰狼仇升,旋风虎德苏泰,也双足一点,向后暴退。青象马哈赤虽
四肢发达但头脑并不简单,他一声不吭,挟着斩马刀扭头就走。金钱豹谭英有名儿的阴险,
他嘿嘿冷笑,收了弓形刀倒退着掠走。
  六猛兽只剩下火眼狻猊,僵在当地,太行山主突发一声震天长啸,啸完大吼:“不走者
死!上来吧!”
  百十人齐发轰天巨吼,向前疾冲。
  “杀!”对面四十余名汉也齐发怒吼。
  在行将接触,即将血肉横飞的刹那间。蓦地坑中响起一声狂叫,有人大吼:有了!地穴
出现了,宝物…”
  叫声未落,忽然地底响起连声殷雷,大地震动,天动地摇。
  众人大骇,怔住了,呐喊声倏静,却起了惊呼。
  这一瞬间,坑中轰然一声,土石纷飞,磨盘大巨石直冲霄汉,似若地裂天崩。宝物出现
了,那是宇宙之宝火。
  五丈方圆的巨大火柱向上急冲。坑口像莲花乍展,裂开飞散,声势骇人。
  火柱上冲,炽烈的熔岩四溅,千万条火流从百丈高空向下罩,浓烟冲天,烫人肌肤化灰
的烈流向四面八方急荡,雪的之熔,万物成灰。
  这一带高原上,千万年前原是火山区,那时,岢岚州内还有一座焚台山,山上有火井,
经年喷火不绝,另有两座火山,一在州北稍东一百六十里,在宋朝,曾建立军治,另一座火
山,在西北频临大河的河曲县,前临大河,下有两座险滩,一叫娘娘滩,一叫太子滩,仍是
渡河的险要所在地。
  那时,这两座火山死去已久,从未爆发,虽有名而无实际的火,唯一喷火之处,是岢岚
州的焚台山。
  这一带山区,距奇岚州不过五十里,也许是贼人正挖中地火所经的地穴,将部份地火精
英泄出故而形同火山爆发但威力却相差不止千万里。
  首先遇殃的是担任挖掘的上百贼人,火柱一升,便就不见踪迹了,大概已化成飞灰了。
  接着是冲出的贼人,跑得慢慢的不被火卷走,也被爆出的熔岩土石烧焦毙命,惨酷之情
令人酸鼻。
  机灵鬼为数不少,他们在大地震动时便知道大事不妙,立展开轻功狂奔下山,先保命要
紧,据传说,宝物有灵,必有鬼神或奇兽呵护,无福之人,必定为鬼神奇兽所收,是否真有
其事,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反正他们心中有数,是否有福自己心中明白先跑远些,以后再
碰运气再说。
  轻功的高明机灵鬼有福了,逃出了这次劫难,六猛兽退得早,没有一个受伤。
  太行山主与夜游鹰轻功高明,在火柱分裂上降时,已经远出百丈开外了,火柱降低地
时,他们又多跑了近百丈,脱出了险境。
  两三百个参予挖宝的人,逃出劫数的不足三十人,已死的人大概不够机灵,无福消受,
宝未见到可先把老命赔上了,贪心者戒。
  火柱一喷即止,但见里内方圆烈焰飞腾,浓烟密布,地面的冰雪全化为白雾飘散,稍远
处成了雪水,向山坡下奔流。
  大地仍在轻微震动,且有轻轻殷雷,劫后余生的二十余名绝顶高手,奔至五里外方敢回
头驻足后望,太行山主顿足悔恨,仰天大叫道:“该死!我竟认为这儿有宝物,送了众多好
友兄弟的性命,我真该死……”
  身后,青像马哈赤正站在他后面五丈处,忽然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说:“史山主,
要死太简单了,如果不用剑抹脖子,跳下火坑去直截了当,请啦!”
  太行山主正急攻心,疯狂地大吼一声,撒剑回身飞扑,身剑合一攻出一剑。
  青像一声暴喝,斩马刀硬碰硬截而出,“铮”一声大震,火星飞溅,响声震耳欲聋。二
人同时向右飞退丈外,“喳”一身双足落地,双足直陷入雪地尺余,身躯仍在摇幌不定,脸
色顿时大变。
  不等他俩再次扑上,远处的夜游鹰大叫道:“看那儿,天!果然有宝物,出来了。”
  众人闻声一震,齐向火坑口看去在烟雾弥漫中,忽然现出一个红光闪闪的庞然大物,正
爬出烟雾,向山坡下施施然而来。直向众人所立的荒原爬行。异声乍起,嗡嗡然如同剑啸,
令人闻之心魄下沉,直传出十里开外。
  蓝莫忽然破口大骂:“贼王八!是怪兽你却说是宝物,找咱们穷开心么!”
  夜游鹰大怒,转身撒剑便待扑出,灰狼仇升一摆狼牙棒,点手儿叫:“毛鹰儿,冲仇某
来。赏你十记狼牙棒,拔了你的鹰毛,不信且试试看。”
  激斗将一触即发,有一名悍贼忽然大叫道:“天!是火龙,怪物!”
  另一人阴阴地说:“不是火龙,你未免孤陋寡闻,指蛇为龙,这玩意叫作三首赤委蛇
(读移音)产于古浑夕之山见则大旱,谁敢斗它?不怕死的却可以上前一试。”
  “你敢斗么?”先前发话的人问。
  “可惜我没有火鼠毛所织的火浣布衣衫。不然我当敢斗他。”
  “呸!你这等于白说,没有人穿有火浣布衣衫。”
  相距甚远,众人并不害怕,定神向三首赤委蛇看去,怪兽越来越近,可以看清形状了。
喝!真吓人,长有十丈,腰粗如巨像,浑身火赤,金鳞每片大如海碗,不时有赤红色的火
焰,从鳞缝中闪动,如果不是大雪天,走到那儿都会引起火灾。
  复下,是生有赤红环鳞的四条粗腿,有如四只鸡爪一般的指爪,长颈,上面生有三只水
缸大的巨头,头成三角形,像毒蛇头,左右两首有粗大的五尺火红长信,不住在口中伸缩,
冒出阵阵烟火,中间怪首略为大些,生有三儿长角,口中含有一条三尺长的白色虹影,施施
然向荒原中爬来,所经处,冰雪全熔化为水,变成白雾袅袅上升,可见他躯体中炙烈的程
度,身体中分形成两体,分别左右不停拂动。
  夜游鹰图力超人,经验也广博,叫道:“承影剑,殷帝三宝之一。”
  太行山主讶然间:“李兄,你说是承影剑?在那儿?”
  “怪兽中间巨首口中所含之物,那蒙蒙白虹,就是承影剑。”
  “怎见得是承影剑?”
  “殷帝三宝各有特殊神异,含光剑见影不见光,承影剑见光不见影,雷练剑白昼见形,
夜间如同匹练,怪兽口中的白虹,正与传说中长春真人所用的承影剑一般,你仔细看,右面
可以看到闪着红光的剑柄。”
  太行山主注视良久,喜叫道:“真是剑?值得冒险。”
  “难难难,近它不得。”夜游鹰摇头答。
  “怪物行动迟缓,咱们诱它上山,将它掼死。”
  “谁掼得动它?”
  “找一处悬崖诱它冲来就成。”
  “妙!”太行山主鼓掌叫,又道:“山顶南面是百丈绝崖,好引怪物从这儿上山走,准
备用暗器逗火它。”
  所有的人,都贪心大起,因怪兽行动确是迟缓,体外所发的火焰只能达及三尺而已,没
有什么可怕的,便先后向怪兽掠去。
  三首赤委蛇拖着笨重的身体,根本不理采扑来的人影,昂首阔步,摇摇摆摆而来。
  这怪物不叫委蛇,委蛇原名叫“肥遗。”
  一头两身四足,长仅八尺,称为涸水之精,此物一出,该地将大旱,据古人传说,这玩
意产自浑夕山,浑夕山在北岳恒山北面一百八十里,是否即为自登山无法证实,姑妄言之始
妄听之,可以目之为神话可也。
  太行山主为了承影剑,放胆冒险,冲近怪兽,左手一扬,三绝中的一绝,飞旋三梭镖有
一枚射向怪兽中间巨首的左眼。
  怪兽突然昂首,大嘴一张,口中白红突然冲天而起,夭矫飞腾旋舞不休,刺耳的锐啸和
隐隐雷鸣乍起。
  接着,怪兽发出一声牛鸣似的叫吼声,左眼血出,三首同喷丈余烈火,狂怒地扔尾舞
爪,向人丛冲去。
  太行山主奸似鬼,暗器出手人已飞退五丈外,一声大吼,向山坡方向疾退。
  怪兽长尾一挥,击倒了两个人,居然迅疾无比,火焰一喷,两具尸体立成焦炭,“呼”
一声分别飞落左右两首的大口中。
  它不向众人追逐;重新向前移动,天空中的白虹,突然从三里外急速下降,贴地面八尺
高下,闪电似飞掠。片刻便回到怪物口中,雷鸣立止,锐啸乍消。
  怪物含住白虹。向前爬去,它左眼虽挨了一枚沾了奇毒的三棱镖,溢出一些血,却毫不
在乎。
  这时,山上各处人影纷现,先前隐伏在那儿的人,见怪兽并不可怕,口中的白虹定然是
宝剑,便纷纷现身,向山下掠来,准备掠上一手,捞上一笔。
  荒原中,人吼,兽呜。乱成一片。白虹不时飞腾的啸声,越来越响亮。
  白虹也真怪,夭矫上冲百十丈,盘旋三五匝,便如流星下坠,从三五里外落下,再距地
面八尺高下,飞掠而回到三首赤委蛇口中,破空飞行的啸声,如同隐隐轻雷。
  有些聪明人看出便宜,不攻怪物却去追逐白虹。怪物已到了荒原中心,鸣声远传数十
里,任由众人百般逗引,就是不向山上走。
  白虹再次飞腾,直上百十丈,绕飞三匝后向东北长啸而去,再急坠而下,离地八尺,折
向贴地往回飞。
  由于白虹飞行路线似有一定的轨道,所以有些聪明人便在怪物巨首所朝方面等待,等个
正着。
  首当其中的是两个古稀老人,偌大年纪还贪得无厌,也想来趁火打劫,活该命丧荒原。
  两人迎向白虹必经之途。一根沉重的霸王鞭在右,一把银剑在左,同时挫腰作势,使霸
王鞭的老人轻叫道:“三弟我去虹尾,如果得手,你可拾剑由东北撒走,我断后。”
  “好,大哥,但如果真是宝剑,到手之后,谁敢阻挡我们?哼!除非他不要命。”
  “不见得,明枪容易躲,暗箭实难防,有了宝剑在手友易招致杀身之祸,小心了,来
啦!”
  白虹似流矢,带着隐隐轻雷似的奇异锐啸,以震撼人心的声波疾飞而来,窄路相逢了。
  两老人同声大吼,一左一右剑鞭猛挥,“挣”一声龙吟击中了。
  白虹用奇快的速度,向下一沉,绕飞一匝,再向上升至原位,飞向里外怪物而去,两个
老人站在那儿,瞪大眼张大嘴,上身不住晃动,血从他们胸口泊泊而流,那儿竟有一个拳大
巨洞,左首老人手中,仍紧握着断了剑身的剑柄,右首老人的霸王鞭断了一尺五。
  “哎……”倒了一个,只叹了一口长气。
  另一个闭上了死鱼眼,幽幽地说:“我……好……恨……”声拉得很长,“呼”一声倒
了。
  前面不远处,旋风虎腾空而起,伸手去抓白虹,灰狼仇升猛地大吼道:“德稣泰,抓不
得。”
  可是晚了,德苏泰的左下挤肘而断,狂叫一声跌上地来。站立不牢栽倒在血地里。
  在怪物方面,抢近双尾的有两个人左是天生神力的太湖神鲛安天龙,一是刀枪不入的蓝
莫许司马两人捷如闪电。运先天真气护身。同时下手,紫金刀托天叉风雷具发,攻向双尾。
  “砰拍”两声暴响,两人同声狂叫,身躯竟被震飞三丈外,紫金刀和托大又飞得更远
些,衣衫着火。
  幸而浮雪甚厚。滚动之间火焰自灭,两人狼狈爬起,拾起兵刃如飞而去。
  怪兽大概痛得难受,也痛得火起,三只巨首风喷烈焰,双尾左右江挥,四只粗腿突然加
快,开始狂野地发威。
  同时,它眼中被三棱镖所击处,鲜血激射,可能那是它的要害,奇毒开始发传了。
  它不再显得笨重了,也不显得迟钝了,三只怪首同发历鸣,如同千万牛群惊呼,一阵子
冲扑翻腾,烈焰四射,但见他八方狂舞,地下冰雪化为水珠浓雾。响声宛若千万红烙铁投入
水中,也像沸了的水,人逢人死,火焰所经处立成焦炭。
  它冲错旋舞之处,足有五里方圆,声势之雄,惊心动魄,像一个极大的火球,迅疾地滚
动。
  从山上拥下的群雄众魔,约有两百余人,片刻便有百余人成了焦炭,也变成了炭末。
  人老成精,功力高的人结竟不同凡响,脑子反应够快,一看不对便拼命狂奔后撒,向远
处山上逃命,跑得最快的是笑判官与笑阎罗,其次是太行山主与夜游鹰,赤面山魈与六盘人
屠也不弱,去势如电。
  六猛兽向北逃命,蓝摸够朋友,他不顾虎口疼痛,带着身法不太高明的青象马哈赤飞
逃,灰狼仇升也够朋友,他背起断了左手的旋风虎,拼全力狂奔,直奔出五里地。
  白虹由于三首赤委蛇发威,无法楼身,带着殷雷似的历啸,腾空疾升直上九霄,蓦地,
天昏地暗一阵憾山搅海的狂风卷到,密云似的雪花漫天下降,半里内不辨景物。
  天空中,响起一声霹雳,接着历啸震人心魄。令人气血一窒,心向万丈深渊下沉。
  片刻,白虹穿云而下,向西北飞去,穿入滚雪影中,瞬即不见,看去向,正是中原匿隐
的山脊。
  人全避开,许久,怪兽方停止发威,拖着沉重的身躯,不住历鸣,向先前出现的火坑口
走去,但见土石一阵翻腾,
  火焰上升十余丈,地层撼动,殷雷隐隐,它沉重巨大的身躯,渐渐向下沉,向下沉了。
  土石一阵翻动,火焰逐渐消失,不久,那儿仍回复了一个浅浅的大土坑,看不见异物
了。
  大雪直下了一个时辰方止,将荒原中一切痕迹全掩住了,外表了无异状,谁会知道刚才
所发生的荒谬情景。
  此后,不见红光出现,也看不到白虹夭娇,谁也不敢到这儿挖宝送死了。
  中原一直屏住呼吸,用难以置情的神情。在十余里外山背的寒松下,看下面怪事的演
出,惨剧的开始和结束,他一一人目,直至大风雪光临,将视线遮断,方擦掉额上冷汗,
  过一口长气,站起喃喃地说:“天呀!子不语怪力乱神,即是说不轻易相信神怪,但神
怪却摆在眼前,这酷似委蛇的怪物未免太令人吃惊了。”
  他正想拾起山猪腿,蓦地头上枝叶籁籁,积雪急坠,接着历啸刺耳,震得枝上积雪纷纷
下坠。
  祝中原正想离开,头顶上突闻历啸乍鸣,枝叶纷坠。积雪向下急洒而下,他大吃一惊,
火速掩在树干上避开坠雪,抬头一看。
  先前飞舞伤人的白虹,竟然出现在树上,穿枝而过,再向上疾升,飞行时的啸声,令人
心血亦为之凝结。
  “天!我没惹你,你可别找我的麻烦。”他脱口叫。
  白虹上冲,绕树飞行三圈,逐渐下沉,圈子越缩越小,啸声渐隐,速度渐缓。
  中原惊得脸无人色。贴紧了树干,眼睛瞪得极大,汗毛直竖,浑身直冒冷汗,他感到似
乎略带炙烈的剑气,逐渐向他迫近,寒流已散,温暖如春。
  同时,他也清晰地看到,白虹略具剑形,光芒闪烁不易看清实情,但那外半圆边有利齿
的轮形护偃,以及甚像龟甲而红略映的剑柄,却赫然入目。
  他悚然而惊,因为白虹的圈子越缩越小,似乎是存心找他开心,竟然是以他为圆心飞
旋。在经过他身前时,剑身略一扭动,龙吟即起,速度略缓。
  转到第九圈,已贴近至两尺内,伸手可及了,速度像在随风而飘,很慢,他的目力超
人,先前已着到神剑伤人的异景,所以仍不敢用手去抓,浑身肌肉似乎已僵硬了。
  啸声已隐,烈流也退了些。不再炙烈了,剑到了身前两尺处,照例略一颤动,微发龙
吟,速度一顿,他不敢伸手去抓,尽管剑柄就在手边,真该死!
  神剑通灵,自择其主,送到手处他却不敢接受,剑在移动,从左旋到树后,再往前转
来。
  他没有非份之想,但这时也心中一动,脱口大叫道:“神剑啊。如果命该属我,为何不
落下地面?”
  “嗤”一声,剑在他身前落下,剑尖一转,插入雪中尺余,剑柄这一面现出四个字,是
甲骨文:承影之剑。
  另一面,也有四个字,也是甲骨文:殷帝之宝。
  他心中狂喜,双膝跪下,向天祝道:“弟子祝中原,敬领神灵厚赐,剑啊!但愿我不负
你。”
  他再拜而起,伸下去抓剑柄,蓦地,他鼻中嗅入一丝奇异而极淡的幽香,香一人鼻,便
感到脑中一阵昏眩。
  接着,血液一阵急涌,目中异光倏现,浑身一阵燥烈,一种天生的而他从未经历过的奇
异感觉,在他体内迅速地升起,特殊的意念。油然涌上心头。
  他感到一阵兴奋刺激着全身,一种迫切的神秘需要主宰着全身,一阵奇妙的电流触及身
上每一颗细胞,和每一条神经。
  他呼吸急促,手脚发颤,每一寸肌肤都灼烈,每一颗细胞都在跳跃,他有神奇的冲动,
脑海中升起了绮念,眼前现出了幻象,丹田下升起一道灼烈的兴奋潜流。
  第一个出现在他眼前的幻影,是椒乳怒突形如全裸的晶莹玉体。那时他胆怯怒俱,而且
无动于衷而且目下却情势大变,迥非从前了,这玉体是文燕的。
  第二出现的幻影是凤凰夫人那喷火的胴体,他只感到一阵昏眩。
  掌距剑柄只差半寸,却无法下落,半寸之差,耽误了他四年岁月,如果他握住了剑柄,
神剑也许会给予他神奇的力量,克制那突如其来的奇异暗香。
  这刹那间,顺风闪来一个身影,那是白妖狐,不消问,定然是她在用仙狐暗香计算他
了,白影一晃,香风飘动,她先不管祝中原,伸手去抓插在雪中的承影剑,半分之差,她便
可到手了。
  中原仍未完全昏迷,看到人影,浑身一震,本能地失声惊叫:“哎呀!你是………”
  叫声乍起,白妖狐一怔,蓦起一声殷雷,龙吟之声大起,剑化白虹夭娇上升,破空历啸
震耳欲聋,蓦地,白虹急速绕飞一匝,带着刺耳锐啸,向下急射。
  同时一刹间,中原已看清了白妖狐一声欢叫。白妖狐发出一声荡笑,张开双臂说:“亲
亲,你来得好,我等着这一天哩!嘻嘻……”
  两人紧紧地抱住了,滚倒在雪地里,中原突生神力,将她按在地下“嗤”一声便拉开了
她的白狐皮外衫。
  白虹刚好下降,在经过中原背心的刹那间,突然折向斜飞,冲天而起,没人云中不见,
殷雷似的锐啸声,渐渐地消失在天宇之中。
  白妖狐格格荡笑,扣住他的肩井穴,腻声说:“乖乖!这儿不成,我带你找处好地
方。”说完,一抹他的睡穴,翻身爬起将他扔在背后,向后退入风雪茫茫之中,展开轻功急
走。
  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在离开荒原不到一座山峰之远处,却没有暴风雨的痕迹,甚至连稀
少的轻絮也没有。
  冲出暴风雪圈,视野清明,白妖狐背着人向西北狂掠,滑下山背转过另一座奇峰的北
麓。
  她虽为逸去的宝剑叹息,但得到了中原,她也感到心满意足了,喜悦狂奔,她要找一处
有山严的处所办事,在雪地里不成。
  这一带山区里,要找有岩穴的处所,实在太难了,但她在这儿呆了半年,地头熟,不但
知道何处有山岩,甚至更知道何处有春夏之间在山中放牧人临时的土屋。
  刚转过北面山嘴,她站住了,说“咦!是他们,追赶金钱豹那鬼冤家的两个人,唔!先
躲一躲。”
  对面里余,海惠和秋菡两位姑娘,正凄凄惶惶踏雪而行,十余天来不见中原的下落,两
人都心灰意懒,绝望的感觉爬上了心头。
  两人正疲倦地信步而行,突见出嘴前奔出一个与雪同色的白灵人影,相距里外,但仍逃
不过两人神目,海惠急叫:“表姐,是追赶中原弟的白妖狐。”
  “追!她背上有人,休教她跑掉。”秋菌喜悦地叫。
  两人展开踏雪无痕上乘轻功,狂追而去。
  白妖狐也刚向后退,去如流星移位,她为了办大事,不愿和两位姑娘纠缠连人也没看
清,向远处另一座峰下的密林中掠去。
  两位姑娘轻功高明,白妖狐也不弱,背着人虽慢了些,但相距里余,不易拉近。
  白雪皑皑,无处遁形,要逃脱追踪,唯一的安全处所是树林,白妖狐向林中逃,两位姑
娘心中大急,却又无可奈何,秋菌大叫道:“放下人,咱们是朋友。”
  白妖狐心中冷笑,没作声,跑得更快。
  “妖妇,如不放人,你将粉身碎骨。”海惠暴的叫。
  白妖以嘻嘻笑,向后叫:“小伙子们,别急,过两天还给你们。”
  “贼贱妇!站住!”
  “本姑娘在前面办事,日后再见,嘻嘻!”
  笑声中,她窜人林中?一闪不见,不久,两位姑娘到了,海惠急疯了,她叫:“追!别
管江湖禁忌,小心些就是,我先入。”
  她抢入林中,秋菡在后面丈余跟入,古林已被冰封,按理可以由枝头壑雪中找到人迹,
但不成,毫无痕迹可寻,往那儿追?
  白妖狐奸似狐,经验也够丰富,人入林便贴地掠走,不碰触树枝,不在雪中留下覆痕,
走了。
  两位姑娘像没头的苍蝇,疯狂地四面狂搜,白费劲,想得到定然毫无结果。
  白妖狐已经远出两里外,消失在枯林的北面。
  两个时辰后,已是申牌初,冬天日子短,申牌初已经快黑了。
  两位姑娘找不到人,鬼使神差也向北面奔来,双方和离约有十余里,无法看到人,因这
儿丘陵起伏,视野有限,看不到低洼处何景物。
  白妖狐放弃了找岩穴的念头,向一座奇峰下奔去,这座奇峰,离雪山主峰约有二十里,
只隔了一座山头,西面,是岢岚州的无垠原野。
  土屋内没有重帘掩住门窗内部,火光从门隙窗户中透出,黑暗中看得十分真切。在前面
不足廿余丈,可从树干的空隙中看到昏黄的光影。“恐怕那儿有人家哩。”秋菡答。
  “山区之中,有人家为何没有狗叫?大有可疑。”“我们搜,小心些。”两人一前一
后,像幽灵般欺近了土屋,窗户太小,看不清屋中景物,两人便悄然绕至大门。
  刚到大门,便听到里面传出一声虚弱的长叹,海惠的功力比表姐高明。所以事事当先,
她不知那是中原的声音,便在门缝中往内瞧。
  她不瞧倒好,瞧了慌忙后退,羞得浑身发软,几乎惊倒,也差点儿撞在门上。“怎么
了?表妹。”秋菡用传音入密之术问。
  “哎!一对狗男女,走!”海惠也用传音入密之术恨声答。
  秋菌不是黄毛丫头,十八岁了啦!一听是一对狗男女,便也羞得回身便走。
  两人还未开始运轻功逸走,忽听屋内有个娇滴滴而充满得贵韵味的声音说:“亲亲,你
这叫作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嘻嘻!老娘消受了,你竟然还是童身哩!”
  两位姑娘一听,大惊失色,只觉心中一凉。都在想:声音好熟,是白妖狐,不知他携来
的人,会不会是中原弟。
  两人不约而同的站住了。秋菡变色道:“糟会不会是中原弟?”她这直截说出,海惠反
而脸色一沉说。“如果是他,我们用不着找他了,哼!想不到小弟竟会交上这种朋友。”
  秋菡毕竟懂事些,说:“在白妖狐手中,铁打金刚也难逃魔火溶化,不然怎配称妖狐?
不成,得查个水落石出。”
  海惠这才着了慌,心一急,倏然回身,也不管内屋中不堪入目地景况,蓦地飞起一脚,
向木门踹去。
  “轰隆”一声大震,她含愤出脚,力道岂同小可,整扇木门向里飞撞,“砰彭”两声,
正跌倒在草堆前,将一双男女的衣裤盖住了好几件。
  她奇快地拔剑,勇身扑入,怒叱道:“妖妇该死,纳命”声虽厉,但却是她的原嗓,不
象男人样。
  白妖狐大惊得一蹦而起,将垂死的中原推到壁角,方看清抢入一个奇丑地怪物。长剑光
芒四射。她低头想抓剑,可是剑已被中原压说,这刹那间,剑影已光临身边。
  她已没有机会找剑,赤条条地向房一闪,脚一挑狐裘飞起。她一手抄住,怒叫道:“丑
小鬼,老娘要连你也吞了。”叫声中她运劲将狐裘向剑上卷去。
  海惠一声暴叱,长剑猛挥,揉身猛扑,点出五剑之多,“嗤嗤”两声裂帛响,将狐裘绞
裂二条大缝,二人同时暴退,踉跄站稳。门外的秋菡接着抢入,撒剑叱道:“妖妇!投降方
有商量。”
  白妖狐大惊,她功注狐裘,普通兵对绝难损伤,而且可夺裹对方的兵刃。想不到丑小子
不但伤了她的狐裘,更将她的内家真力震回,她怎能不惊。
  门口又有人出现,再不走定然下场够惨,自己坑了他们的同伴,他们岂肯饶她?三十六
着走为上着,不然就不配称“狐”,不等对方扑到,向上疾升,狐裘一抖,屋顶草盖震破一
个大洞,草雪具飞赤身露体向洞中一钻,逃之夭夭,衣裤行囊全不要了。
  两位姑娘万没料到妖妇会震破屋顶脱身,一声怒叫。分头抢出大门,要将人追回,可是
树林漆黑已追之不及了。
  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开口,天!两人都是黄花少女,一辈子从未经历过这种羞煞人的
大场面,怎办?
  “怎办?表姐。”一向坚强的海惠,这实软弱了。
  “表妹,叫他穿衣再入屋。”秋菡出主意了。
  “我……我叫?”海惠面红耳赤地说。
  “好吧,我叫,谁叫我是表姐?”秋菡无可奈何地说,向门口叫道:“祝公子,你怎么
了?”没人口答,海惠急道:“表姐,不能叫,谁知道那人是不是祝公子?”
  “表妹,你怎么这样大意?龙箫就压在他身下,露出胁下足有两寸,你也该看到了。”
“提起龙萧,海惠方心一震,浑身火辣辣的,情不自禁伸手去摸衣下的凤箫,口中讪讪地
问,“真的么?偷看到了?”
  “怎么不真?你太大意了。”“哦,我急怒攻心,不曾留意哩”秋菡柳眉紧锁说:“没
人回答,难道他走了么?”
  海惠强压心头狂跳,伸头到门口向里瞧,慌得急忙退回,传声不得,芳心砰然,响声隐
约可闻,同时,她脸色大变,樱嘴颤抖。
  “表妹,他在么?”秋菡没看清她的表情,惶急地问。
  海惠久久没作声,最后颤声说:“天!他……他恐怕已经……死……死了。”秋菡骇然
变色,不顾一切抢入室中,掀开门板抓过一件外衣,将中原的下身掩住,一探脉息,叫道:
“表妹,拿夺命金丹救他。”
  一面说,一面抽出压在身下的龙萧,顺手插入背领内,在他胸前连拍三掌,再用推拿手
法替他顺路活血。
  海惠应声奔到,探囊取出金丹,抓起由屋顶掉下的一把雪花,连丹带雪塞入他口中,俯
下身吹口真气,丹丸着雪花硬滑下腹中。
  丹丸服下,加上秋菡不惜损耗元真,以先天真气由内替他推拿,他逐渐神智清醒。
  他神智一清,双目一睁,发觉自己躺在草上,一缕从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直往鼻端
里钻,胸前,有人正运神功替他推拿。
  壁上的松油灯,燃烛得吱吱作响,红褐色的光芒映射下。他看清了身边替他推拿的人,
是个俊美绝伦的少年郎,正额上见汗心无旁骛运掌。
  另一面。一个奇丑的少年,正跪在旁,用泪光晶莹的大眼,神色紧张地盯在他胸前心房
的起伏情形。
  他吃了一惊,怎么上衣被卸掉了?他记得在山脊上,白虹飞逸前的刹那间,鼻中淡淡香
气直冲脑门,接着出现了白妖狐令狐兰,尔后,尔后怎么了?
  他不知怎么了,大概是恍惚看到奇异的象,似真非真,似假非假,如此而已,他第一个
念头就是:“他们像在救我哩!”
  他一个反应是想坐起。便将上身一挺,糟!完了,怎么全身都僵死了。
  他大吃一惊,大叫道:“兄台,我……我怎么了?”
  他自以为叫声定然极大而惶急可是入耳却全不是那么回事,声音嘶哑。而且微弱得像在
呻吟。
  两位姑娘见他已经醒来,记起了自己是女儿身,忆及先前光景,只羞得要放手溜走,慌
忙转头,不但粉颊发赤,浑身血液似已沸腾。
  幸而那一声“兄台”,和那元气丧尽的虚脱嗓音将他们留住了,她们不能走。
  “咦!你竟不知道你自己怎么了?”海惠脸向外问,语音中包含愤概与不满,他还认为
他是个人间贱丈夫,受不了诱惑自寻死路呢。
  中原无法移动手足,长叹一声道:“在下一无所知,这是什么所在?天啊!我像是已赤
身露体,浑身已瘫,我受伤了?”
  “你自寻死路,自己应该明白……”
  秋菡拉了海惠一把,阻止她往下说,接口道:“表……哦!别迫他,他恐怕是真的不明
白。”
  中原强纳一口气,叫道:“你的话好没道理。我怎会自寻死路?”
  秋菡转过头来,脸上红得像一朵红花,说:“你被妖妇白妖狐掳来此地,做下……你不
知道?”
  “白妖狐?”
  中原心胆惧裂,狂叫起来,但声音虚弱得可怜,又道:“我在山脊上看群魔夺剑,恶斗
三首二身的火龙,后来剑飞落在我身前,鼻中嗅到一阵奇香,仿佛看到那妖妇出现,尔后便
人事不省,天!我完了!这鬼妖妇!天呵!”
  他想挣扎,想爬起,但他不能,总算将身躯扭动了数次。
  秋菡将他按住,急道:“你先养神,不可妄动,你将有一段时日修养以恢复元气。不
然……”
  中原挣扎的结果,知道自己已成了废人,生机将绝,仅有一缕神智,真是已到了山穷水
尽,油尽灯枯之境了。
  练武之人,在先天真气未修至收发由心之境,最忌讳破身,有些练童子功的人,破身之
后元阳即散,一切苦修所成,尽付东流水他的先天真气刚练至凝于体内,将可发于体外之境
正是紧要关头,这一破了童身,一切都完了。
  他在张百户口中,知道十猛兽中的两个鬼女人,都是收买男人性命的女妖,加上那三种
奇香,以及目前自己瘫痪失力的情景,他还能不明白?这比破身更惨,精气神三宝定然已完
全丧尽,生机已绝拖不了三两日啦!
  他泪下如雨,痛心疾首地说:“可怜我壮志未酬,今日意死在妖妇之手,死了也身败名
裂,我好恨!”
  “你死不了,祝公子。”秋菡急叫。_
  中原苦笑道:“兄台,大罗金仙也难救三宝已竭之人,我练功进程正属生死关头,一旦
失去三宝即已注定惨痛之运,用不着安慰我,谢谢你了,兄台,在下有两件大事未了,死难
瞑目,两件大事中有一件旁人无法办到,另一件也必须交托得人,方能成事,在下看兄台气
宇不凡,风仪也必是可交托之人,在下望兄台俯允在下之托。”
  秋菡摇手止住他再说,正色道:“在下有灵丹妙药助你,只稍慢慢调养,可保无虞。用
不着说这些丧气话。”
  中原仍往下说,他说的,“在下有自知之明,最多只可拖一两天,药医不死病,世间绝
无起死回生的仙丹,兄台衣领后的古箫,箫上隐有龙纹,哭阎罗曾为此箫迫我,儿乎要了我
的命。是否即为云栖逸箫老前辈的武林至宝龙箫,在下不敢断定,在下柑托之事,即是此
箫。”
  “相托之事就是龙箫?”海惠惊叫,转过身来。
  中原这时得夺命金丹药力之助,精神旺盛了些,看清丑小伙子的面容,吃了一惊,转过
话锋说笑道:“这位兄台好面熟,咱们似乎曾有一面之缘哩!我记得,乃是在武昌客店之
中”。
  “是的,我们曾有一面之缘。”海惠木然地回答。
  “兄台好精纯的功力。吓跑了王秀春那贼贱人,有兄台出面,在下真的放心了。”
  “你有何用意?”
  “在下有一口盟兄弟,姓葛名海文,虽未焚香结义,但情胜同胞,这支龙箫,乃是他在
武昌城中骤遇强敌之时,匆忙中遗留留在我处之物,我不能久耽,在武昌等了他三天,只好
请人送信桐城。禀明他父亲棠公在下不能久等的苦衷,便急急北上,这支箫,在下时情急,
曾用击毙功力奇高的燕山乞婆,发现乃是无价至宝请在我死后,将这支箫带至桐城找宗棠
公。面交葛小弟,说我深感他的情义,可惜相见无期了。
  两女一阵激动,以手掩面,中原续往下说:“还有,请两位兄台隐下我的死因,只告诉
他我乃是不明不白而死免得他找白妖狐报仇,海文弟的为人,义薄云天,性情急燥,定不会
放过那妖狐。可是妖狐功为奇高,而且隐身漠外,与鞑子狼狈为奸,势力庞大,我不能让他
冒险?万望两位兄台允诺小弟就在九泉之下,当亦冥冥中为两位祝福,铬谢两位云天高义,
答应我,兄合。”
  他语声渐弱,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海惠一蹦而起,泪流满脸,尖叫道:“不!你不能说这些丧气话,哀莫大于心死,你不
能心死,心死便无可药救,你不会死,你有大事未了,你不能让生者为你痛心。”
  中原苦笑道:“我确是不能死,但生机已绝,奈何?即使有灵丹妙药留得命在,也成了
废人,何况到那儿去找灵丹?哎!我命该如此。不怨天尤人,唯一憾事是不能找到我父亲,
让母侪闾而望,我好恨!那妖………哎!”
  他长叹一声,闭上了无神的双目,泪下如雨,气息奄奄。
  秋菡赶忙又用雪塞一粒夺命金丹入他口中,大叫道:“你这人真无可救药,为何不想活
下去?你知道目下你吞下的金丹是什么?告诉你,那是云栖逸箫老祖爷的武林至宝夺命金
丹,只要你不想死,留得一口气在,定然死不了,即使你到了鬼门关,也可将你追回来。”
  中原蓦地睁开双眼,讶然问:“咦!兄台此话可真?”
  “谁忍心骗你?千真万确。”
  “兄台高姓大名,与云栖逸箫老前辈有何渊源?”
  姑娘不说姓名,只说:“我们都是老人家的子弟,你不必多疑。”
  海惠接口道:“海文是我两的小弟日后你自会知道。”
  “真的?”中原惊喜地叫。要挣扎而起。
  秋菡将他按住。海惠突然拔出凤萧,说:“你看,我也用箫,老人家的弟子全用萧。你
该相信了吧。”
  她说的都是鬼话,箫只有一对,怎能全用箫?秋菡就无箫可用,她用剑。
  中原喜极,问:“请问两位贵庚?以便称呼。”
  “我十八,她十七。”秋菡答。
  “哦!两位都是哥哥,小弟今年刚近十七,其实只有十六,请恕小弟放肆,在这儿稍留
十天半月能否待小弟能行走之后,再办理两位哥哥的要事?”
  “理该如此,何况我们乃是历练江湖而来,并无要事待办?放心啦!”
  “小弟先谢过两位哥哥云情高谊。”
  “自己人,何必生分,请安心将养,不可胡思乱想。”
  海惠突然插口道:“这儿不可久留,也非将养之所,表……大哥,山对面那幢土屋还有
家具,地方也宽。何不移往那儿?”
  “好!这就走。”秋菡答。
  “有劳两位哥哥。”中原喜悦地说。
  说走,不简单,怎样带走这个赤裸裸的大男人?日后服待的麻烦事教她两大姑娘如何着
手?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僵住啦!
  海惠小嘴憋得紧紧的,良久,毅然地说:“大哥,我背人你收拾。”他起身取过中原的
衣裤。
  中原苍白的俊面,闪过淡淡的红,说:“两位哥哥请迥避,我可以自已穿着。”
  海惠脸上经过易容,看不出表情,硬着头皮说:“在十天限期内,你根本不能自己起
座,不必勉强自己了。”她闭着眼。替他穿着,手在发抖,好不容易完竣,她已经出了一身
汗。
  秋菡拾夺他的长剑和百宝囊,与巾靴等物,将白妖狐的衫裤撕成稀烂,但却将她的百宝
囊和长剑带走。
  海惠抱起人,两人出屋向对面山下古林,有一间稍大的土屋,有房有厅,显然曾经作为
住所,主人离开不会超过两月之久。
  有两间房,后面有厨间,林中有枯木,可以当柴烧,当晚,他们安顿下来。
  一住十天,两位姑娘够辛苦,一面要服侍中原起居,还得到五十里外西面一座村寨中购
买食物,更难的是,他们必须瞒住自己的女儿身份。
  半月后。中原已可下床行走,总算可以自已处理饮食起居的一些琐事了,半月中,把两
位姑娘累苦啦,也把她们二十余颗夺命金丹吃掉了。
  渐渐地,中原对两位姑娘起了怀疑,男女究竟有别,瞒得了一时,却无法生活在一起的
环境中长久守密。她们不是男性化的女人,自然引起了中原的疑心。
  这天,他从睡梦中醒来,寅牌末,天色早着哩,屋中没有灯光。黑沉沉的,他已经成了
极平凡的人,从小苦练的先天真气已经全部散去,他必须再以三倍的努力,方能调和呼吸,
要想聚聚真气,几乎是不能的事了。
  唯一没受多少影响的是耳力与目力,虽没有往昔般锐利,但也不会损减得太多,仍然管
用与锐敏以往,他须沉睡到天色大明,方能悠悠转醒,但今天,他竟然提前一个时辰醒来。
  他正想坐起来练功,蓦地,他清晰地听到内间里有低微的人声,那是两位姑娘在说话,
大概他们已练完功了,正在谈话。这些日子来他两人总是兄弟相称,只听秋菡说。“二弟,
你究竟有何打算呢?”
  “迅速带他返回桐城,只有这条路可走。”是海惠的声音。
  “他的身体不易复原,那妖狐竭泽而渔,太毒了,他这一辈子……”
  “大哥,你后悔了?”海惠的音有点不悦。
  “不!绝不!我耽心他不久会发现真像,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再练功,恐怕……”
  “怕什么?”
  “恐怕他因为无法再跋涉寻找父亲,因而走上极端,他是个外柔内刚的人,也许会作得
到的,在临颍途中我已发现他内在的感情。”
  “我会替他完成心愿,相信你也会的,你会么?你是否后悔了?”海惠的语音急促,暴
露了她内心的感情。”
  “我会的,我没有后悔,我只耽心他。”
  “过些天,等他康复至可以行走远路,我们就启南返,买马拈赶。”
  “我仍是耽心,恐怕他不会随我们走呢。”
  “必要时可以挟他走,甚至可以制他的穴道,我深信,爷爷已修至仙凡之间。定然可使
他完全复原的。”
  “好吧,试试看。”
  “不用试,就如此依计行事。”
  海惠坚决地表示,她真是个性格坚强的女孩子。
  语音杳然,她们开始演练拳掌了。
  中原心往下沉,他终于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再练了,这一生中原是没有什么指望了,难怪
自己调和呼吸也感到作难,完了!
  如果在他未离家寻找父亲之前,他不会在乎有否武功在身,同样可以找寻父亲,但目下
不同了,沿途的遭遇令他毛骨悚然,没有绝学防身,随时皆有送掉性命的可能。父亲已被鞑
子掳走,生死不明要出塞寻找。没有武功防身。那是不堪设想的事,他知道武功的重要了。
他渴望出人头地了,可是事情………。
  绝望的感觉爬上心头,他几乎惊跳而起,他几乎急得昏厥,出了一身冷汗。
  “完了!我这一生……出塞寻父是不可能了,我活着有何意义?那女妖害得我好苦!”
他心中在呼叫,但久久不能动弹浑身发抖。
  他第一个念头是不顾一切,立即出关,拼一口气在,找到草原黑龙,恳求他说出父亲的
下落,死亦无憾。
  他想下床趁天色未明溜走,再一想却又不敢妄动,恐怕惊动后房的两个人。
  想起后面两个人,他感到疑云四起。这些天来,两人的神态中,尤其是服待他的起居
时,羞怩的神情昭然,海惠的丑脸虽看不出异状,但他那浑身颤抖和眼中的羞态,不能不令
人生疑,而搂菡的神情,却历历在目,不仅没有丝毫头巾昧,她的眼睛就从来不敢和他的眼
神接触。
  最使他感到奇怪的是,他们身上的奇异体气,绝不是熏衣的香味而是一动淡淡的令人感
到神经跳跃的幽香,他们的衣衫宽大,生活这十天半月,没有一天不是穿着得整整齐齐的,
有时,明明两人都在家,却只有一人陪他,另一人在房中作什么?
  他越想越多,也越来越迷惑,海惠人生得丑,但她的牙齿又小又白,排列得极为匀称整
齐,谈吐之中她口中的气息委实与男人不同,虽不是吐气如兰,至少那气息令人感到极为舒
畅。
  而秋菡的五官是那么美妙。面部的肌肤是那么细腻,那一弯柳叶眉,简直令人难以直信
她是个公子少爷。她身上的幽香和气息,与海惠并无不同。相差也仅是香味略浓而已,也更
令人心中不平静起来。
  蓦地,他想起秋菌的话,她说在临颍就已知道他外柔内刚,怎么?她难道早就认识他
了?在临颍他并没和人……。
  “哦!似曾相识,是他们。”他恍然,心中在呼叫,
  他想起在临颍酒店中,自己出手惩戒太原二煞,那两个“荒村野店的美姑娘那两位小姐
的脸型,不是与目前这位秋哥哥有八分相似么?
  两位姑娘都自称姓葛,秋菡是海秋,海惠是海惠,中原称他们是秋哥哥和惠哥哥。接
着,他忆起海文小弟说起过,他家中有一个大姐姐,叫什么名字他可没说。
  “是了,秋哥哥定然是小弟的大姐,天啊!这些天来,我……我罪过太大了,我该死!
我是个已坠落十八层地狱内的人了,这……这……”
  他只觉浑身直冒冷汗,悔恨交加。
  他悄然下床,缓缓穿着停当,他功力已失,但还可抵抗寒冷。只是比从前差远了,他将
剑系在背上,插上龙箫,用极缓慢的举动,拉开了大门。
  寒风一吹,他感到打一冷战,澈体生寒,但仍能忍受,他拉上门反扣上,回头站在门边
向内低首喃喃自语,宁立良久,方一咬牙,投入白雪茫茫罡风凛烈之中。
  天将破晓,又下雪了,掩去了雪地上中原留下的履痕,天明时已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寻
了。
  天亮了,两位姑娘照样练完了拳掌,休息了片刻,起身至厨下生火,她们练拳掌,罡风
呼啸中,没听到前面轻微的响动到以致没发现中原出走。
  秋菡捧着洗脸的用具,海惠掌着松油灯,两人一面说笑,房门,正在后厅口右侧,房门
大开,里面没有人,床上枕摺得整整齐齐,人却不见了。
  “咦!他……他到那儿去了?”海惠惊叫。
  秋菡抢入门中,一摸棉被,急叫道:“糟!他走了,已走了许久,被枕冷冰冰地。”
  “会不会被妖妇……”
  “可能,但成份不大,因为被摺得整整齐齐……”海惠放下了松油灯不等她说完,奔出
房中说。“表姐,快!带兵刃。找他去。”
  一个更次,中原已走出了十余里,冒着风雪,不分东西南北,一阵紧走,他唯一的念
头。尽早赶至大同,找到张百户买马代步,赶快出塞外找草原黑龙。
  翻越了两座山,他感到十分吃力,嚅息如牛,体力已不胜负荷,他到了一座奇大的林
旁,倚在树旁一株大可三人合抱的寒松下休息,等待着疲劳恢复。
  不久,他整衣抖落身上的雪花,准备上道突然心中一动,拔出长剑,聚精会神费力地在
树上刻下三行大字,再略为休息,重新进入茫茫风雪之中。
  近午时分,他攀上了一道山鞍。刚到了顶脊,突觉心中一惊暗叫:“完了!”
  山脊上几座雪堆旁,站着三个人影,正用古怪的眼神盯着他,目迎他爬上,是夜游鹰和
安天龙,另一人赫然是紫阳村的总管宋五湖,他的真名是探花虎胡琛,两正之一的闪电手许
炳的师弟,山边是三首赤委蛇出现始荒原。
  “哦!你就是救了我的儿子,自已沉没阎王窝的蠢材祝中原?真像哩!”宋五湖阴阳怪
气地说。
  这时,两位姑娘已搜完整个出谷,也往西面平原中急搜了十余里,疯狂叫唤,冲闯,雪
已掩住了足迹,谁知道他往那儿走了?如果是被人掳住了,更不可能找到啦!
  两女形如疯狂,并不灰心,鬼使神差,竟也奔向中原先前歇息的古林,也到了寒松之
下。
  远远的,已看到树上新刻的显明字迹,海惠叫:“表姐,树上新刻的字,去看看。”
  两人飞掠而至,到了树下,二人一看字迹,长叹一声,倚倒在树上,字有拳大,刻的
是:
  “弟乃是罪孽深重之身,无脸见人,今后将没以没了余生,两姐恩情,如天高海深,生
当衔环,死当结草以报,幸勿追我,小弟处请代致意,来生再见,弟中原百拜。”
  良久,海惠一蹦而起,擦掉泪痕迹:“不!我一要找到他,他身体虚弱,不死于雪地,
也将膏虎狼之吻,表姐,追!”
  秋菡也叹息着说:“哎!我们早该告诉他实情。追!”两人向前急迫,但该往那儿追?
她们不知道。
  秋菡和海惠表姐妹两发现了中原的树上留字,心中大急,他两立即动身追赶,但往何处
追,他们不知道。
  他们只能到处乱闯,漫无目的地在丛山峻岭中找寻,雪地茫茫,原野!”阔,他们奔向
西面原野,与中原所走的路径,相去越来越远。
  中原却回到了被白妖狐所掳之处,鬼使神差,撞上了夜游鹰,安天龙,和紫阳村总管宋
五湖,全是死对头。
  宋五湖就是闪电手许炳的师弟,原名探花虎胡琛,闪电手名列两正,确是响当当的白道
英雄,为了这个不肖师弟,要找他清理门户。
  另一个是找胡琛剥皮抽筋,就是曾经救了中原,力斗笑判官的江湖客尤世贤,二十年前
在东莱州采花作案,被山东好汉围住,这家伙竟冒充江湖客,吓退群雄安全退走,后来事情
揭穿,江湖客发誓要找他剥皮抽筋,这家伙心中一害怕,便走入王府做走狗,隐姓埋名改叫
宋五湖,一躲就是二十年。当中原离开武昌州时,不该在独脚色魔手中救了老贼的女儿宋文
燕,文燕返回紫阳村,禁不起乃父的盘问,终于将经过一一从实招来,宋五湖心中一动,便
结束村务进入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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