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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啸荒原》


第十八章



  中原领先急掠,终于到了山梁中断之处。
  由上往下看,有两端,被风化了的断崖犬牙交错,无法下去,高有二十余丈,下去与上
来是同样的困难。
  “真糟!果然不能通行。”中原倒抽一口凉气说。
  草原黑龙想起前天遇险攀上崖壁的事,接口道:“我们可用剑开路,唯有这条路可走,
非走不可。”
  中原仔细打量下面怪石林立之处,发现薄雾之中,隐隐现出猛兽爬行的足迹蹄印,皱着
眉说:“下面凶险,有无数爪痕,恐怕……而且,别处的烟雾也与这儿不同,我得先下去探
看一番。”
  他开始解下永春,将永春放下,又道:“蕙姐,承影剑给我用。”
  “原弟,我与你一同下去。”海蕙答。
  “不!我会照顾自己。”
  “不!我必须与你一同下去。”海蕙坚决的表示。
  中原摇头苦笑道:“谢谢你,蕙姐,如果有你在,我会分心……”草原黑龙接口道:
“诸葛姑娘,你委实不宜下去。”
  “为什么?”海蕙不悦地问。
  “中原功力比你高得多,一人进退自如些,有你在,他冒的风险太大了,进倒不难,退
却不易,姑娘,休怪我直言,你如果同下,不啻困住了他的手脚。”
  “你……你……”海蕙气恼了,急得已说不出话来。
  草原黑龙脸色一冷,说:“请不要怪我心直口快,事实如此,在你们双萧伏兽中,我从
箫声中已知道你比祝大侠确是相去甚远。
  再说,如果中原遇险,凭你也无法抢救他出险。假使有你与中原共生死的念头,何处不
是死所?我知道你爱他极深,权衡利害,你确是不宜同下。”
  草原黑龙声音虽冷,但其中的含意与感情,确是让海蕙深深的感动,她默默地含了一眼
泪,将承影剑解下,换了中原的长剑,樱唇不住抖动。
  中原突然柔情地抱住她,在她耳畔柔声说:“蕙,信任我,我会保重。”
  海蕙忍不住激动,在怀中嘤嘤啜泣,语不成声,最后她颤声说:“原,保……保重,
不……不可轻易涉……涉险。”
  这时,永春已经醒来,惶然问:“孩子,你能绕道么?”
  中原一面佩上承影剑,一面说:“恐不可能了,爹听听后面的兽吼便能知道了,两侧是
沼泽地带更不能在这中间行走。”
  他转向姑娘看去,她正以海洋深情的向他注视,说:“原弟,千万谨慎小心。”
  草原黑龙也颤声说:“中原,我祝福你。”
  他强颜一笑,说声:“谢谢你们。”便向崖边走去,他试了试崖壁,脚一踹,灰白色的
壁便轰隆隆向下塌坠,风化雨侵,腐蚀得不受力,想用壁虎功往下爬,那是不可能的。
  “要开路方能下去。”他说。
  他拔出承影剑,在两侧连劈十余剑,剑下无须着力,砍下去像割豆腐一般,不消片刻,
便成了两条沟缝,再开后面一条,他用上了早年在阎王窝水底石穴下的开洞手法。
  三条沟开好,他退在第三条缝后,收了剑,大吼一声,伏下连劈五掌,全力击在缝根外
方。
  海蕙也站在左右沟缝外,伏在下地用脚狠命一踹,两股力道齐下,凶猛的劲道如山下
压,上岩本就不受力,怎禁得住如山力道的打击?从最后沟缝中向外缓裂,现出了深缝,开
始向外崩裂。
  “再来一记。”他向海蕙叫,再攻三掌。
  海蕙也向下用力一踹,力道怒发。
  十余丈的一条数万斤崖壁,突然向外倾倒,轰隆一声震,地面撼动,附近被风华了的崖
壁,纷纷向下崩塌,崩散下坠,对面两里外的崖壁,也受到猛烈的震波所撼,纷纷向下崩
落,许久方止。
  崖壁塌倒,出现了一道探约三丈的斜坡,中原一跃而下,再向下开路,由上向下开,省
事多了,花去半个时辰,终于开出了一条丈余的斜坡。
  他站在下面向上叫:“请留心身后和上空,我走了。”
  “珍重。”
  “珍重。”两个女子同声大叫。
  他扭头穿越如林怪石,向对崖走去,走了半里地,他嗅到了腥雾,赶忙吃下了颗凤凰夫
人所赠的避毒丹,鼓勇向上走,一面大叫道:“这轻雾有毒,腥臭味浓着呢。”
  他这一叫,崖上的两女心中更急,替他耽心,海蕙叫道:“前面毒雾更浓,小心不可乱
闯。”
  中原身形急进小心翼翼前行。
  走了一半,并无任何异状,腥雾愈来愈浓,他感到有一点头昏,心头作呕,不由大吃一
惊。
  蓦地,对面滚滚浓雾中,突然传出一声令大地颤撼的龙吟,像牛鸣,但强烈不下万倍。
  崖上两女,直惊得血液似要凝结,海蕙大叫:“原弟,危险,退回来。”
  中原还未听到姑娘的叫声,背上的承影剑突发龙吟,卡簧自起“铮”一声向上升起八
寸,自行出鞘。白虹乍现,他想也没想,本能地伸手拔出,剑啸声中,白芒陡涨,腥臭的雾
气开始消退,远处的向外飘浮,神剑发生了神迹,可能凶险来了。
  正是,有了凶险,危机来了,迫在眉睫。
  剑啸特异,白虹闪缩,似要破空而飞,被异物诱发的灵气。
  雾气渐消,洞窟出现了,接着,出现了银白色的熠熠光华,一个灰白色的五尺圆径大小
的蛟头,头上独角像一把五尺高的白色如意,火眼如铜铃,大过海碗,金芒闪闪,两根粗长
的白色肉须,如灵蛇乱舞。
  是蛟,白蛟,长相够唬人,大得也唬人,白色的鳞甲反射着日光,十分刺目。崖上两女
看得真切,不由心胆俱裂,海蕙狂叫:“原弟,快退,快……”她要向下去,草原黑龙眼明
手快一把抓住她厉声说:“你如果冒然下去,中原死定了。”
  海蕙挣扎狂叫道:“不!放我走,我要和他并肩……”
  话未完,草原黑龙出其不意,出手如闪电,一指头点上了她的璇玑穴,挽着她冷冷地
说:“你会碍他的手脚,他无照顾你。”
  海蕙软倒在她怀中,尖叫道:“放开我!他的生死与你无关,你当然用不着关心他的死
活,你……”
  草原黑龙用冷笑打断了她的话,说:“他如果不幸,我们全得死在这儿,孩子,你不该
说这种的,好好看着,他要和孽龙生死一拼,这孩子真是胆大包天,有点胡闹,但他是个无
畏的英雄,你该以她自傲自豪。”
  下面,中原已看到了孽龙,神剑出现神迹,他胆气一壮,一声长啸,向前迎去。
  怪!他走近第一堆青色物体,突然一股清香人鼻,饥火上冲。
  “哦!是龙涎香。”他想。
  孽龙已看到了剑光,略一迟疑,一扔大头,突然震天怒吼,狂风乍起,腥臭更浓,它猛
窜而出。
  中原倒抽一口凉气,暗叫站:“吁!夔龙,木石之精独角一足,鳞甲如日月,见则其地
大旱。好孽畜,咱们拼了。”
  不拼也不成,夔龙已经急旋而至,这家伙长有十丈,粗可两人合抱,胸下长了一根奇大
的五爪独足一跳一跳地抢到“呼”一声喷出一口炙烈如焚的烟雾,来势奇急,伸头张开血盆
大口,向中原吸去。
  中原不敢攻它的正面,这家伙只一条腿,体型笨重庞大,没有什么可怕的,腥臭的毒雾
不及近身,便被剑气迫得回头反涌,由雾气急流中,他已看出此龙要用吸力将他吸入口中,
怎会上当?他向左急掠,绕怪石闪到夔龙身后,宝剑猛挥。
  夔龙并不笨,可是如林的怪石妨碍了它的视线,转动也就不太灵活,而且在它一生中,
从未曾想到有两脚动物会向他进击,一时大意,尾部便挨了一剑,被砍开一道两尺长大缝,
尾鳍和鳞甲,经不起神剑全力一击。
  夔龙负伤,立即发起威来,一声震天怒吼响起,爪尾齐飞,龙角狂舞,一阵子挥扫翻
滚,万斤巨石开始飞腾,沙石像狂风暴雨,端的声势惊人,如同到了世界末日。
  中原虽有准备,仍被劲风扫出五丈外,沙石如雨,他挨了沉重的一击,但他挨得起,长
啸声中疾退三丈,等龙尾向侧扫出,他闪电似腾身上扑。
  龙尾反拍,刚扫过他的脚下,他向下沉剑猛挥,想砍断龙尾。
  剑过鲜血飞溅,沉得不够低,仅入肉五寸,这刹那间,龙首已到,巨石下塌,奇大的吸
力也到。
  中原已无法闪让,把心一横,身剑合一飞刺龙口,拼个两败俱伤。
  白虹如电,一闪即至,风雪之声乍起,蝌啸声如万马奔腾。
  崖顶上的两位姑娘,只惊得心胆俱裂,尖叫出声,永春也大叫一声,惊倒在地。
  白夔龙正等将人吸入,但被神剑惊得赶忙闭口,这顿点心吃不得,吃了卡喉,赶忙闭上
大嘴,想闪开,可是已来不及了,百忙中将头一低,独角前挑。
  “铮铮”二声铿锵清鸣,火星飞溅,龙角挨了两剑,裂开二寸深的两条大缝,中原也被
凶猛无比的反震力,震得倒飞三丈外。
  人未站稳,尾爪齐出,夔龙独角被创击。
  真巧,一座巨石首当其冲,“拍”一声巨响,巨石碎裂成干百块,将龙爪和龙尾挡了一
挡。
  中原被碎石飞击,他已经知道了生死关头,不用两仪相成真大力相抗,用上了玄阴真
气。
  “拍拍拍拍”一连串暴响,他的左手护住五官,碎石子击中他的身躯,浑雄击猛的劲
风,和碎石的冲击力道,将他击中三丈外,他也借力后飘,更远出五丈,人一落地,不站稳
反而上升,神剑向下挥。
  “呼”一声尖响,龙尾在身下贴地扫过,飞沙走石,声势骇人.尾鳍上缘一了之差,拂
过他的腹下,危极险极。
  剑向上一震,又在夔尾部留下一条血缝,鳞开肉绽,鲜血如泉涌。
  整个斗场中,鲜血洒得二十丈方圆内斑斑点点,中原的身上,全沾满的血珠。
  夔龙知道今天遇上了克星,挡不住神剑,受伤太重,尾部已经转动不灵了,一声沉吼,
向洞中急奔。
  中原本已心萌退念,夔龙一走,他反而雄心大起,对方逃得快,他胆心愈壮,一声长
啸,急得狂追。
  夔龙没有他快,在洞口追上了,孽畜知危机迫近,龙头入洞中,尾部岂不完蛋,倏然转
头,象一座泰山向中原压到,大口乍张,巨齿粗如儿臂,令人心寒。
  中原忘了穷寇莫追的教训,狗急了也要跳墙,孽畜怎能不拼命?果然立陷危局,双方都
快,在刹那间接触了。没有第二条生路可走拼啦!
  剑光一道光环,也像一个光球,雷电三剑最凶猛的一招“密雷惊电。”出手,中含振·
扭·穿·蹦四诀,冲向巨口之中,雷声勃发,万千白虹飞射。
  巨口血肉飞射,臂儿粗的齿,如被利斧砍倒,龙口成了血坑。
  中原在千钧一发中,脚尖一点夔龙上腭骨,浑身神功倏发,转身向后猛冲,但见一团白
虹裹着一个血人,冲过血肉形成的狂潮,向外疾射。
  夔龙临殆反噬,头部都已碎,向下扑打的刹那间,巨尾向上反卷,向前一弹。
  “叭”一声脆响,巨尾击中中原身后,万斤力道,他只感到身躯像变成一个大雕,向上
飞起,头脑轰然一声,昏昏沉沉,只见金星在黑暗中乱舞,手握不住承影剑,脱手化成一道
白虹,比他飞得更快。
  接着砰然一声,他落在十余丈外碎石浮士之中,寂然不动,晕厥了过去。
  承影剑比他飞得更快,直跌至十八九丈之外,‘嗤’一声插入土中,余势仍存,缓缓翻
倒,发出夺目光华,仍在发出轻微的振呜。
  夔龙身躯也向崖洞壁冲去,死而不僵,一阵子翻腾滚转,崖壁发出轰然巨响,突然下
塌。
  烟尘滚滚,地动山摇,两里左右的危崖,开始纷纷下坠垮塌。
  等烟雾消失,夔龙已经不见了,被埋在尘中,从此不再出现人间。
  远处的中原,也被碎土埋了尺余厚,在外表已看不出他的形影,但要比其他地方高出一
些儿。
  这一面崖壁,草原黑龙拍开了海蕙的穴道,狂叫一声,飞快地背起永春。
  海蕙心如刀割,她不怕崖壁摇摇,碎土如雨,疯狂地上滑,连滚带爬下到底,向对面中
原失踪处狂奔。
  草原黑龙也顾不了危险,跟踪直下,向前急掠,一面向海蕙叫:“他埋在碎土中,先奔
宝剑方向,他距宝剑有五六丈,不可乱跑。”
  承影剑并未被掩埋,碎土仅零落地散处在左近,白虹闪缩,一眼便可看到。
  海蕙当然知道,她疾趋土堆凸之处,用手一阵拨扒,将浑身血泥的中原救出,一按心脉
仍然跳动,心中一定,火速替他用衣袖抹掉血迹,再探囊取夺命金丹。草原黑龙晚到几步赶
到,老远便叫:“蕙姑娘,他怎样了?”
  海蕙不顾有别人在场,用水囊中冷水,滴入中原口中,一面将他平放,用推拿之法替他
活血。
  草原黑龙拾起承影剑奔到,乃惶惶地问:“他……他怎样了?”
  “力尽昏倒,谢谢苍天。”海蕙喜悦地答。
  两端沼泽中,这时出现了数十条大爬虫,爪声沙沙,向这儿爬来。
  草原黑龙大骇,说:“猛兽来了,背他走。”
  海蕙立即将中原背起,中原恰在这时醒来,夺命金丹果然妙用无穷,他虚弱地说:
“快,找……”
  “找什么?”海蕙问。
  “青色的夔龙涎,可解百毒,有大用。”
  夔龙涎色青,好找,所有的地面沙石全是灰白色,一看便知,原来这些龙涎在洞口处不
远,激斗时被夔龙的巨尾所扫,早已飞出二三十丈外,因龙涎暴露在阳光下太久,已经干结
成团,香气仍浓,夔龙用来引诱爬虫上钩,干是干了,药性不会变,并未沾上尘土,只消一
眼便可找到。
  草原黑龙将承影剑替中原入鞘,飞掠而出,拾起一大团夔龙夔龙涎,在两侧大爬虫行将
奔到的刹那间狂奔而回。大叫道:“上崖,快!”
  由于崖壁夔龙撞塌,开成了一处不算太陡峻的斜坡,女人各背一人,手脚并用向上爬升
而上。
  崖壁全中虚浮的碎石上,两人费力地向上爬,逐寸升,滑下再爬上。
  下面,大爬虫开始抢夺另几堆龙涎,正展开凶猛残忍的狠斗,吼声刺耳,地面似在震
动,碎石浮土不住下滑,危极险极!几乎把他们从新送上崖底。
  等他们爬上高崖,几乎每人力道全失,爬倒在地,不住喘息,真是两世为人。
  中原踉跄坐下,闭目调息,许久许久,他才恢复了精神,解下草原黑龙背上的永春,自
己背上。
  正午时分,他们终于出到草原,先找到一处避阳的草丘,躺在那儿躺避烈日。草原比盐
泽死域高了一二十丈,狂风呼啸,从西北面刮来的风沙,和炎烈的气流,逼得人喘不过气
来。
  水囊中还有水,足够他们支持半天,只是饥中火烧,委实难维,中原已经没事人似的,
他已换过自己的长剑,结扎停当,说:“你们请收集枯草和草根,我去猎一头野兽充饥。”
  草原黑龙说:“这地方我虽没到过,但可能前面十里地高冈下,有马可古几吉斯留下的
一小群族人,可向那儿找食物,我陪你走一趟。”
  “马可古吉斯,是不是小王子?”中原问。
  “是的,他是脱脱不花的儿子,已经死了九年,是被大师勃来所杀的,勃来也被毛里孩
所杀,部落凋零,撤处各地。”
  “他们正是满都鲁的同族哩。”
  草原黑龙摇头笑道:“说起来不错,其实蒙人之中部族极多,互不相属,他们之间的血
统,也算不清楚,母与子通婚,辈份全乱了,满都鲁是脱脱不花的兄弟,也是马可古吉斯的
叔步,可被满都鲁赶向东西的勃罗忽,却是满都鲁的至孙,反正他们名义上是一族,事实上
各不相关。”
  “我们是否要动手。”
  “当然!你一个汉人出现在蒙人居,不是他们死,便是你死,没有说的。”
  “大概有多少?”
  “不多,老小百十个,走。”
  中原向海蕙说:“蕙姐,小心照顾爹爹。”
  “带承影剑去,原弟。”海蕙说。
  “不必了,你可以自卫,请放心。”
  两人展开轻功,向东西十里外的山罔掠去:“越过山麓,向东绕出,远远地看到了十余
里零星的帐幕,马匹和草群撤处在枯草原上,怪!看不见有人放哨,只看到几个妇孺出没参
帐蓬附近。
  “且慢!”草原黑龙低唤,站住察看,又道:“怪!怎么不见壮年蒙人?”
  “可能他们发现我们,在埋伏了着我们哩。”中原答。
  “不会的,如果设伏等我们,山岗上定有人放哨,我们早该看见的。”
  “我先去探看—下,请稍候。”
  “不!一起走。”
  两人像阵狂风,贴地掠过帐幕,到了一匹野马旁,草原黑龙说:“我先上去。”
  声落,人已飞跃上马,马儿想蹦起将人摔下,可是“叭;”一声脆响,马颈子挨了一
掌,她一手抓住马鬃,向上一带双脚砰拍两声,登在马胁下,马儿一声狂嘶,几乎屈蹄栽
倒,向前狂冲。
  中原心中暗暗喝采,人如电闪,在马儿的左右方飞掠而至,泰然相随。
  马儿的狂嘶声,惊动了帐内的蒙人,纷纷向外抢出,明晃晃的剑尖前伸,人伏在马上似
狂风般的卷到。
  五个女人看到了马前的剑尖,更看到马后的血人,惊得只能尖叫,却不会跑。
  中原浑身沾满了夔龙血,所以看出像一个血人,他一看全是老小女人,而草原黑龙却挺
剑挟马前冲,这些女人不被剑刺倒,也将被马踹死,忙急叫:“不可伤人全是妇孺。”
  草原黑龙心中一震,一带马儿,狂风似的从旁冲过,最近的两个女人被劲风掀在地。
  她飞跃下马,向中原苦笑道:“我已无药可救,凶性难改。”
  中原不管妇孺的事,在她身后一站,正色说:“前辈,你可以改。”
  草原黑龙黯然说:“孩子,你不必管我了,今后天地茫茫,已无我容身之地,人死如灯
灭,我不在乎我自己的性格,谁知我如何死法?我不需要将死前改变我自己。”
  “我在乎。”中原一字一吐地说。
  “你要杀我?”她问,挣一声将剑丢了,又说:“你下手吧!”
  中原的目光直迫住她,朗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想怎样?”
  “我家住湖广武岗州紫阳山下闰冈村。”
  “我知道,你……”
  “紫阳山有座迥龙古刹,住着一位有道高僧惠安大师,前辈可曾知道?”
  “曾听你爹说过。”
  “希望今后不再称你前辈,改另一种称呼。”
  “你……你……”草原黑龙喘急着叫,一步步后退。
  “我希望你能先到迥龙古刹,拜见惠安大师,随大师洗涤你的灵台。”
  “你……你叫我出家?”
  “是!惠安大师是非常人,你可以将我的话禀明老人家,如果你能改变,大师将会引你
见我母亲,经过一次大劫,我敢信任你,你能信任我么?”
  草原黑龙以手掩面,低声饮泣,不住点头,颤声道:“孩子,你须问你爹的意思。”
  “不必问,爹是爱你的,我感觉得到,我们走,找他们要食物。”说完,他转身向帐幕
走过去。
  附近的十余座帐幕中,抢出三五十名老少女人,还有十余名老人,各挺刀枪向这儿奔
来。
  中原与草原黑龙并肩屹立,等待他们冲到,为首一个持长刀的老人,接近至十丈内,突
然面色死灰,踉跄刹住脚步,用蒙语惊叫道:“天啊!草原黑龙。”
  草原黑龙左胸左上臂被包扎住,沾有不少血与泥迹,但右胸的黑衣上,依然可以看到鸟
光闪闪的丝绣黑龙形影。
  “草原黑龙!”所有的妇孺,全都惊叫着后退,有些已撤腿狂奔,狂叫着逃命。
  “站住!”草原黑龙厉叱。
  她不出声倒还罢了,叫了反而得了相反的效果,人群四散奔逃,乱成一团,草原黑龙心
弦为之一震,赶忙把声音放柔和些,叫:“我不杀你们,是找食物来的。”
  为首的老蒙人跑不动,软倒在那儿,接口道:“你……你说不杀……不杀我们?”
  “是的,替我准备四匹马,要鞍辔齐全,食物多备些熟肉,乳酪,还有水囊。”她收剑
入鞘。
  “真的么?”老人仍有点不信。
  “真的,草原黑龙一句话,比天上的太阳还明白。”
  老人跪下叩头,用蒙语千恩万谢,方出声向四周大叫,唤回那些逃命的妇孺,吩咐他们
准备物品和水,他则在两人身旁伺候。
  草原黑龙感到奇怪,便用蒙语问:“你们的斗士因何不在?”
  “今晨接到信号,大明的官兵已进入草地,斗士们已赶阿卡寺去参予保护圣地。”
  草原黑龙用汉语将老者的话说给中原听,中原笑道:“哈伦活佛已经死在盐泽死域,蛇
无头不行大明官兵如果进攻阿卡寺,他们守不住。”
  老者听得懂汉语,惊惶地接口道:“汉客,你说哈伦活佛……”
  “他死了。”中原直截了当地答。
  “活佛死了?天啊!”老人半高兴地惊叫。
  中原淡淡一笑,他看得出老家伙的表情,外表惊惶,其实内心高兴,便说:“你们的活
佛确是死了,死在盐泽城洪荒怪龙之口,到时官兵出动,行将扫荡河套,你们如果不怕死,
留在这儿等,如果想活,赶快离开渡过大河,回你们的老家干难河生息。”
  正说间,马匹驮载着两人的物品送到,草原黑龙摘下头上一枝珠钗丢给老人,两人飞身
上马绝尘而去。
  四个人在冈荫下进食,吃他们三天来第一顿美餐,一面吃中原一面说:“蕙姐,等会儿
请你和成前辈护送爹先返榆林。”
  “为什么?你……”海蕙惊问。
  “上官老公公已请来五千人的大军,我必须走一趟红盐池接应。”中原泰然地说。
  海蕙一蹦而起,激动地叫:“你……你想把我扔开你……”
  中原站起来正色道:“蕙,请听我说,父亲的生命比我自己的更重要,大军激战凶险极
大,人马如潮再好的本领也难保无恙,所以我不能让你们跟我走去冒险,而上官老公公知道
我在那儿,我不去怎么成?而且我还得仗王大人之力,替父亲设法弄到清白身份证明,此行
非去不可。”
  永春突然说:“孩子,别管我,我还支持得住,有水有食物,我已经恢复精力,论冲锋
陷阵,我不输于任何人,天威可以告诉你实情,我们一起走。”他又向草原黑龙说:“是
的,我们必须返回盐海子,将部下远调黄河南岸,不让他们回到红盐池救应,然后……”
  中原突向她打眼色,她点头,往下说:“然后带他们渡过黄河,或者定住毛里孩的牧场
生息。”
  永春黯然说:“天威,你有一半汉人的血统,何必老与汉人为敌?回关内去吧,如此下
去,仍终是不了之局。”
  草原黑龙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注视着他说:“我会回去的,永春,但不是现在。”
  “你好好打算,我祝福你。”
  “谢谢你,我会的。”她开始收拾。
  四人将粮食和水囊分了,一跃上马,草原黑龙向中原道:“红盐池没有我的兵马,九猛
兽的人,共计不会超过一千,加上其它各族的实力,约在三千骑左右,十猛兽已死其七,我
这条黑龙也不在场,火眼狻猊与白妖狐有你和蕙姑娘对付,不足虑,请小心珍重,祝福你
们。”
  中原举手说:“谢谢你的祝福,记住我的话,日后见。”
  海蕙听出话中有因,瞪了他一眼,永春却驱马上前,伸出大手,草原黑龙的手也伸出,
“拍”一声两手连肘挽住,两人行一次友好的抱肘礼,永春说:“天威珍重,也许我们今后
相见无期,但我忠心的福福你有个好归宿,并感谢你这十年来给我的情谊与照顾,如果有机
会,经过湖广请移玉蜗居,我将……”
  “永春,我会去看你的,别了,我为你祝福。”她爽朗地说。
  “成前辈,你还没详细告诉我们红盐池的路途和方向。”海蕙叫问着,到底女孩子心细
些。
  “由这儿往南,约五十里,便超过了盐泽,向西一折,一百里倒到红盐池,永春知道方
向,他会领你们走。”
  “珍重。”海蕙说。
  “珍重。”永春情感激动地叫。
  “珍重再见。”草原黑龙高声答,圈转马头,加上一鞭,一声暴响,往北绝尘而去。永
春直待她去远不见人影方兜转马头,叹口气说:“这是一位在血光剑影和仇恨疯狂中长大的
可怜女人,迷失了本能,迷失在这世界中,幸而有些人性,但也够可怕的了,希望他今后洗
面革心不再误了她自己再去损害别人才好,走吧!午夜可赶到红盐池。”三匹马掀起沙尘草
屑,向南绝尘而去。
  草原中,狂风呼啸,冬天到了,冰雪也快光临了,三匹马在狂风中奔驰,向南再向南。
  总督军务王大人,一万五轻装铁骑,正日夜兼程向红盐池进发,已将接近白盐滩三路并
进预计破晓赶到红盐池,休息半个时辰,大举进攻。
  日落之后,上官罡带了两名勇士,早五个时辰赶到红盐池附近,藏好马匹,一步步接近
了红盐池蛇行鹭进前摸索。
  三人向在东南方向接近,狂风起伏漫天风沙,从西北卷来,几乎不见天日,掩住了他们
的踪迹。
  暮色朦胧中,他们接近了红盐池外围第一座行梁,远远地看到了五骑逻哨,从南向北奔
驰。
  三人向草中一伏,一名勇士拔出三把飞刀,老人家赶快低声说:“张老弟,不可动
手。”
  “为什么?擒住他们更可问内情哩。”张老弟惑然地问。
  “不!那会打草惊蛇,大军要明晨方发动全面进攻,这时不宜有所举动,杀逻卒易如反
掌,但会影响全局。”
  “目前我们还未侦悉内情,如何返报?”
  “四更正我们动手,如果目下惊动了他们,十猛兽出动搜索,咱们岂不糟?不但消息无
法传出甚至还误了大事,等逻骑过去,咱们再往里走,但愿我们能遇上祝公子,则大事定
矣!”
  “祝公子会来么?”
  “不知道,按说,他早该到了。”
  逻骑在他们十余丈后驰过,渐会渐远,上官罡抬头望望风向;说:“天助我们,我们在
下风接近要方便多了。走!”
  三人蛇行鹭伏,越过数座山梁,登上东南面平坦的山梁,在两名哨右侧半里处伏下,向
前察看。
  天色齐黑不久,风沙又大,视度模糊,看不真切,但望下面的篝火,仍然罗列眼下。
  西北面是静静的红盐池,沿沙碛地散处,共有六座大小不等的池子,水色看不清,可能
真带些红色,更远些,看去约有二十里,是一条小河流,据说,那是都思兔河。
  东南两方,是广大的山梁,下面平原,千座帐幕一团切罗地列,在篝火照耀下,看去像
一个个黑馒头,马群,驼群和羊群,在山坡下静静地活动,迎风送来二声声马嘶,显得有点
凄凉与沉寂。
  近北一面,是十座稍大的帐幕,那是满都的大本营。稍后也有十余座幕,那是满都鲁岳
父与未来的太幕及吐鲁番的匪徒,札加恩兰的帐幕。
  中间,是五十座大帐幕形成的大集团,那是可汗勃罗忽的行辘,那时,满都鲁虽想自登
可汗大位的,但敢公然将勃罗忽赶走,名义上,他还是勃罗忽的叔祖,他自任可汗,是一年
后的事。
  满都鲁有几个老婆,没人知道确数,但其中两个最有实力,却是尽人皆知事,一是札加
思兰的女儿,掌握着实权,女儿有父亲撑腰,并不足怪。
  另一个是土默特部长考老希拜贴本儿的女儿,叫做芒都海,不但娘家实力庞大,她自己
也十分在行,后来,满都鲁在六年后完蛋升天,她下嫁自己的曾侄孙巴图蒙克,一个老太
婆,下嫁一个五岁的孩子,并扶巴图蒙克做了可汗,一个最年轻的可汗,真够瞧的,这个小
可汗也就是后来最凶狠的另一个‘小王子。’称为达延汗。
  这位小王子,凭太太的娘家土默特部的实力,一举击死敌瓦刺,然后统一各族,向大明
大举进兵把大明的江山几乎掩垮。
  那时,芒都海正随满都鲁向西进军,没留在红盐池,真是天意,如果她留下,日后不会
有大元大可汗出现世间,大明皇朝也不会被拖垮。
  草原黑龙的骠悍骑兵,原驻扎在近红盐池的西面,这时已看不见帐幕,还留在盐海子没
有回军,假使不是因为永春,她会仍留在红盐池,王大人的军马,胜负难料,因为事实上,
明朝的兵马确是敌不住蒙人的铁骑,兵力相当时,占上风的准是蒙人。
  上官罡看了篝火的景况,向两位勇士说:“张老弟,看情形,满都鲁确未回军,二里方
圆之地,仅有千座帐幕。”
  “是的,他们确已在秦州出现。”张老弟答。
  “王大人带了多少兵马?”
  “不知道。”
  “不知道?”上官罡讶然问。
  “是的。”张老弟斩钉截铁地答,又道:“如果我们知道,万一失陷落入敌人手中,被
他们严刑迫出口供,岂不可怕?所有的先遣人员,皆不知实际军情。”
  上官罡低声道:“我下手,要一个活的,准备擒人。”
  三人向前迫进,蛇行接近,狂风呼呼,枯草虎虎作响,机会太好了。
  蓦地,一道电芒一闪,从上官罡手中飞出,不偏不倚射入一名哨卒的后心,人丢了盾
牌,长刀脱手,嗯了一声,向前栽倒。
  另一名消卒吃了一惊,没弄清怎么回事,赶忙放下盾牌和长刀,俯身去扶同伴,一面用
蒙语说:“咦,你是否有病……”
  话未完,他看到同伴的后心上,现出一柄刀靶,火速放手去拾长刀,并伸手去抓吊在颈
子上的胡笳。
  可是晚了,一头象大鸟的人从两丈外飞起,闪电似仆到,“叭”一声一掌击中他的天灵
盖,人便晕倒。
  那是上官罡,他抓起人点了穴道,拾起刀盾说:“死人也带上,不可留下物件,走!到
十里外去拷问口供。”
  不久,三匹马向东南狂奔而逝,马上带了一名俘虐,向王大人的大军迎去。
  已经是四更初,大色不早了。
  在他们前面二十余里,三路大军漫山遍野而来,先锋在中军前五里左右急进,冒风飞
驶。
  右哨是来自宣府的勇将,游击将军周玉,他们右卫有五个队,共五十六名,由一名百户
长率领,远离右哨中军三里,搜索侧方的地域。正走间,右侧方出现了三人三骑,黑夜中,
等发现人马时,双方已经相距不足百丈下,三人本骑来势奇急,似乎要向骑兵中间冲来。
  这位百户是个沙场老兵,他大声叫:“不许放箭,让他们冲近,要活的。”
  五十六骑开始列阵,一个个轻盾掩身,枪尖前挺,候令冲锋。
  三骑马匹缓下了,他们是中原父子与海蕙,在五里外,他们已发现这儿有大军向西北进
发,猜想定然是王大人军马,所以赶来会合。
  三人三骑向兵马丛中冲,永春有经验说:“缓下来,无招呼,如果是蒙人军马,小心防
箭,不可接近一箭之地。”
  声落,缓下了。中原耳力通玄,已听清那方的喝声,接口道:“爹,是汉人口音,请在
这儿等,我前往招呼。”
  他策马缓缓上前,亮声儿叫:“我是汉人,湖广祝中原。前面可有朝迁的大军?”
  “你是祝中原?可认得惠宁老和尚?”对方回答了。
  中原大喜,勒住坐骑说:“草民正是祝中原,惠宁大师曾带的手书面呈总督军务大
人。”
  “后面二人是谁?”
  “家父祝永春,与义兄海蕙。”
  “什么?令尊已脱险了?”
  “是的,草民已将家父救出了。这时一骑急射而来,马上人大叫道:“永春兄,听得出
小弟的口音么?”
  永春与海蕙飞骑迎到,永春喜悦地叫:“是白二哥么?天哪!十年了,咱们终于在漠外
相逢啦!”
  二人策马冲近,把臂行礼。永春看了对方的装束,说:“二哥,恭喜,你高升了。”
  白应超笑道:“永春兄,你才该恭喜哩!我三年前升百户,目下倒还如意。”中原策马
靠近,永春向他说:“原儿,见过白伯父。白伯父乃是为父十年前在大同的故交。”
  中原跨进一步行礼,说:“侄儿中原,参见白伯父。”
  白应超哈哈大笑道:“四年前,令郎在大同立功,我恰好在边外巡逻,未见会晤,深感
遗憾,日后自当与贤父子痛饮三杯,目下军务在身,不能久耽。总督军务大人正殷切相望,
我派人送你们先到周将军那儿一走。”
  白应超派一名士兵,领三人上道。临行,永春说:“二哥,这次必定大胜,好好干,十
猛兽已去其八,放心啦!”
  “什么?”白应超惊问。
  “十猛兽已去其八,乃是犬子的杰作。”
  五十余名士兵齐声欢呼,白应超又道:“那神箭戏熊勒伯克如何?”
  “已被犬子射死。”
  “草原黑龙呢?”
  “她在盐海子,她的大军不会来了,从此洗手,可能蹄化汉人入关。”
  “哦……”白应超叫了一声,策马率着部下向前狂奔,他高兴得疯了,奔了十余丈,回
身大叫:“永春兄,记下这顿酒,祝贤侄,沙场见。”
  游击将军接到人,中原将红盐池的兵力说了。周将军立即派人护送他们遥奔中军。
  总督军务王大人接入,大喜过望,问清了一切,向父子三人祝贺,进军期间不能稽延,
他立即将十猛兽已去其八的军情传给属下,全军获极大鼓舞。
  一面进军,前锋送来老和尚上官罡和两名勇士,他们带来了俘虐,获得了正确的敌情。
  天已五更,已接近红盐池外转,王大人下令休息,召集各将领
  他们原预定休息半个时辰,改为休息二刻。
  狂风大起,走石飞沙。人马的行动全被风沙掩住,上风的蒙人警卫如在梦中。王大人下
达军令,将敌情宣示,分兵十路,十路俱进。
  他自己亲率中军冲锋,延续总兵官许宁游击将军周玉两人为左右翼,在破晓时进军。
  祝永春与上官罡留在中军,与王大人的亲兵同行。中原一双爱侣佩上弓箭,剑在背,手
上是斩马长刀,自愿为前锋,找火眼狻猊和白妖狐。海蕙鞍前多一张盾,中原却不要,他要
使用弓箭。
  破晓前半刻,前锋开始向前推进,中原与海蕙一马当先,与前锋五百铁骑漫山遍野而
进。
  接近第一道山梁,风沙狂舞中,劈面撞上一小队蒙人逻卒,双方看清,已在十丈之内
了。
  弓弦狂鸣,中原射出第一箭,蹄声雷动,斩马长刀风雷具发,惨叫声倏扬,附近二十余
铁骑一拥而上,十二名逻哨刹那间全部横尸草原。
  前锋开始进入第一道山梁,已和警哨全面接触。中原举刀急冲,刀到人倒。他这一面颇
轻,追随他的一名参将,简直英雄无用武之地,只能催马急进,轮不到他们来拼命。
  全线接触,杀声此起彼落。
  终于,凄厉的胡笳声响起了。
  整个红盐池地区,笳声呜咽,马儿狂嘶,人声雷动,乱作一团。
  天际已现出曙光,但视度仍差,风沙小了些,但里外景物仍难看清。
  后面,鼓声雷鸣,响起了第一通鼓声,旌旗飘扬。
  第一通鼓三百三十三声落,中原已奋力踹入帐幕丛中,五铁骑在从南向北贯入敌阵,杀
声震天。
  人马如潮,各地蒙骑则准备列阵,大军已到了。
  第二通鼓起,惊天动地,鼓声中,传出动人心弦的画角声。这是冲锋的号令,乃是生死
刹那的时刻。
  第一批铁骑齐发,人掩盾下,抢尖前吐,伏鞍狂冲。
  第二批铁骑御尾急上,他们的弩手,万弓齐发,箭如飞蝗。
  中军大纛之前,王大人副戒装,铁枪一挥,前面的五百神机铳开始冲锋,超越前军,霹
雳一声响,随之万铳齐发,火光铁弹如狂风暴雨,洒向迎面冲来的潮水般上千蒙骑。这是王
大人手上的精锐所用的武器叫师翱铳,也叫有机铳,乃是应州人师所发明,十余年前,神铳
局已经开始制造,隶属神机劳的一部份,用于各边要塞。这利铳,顷刻三发,远及三百步,
人逢人死,马中便倒。
  整个草原中,血肉横飞,杀声震天,帐幕升起了烈火,三千蒙骑没料到大明的官兵来得
这般快,应变仓卒,委实来不及整队列阵。
  天色大明,第三通鼓再震天响起,后军开始加入战斗,潮水似的涌入战场。
  遍地尸骸,蒙人开始溃散。
  除了负责追击的兵马外,开始擒捉俘虏,并下马割脑袋,牵驼马找战利品。
  中原狂猛冲入时,一面大吼:“火眼狻猊滚出来,祝中原在此。”“还有白妖狐也来接
斗。”海蕙也叫。
  没有人答他们,四面八方全是蒙人,连劈二三十名,一骑先后被射倒。
  两人丢了长刀,拔剑飞腾,像两头大鸟,起落间血肉横飞。这一来,二人反而轻松多
了。尤其是海蕙的承影剑,飞腾扑击势如疯虎,剑虹如电,任何坚硬盾甲也挡不住,人马坐
触便死。
  他们到了西面,后面没有自己的一兵一骑,孤身入重围,但他们不怕,浑身浴血,往帐
幕里钻。
  中原领先钻入,劈面撞上一个凶猛蒙人,一把长刀斜劈而下,力道奇猛。
  “铮”一声,剑将长刀荡出,中原揉身而进“嗤”一声剑中心窝,尸首望后倒,中原长
剑一显,点在蒙族少年的胸口上,沉声道:“火眼狻猊何在?说!”
  少年也听得懂汉语,脸色死灰地答:“在西面盐池南岸。”海蕙接口道:“原弟,他定
是去掘草原黑龙的宝藏了。”
  “你怎知道?”
  “成前辈已经告诉我了。走!”
  两人飞跃出帐,向西冲杀,如入无人之境,到了盐池附近,已经没有蒙人了,这儿是沙
碛地,不能逃命,所以没有人往这走。
  盐池南面,有一串连绵的沙石丘陵。海蕙略一打量,便向丘陵下飞掠。后面,杀声如
雷,金鼓震天,但他们却懒得去管了,杀这些蒙人,真不是滋味。
  两人沿沙石丘陵急走,奔了十里地,远远看到一座盐池旁沙丘下,散落着十余匹坐骑,
地下有人影。中原说:“我们来迟了。”
  “还有一个活人,我们确是迟了。”海蕙也说。两人飞掠而至,只看到地下遗有十余个
被剑刺死的尸体,有一个胸前挨了一剑的大汉,正在地下爬行,要爬向一匹坐骑地下爬出一
条血路。
  沙丘下掘出一个大洞,里面有一个大木箱,箱盖已被撬开,一具枯骨静静地躺在箱底。
显然,这儿并没埋有宝藏;而是一处埋骨之地,箱盖上,刻了一些蒙文,但中原看不懂,只
好罢休。
  他走到爬行挣命的蒙人身前一站,大声问:“喂!你听得懂汉语么?”
  蒙人一面挣扎,一面虚弱地低叫:“水!水,水!”
  居然是汉语,象长相,虽是蒙人打扮,却不是蒙人,中原纵到坐骑旁,解下水囊将人扶
起,让他喝个饱,一面说:“不能喝得太多,你的血已经够淡,喝多了……”
  那人不管了的警告,贪婪地狂喝,但气息越来越弱,水开始从嘴角往下淌。
  “噗”一声水壶跌下了。中原问:“火眼狻猊何在?”
  大汉眼睛瞪得大大地,模糊地说:“往……往南,走走……走了。”
  “多久了?”
  “半……半个时……时……辰……”话未完,暴眼珠一翻,口中响起咯咯声,血水向上
一冒。血泡出现,脑袋一歪,死了。中原放下尸体,站起来问海蕙说:“火眼狻猊定然已向
南进入中原,这儿用不着我们了,走,杀到斗场。”
  “是的,我们赶回去保护爹爹。”
  两人去牵坐骑,不错,鞍旁还挂着弓箭,鞍后有马包,还有水囊。两人飞身上马,往杀
声震天金鼓雷动的斗场狂奔而去。
  等他俩回到战场,晚了些,总督军务王大人已在山坡下建了行辕,正在清理战场。受伤
的官兵—一包扎送上驼背马儿。阵亡的官兵亦已包好带走。
  战场上,全是无头的蒙人尸体,血染枯草,惨不忍睹。这是一场空前惨烈的大战,双双
都全力相搏,为争生存而抛头颅洒热血,明军获得一空前的大胜利。
  勃罗忽和满都鲁留下的老弱妇,大部被俘。三千兵马逃走了一半,被俘的不多,因为在
混战中没有机会擒,受伤与被俘的壮年蒙人,仅有三百五十名。
  满都鲁的两名妻子,是女俘中最突出的人物,可惜,最有用的泼妇芒都海却不在其中。
  被满都鲁在大同、延环、宁厦等地掠来汉人子女,足有上千之数,被官兵救出了。
  这一役,把蒙人赶出了河套,平静了九年。直至伯颜猛可王内外蒙统一,势力东至辽
北,西至哈蜜,方双进占河套向明朝边塞劫掠。但还不敢居住,直至正德六年,他带一万户
进占河套,不走。这一万户,称为鄂尔多斯部。东北瀚海之南,也安置了他岳家土默特部众
一万户。更东,京师以北瀚海之东,也安今永谢布人一万户。这三部件三万户人,合乐右
翼,直至置日,还可在地下找到历史的遗痕。
  据说,满都鲁闻迅赶回,妻子不见了,只找到无数残骨,他痛哭失声,带了族人逃出了
河套。未走之前,他赶走了可汗勃罗忽,自己做了可汗札加思兰做太师。
  总督军务王大人是了不起的勇将,但年纪愈大胆子愈小,他不敢派兵穷追残兵,也不敢
在这儿多逗留,西北大漠之中,狂风挟风沙漫天而至,他以为满都鲁的大军可能正往这儿
赶,所以下令回师。
  伤患先行,俘虐继后,无数驼马成了战利品,将长刀金枪弓箭装走,最后一把火将所有
帐幕烧得光光。大军在火光冲天中进行,在狂风飞沙中旋师榆林。
  在延绥府,掀起庆膏盐池大捷的热潮。
  祝永春父子,上官罡,海蕙,四个人带着王大人所赐路引,悄然南下。
  本来,王大人要保举永春任千户,并要中原押俘上京听候天子恩召。可是,他父子却坚
持要回家去,功名富贵如浮云,任何都不要。
  王大人留他们不住,只得答应将部分功劳替他们申报朝廷,塘报摘要遥送武冈州,让知
州大人替他们父子好好安排,四人四骑悄然地离开了延绥府,踏着晓风残月,在寒风萧索中
南下,取道遥奔湖广。
  由于姥姥已带走了秋菌在太行山等候,他们必须先到山西。便沿无定河南下,比绥德州
折因东渡过黄河,进入山西地境。
  九月末,他们经汾阳府取道东南行,到了潞安府,在这儿分手。
  上官罡与祝永春双骑南下河南,渡黄河走孟津,折向东走郑州,南下先返湖广。
  中原一双爱侣,在潞安府打听消息,准备先找到姥姥,再返回湖广,不必再找太行山主
了。
  世间事就是那么巧,他们不想出事,但事却找上头来,真想生事,可能反而没事。
  在潞安府逗留三天,大事不好。
  这里且表表太行山,拣简要的写。
  太行山,也叫五行山,名称由来已久,算是古名。这山并不大,大的是整体。
  “太行由亘河北诸州,凡数千里,始于怀而终于幽,为天下之脊。”是唐魏王泰命著作
郎萧德言,秘书郎顾匡.另加一群名人学者所辑的书。
  总之,这座太行山,虽没有“数”千里,但绵亘数省,奇峰一二百座,形成深山太泽。
深山之中真正入云表直上霄汉的高峰,并没有多少座,山西境内任何一座名山,都比太行山
高一倍。
  因为山多,深山之内走上数百里不见为烟并非奇事,甚至有些地方从没有人到过,是有
名的草莽英雄滋养生息的好地方。
  潞安府地东面就是太行山,打听消息并无困难。
  真正的太行山,即是说或代表太行的峰头,不在潞安府,而是在南面的泽州,这座山,
中原曾经走过,他渡过黄河,从这儿踏入山西地境,离泽州府城三十六里,便是代表太行山
的山峰,上面有一座天井关,也叫太行关,关南叫做羊肠坂,便是河南山西交界处。
  山上有关,有官兵驻守,怎会有强盗?废话!中原不在泽州打听,却到潞安府等候消
息,并非无因。
  潞安府地首邑是长治,早年称上党县,是一座历史名城,相当气派。当然啦!如果不气
派,怎会有龙子龙孙?永乐六年,潘安府就在这儿生根,目前传到第三代了。
  府东南两面,被太行,熊耳,王屋等三座山绕住,是一处好山好水的处所。
  中原一双爱侣皆穿上男装,在城中逛了三天。这天,他两信步出了朝阳山,走上了到壶
关的小道上。
  中原一面走一面问:“蕙,姥姥说过在潞安府等候,为何没有丝毫消息?”
  姑娘直摇头,黛眉深锁,说:“谁知道呢?也许……她们等不及走了,也许……”
  中原遥望远处丛山深处,接口道:“也许她们深入虎穴了,我们又不知大行山主到底建
窑于何处唉!真是太让人焦急了。”
  “再留一天,我们便找绿林人物商量商量。”海蕙冷笑着答,她所说的商量,大有文
章,那是动剑的代名词。
  “哦!咱们何不找潞安府的白道英雄讨信息?”
  “非亲非故,没有人接待我们,除非我们亮名号。原是否打算亮名号?”
  “必要时,只要露身份。”
  “对,我们回城找门路。”
  中原伸手一栏,用手向前一指,说:“看那儿,相是有人,不是俗人,去瞧瞧。”
  姑娘循手指看去,小道左侧,有一座小亭,一看就知五里亭,没有茶桶,有凳,有广
场。亭中石桌上,摆了一只酒壶,两只酒杯,没有菜,一无长物,两侧,坐了两个人,相是
一老一少,正默然相对,注视着酒杯在发怔。相去有一里多地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
  “唔!看穿戴,罩长衫,内穿扎脚裤,像是劲装,八成是武林人。走!”姑娘轻声说,
挽着中原的手便走。
  两人手挽手而行,透着亲密,他们的长剑悬在腰际,穿一身天蓝色劲装,外罩同色直
裰,一般儿俊美,中原更是英风外射,容光照人,看衣着并不高级但亦不寒酸,像一双初出
道背后靠山不够硬的小江湖。
  近了,可以看清亭中的人,那两个并不岔眼的人,果然是武林人物。
  一个年约四十,留着掩口长须,秃脑袋,大环眼,狮子大鼻,灰长袍,腰带上插了一根
铁鹿角,另一人年约一二十四五,青帕包头,粗眉大眼,四方脸,眼中精光四射,看去甚是
威猛,他穿了灰长袍但没带兵刃,仅在右胁下挂了一个百宝囊,他的一双手,指节粗大,掌
心略带灰色,显然练有奇异掌力。
  两人确是在喝酒,只是没有酒菜而已,老远便嗅到了上好的白干的酒香。
  中原一嗅到酒香,叫声:“不好!”人打一踉跄,伸手怀中取一把夔龙涎制成的药未丢
入口中,人向下爬倒。
  姑娘反应不够快,同时她不像中原,她身上少有抗毒性,所以对毒敏感,她不行,酒香
入鼻,便向前一栽,人事不省。
  “哈哈!倒也!倒也!”留长须的光头叫。
  “呵呵!倒也!这玩意儿真灵。”年青人鼓掌欢叫,十分开心。
  “快!带走。”光头掠下亭来。
  中原在他们欢呼时,手一伸,药未象劲矢激入海蕙口中,直入咽喉,他们倒在一块儿,
头并着头,药未在他掌心中飞,亭下来的人根本无法看到。
  夔龙涎也够灵,一入喉人便酥醒,不等她有所举动,耳中已传出中原用传音入密之术传
来的声音说道:“蕙,等我戏弄他们一番,有线索了。”
  亭上两人奇快的掠到,光头正欲伸手去抓中原,却出手太晚,身子尚未俯下,突变已
生。
  中原头向着两人,突然上身直挺挺地上升。脚却相钉在地上一般,不徐不疾升起站直
了,眼珠向上翻,只见白而不见黑,脸色青灰,像一具僵尸。
  “咦!怎……怎么回事?”光头吓了一跳,惊叫着后退三步。
  青年人也骇然变色,也退了三步,瞠目结舌地说:“咦!这……这家伙……”
  光头突然大喝一声,伸手便劈胸抓去,手左戟二指疾点右穴门,奇快绝伦。
  中原不动身色,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家伙差劲着呢?当然啦!在他来说,这人
确是差劲得很,但其实在武林中,这人的造诣,也足可侪身高手之林,看伸来的手,像只大
铁爪,练的定是鹰爪功,已有八成火候了。
  中原在爪指将及的刹那间,猛地白眼球一闭,人向后倒,同样是直挺挺地,双手在有意
无意中,顺势向前一涌,两股凶猛的暗劲,向两人下身急袭。
  “哎唷!”青年只感到膝骨一麻,蹲下了。“哎……”光头也在那儿,仍是僵尸一般,
不言也不动。
  光头知道遇上了硬点子,将被制住的青年人拖过,拍开穴道,拔出了腰带上的铁鹿角,
厉叫道:“不必装神弄鬼,咱们敝开来说。”
  中原哈哈一笑,睁开俊目,脸上神色一变,恢复了原状,笑道:“阁下尊姓大名?能避
开一指,已是了不起。”
  海蕙也站起,抖掉身上的尘土,接口道:“擒下他来问,看这种毒药是谁授与他们来暗
算我们的呢?”
  光头缓缓将铁鹿角举起,沉声道:“江湖中有一个氤氲官单禄,便是区区在下。”
  “哦!是姓童的匹夫,那一位老兄呢?”中原仍在笑问:“我,姓辛良名玉,绰号称乾
坤掌。”青年人答。
  “哦!你的掌上定然够毒,请教你为何用这歹毒诡计暗算我们,能说吗?”
  氤氲客冷笑声,反问道:“你们前日在客店中,曾询问附近有否太行山出来的人,是
么?”
  “你问,不愧是老江湖,消息真灵。请问两位可是太行山内的好汉?”
  “你也问对了。”
  “是太行山主的下手么?”
  “尊驾料对了,果然也不错。”他指着海蕙问:“阁下可是祝中原?”
  海蕙一怔惑然问:“咦!阁下怎知我祝中原的名号?”
  氤氲客指着她腰旁的承影剑红色的剑靶,冷笑道:“阁下这把剑便已暴露了身份,那是
承影剑。”
  中原笑笑,指着自己的鼻尖说:“祝中原正是区区在下,那是祝某的义兄,呵呵,两位
是奉太行山主之命,前来计算我兄弟么?”
  “非也,乃是传山庄的口信。”
  中原脸一沉,阴森森地说:“为何先用诡谋用毒香下手?说!”
  “试试阁下的真才实学。”氤氲客毫不脸红地答。
  中原呸了一声,厉声道:“卑鄙!天下间竟有你这种无耻的人,你试出了些什么?”
  氤氲客不在乎,冷笑道:“还没领教过阁下的手底功夫,日后再说,这一天不远了,且
将敝庄主的……”
  “住口!祝某先教你如愿,不必等到日后,等会有机会让你先将贵山主地口信说出。”
  “也好,咱们……”
  “进招!”中原用沉喝打断他的话。
  氤氲客一声冷笑,铁鹿角迎面捣出,铁角上本有四根横枝,这时突然幻化成百十道虚
影,劲风呼啸。
  中原向右一闪,没还手,左盘右旋,连让二招。
  海蕙也双掌一错,向乾坤掌叫:“姓辛的,动手看看你的乾坤掌是否浪得虚名。”
  乾坤掌本怕姑娘用剑迫他,心中本虚,一听姑娘要和他拼掌,心中大乐,说:“辛爷定
叫你如愿纳命!”喝声中,搡身而上,便是一记“上下交错”上印胸膛,下兜下阴。
  他这一招,引起姑娘的无名孽火,不仅是犯了她的忌讳,也表现的太狂傲,第一招便迫
进中宫而进,居然没将人放在眼下!她冷哼一声,身形右闪,快!快得令人眼花,便已从掌
侧迫近对方左身侧且玉掌猛扔。
  “拍。”一声脆响,乾坤掌左颊挨了一记耳光,只打得他眼冒金星,耳中雷鸣。总算他
了得,在挨揍的同时,猛地旋身,左掌凶狠地向后反抽,要捞回一记老本。同时,口中发他
出一声惊叫。
  第一声惊叫刚出,“唷……”一声,第二声惊叫又起人向前一冲,垂着像断了一般的左
手,口角鲜血直流:“你怎么不守诺言,用起脚来了?”
  原来他在一掌反抽时,被姑娘飞起一脚,不太重的踢中他的左肘下端,差点儿左手报销
了。
  姑娘又好气又好笑,一步步迫近说:“在下说要领教尊驾的掌上绝学,并未说过要与尊
驾换掌,没错吧?可笑啊,可笑。在下在江湖闯荡,真没有听说过只准用掌不准用脚的打法
和规矩,你上啦!”
  乾坤掌羞愤难当,一手去抹嘴角血迹一手去百宝囊中掏,可能又要搬弄小巧玩意了,海
蕙就怕对方用毒药迷香一类玩意儿,怎肯让他有机会献宝?一声娇叱,擦身而上,右手五指
撒出无数指影,攻向对方脚前要穴,一闪即至,指风裂肌澈骨。
  乾坤掌却也了得,躲不掉向后便倒,背脊着地立即双腿急绞,用滚地龙身反抢姑娘下
盘。
  另一边,中原让了三招,立还颜色,单掌向外一扬,掌心向外叫:“接着!”
  如山力道倏发,无穷凶猛的内劲向前一涌,氤氲客突然脸色泛灰,登登登连退三步。
  中原人随掌进,如影附形迫近,伸左手便抓。
  氤氲客强运全力,大吼一声,左掌疾推,右手鹿角拼全力兜头猛劈。鹿角歧岔各长一
尺,即使是向下劈,也可控三尺长七尺宽的空间,占了极大便宜。
  中原右手向外一拨,化去一掌,左手一抄,闪电似扣信鹿角尖端,喝声:“撤手”
  氤氲宫怎能不撒手?虎口已裂,鲜血直流,整条右臂如同废物,由鹿角传来凶猛内力,
直震心中脉。
  “哎……”他叫,向后急退。
  来不及了,中原跟踪直上,鹿角调交右手,伸腿一勾,“砰”一响,氤氲客被勾倒在
地,他仍不死心,伸手向怀中掏,手刚入怀,他闭上双目,长叹一声说:“二十载辛勤苦
练,两招失手,我白练了呀!”
  中原的鹿角,角前的歧尺恰恰好叉住氤氲客的咽喉,不许他动,叉枝插入土中,将他督
咽喉钉在地上,只消用上一分劲,可能将脑袋叉断。
  “可以说出贵山庄的口信了,说!我在细心听。”中原冷冰冰地发话。
  氤氲客怪眼一翻,秃脑袋上冒出了汗珠,说:“在下不在威迫下传出口信。”
  “哼!你不传也就算了。”
  “口信没传到,你将后悔终身。”氤氲客口气极硬。
  中原冷哼一声,手上慢慢加劲下压,说:“后悔与否,用不着阁下关心。”
  氤氲客脸色死灰,双手死抵住鹿角,角的前面有锋口,他的鲜血往下流,骇极大叫道:
“口信关乎你的……”
  中原仍用冷酷的声音,打断他的话,说:“阁下口信传不到,贵山主定会另派他人再
传,少你一个,贵山庄便办不了事了?在下却是不信。”
  这时,海蕙正一脚将乾坤掌踢得在地上转了两圈,“砰”一声闷响,又一脚踢中了贼人
的肥臀,人向这儿急滚,撞晕在氤氲客身侧,氤氲客知道绝望,狂叫道:“我说,我……我
说。”
  中原减去压力,冷冷地说:“说吧,我在听着,我耳朵没聋,不必狂声大叫。”
  氤氲客缓过一口气,脸色死灰,好半晌方说:“云搂逸萧老匹……哎唷!”
  一句话还未说完,被中原一脚踩在他的大腿上,踩得他狂叫起来,像是骨裂肉开,他怎
能不叫?中原冷冷地说:“老兄,你如果出口伤人,休怪祝某好好消遣你,不信你再试
试?”说完,将脚挪开。
  氤氲客凶焰尽消,知道遇上一个硬对头,吃硬不吃软,口头上再想占便宜,准倒霉,老
命可虞,万一再来一下重的,不死也将残废,便喘息着说:“三月前,敝山主擒一个少年
人,自称姓葛如海文,但有兄弟认得……”中原和海蕙大吃一惊,心中一凉,中原扔掉鹿
角,一把将氤氲客劈胸提起,另一手扣住井肩,厉叫道:“目下人何在?说!”
  氤氲客只感到浑身发软,急叫道:“放手!放手,痛……痛死我……我了……”
  中原心中一急,手上不知轻重,可把氤氲客害惨了,铁青的脸上,豆大的汗珠往外冒,
呼吸急促几乎蹩不住一口气“我问你目下人在何处,说!”中原厉声再问,松了手。
  氤氲客软倒在地,喘息着说:“敝山主已前往汉阳。”
  “我问你葛海文的下落。”
  “目下困在山,人尚健在。”
  “好,领咱们前往一走。”
  “且听我说完,如果阁下贸然前往,反而误了贵友一命不止也,还有尊驾要听的信
息。”
  “说,在下听着。”
  “葛海文其实不姓葛姓上少了一个诸字,乃明云楼逸箫的孙儿,已被山主证实了。月
前,从太海府来了四名老少女人,被敝山主用醉仙香一同擒住……”
  中原和海蕙只感到在云端里失足,心向下沉,暗暗叫苦不迭。中原希望有奇迹出现,急
问:“那四名老少女人是何来路?”
  “老太婆乃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狠人顾大娘,可是狠不过醉仙香。”
  “是你下的手?”中原语音奇冷。
  “童某乃是山寨中三流人物,不配出面下手,乃是赛吴刚耿荣兄,与他的师兄醉仙冷升
所擒来的。”赛吴刚耿荣,正是在山谷中与太湖神鲛安天龙围攻姥姥和秋菡的人,当然认得
姥姥,难怪曾被他们用诡计擒住,一明一暗么。
  氤氲客继往下说:“其实老太婆一行人,在太原府便已落在本山眼线掌握之中,山主早
有安排,等待鱼儿入纲鸟儿入笼。真巧,那天下第一狠人顾大娘,乃是云楼逸萧的老伴儿,
散花仙子岳如霜的奶娘,一个妞叫岳秋菡,一家子全入了牢笼,敝山主目下有两个打算,正
要找尊驾相商。”
  “说!”中原沉喝。
  “其一,请尊驾到敝寨投到,将龙凤二萧与承影剑换人。”
  “还有其二呢?”
  “其二,已派人至桐城散布消息,引云栖逸箫夫妇两到山寨谈条件。”
  “你们敢与他老人家谈条件?”
  “敝山主雄才大略怎会不成?别忘了,云栖逸箫有个人在咱们手中,谈不成,只消割下
一人手脚搁在案桌上,不谈也不成。”
  “哼!你们也得死。”
  “死,小事一件,咱们太行寨的人,都是亡命之徒,死唬咱们不倒。敝山主已传出绿林
贴,邀请天下绿林大举前来,自己亦亲赴汉阳府,敦请江湖中黑道英雄前来与会,这几天必
可返回,同行的将是江湖中大名鼎鼎的人物。哼!云楼太老了,他早该死了。
  四年前蛇山夺剑时,他出现在武昌城,吓坏了不少人,他为何还赖在世间胁咱们这吃黑
饭的朋友?他早该……”
  中原用一声阴森森的冷笑,打断氤氲客的话,说:“好吧你既然自认是亡命之徒,自命
不怕死罗,是不?”
  氤氲客看出了危机,不仅感到中原语言够冷酷,眼中的寒芒冷电,也令他澈体生寒,毛
骨惊然,人如果直的不怕死,活着又有何意思?当然,真到了非死不可时,那又当别论。他
脸色死灰,大汗如雨,眼中发出恐怖的光芒,双手支地,一步步向后退。
  “回去。”身后传来海蕙极为冷酷的声音。
  他转向侧方,慢慢以臂部着地退走,惊恐地说:“你……你想怎……怎样?”
  “我要你死,慢慢地死。”中原一步步迫进,冷酷地答。
  “我……我是信……信使,你……你不能杀……杀我。”
  “能的,阁下先用醉仙香计算祝某,又有何不可?”
  氤氲仍在退,恐极地说:“你如果杀了我,五个肉票将会遭到……”
  “阁下放心这儿四下无人。”
  “正相反,从阁下落店,一举一动正在本山眼线监视下,远处山林间,正有人向这儿了
望。”
  中原心中一震,但略一权衡,便略为放心,太行主绝不会因为死了区区一个三流角色,
便会向人质下手。便向海蕙说:“蕙,将乾坤掌弄醒,让他看看同伴是怎样死的。”
  海蕙心中已乱但仍听他的话,叭叭两学将乾坤掌拍醒,点上穴道搁在一旁。
  氤氲客乘两人说话分心间,伸手到怀中去掏。
  “哎……”他狂叫,右手臂骨被中原一脚踢断,肉却无伤,向后便到,他接着叫:
“饶……饶……命……”
  “你不是说过不怕死,是亡命之徒。”中原冷冰冰地问。
  “饶……”
  “饶你不得,世间自认为是亡命之徒的人太多,留你们这些人活着,没好处……”
  氤氲客突然迅捷的爬起,撤腿便跑。
  “躺下!”
  中原厉喝,一脚便将他踢倒,一脚踏上他的小腹,又道:“我要把你的内脏,从两端挤
出,你信是不信?”
  氤氲客用左手拼命推腹上的脚,发狂地叫:“我信,我……我信,饶……命……饶……
命……”
  中原脚尖向前一滑,在他心坎上一点。氤氲客不再叫了,怪眼连翻,眼珠似要脱眶而
出,手脚略一抽搐,吁出一口长气,舌头向外一伸,死了。
  中原回头看看满身大汗脸色死灰的乾坤掌说:“姓辛的,你也是亡命之徒么?”
  “不……不……”乾坤掌语不成声。
  “如果是,一客不烦二主,我也送你走。”
  “不……不……暗算尊……尊驾,不……不……不是在下的意……意思,是……是氤氲
客贪……贪功心……心切……”
  中原哼了一声,说:“好吧,将你们的山寨所在说出,请来些什么人,自然也得说上,
如此就饶你。”
  “这……这……”
  “不必这,我会让你带我们入山。当然啦!你真要不怕死,不说也就算了。”乾坤掌一
听要由他领路人山,心中大定,说:“在下实说就是。”
  “在下洗耳恭听。”
  “出壶关往东南进入山区,不足五十里,便到了九山十八寨的第一山青龙山,再进二十
里便是九宫山忠义堂大寨。”
  “至于请来些什么人,在下是弄不清,只看到两正之首笑判官花云,六盘人屠,山王的
八拜义弟独眼龙甘辉,其实九山十八寨中,高手辈,好汉如云,用不着向外请人。”
  “敝山主在江湖声誉极隆,武林俊彦全闻风而至,投向山寨共同行道,太行山忠义堂乃
是武林朋友心中的圣地。阁下如果敢随在下前往以卵击石,即使寰宇四侣全来了,也讨不了
好去,可能多得被埋葬在太行山。”
  “贵山主确是了不起,咱们这就走。”中原不在乎地说。
  “今日入山,已经来不及了……”
  蓦地,十丈外草丛人影一闪,钻出一个老人来,向这儿道:“来得及,小兄弟。”一面
说,一面掠近。中原认得这个老人,他那红革囊极为触目抢眼,四年前在蛇山,这老人曾用
霹雳火弹炸开假剑匣,揭破夜游鹰的奸谋。
  海蕙也认得,她抱拳行礼笑道:“原来是张老前辈,一向可好?”来人正是雷火神叟张
岳,他眯着精光四射的怪眼,惑然打量海蕙好半晌,说:“咦!你这假小子找我老人家穷开
心?你是谁?”
  “晚辈诸葛海蕙。”雷火神叟一怔,哦了一声道:“哦!是你这丫头,十年了,你还认
得我老不死,令尊一向可好?”“托福,家父在家潜修,多年未履江湖了。”
  “哈哈!他该出来了,令祖也将出山,太行山将有热闹啦!”乾坤掌心怀叵侧,他想拖
延时间,说今天进山来不及,要找机会通知手下贼人,将消息传至山寨的。岂知半途截出一
个雷火神叟,说是今天还来得及。
  海蕙认得雷火神叟,十年前,他曾至桐城拜会海蕙的父亲云栖庄主诸葛青虹,所以认
得,便向老人家出声行礼招呼,道出名号。
  雷火神叟笑指着中原问:“小兄弟,那晚在蛇山出面点醒,我们的人,可是你?”
  中原抱拳行礼说:“正是晚辈祝中原。”
  “诸葛海文可是你的义弟?”
  “仍是口头上称的义弟。”
  “唉!这小家伙把事情闹大了。”
  海蕙急问道:“老前辈,我弟弟怎么了?”老人家摇头苦笑道:“他在太行山进出丛莽
十余次,一再暴露行藏。可是太行山主极少在家,无法找到人,他在两月前又入太行,火焚
白虎山山寨,终于惹火了史老狗,将他擒住囚在死刑室。”
  “令弟在江湖行走之时,曾结交一个恶兄,名叫风雷金刀牛杰。这家伙名义上是白道英
雄是武林中年轻一辈中的高手,事实上却是太岳缥缈三娘的义子,那老虔婆却是绿林中的母
大虫,与太行山主同是黑道巨孽,互通声气,令弟交下这种朋友,你说糟不糟?”
  “就因为风雷金刀,舍弟暴露了身份。”海蕙跌脚惊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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