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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影寒》
第 五 章 一波未平
潼关,这是一座历史名城,是入秦的正道,是兵家必争之地。假使无法攻破潼关,便只
有走孔道(武关),或者走隙道(临普)了,得多走千里以上,可知其地位之重要。因此,
目前这儿是附近千里之内,唯一施行军政府统治的地方,既不属陕西,也不属于河南,而是
独立的行政区,称为‘卫’,直属中军都督府管辖。
谁也不否认这座关够雄伟,城关倚山而筑,周十一里,有六座关,关门楼巍然高耸,气
象万千。关城内,是五千多名官兵的驻扎处。关城外,是官兵的家眷以及所谓‘余丁’的居
住地。卫的辖地东西十里,南北四十一里。全是卫所官兵的耕种地区,其他土民不许在附近
生根落叶。由于朝政日非,卫所的官兵也日渐变质,世袭的官骄横腐败,八辈子都该当兵的
可怜虫永远成为兵奴农奴。因此,无形中形成军官拔扈,士兵老弱,受不了的便亡命在外,
铤而走险,的确替江湖制造了不少亡命之徒。
老一辈的名人八豪十六英,有两个是出身潼关卫的兵奴,逃亡在外成了江湖大豪,他们
是青麒江萍和五绝刀柳云。他们曾经是黑道中大名鼎鼎的人物,提起他们的大名,可说是神
憎鬼厌,连黑道的蛇神牛鬼也对他们惮忌三分,凶残恶毒无所不为,坏事做尽。但近十余年
来,八豪十六英和二堡五庄十二寨的人,先后销声匿迹,仍留在江湖中活现世的人,没有几
个了。青麒江萍和五绝刀柳云近五六年来,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没有人再见过他们,带着
满身罪恶失去了踪迹。
出关东行五里,便是河南陕州闵乡县境地,这五里路程虽是大道,但两侧峰崖壁立,仅
可容两车相错而过,人行走其中,正所谓狭路相逢,无所遁形。
安平心中有所顾忌,不知砥柱山的贼人是否派人跟踪,从潼关到陕州,可以说仍是砥柱
双雄的势力范围,惟有在陕州分道进入崤山山区,方算是脱离险境。
潼关无法买马,他必须到陕州境内设法,尽早赶到洛阳,以便结束位于河南两府的两家
分号。这条路他每年都得走一趟,不算陌生,距潼关十五里,便是关东镇,在那儿买坐骑,
午间可望赶到闵乡。
他撒开大步急走,不到三里地,前面是双崖壁立的隘道口,相距半里地,看到前面有三
个灰衣人,慢腾腾地并肩而行,只能看到背影。中间那人灰发在头顶挽了一个道士髻,看来
年纪不小了。左面那人穿的是灰直裰,腰间悬了剑,脚下穿薄底快靴,一看便知是武林人。
右面那人以青帕包头,腰间插了一根长不足尺五的连鞘怪兵刃,不易看出是啥玩意。
他对武林人深怀戒心,暗中提高自觉,大踏步急走,接近至十丈内了。
前面的三个灰衣人听到了脚步声,左面的带剑人扭头回望,瞥了安平一眼;然后重新举
步,毫不介意。
安平看清是个不认识的壮年大汉,脸上怪肉横生,凸眼秃眉,眼中厉光闪闪,身材高大
结实,不像是善类。既然是陌生人,他不再顾忌,脚下加快了些。
他仍然暗怀戒心,接近至三人身后,便向道右移,要超越三人先行。
真是数有前定,冥冥中似有主宰,合该有事,又碰上些不讲理的人。还未曾与三人错肩
超越,右面的灰影猛地扭头哼了一声,阴厉地叱道:“小子无礼,你怎敢抢先?混蛋!你给
我退回去。”
左面的悬剑壮年人,也扭头冷冷地骂道:“没教养的东西!未得长者许诺,你竟敢争先
抢道?”
安平被骂得无名火起,但他居然忍住了,脚下一慢,不知该如何是好。阳关大道,非亲
非故,这三位仁兄却无理取闹,以长辈自居,教训起不相干的路上行人来了,岂不可怪?他
算是又碰上了横蛮霸道的人啦!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有容人的雅量,忍下了刚向上冲的怒火,淡淡一笑,欠身道:“对
不起,小可必须赶路,冒失越道,诸位大叔海涵。”
中间的老人阴森森地打量着他,一双锐利的鹰目中,闪烁着令人不寒而粟的光芒。他这
一生中,第一次发现天下间竟有此令人恐怖的眼睛,不由自主打一冷战,心说:“老天,这
位老人的眼睛,比垂死的狼还可怕哩!”
右面的中年人,生有一张奸猾阴险的脸孔,獐头鼠目,突腮高颧,唇簿而色灰,天生一
副令人可憎的恶毒相貌,令人一见便难以或忘。
悬剑的壮年人脸孔也很触目,窄额突颔,大牛眼,狮子鼻。鲶鱼嘴显得有点蠢气,蜡黄
色的脸盘充满不健康的气色,但身材却壮实如牛。
“你是干什么的?”相貌阴险的中年人极不友善地问。
“小可经商于南京湖广,至西安府访友。”安子信口敷衍。
老人举袖一挥,冷冷地说:“你可以走了,下次记住:不管在任何场合,皆需敬老尊
贤。你该想想,假使老夫是卫所的将爷,你敢抢道么?”
“小的急于赶路,以致多有得罪,十分抱歉。”安平仍然温和地答,抱拳长揖,便待举
步。
“慢着!”相貌阴险的中年人阻止。
“卢老弟,不必为难他。”老人缓缓地说。
“信老,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家伙恐怕是鹰犬。”卢老弟毫不放松地说。
“何以见得?”信老问。
“东行的客旅,该已远出十余里了。目下已是巳牌未,绝不是从华阴来的客人,他这时
才离开潼关,既不是本地土著,又不是逗留潼关的客商,岂不可疑?”
“唔!你的揣测很有道理。”
“所以兄弟认为,他极可能是卫所派来的密探。”
“去查查他的路引,搜他的身。”信老沉声说.
安平心中暗暗叫苦,刚才他信口回答是从西安府来的,他的路引明明写的是从山西孝义
县来,衣内又藏着价值连城的匕首,被对方查获后,跳在大河里也洗不清嫌疑.这三个家伙
看去便不是善类,动手行凶杀人等于是家常便饭,假使他们对他起疑,不杀人灭口才怪。
他不能等死,得避上一避,一面假意掏路引,一面向走近的卢老弟陪笑道:“小可先将
路引给大叔过目……”
目字出口,人似闪电,从崖根下一闪而过,向东飞奔。
“好小子,你在班门弄斧,走得了?太爷要活剥了你。”卢老弟狂怒地吼叫,飞步急
赶。
信老和另一名大汉先前毫不介意,等安平远出十丈外,方神色一懔,不约而同“咦”了
一声,急起狂追。
安平远走十丈外,方展开轻功奇学,去势如流光逸电,一跃三丈余,脚下从容不迫。但
奇快无比,只三五起落,便远出十丈外,像是无形质的幽灵,难怪信老与大汉吃惊。
姓卢的也不慢,但安平突然用上真才实学,便相形见拙了,远出半里外,便从相距丈余
拉远至四五丈外了,后起步十余丈的信老轻功惊人,但仍然落后,快追上姓卢的了,可知信
老的造诣,要比安平略高一筹。
安平远出里外,扭头一看,心中暗懔,老家伙已经快接近至两丈内了。后面,姓卢的落
后十余丈,另一大汉也距姓卢的不足两丈啦。两侧都是山崖,有些地方虽可攀登,但树木稀
少,即使落荒而走,也不易找到藏身之地。看来,如不将老家伙击倒,想脱身谈何容易?早
晚要被他们追上围攻,岂不可虞?
他一咬牙,脚下速度徐减,一面调和呼吸,一面默运神功凝聚真力。
老家伙目中无人,自以为了不起,追了里余,发现安平脚下渐乱,以为安平年轻,后劲
不继,轻敌之念油然而上,一声狂笑,全力施展,一只三五起落,便迫近至安平身后八尺左
右了。
安平故意用沉重急促的喘息声,引诱老家伙上钩,脚下似乎被狂笑所牵制,更见迟滞凌
乱。
信老认为时机巳至,突然提气轻身,脚下一紧,急跃而上,接近至三尺内,毫不顾忌地
伸手扣向安平的后颈。
安平早已留神,眼角的余光发现老家伙巳经动了手,猛地挫身侧移,从急速奔跑到的冲
势中,利用扭身的力道向右大旋身,右掌一勾,喝声“打”!
“噗!”勾中了老家伙的肘骨,“噗”一声闷响。左掌接着劈中老家伙的背心。
沉重的打击力道,出其不意把老家伙打得“哎”地一声惊叫,直冲出两丈,几乎仆倒。
安平也感到手中发麻,反震力将他震得身形一顿,老家伙的气功十分可怕,普通拳掌的
力道很难将老家伙击伤哩!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急冲而上,喝声“打!”右掌劈出了。
老家伙居然能旋身接招,但脚下不稳,“噗”一声闷响,硬架安平劈下的一掌,一声怒
吼,左掌登出,抢攻安平的右臂,反应甚为迅疾。
安平已用上了真力,双掌相交势均力敌,赶忙变招,停步沉掌。仍用右掌拍击攻向胁下
的来招,同时左足欺近,扭身出拳,拳出如风;行雷霆一击。快!快得令人眼花,拳一动便
已着肉。
“砰!”结结实实地击中了老家伙的左耳门,如击败革。
“哎……”老家伙狂叫,横飘八尺外,再连退五六步,脚下大乱,但居然未被击倒,跄
踉着猛揉被击处。
安平撒腿狂奔,恍若劲矢离弦,这一拳击中左耳门,老家伙居然挨得起撑得住,不由他
不心惊,看后面的人行将追近。再不走便晚了,所以全力急逃。
奔出半里地,后面不见有人,他仍不敢停下,怕被他们追及。
前面山势已尽,平原在望。半里外,三个人影正以比常人稍快的脚程迎面而来。
他仍不敢放慢脚程,仅减去五成劲道,乍看去,与常人奔跑的速度相差无几,身后尘土
飞扬。
相距三二十丈,前面三个人停步讶然注视。
糟!他目力奇佳,已着出三个人中,左右两人赫然是赤发灵宫和出山虎,中间那人是个
相貌奇丑,手持寿星杖的老太婆,他几乎可以看清老太婆脸上厉恶的表情,定然也是个不近
人情的乖戾老婆子。如想越过出山虎而不被发现,事实不可能,他暗叫一声糟!不假思索地
向右落荒而走。
他心虚逃避,反而引起老太婆的疑心,喝声“追!”三人不问情由,立即从侧方截出。
他真力未竭,一咬牙,放开脚程向前面的岗阜急走。
西侧不远,老太婆以声如枭啼的嗓音厉叫:“小辈,站位!在老身虎面枭婆面前,你跑
得了?”
听说是虎面枭婆,安平心中有点发毛,窜入岗下一座树林,向树林深处如飞而遁。
虎面枭婆姓骆。女人有婆家之后,冠以夫姓,小名即自行消失,所以有姓无名。她的本
姓是骆或者夫家姓骆,谁也弄不清,江湖人当口尊称她一声骆婆婆,背地里叫她老虔婆,敬
鬼神而远之。
江湖中,大略可分为三等人。其一是所谓白道人士,包括武师、保镖、护院、或以正当
行业谋生的武林人,当然也包含公门中的名手。其次是黑道,指在通都大邑巧取豪夺的流氓
地痞,包娼庇赌的地头蛇,招摇撞骗拍花拐子等等败类,当然也包括了为非作歹的恶霸大
豪。再就是所谓绿林大盗,占山割地啸聚山泽的大王。之外,又可分两类人,其一是游戏风
尘的侠士,其次是任性而为的邪道魔君。这两种人很难辨别他们是前三类的任何一类,所作
所为亦喜亦恶。说他们是白道吧,他们有时惩戒土豪贪官,也会顺手牵羊,捞上一把金银。
说他们是黑道吧,他们却不会招摇撞骗为非作歹向小民百姓下手。以邪道魔君来说,他们不
在乎善恶,兴之所至,专找侠义英雄和黑道大豪的晦气,也向绿林大盗敲诈或者狼狈为奸,
但可以武断的说,除非与他们所找的人有关,绝不向平民百姓找麻烦。因此,这两种人最令
江湖朋友头痛,他们大多是功力奇高,脾气古怪的怪人,兴来时和你称兄道弟,毛病来了说
不定反脸无情,心狠手辣,因此对这种人只好敬鬼神而远之,非必要时决不与其打交道,路
上相遇最好绕道回避,免生是非。
虎面枭婆骆婆婆,就是邪魔君中大大有名的人物,名列三邪之一,脾气火暴,喜怒无
常,极易受人唆摆利用,是非之念甚是淡薄,只要投其所好,便可利用她任所欲为。与她齐
名的还有两个人,合称红尘三邪。还有两个魔道中的可怕人物,称为黄泉二魔,这五个人,
江湖朋友畏之如虎,尽可能避免和他们接触,既恨又怕又无可奈何。
安平听说过这些人物,但从未见识过他们的卢山真面目反正不是好东西,唯一的办法是
一走了之。
他人地生疏,急欲逃命,不分东南西北,向林深草茂处飞逃,不知逃了多久,方发觉没
有人追来。
到了一座高岗的南麓,钻入一座古松林,他解下包裹作枕,往树根下一躺,先歇会儿再
说,奔逃了许久,真力损耗过巨,浑身汗透,再不歇息便受不了啦!
久久,他已恢复了疲劳,抬眼看看天色,已是午未之交了,他想:“看来,今天只能赶
到阌乡打尖了。要命,怎么老是碰上这些岂有此理的江湖人?没来由地惹了一身是非,今年
真是大不吉利,从何说起?”
他愈想愈不是滋味,从枝叶的缝隙中注视着天宇中的浮云,陷人沉思之境。
他想得很远,远至十四年前在汾州府外公的宅院。岁月悠悠,但在他来说,却似乎就像
是昨天的事,令他永难或忘。
他记得,那天在后院偷看黄家少爷练了一趟拳,自己便—一牢记在心,在后院依样葫芦
比划,却未料到矮墙头有人在好奇地旁观.这位旁观的人,也就是严夫子。
以后一段日子里,严夫子和蔼地将他抱过墙来,跟着黄家少爷玩耍,与严夫子极为投
缘。
三个月后,严夫子与他的外公曾经一再长谈,结果是由严夫子认他为弟子,从此便成了
他的启蒙先生。
六岁,严夫子暗中传授他练正宗气功,他不再喜欢拳术,埋头读书。八岁,再学拳脚。
表面上,他随四位护院师父练兵刃拳脚,暗中,严夫子将绝学倾囊相授。除了他的外公,没
有人知道他身怀绝学,连黄昌龄和徐敬业两人,也不知严夫子是位风尘奇人,只知他聪明过
人,武艺已获四位武师的真传,防身自卫足有余裕。四位武师也毫不知情,仅知他领悟力奇
高,勤学精练,能举一反三,认为孺子可教,不负所望,深为器重。
严夫子的真正身份,他无从知悉,也不敢问。晃眼十四年,严夫子身兼慈父严师,文武
兼授,不知为他耗掉多少心血,他也不曾使严夫子失望,除了这六年来他返家的两月之外,
严夫于始终在他身旁照顾,这期间,他亲见严夫子力劝乃父与夏家的子弟和平相处,尽量在
忍字下工夫。对他,同样义正词严,不许他有任何挟技凌人的行为,说是身怀奇技异能修为
到家的人,必须忍人所不能忍的气,必须有海一样的襟怀,气血方刚戒之在斗,在未成年之
前,决不许他过问是非之争,因为年轻人主观极强,很难明辨是非。因此,在经商期间,他
只用冷眼旁观人间百态,尽一己之力做他认为该做的慈善事业,恪守师训,不妄论是非,在
商言商,商场以外的事不加过问。
他没想到,距成人期尚有一年,终于惹起了是非。
他不自禁地长叹一声,黯然地唤道:“师父,平儿难道做错了么?”
没有人给他正确的答案,但在他来说,他认为自己并没有错,形势所迫,他不得不为自
己的安全打算。直至目下为止,他尚未用上全力和迫害他的人周旋。更没存有伤人的念头,
抱着凡事让人一步的心理,尽量逃避对方的纠缠。
他开始体会到在外闯荡是多么的不易,开始明白强行忍耐是多么的困难。
他心中涌起了强烈的反抗意识,苦笑道:“如果我因忍耐而送掉性命,我宁可不忍。在
辽壁寨落在山海夜叉一群恶贼手中,我巳用性命来下赌注,结果如何?如果没有破扇竹箫两
位老爷子及时出现,目下我身在何处?老天!我想,我已经无法忍受了。”
蓦地,他一跃而起,警觉地向东面看去。
十余丈外,树林的空隙中,虎面枭婆和赤发灵官以及出山虎两人,正从东面急掠而来。
“我还是忍耐一下的好。”他自语,急向树后一闪。
糟了,老枭婆已发现了他,却故作不知,放缓了身形,若无其事地向他的隐身处走来,
一面向走在左后方的赤发灵官问道:“赤发灵官,你认为鬼眼夺魂管信那老匹夫,当真藏在
这附近么?”
赤发灵官先是一怔,然后赶忙答道:“晚辈怎敢胡说?他确在潼关附近搜寻青麒江萍的
下落,是不是要算早年的过节,晚辈却不敢胡乱猜测。早些天,晚辈曾在角营关见到他,又
在驿站发现他的行踪。”
安平还不知巳被老枭婆所发现,躲在树后忖道:“这家伙所说的鬼眼夺魂管信,难道
说,就是我在暗门隘所遇上的信老么?”
潼关的东口,叫做暗门隘,也就是他遇上三个家伙阻道找麻烦的地方。正在想,来人已
近。
这一带古林蔽天,白日皆昏,没有路,人行走其中,脚踏在落叶上,不可能无声无息,
所以他知道老枭婆正向他的藏身处走来。
“糟了,跑不掉啦!”他想。
老枭婆知道不易将安平追上,所以要欺近方行发作,到了丈内,止步冷叱道:“小辈,
还不给老娘滚出来?”
赤发灵官和出山虎恍然大悟,原来老枭婆已发现有人,所以用话打岔,不约而同左右齐
出,一跃丈余。
安平火速后退,无所遁形。
出山虎眼尖,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拔刀大吼道:“好小子,果然是你,难怪见人就
跑,纳命。”
安平刚将小包裹背上,晃身夺路。
老枭婆一闪即至,向出山虎叱道:“沈忠,你给我安静些。”
出山虎凶焰尽消,收刀欠身道:“晚辈遵命,但……”
“是怎么回事?”老枭婆沉声问。
赤发灵官接口到:“这家伙是庐州盛昌市庄的三东主,上月在山西绵西渡口,他助警幻
仙子的门下,折辱晚辈两人,结下梁子。”
“你为何见了老身便跑。”老枭婆向安平问。
安平向出山虎一指,苦笑道:“上月在绵西渡口,小可无端卷人漩涡,不得已出面管他
们排解,招致他两位不满。小可这次返回南京,看到他们两位,怎敢不跑?但与婆婆无
关。”
“你与警幻仙子有何渊源?”
“他是警幻仙子的走狗。”出山虎怒叫。
安平本待发作,但忍住了,摇头道:“小可与警幻仙子风马牛不相及。事实上,小可却
被她……”
“小辈,你胆敢在老身面前支吾扯谎?”老枭婆抢着叱喝,声色俱厉。
“小可确与……”
“哼!你还敢巧辩?如果你不是替警幻仙子跑腿卖命的臭小子,岂会见了老身便逃走?
不管你是与不是,先废了你再说。那泼妇倚仗人多,有不少自作多情的臭男人替她卖命,眼
高于顶,并未将老娘看在眼中,废了你,你可以告诉那泼妇,要她小心些,早晚老娘得好好
教训她一番。”
“婆婆……”
老枭婆已被出山虎的话所骗,先人为主,不听安平的解释,一声低叱,左手挽杖右手疾
伸,鸟爪似的手指箕张,闪电似的劈胸抓来。
“老前辈,留给晚辈两人伺候他。”出山虎大叫。
安平向侧一闪,避到树后去了。
老枭婆一抓落空,无名火起,厉叫道:“你两个蠢东西给我滚远些。”
赤发灵官和出山虎吓了一大跳,赶忙远远避开。
老枭婆绕树急追,突然一杖截出,人却从另一面绕过,一声怪叫,一爪伸出当胸便抓,
五缕冷彻心脾的内家指风随指而出,远及三尺开外,奇异的啸风声刺耳。
安平未料到老枭婆突下毒手,扭身闪避慢了些儿,“嗤”一声响,右肩外侧被一缕刺骨
奇寒的爪风擦过,相距两尺,竞然衣裂肌破,鲜血溢出。
他不由自主地激伶伶打一冷战,接着愤火中烧,闪至另一株树后,愤怒地叫:“老婆
婆,你我无冤无仇,为何突下毒手,不是太过份了么?”
“老娘还得卸下你一条胳膊呢,何止过份?”老枭婆怪叫,再次迫到伸杖便捣,要将安
平赶出树后。
安平忍无可忍,料定老枭婆的杖是虚招,不再闪避,伸手一抄,扣住了伸来的杖尾,真
力倏发,全力一扳一按,奇快无比。
老枭婆的杖确未用劲。虚张声势想将安平迫向树的另一侧,没想到安平却出其不意抓住
她的杖尾,一板之下力道千斤,以树干作杠杆,将她顶得向左方急移,急切间脚下不稳。
安平势如疯虎,抢出抓住头巾猛抽,“唰”一声绕过老枭婆的脖子,巾尾回拂。巾长四
五尺,江湖人可派不少用场,可以做兵刃,可以用来捆人,更可爬树攀墙头。
安平的左手从树的另一面抽住了带尾,双手一带,膝盖顶住树干,凶猛地抽紧。
老枭婆一时大意,在阴沟里翻船,被突如其来出人意表的变化制住了,脖子被勒住,紧
紧地锁在树干上,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施展,丢掉寿星杖伸手去解脱颈上的巾带,一手抵住压
迫后颈的树干。
“嗤”一声裂帛响,勒在咽喉上的头巾被她撕断一半。
安平及时放手,闪身而出右拳疾飞,“噗”一声击中老枭婆的后心,把老枭婆打得眼前
发黑。
接着,他铁掌如电,在老枭婆的左右太阳和左右耳门,加上胸下方的双胁肋,重重地连
捣八拳之多。
老枭婆先前咽喉被勒,惊怒交加真气自散,百忙中无法及时运气护身,一连串沉重的打
击光临,八拳终了,她虚脱地委顿挫倒。
“你……你这……这……”她喘息着厉叫。
安子抓回头巾,不管东西南北,撒腿便跑。
赤发灵宫和出山虎骇然呆立,不知所措,老枭婆被击倒,吓得他们心胆俱寒,怎敢出面
阻拦?他们总算摸清了安平的艺业,手脚都吓软了。大名鼎鼎三邪之一的老枭婆,竟被人在
刹那间用头巾所制,想起来便足以令他们毛骨悚然啦!
等安平巳走得无影无踪,赤发灵官方奔向老枭婆。
“混帐!还不给我追?”老枭婆揉着脑袋厉叱。
“是,追!”赤发灵官惶然后退应喏,向出山虎送过一道眼色,两人放腿便追,追出半
里地,看身后老枭婆并未追来,两人一打手式,迳自逃之夭夭。
安平在丛林中奔逃,奔出两三里,感到右肩逐渐麻木,奇冷彻骨,寒气向内腑侵袭,头
脑也逐渐昏眩,脚下逐渐不稳。
“糟!老妖婆的爪子有毒。”他悚然地自语。
再奔出半里地,突然天族地转,头重脚轻,“砰”一声撞在一段横枝上仰面便倒,蓦尔
晕厥。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彻骨奇寒所撼醒,阳光昏暗,日影无法透过枝叶,看光景,已是寅
牌正未之间了。
冷,奇冷彻骨,他有点支持不住,牙齿格格振响,手脚如冰。他用僵硬的手指打开包
裹,取一颗护心丹吞下腹中,将仅有的两件衣衫穿上,但寒冷仍无法排除,似乎寒意发自心
坎,与外界无关。
他想运先天真气驱寒,但已无能为力,真气无法凝聚,似乎气血已散。
右半身逐渐麻木,右肩更已失去知觉。
“完了!想不到我夏安平要埋骨在荒山野岭之间。忍字害人不浅,师父的话,不一定是
对的。”他长吁短叹地自语。
他必须找到附近的村民求救,死,也不能死在这儿喂了猛兽,至少他得找人留下遗书,
让家人知道他的下落。
正想挣扎起身,蓦地,东面隐隐地传来老枭婆的声音:“你两个小辈再生逃走的念头,
老娘不活剥了你们,便不配作虎面枭婆,不信可以试试看。给我往东边搜,那小子被老娘的
九阴爪抓伤,他的修为即使已臻炉火纯青的地步也难免阴毒攻心而死,决绝难逃出十里之
内。快搜,在他阴毒攻心之前,老娘必须将他找到,将他打成肉泥,方消老娘心头之恨。”
“是,老前辈,这就搜。”是出山虎无可奈何的声音。
安平吃了一惊,火速伏下了。不片刻,他再次人事不省,陷入昏眩境地。
许久许久,他再次被寒流所撼醒,朦胧中,他发觉眼前有模糊的人影在晃动,鼻中嗅到
淡淡的幽香,耳中听到一声叹息,接着有个柔婉的声音在耳际振动。
“壮士,定下心,你刚服下祛除寒毒的药,需十天半月方能复原,请安心调养。”
他眨动着眼睛,视线逐渐清晰。首先,他看到上面的茅屋屋顶,再循声看去,看到一张
清丽的秀脸,是一个梳三丫髻的少女。灯光闪烁,原来已经是晚上了。
“姑娘,这儿是……”他虚脱地问。
“这儿是舍下的客房。”姑娘含笑答。
“定然是姑娘将在下救来了,感激不尽。请教姑娘贵姓芳名。”
”小姓柳,小名青。”
“在下姓……”
“壮士的路引,我爷爷已经看到了。”
“令祖……”
“壮士先别问,日后自可分晓。”
“此地是……”
“这儿是潼峪关北面五里地的小冈村,北距潼关二十五里。黄昏时分,妾身从潼关返
回,发觉壮士身中寒毒昏倒林中,便将壮士带回舍下。家祖早年行道江湖,对寒毒的治疗颇
有心得。但壮士中毒过久,需十天半月方可复原,请安心静养。”
“姑娘救命之恩,在下铭感五衷,可否请令祖前来一谈以便致谢意?”
姑娘温柔地微笑,替他掖好薄衾,说:“家祖已前往江爷爷处聊天.约二更左右方可返
回。床头有小铃,如有需要,请摇铃示意,妾身便会应声前来照料,不必想得太多,安心调
养!再就是老枭婆已经到潼关去了,不必挂念。”说完,微笑着走了。
安平心中无限感慨,莽莽江湖中,不讲理动辄杀人的的横恶徒多的是,但见义勇为的人
亦复不少。听柳姑娘的口气,分明是此地的武林世家,她爷爷早年也是久走江湖的人物,不
然就不会知道老枭婆的阴寒毒爪,看来,他已经获救了。
心中一宽,他朦胧地睡去。这次,寒冷逐渐消退,他睡得十分舒坦。将近午夜,他方倏
然醒来,朦胧中,他听到外面的草堂中,有人用苍凉的嗓音在吟唱:“白发三千丈,缘愁似
个长,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他想:“这位老伯是个雅人。”
“爷爷,你醉了,早些安歇吧。”是柳姑娘委婉的声音。
“爷爷真醉了,说句酒话:今夜秋霜伴汝阳。”苍凉的嗓音沉重地说。
久久,姑娘低问:“爷爷,有动静么?”
“可能。放心安睡,要来的终须会来。”
“谁?”姑娘紧张地问。
“萍老还不敢断定。”
“为何而来?”
“不知道,反正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久久,姑娘叹息着说:“爷爷,何不迁地为良?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
“不,汝曾祖父母的坟墓何人祭扫?爷爷也知道此非安静之土,但爷爷老了,只想安静
地死在双亲的墓旁,以赎当年不孝之罪。夜已深了,青儿,快去安歇,让我静一静。哦!那
小后生怎样了。”
“爷爷,他巳睡了。似乎他的体力十分惊人,寒毒大部拔除,也许不消十天半月,便可
复原了。”
“爷爷在这五年中,从未离开住处,对江湖十分陌生。这小后生的路引写的是经商,但
身怀宝刃,八成是江湖人,来意不明,你小心些儿,不可泄露口风。”
“青儿理会得。”
不久,草堂重归寂静,他也朦胧睡去。
第二天,他已可起床,但仍然虚弱。
柳姑娘的眉宇间似含隐忧,言词极为谨慎,据她说,这间草屋已是柳家四代的居所,曾
祖父是潼关卫的一名士兵,附近不足百亩山田,是卫所分下的耕地。
卫所的官兵,阶级极不平等,官是世袭的,父亲是百户长,儿子也是未来的百户长。上
一辈是兵,下一辈也是兵。承袭限定是长子,次子以下统称余丁。因此,上一辈是兵,以下
十辈八辈命定是兵了,除非是逃亡,不然休想有出头的日子。
据她说,她祖上三代单传,到她这一代,只有兄妹两人,父亲带着母亲和兄长逃役在
外,田地早经卫所收回,荒芜无人耕种,早已变成葱郁的杂林。她祖父株守着这间草屋,祖
孙两人长伴屋右山冈下的曾祖父母坟墓,舍不得离开这块土生土长的地方。
安平昨晚已听到祖孙两人的对话,不敢多问,要亲向老人家致谢。但柳老人已一早外
出,无缘拜谢。
整天中,柳老人皆踪迹不见。柳姑娘除了送药及茶饭之外,也极少进房。
他已感觉出气氛不太寻常,猜想是柳老人的仇家已经找来了,看来,荒山草屋中,又将
成为是非场。
夜来了,他感到精神大佳,虚弱的感觉已消失大半。他将匕首小心地贴身藏好,准备应
变。
他本能地觉得将有祸事发生,不幸的阴影已笼罩了这间山野草屋。
首先,他在本窗上安装了一些小玩意。莱油灯近床一面,后面加了一块蔽光木板,上面
搁了一只茶碗。准备停当,他先早早休息养精蓄锐静候变化。
经过一天的思量,他决定插手管事。大丈夫恩怨分明,柳家祖孙与他有活命之恩,岂能
袖手旁观?假使能化解双方的仇恨固然大佳,不然,他只好不顾一切拼了。
荒山野岭,屋中难辨时刻,但五里外潼峪关的鼓楼、更鼓声仍可隐隐传到。
三更正的更鼓声刚入耳,首先,他发觉木窗的附加支棍倏然滚落。
外面有人,危机来了。
外面的人发觉窗内有异响,知道不对,悄然走了。
他轻敲木壁,示警给邻室的柳老人。接着穿衣着靴,仍然躺在木榻上静观其变。
厅堂有隐隐的脚步声,柳老人已经出堂了。
他放了心,熄了灯火,取掉门后的茶碗,将门打开了一条细缝,便可以看到厅中的动
静。
厅中漆黑一片,死一般的静。但他知道,柳老人已在厅中等候了。
果然不错,来人发觉屋中有备,不再作潜入的打算,改为堂皇而入。
“笃笃笃!”叩门声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叩门声刚落,接着“砰”一声大震,两扇并不太坚实的木门,轰然倒下了。
厅中仍然一无动静,似乎没有人。
星光下,门外站着三个黑影,距门两丈余,站在那儿像是突然出现的幽灵。
四野虫声卿卿,远处传来三两声枭啼,间歇地传来几声野狗豺狼的长嗥,令人毛发耸
立。
“姓柳的,在家么?”中间的黑影用刺耳的声音叫。
“故友不远千里前来造访,为何不出来接待?”另一名黑影冷冷地叫唤。
“请进!”柳老儿的声音平静地叫。
三黑影脚下迟疑,有人冷笑道:“柳兄,难道穷得连灯也点不起么?”
“青儿,掌灯。”柳老儿叫。
片刻,内厅门徐徐开启,柳青掌着一盏菜油灯,轻盈地出现在厅中,将灯放置在神案
上。
三黑影掠入厅中,中间那人冷笑道:“姓柳的,久违了。”
“请坐,管兄不速而至,未克远迎,恕罪。这两位是……”
姓管的在主客位落坐,替另两人引见道:“柳兄虽不曾与他们见过面,但相信并不陌
生。他们是与咱们齐名的拼命二郎卢二,霹雳斧丁威。”
房门后偷瞧的安平心中一栗,暗说:“原来是在暗门隘碰上的三个人,看来必有一场恶
斗。外面最少还有三个人,必定是比这三个家伙更厉害的人物。”
柳老儿神色如常,笑道:“原来是卢见和丁兄,久仰久仰。”
獐头鼠目的中年人阴阴一笑,说:“在下和丁兄并不隐瞒咱们的身份,也不以那拼命的
名号为耻。当然,咱们没有柳兄的八豪名头响亮。”
柳老儿转向姓管的笑道:“管兄,外面的几位客人,大概是管兄的朋友,何不请他们进
来小坐?”
姓管的点点头,说:“在下也有此意,但恐怕他们不想屈驾哩!兄弟虽然名列红尘三
邪,但名号却没有怒豹狂彪的响亮,他们……”
“哈哈哈哈……”门外狂笑乍起,声如洪钟。
笑声刚落,门口突然出现了四个高大的人影,两前两后,一个比一个凶猛。前两人身高
八尺以上,粗壮骠悍。左面那人狗头、燕颔、绿眼珠、裂鼻,脸上的几颗金钱癣形成的豹
纹,看相貌便知是个凶暴的人物。腰带上插了一只硬革囊,盛了一具棒状三尺怪兵刃。
右面那人巨眼炯炯,灰黄色脸盘,额有王字纹,虎须戟立,血盆大口。背系连鞘锯齿
刀,他就是狂彪顾晋。
两人的年龄皆在四五十之间,是近十年的风云人物。怒豹项焦为人尤其凶悍,脾气暴
躁,一言不合,他便敢公然在闹市杀人。所使用的兵刃叫做豹爪,长度比一般爪形兵刃长了
三分之一,沉重坚硬,可抓裂金石。J
身后的两名大汉,是两人的仆人,各带一把厚背单刀,背了行囊包裹。
柳老人脸色渐变,离座拱手道:“两位请坐,夤夜光临,蓬毕生辉,幸遇幸遇。”
怒豹在一张木凳上大马金刀地坐下,豪笑道:“八豪十六英成名在项某之前,阁下五绝
刀柳云威震江湖之际,项某还在江南黑道上鬼混呢!柳兄言词间这般客气,项某不敢当,有
点受宠若惊哩!哈哈!”
“武林无岁,江湖无辈,成名先后不关宏旨,只问真才实学以及江湖声望,两位艺臻化
境,名列当代八大高人之列,朋友满天下,谁不知怒豹狂彪的名号?老朽已退出江湖,已是
日薄崦嵫去死不远的人……”
语未完,狂彪一掌拍在茶桌上,“砰”一声暴响,早已预先放置在桌上的两只茶碗蹦起
半尺高,“啪啪”两声坠地而碎。接着,他暴雷似的嗓音震耳欲聋:“柳兄,我狂彪是个粗
人.说话干脆俐落,开门见山不会绕弯拆向。废话少说,咱们今晚乃是有求而来。”
五绝刀柳老儿似乎已料到大事不妙,向柳青姑娘说:“青儿,你暂时回避……”
“不必,反正在场的人皆有干连,不用回避。”狂彪叫。
五绝刀无可奈何地吁出一口长气,他没想到怒豹狂彪也在今晚光临,大事去矣!定下
神,强按心潮生硬地问:“顾老弟有何见教,何不明示?”
狂彪干咳一声,说:“柳兄曾是一代英豪,隐居草舍苟全性命,岂不可惜?因此,咱们
不忍见你老兄的没落景况,所以专程前来邀请你老兄重行出山共享富贵。”
五绝刀摇摇头.拒绝道:“老不以筋骨为能,老朽年届古稀,年老多病,隐世逃俗自甘
淡薄,深悔当年任性而为,追逐名利的可耻行为……”
“住口!咱们可不是来听你诉冤苦谈忏悔的。”怒豹大叫。
五绝刀冷冷地注视着怒豹,久久方冷静地问:“那么项老弟是来做说客的了?请教主事
人是谁?”
“事已至此,说亦无妨,柳兄听说过地帚星鄢本恕么?”
五绝刀深深的吸入一口气,点头道:“听说过。”
“由何处听来的?柳兄不是已经退出江湖了么?”
“老朽的消息来自卫所,今年春正方知其事。”
“柳兄有何高见?”
“么魔小丑,草寇流贼,害民匪盗而已。”五绝刀厉声答。
柳老儿一字一吐地厉声说完,白髯无风自动。
怒豹大怒,变色而起,怪眼彪圆,便待发作。
狂彪淡淡一笑虚拦道:“项兄稍安毋躁,有话好说.柳兄昧于时势,所以言语间不知检
点,咱们只消晓以大义,他便会……”
五绝刀柳老儿倏然站起,凛然地说:“诸位,柳某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五绝刀横行
江湖三十余年,虽则行径乖僻,手辣心黑,恶述如山,血腥满手。但扪心自问,生平未曾妄
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民,只找罪迹昭彰的事主,与白道英雄公平相决,和黑道朋友凭本
事争雄。目下柳某洗手已六载于兹,这时再要柳某出山做洗劫村庄屠杀良民的勾当,柳某头
可断,血可流,决不甘心附贼。”说完,沉重地坐下。
“姓柳的,你说话可要小心了。”鬼眼夺魂管信冷笑着提出警告。
五绝刀脸色一沉,厉声道:“姓管的,你听清了。十二年前,你唆使我儿柳成离家,在
南阳府杀官劫库,事后惨杀我儿夫妻俩灭口,我孙柳琪年仅六岁,下落下明。柳某认为这是
天道循环,苍天有眼,作为老夫当年造孽江湖的惩罚和报应,因此隐忍不提,十二载以来,
从未向人提及。你这厮心怀鬼胎,自知老夫一日不死,你一日不得安枕,所以招引这些人前
来搜寻老夫的下落,前后十天,终于被你找到老夫了。姓管的,老夫不追究你十二年前杀子
屠媳之仇,那是老天爷给予我五绝刀的公平惩罚。因此,你最好给我早些离开。”
“哼!姓柳的,你想得倒好。”鬼眼夺魂冷笑着答。
柳青姑娘先是发呆,接着凤目中放射出怨毒无比的寒芒,大串泪珠向下滚坠,身形一
闪,便到了屋角,抓起藏在凳下的两把钢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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