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矫燕雄鹰》
第 十 章
天一亮,劫后余生者匆匆离去,走的路是随州,不再前往瑞云谷夺金了。武道门
既然一反往例,大开杀戒清除前来夺金的人,谁还敢再冒送命的危险,继续准备在老
虎嘴旁拔毛?黑吃黑的希望已绝,不走才是大蠢驴呢!
鬼怕恶人蛇怕赶;武道门一反往例大开杀戒,真吓坏了不少人。
罗远不死心,留心勘查线索。
昨晚仅在集中的民宅内,寄宿的人死掉三分之二。仅罗远所住的小店与左右邻,
就留下十三具尸体,有一大半是在梦中被杀的。
找出不少遗落的暗器,却没发现那种用弩筒发射的牛毛毒针。
他捡回那张小圆桌,上面留下七种暗器,共有十八枚之多,镖、刀、袖箭、三棱
针……一应俱全,就是没留下牛毛毒针。
他找到仍在右邻寄宿的苏若男。苏姑娘仍然用怪怪的眼神瞪他,但已没有愤恨的
神情,却也不怎么友好,躺在床上不向他道谢。
苏若男身旁的六位随从死了两个,都是被暗器击毙的。她共中了两枚毒针,但不
是牛毛毒针,而是长有四寸的花蕊针,尾端的针孔可穿定向丝穗,形如花蕊,优点是
可以用手指弹射,缺点是只能直线飞行。由于有丝穗定向,所以易被对手发现而能及
时闪避。
伺候苏若男的女随从,似已知道他要知道些甚么,友好地含笑将两枚毒针递到他
手中。
“是一个女蒙面人发射的,用的手法是满天花雨。”女随从加以说明:“爷台昨
晚如果晚到一步,我家小姐必定落在他们手中了……”
“她死不了。”他截断女随从的话,将针丢在桌上神情不友好:“只要你们把飞
天蜈蚣和飞虎交给他们,便可平安无事了,其他被波及枉死的人,可就没有你们幸运
啦,”
“爷台…”
“你们最好赶快和你们的人会合,他们是不会甘心放弃的。”他掉头便走:“昨
晚老凶魔居然不亲自出马,委实令人莫测高深,我得去找他们的踪迹,你们只能自求
多福了。”
家家闭户,人心惶惶。
已经完成编组的壮勇,吓得再次收起刀枪,不敢再扬言驱逐外来的暴客,连在外
走动的勇气也消失了。这些村集的好勇斗狠子弟们,真正看到死人,而且是许多死人,
胆都快被吓破了。如果集场的子弟被杀掉一二十个人,那会是何种情景?
小街冷清清,只有他一个人走动,任何人皆可看出,他正在火头上,虽则他身上
没佩有刀剑,仍可感觉出他是危险人物,谁要是撩拨挑衅,将成为一头发威的猛兽,
所以见好离开他远一点。
小店昨晚遭了无妄之灾,毁了一间客房,破了几处屋顶,死了七名寄宿的旅客,
店东叫苦连天。好在有五湖游龙出面,出钱出力打点,请人将死者抬至后山草草安葬,
集内的保正甲首不敢出面干预。
死者中有一剑愁和追风快刀,那姓孙姓李的两个人不在内,被蒙面人带走了尸体,
没留下追查的线索。
五湖游龙也不敢断定,昨晚袭击的人是不是老凶魔的爪牙,老凶魔的确不曾现身,
所使用的暗器中,也没有牛毛毒针。
这位年轻剑客,极力替武道门辨护,坚称武道门的人,不可能扮蒙面杀手,也从
没发生过事先赶走或杀戳前来虎口夺食者的前例。甚止有意无意中,放任前来夺食者
活动,藉此可以提高威望,因为他们有能力保护所获的赎金,足以打发身手超绝的贪
心鬼。
走了十余步,便到达小店的店门。店门半闭,五湖游龙不在,带了雇请的工人,
抬了收硷的尸体到后山去了,店内有工人在修理房舍。
他的住房彻底毁坏,一些行囊也被波及,被硝镪水蚀成腐灰,损失不轻。他拒绝
迁走,店东也不敢赶他走,而且也需要他善后,他与五湖游龙都主动挑起善后的责任。
街尾突然出现五个男女,为首的中年人粗壮如巨熊,佩剑挂囊穿了青劲装,昂然
而来不可一世。
左邻的白妖狐恰好启门外出,刚好与五男女照面。
罗远也在店门外止步,虎目炯炯目迎昂然而来的五男女,看气色,这五位仁兄仁
姐,昨晚一定不曾受到袭击,脸上看不出倒楣像。
五男女的目光,也落在他身上,但却在十余步外的白妖狐面前止步,把目光转投
注在白妖狐身上。
粗壮如巨熊的人,大环眼异光暴射,傲慢肆无忌惮地打量美艳的白妖狐,像在审
视牲口,大环眼中没流露情欲,不像是欣赏绝色美女。
白妖狐是江湖浪女,多大场面没见过?一点也不介意对方的逼视,美丽有人欣赏
不是坏事。
“你像是有话要说,说甚么?”白妖狐用挑衅的口吻笑问,并没生气。
“有事找你。”巨熊声如洪钟,字字震耳。
“找我?咱们认识吗?你是老几?”
“有事,附带传口信。在下姓晁,人熊晁武。”
“人熊晁武?唔,好像听说过,有点印象,不是默默无闻的人。但我不认识你,
你为何找我?”
“你一身白,一定是宇内三狐的白妖狐白天香,没错吧?”
“在大宁集现身的人,都知道我是白妖狐。”
“那就找对人了。”
“你的意思……”
“午正时分,集北的翠峰草亭。你们宇内三狐,必须前往与敝长上见面。”
“必须?这……”
“对,必须。”人熊用权威性的口吻强调:“你们在这里鬼混,妨碍了咱们的事,
因此敝长上要向你当面说明白,晓以利害。如果不去,后果自负。”
“哦!厉害。”白妖狐忍住怒火,语气娇娇柔柔地:“后果两字,委实令人心中
懔懔。会无好会,干甚么呀?是不是太严重了些?”
“的确严重。”人熊神气地说:“大宁集已经受到严密监视,只有不相关的南下
远走的人,可以安全离去。有关的人与北行的人,如不听命行事,格杀勿论。”
“哦!真的严重。”白妖狐笑不出来了,脸色一变:“贵长上是……”
“你们宇内三狐曾经到过京都。”
“没锗,见识过京华人物。”
京都,一般人印象模糊,甚至张冠李戴,弄不清何处是真正的帝都。
永乐大帝迁都北京,把原来的京师称为南京。下一个皇帝洪熙,又把京师(北京)
称为行在。目下的宣德皇帝,仍在“行在”称帝。直至下一个皇帝正统,才永久将北
京定为京师。在民间,通常把皇帝所在地称为京都。由于目下京师仍称“行在”,所
以百姓真弄不清真正的京都在北京或南京。
行在,意思是皇帝巡幸所居的所在。皇帝以四海为家,所以称居住的地方为行在。
这是说,洪熙、宣德、正统三个皇帝,都将目下事实上的京师,当成巡幸天下时
的居处,而非永久的帝都。也表示这三位皇帝,都有意远离蒙古人,等机会回到南京
花花世界,做太平皇帝,重新把南京定为京师。
事实上有明一代,京师数度被蒙古人逼京。把皇都靠近强敌,也只有永乐大帝有
这种魄力。儒弱的皇帝,刀兵一起强敌就兵临城下。
人熊与白妖狐所说的京都,当然是指“行在”。八辈子没离开乡土的百姓,怎知
京都何在?
“你该听说过京都四公子。”人熊的目光,转向正缓步接近的罗远,大环眼中有
警戒的神情。
“唔!有这么一回事。”白妖狐因罗远的接近,而恢复轻松的神情:“听说是某
些权贵的子弟,据说拳剑非常了得,武功源出燕山三护卫,父执辈出身飞龙秘谍。你
是说,贵长上是……”
“无双玉郎董冠章。”人熊的嗓门像是增高了一倍。
“原来是这个纨绔子弟呀?他未免跑得太远了吧?”白妖狐脸色微变:“京都四
公子从没远离京师,在京都斗鸡走马,居然出现在数千里外遥远的湖广,委实令人难
以相信。他以为湖广的英雄好汉,都必须听他的号令?他是不是热昏了头?”
“放肆!”人熊沉喝,大环眼一翻威严慑人:“话在下已经传到,遵不遵悉从尊
便,反正命是你的,你不珍惜谁也保护不了你?”
“你应该知道,我的主人会保护我。”白妖狐得意地瞥了罗远一眼:“今天我能
活着站在阳光下,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的主人?”人熊一怔。
“对,我的主人。正确的说,是宇内三狐的主人。我的主人,比你的主子无双玉
郎强一百倍。”
“谁是你的主人?”
“他就站在你旁边。”白妖狐向罗远一指。
“他?你不是整得他们灰头土脸的八极雄鹰吗?”人熊大感讶异。
“对,八极雄鹰就是我。你认识我,很好。”罗远直逼至八尺内,双手叉腰屹立
如山:“我听你说了一大堆狂妄不中听的话,非常刺耳。大概贵长上所指的翠峰草亭
之会,也包括我八极雄鹰了。”
“对,有你一份,而且你是主要的目标。”
“我准时到。”罗远冷冷一笑:“昨晚在下宰了不少鼠辈,他们是你们的同伴
吧?”
“敝长上今早才赶到,才知道骆军帅昨晚并没成功地残灭你们,而且损失了不少
人手,极感不悦,所以决定亲自出马,必须最有效地收拾残局。你是罪魁祸首,必须
替咱们死去的人偿命。阁下,不要打算偷偷逃上走,逃不掉的。”
“去你娘的混蛋,你们是甚么东西?居然敢说我八极雄鹰偷偷逃走,你再说一声
试试?”
一听这些人是摄魂天魔的同党,也证实昨晚袭击的人,是摄魂天魔的爪牙,他怒
火上冲,忍不住破口大骂,要激对方撒野。
他泼野发威的形象相当恶劣,毫无高手名家的气概,而且身材也没有人熊壮实,
还真有点小鬼向金刚叫阵挑战的意味。
人熊本来对他颇有顾忌,怀有强烈的戒心,但开始面对面打交道,在身材上便占
了上风,戒心逐渐减弱,甚至转变为轻蔑,觉得传闻并不可信,八极雄鹰不过如此而
已,气势那像一个武功超绝的高手?因此所说的话,愈说愈傲慢。
“该死的狗东西。”人熊立即被激怒了,戒心丢到九霄云外去啦!怒火冲天一挫
马步,大骂声中虚空一拳攻出,可怕的拳劲像雷霆,挟无俦的风雷声,向八尺左右的
罗远攻去。
是可外发的拳功,性质与撼山拳或百步打空拳相近,丈内很可能把对手的身躯打
扁击飞,至少也将胸骨折断五脏六腑一团糟。
突下杀手,攻其不备,这一拳势在必得,出手也没有高手名家的风度。怒极的人,
就是这付德行。
行动完全陷人罗远的算计中,怒急了硬往陷井里跳。罗远双盘手一拂,劲烈的拳
风被引偏,不但没被拳劲震退,反而左脚进马步无畏地切入,不退反进,左爪闪电似
的抓住了铁钵似的大拳头,扭身便掉。
街上已出现看热闹的人,苏若男居然也忘了针伤,带了两位随从,在门口观看。
白妖狐本来惊叫出声,人熊愤极下毒手淬然急袭,面对面用绝学发拳,罗远必定
不死也将重伤,大事不妙,靠山要倒啦!
变化太快太突然,任何人也无法插手。
一声狂叫加上一声狂笑,乍合的人影乍分,身材巨大沉重的人熊,手舞足蹈飞起
丈高,砰然一声大震,撞砸在对街的墙壁上,房舍摇摇,檐瓦掉落好几块,沉重的身
躯反弹滚了两滚,呃了一声便失去知觉。
“你们四个狗男女一起上。这种货色也敢在我八极雄鹰面前传信示威,简直没把
自己当人看。”罗远向脸色大变的四男女,轻蔑地伸一个指头勾了两勾,表示四男女
联手上:“你们可以用刀剑暗器,上啦,别客气,生死各安天命。”
四男女怎敢撒野?交手的经过他们并没看清,抢先动手被摔昏的人熊被摆平,却
是比青天白日更明白的事,胆气已被罗远吓飞了。
四人一打手式,不再理会罗远的挑衅,抬了被摔昏的人熊,狼狈地匆匆遁走。
罗远冷冷一笑,目光落在白妖孤身上。灵狐与艳狐也出来了,脸色仍不正常。
“你胡说八道些甚么?”他向白妖狐虎目一瞪:“我已经宣布你们的自由,对不
对?”
“唷!你抖起来了是不是?”白妖狐眉花眼笑,不在乎他不友好的狞猛形态:
“有我们这种名动天下的美女做随从,你还不愿意,受委屈的可是我们呢!你成名了,
就想把我们丢垃圾似的扔掉?”
“你……你这……”
“我这妖妇,我承认,但并不损及你的英雄形象,你八极雄鹰是一鸣惊世的英
雄……”
罗远哼了一声,扭头向街尾走。
“老爷,要外出侦查,一定要带剑。”白妖狐娇笑着抢出,将佩剑摘下递过:
“我相信集外必定高手云集,出去的人必定九死一生,一定要把兵刃……”
“你少费心。”他大叫。
“我知道老爷很了不起,但你的生死关乎我们的安危,你死了,我们也活不成。”
白妖妇的嗓音又媚又娇,但句句带刺:“你毕竟不是真的万人敌,赤手空拳……”
罗远那配与天不怕地不怕的妖狐斗嘴皮子?气冲冲地大踏步急走。
街头跟路奔来两个中年人,气喘如牛身上有血迹,提着的包裹被割破几条缝,脚
下不稳狼狈已极。
“下行的路已……已被截……截断,咱们走……走不了……”最先奔到的中年人
濒临力尽气竭境界,说的话破碎难辨字音:“诸位,咱……咱们必……必须团……结
以谋生……生路……”
下行,指到随州的回头路。刚才人熊还宣布,不相关的人,可以南下远走安全离
去,显然是骗局,南下撤走并不安全,零星离去的人死路一条。团结所有的群雄,也
许能杀出一条生路。
所有的人皆脸色大变,心中发冷。仅一个摄魂天魔堵在路上,想冲出的人必定被
摆平任由宰割,走不了。
留在集上的江湖群雄没有多少人,有些人天没亮,就心胆俱寒早离疆界溜之大吉,
是否逃掉了,谁也不知道。这两位中年人受伤逃回,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宇内三狐公然宣称是罗远的随从,罗远目下是唯一能和老凶魔周旋的人。可是,
一个初获名号的后生晚辈,想获得那些高手名宿认同不是易事,想获得他们的信任拥
戴,更是难上加难。
前来参予宇内三狐会商自保大计的人,数不出几个。幸好主要的苏若男,与及五
湖游龙天涯孤凤,总算前来参予,他们对罗远深具信心。事实上他们也别无抉择,情
势逼得他们必须采取统一行动。
罗远不在,宇内三狐擅自作主成了主持人。
“老凶魔的主人,已可肯定是这个甚么京都贵公子的爪牙。”五湖游龙是三龙之
一,见闻却不比宇内王狐广搏,当堂提出疑问:“罗兄已认定老凶魔是武道门的人,
显然判断错误。问题是,他们为何要屠杀前来参予夺金的江湖群雄,倒因为果找错了
对象,说不通呀!他们该去找武道门的人。白姑娘,你像是对这个京都贵公子,怀有
强烈的戒心,你一定了解这个甚么玉郎的底细吧,”
“谈不上了解,只是凭猜测而已。”白妖狐郑重其事说明:“如果我所料不差,
咱们的处境将极为凶险,即使这次能逃过大劫,日后也将旦夕在生死关头徘徊。”
“有这么严重?”苏若男意似不信。
“我在京都混了一段时日,多少了解一些情势。在京都,京都四公子算是可以翻
云覆雨的人物;但在咱们这些江湖人士心目中,他们与咱们风牛马不相及,谁也没放
在心上。但这次居然出现在这里,可就不寻常了,而且爪牙是一大群可怕的高手,老
凶魔居然也成了他的爪牙,委实令人不寒而栗。”
“你的意思……”苏若男仍不满意。
“当初永乐大帝谋夺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人,主力是燕山三护卫,三护卫的主
力是飞龙秘谍,执行飞龙在天大计的人,就是他们那一群密谋。永乐帝在南京即位,
飞龙秘谍另成立太上皇机关东厂。京师北迁,组织扩大了三倍。而飞龙秘谍的基本组
织,仍在暗中存在。先后三位皇帝,一直就没放弃追杀废帝建文的努力,奔走天下明
暗中搜捕的人,仍以飞龙秘谍为主干。”
“这件事我们略有风闻。”苏若男说:“目下以锦衣卫名义,在四川搜捕,盯牢
了武当祖师张三丰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风雨云雷四神。”
“我也听到一些风声。”五湖游龙接口:“张大仙与永乐大帝订有密约,保证废
帝建文不会出面夺回江山。但三个皇帝都不放心,搜捕的计划四十多年来从没间断。
唯一有能力保建文废帝出面争回江山的两个人,一是张大仙,一是周大仙周颠。周大
仙据说已经在庐山飞升,所以专使盯牢了张三丰。建文废帝如果还没归天,目下该已
是年届古稀的人了,还有出面夺回江山的精力吗?见鬼,这些事,与咱们江湖人无关
呀!”
“你真笨,还不明白?”白妖狐摇头苦笑:“武当开山至今已有卅年,张大仙四
出云游躲藏,但武当山门的弟子却分开传艺,以内家拳秘学与少林分庭抗礼。目下弟
子已经传了四代,这两代弟子十之八九替官府效力。这里距武当近在咫尺,这位京都
贵公子,你能保证他下是搜杀建文废帝的无数专使之一?如果是,咱们这些人的处境,
你不觉得危险万分?”
这一番话,让所有的人脸色大变。
有两位仁兄脸色泛灰,夺门而走。老天爷,谁敢沾惹这三四十年来,在天下各地
神秘活动的专使,
“吓走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呀!能逃出他们的封锁网吗!”苏若男向夺门而走的两
位仁兄背影大叫:“联手一拼,是唯一的生路。”
“算了,谁也没有胆量向那些人反击,仅一个摄魂天魔,就足以让这些好汉们丧
胆了。”五湖游龙叹口气苦笑:“白姑娘,罗远兄知道情势吗?”
“他不可能知道情势严重。”白妖狐显得忧心仲仲:“他本来就不是江湖人。如
果让他知道,恐怕也会一走了之,那些人拦不住他,我们可就惨了。而且他一口咬定
是武道门所为,不会相信我这种猜测的判断。”
“那就不要告诉他,能瞒就瞒。”五湖游龙郑重地说:“咱们的希望在他身上,
得靠他杀出一条生路来。”
“他怎能凭那些杀手叫出的武道门切口,就横定了心咬定是武道门的人所为?真
是岂有此理。”苏若男焦躁地为武道门辩护:“武道门从不做这种不上道的事。切口
人人会叫。那些人如果真是武道门的人,会砸自己的招牌,灭自己的威风,引起江湖
共愤?”
“你们捉住了武道门的两员大将,当然知道武道门的底细呀!”白妖做也替罗远
辩护:“不能怪他,他根本不知道江湖事。翠峰亭之会,你们去不去?”
“等罗远回来计议再说,他去我们就去。”苏若男表明也将希望寄托在罗远身上:
“我已经查出共有五批来历不明的人,在随州至瑞云谷之间神秘地出没,似乎彼此之
间不相往来,也看不出联手合作的象迹,但互相之间,又似乎有某种关连,居心叵测,
十分可疑。”
“有何可疑?”
“我们弄到几个人,都据实供称是被人所收买,临时组合的人,众口一词招称是
前来图谋夺金的,却又招不出收买人的底细。”
“不足为奇,我也是有意前来图谋夺金的。难道你们不是吗?”白妖狐说得理直
气壮:“要不是半途碰上玉虚天师,被他用重金所打动,被骗去对付千手灵宫和罗远,
那会引来这许多是非?”
门外人声嘈杂,及时打断苏若男意欲回答白妖狐的话,来不及答覆是否也为夺金
而来。
跌跌撞撞闯人四个人,是玉虚天师和天绝星,各带了一个随从,气色灰败,浑身
汗水,汗湿了的衣裤,有些地方渗出血迹。
“咦!你们如此狼狈……”白妖狐惊问。
“别提了,时衰鬼弄人。”玉虚天师颓然坐倒在厅壁下喘息,似乎双脚已无力支
撑身躯:“昨晚我们的人死掉一半。一经商量,打算穿越山林,潜赴瑞云谷,金子还
没看到便在这里被杀死,实在不甘心。没……没想到……”
“没走掉。”白妖狐叹息:“所以你们逃回来了,人全被杀光啦!”
“天杀的?他们的人可怕极了。”玉虚天师拍打着地面发疯似的叫喊:“前后突
然现身堵住,谁冲谁死,不冲也死,逐一消灭像灵猫戏鼠。”
“你总算走运。”
“罢了,要不是罗小子像鬼魂般突然出现,一冲之下便弄死了七个蒙面人,把其
他的人吓跑,我那能逃回来:天啊?我……我的人死……死光了,我……”
“我的人还不是死光了?”天绝星绝望地说:“罗小子抓了个活口,带去找千手
灵宫,但愿他能查出这些人的来路……”
“有用吗?知道来路又能怎样?”白妖狐泄气地说:“目下最迫切的问题是:咱
们能否杀出重围远走高飞。咱们等罗远回来向他求救,你们最好不要再敌视他。”
“老天爷!谁敢敌视他?”玉虚天师怕罗远怕得要死,即使爪牙仍在,也不敢面
对罗远的狂野搏杀。
他们在等候罗远,罗远却久久不见返回。
罗远是从集北走的,有意踩探虚实,果然碰上一大群蒙面爪牙,把玉虚天师十几
个人,堵死在一座枫林内,并不积极作毁灭性的攻击,大概知道妖道的法宝相当厉害,
采用出其不意突入某一角,杀掉一两个立即撤走的蚕食策略,几乎把妖道的人逐一清
除净尽。
他立即从外围出其不意杀人,赤手空拳仅用爪攻击,痛下杀手抓到人死,抓天灵
盖有如爪破鸡蛋。最后他捉住一个蒙而人带走,懒得理会妖道的死活。要他专程去救
仇敌,他还没有这份修养,但碰上了不能不管,管了才撒手带了俘虏返集找千手灵官。
千手灵官是人精,见多识广,问口供学有专精,带俘虏去找人精错不了。
一听人熊的主子是无双玉郎,千手灵宫便变色而起。
“我先看看这个人。”千手灵官开始搜俘虏身上所携带的器物。
这人的蒙面心已被拉掉,露出本来面目。年约四十上下,五官平庸,看不出其他
特征,仅身材结实,筋骨弹性特佳而已,走在街上,怎么看也不像身怀绝技的人。
搜不出任何可代表身份的器物,青劲装也容纳不下多少零碎。百宝囊中,除了五
枚透风镖之外,全是些山行必具的日常用品与药瓶药袋。所用的剑丢掉了,剑鞘也看
不出异样特征。
“只好弄醒他拷问口供了。”认不出这人的身份来历,千手灵官大感失望。
口供当然最有用,但如果先知道对方的来历底细,问口供定然事半功倍,省事多
多。
脑袋被击中昏厥的人,按理救醒之后,短期间仍将昏昏糊糊,神智很难立即清明。
但这人双目一张,便看清了处境,不等千手灵宫有何反应,迅速地一口咬断了舌
头,断舌往口外一掉,鲜血泉涌而出。
千手灵官是人精,也没料到这人一醒便有能力嚼舌,吃了一惊,颓然放手。
“口供没着落了。”一旁的罗远也大感意外,不得不承认杜费心机。
嚼舌自尽不一定会死,但想问口供已经不可能了。
“京都四公子没有任何理由,远离京都出现在数千里湖广地境的理由。”千手灵
官神色不安,向罗远分析情势:“任何一位公子,皆可轻而易举霍挥一千五百两黄金,
要认为他前来打武道门一千五百两黄金的主意,简直就是混蛋想法,不实际。”
“他们是武道门的爪牙。”罗远坚决地说。
“那更不可能。”千手灵官也坚决地说:“摄魂天魔这几年一直在山东活动,山
东距京都不远,与京都四公子的无双玉郎攀上线,那是可能的事。武道门虽然作案遍
天下,但决不可能结交京都的权贵,京都四公子反而是绑架的最佳目标,运用倒转乾
坤的手段,也不可能把他们拉在一起成为一家人。”
“那你说,这个无双玉郎,带了大批爪牙在这里行凶,又为了甚么?”罗远悻然
问。
“但愿我能知道就好了。”千手灵官苦笑:“为名为利,都说不通。不瞒你说,
我对京都的动静所知有限,也不想知道,那不关我的事,更不配知道,仅听到一些风
闻而已。这时要查无双玉郎的意图目的,只有当面逼他才能如愿。老天爷!他的实力
空前雄厚,如何逼他?谁对那么大的本事逼他?”
“我能,哼!”罗远咬牙说:“他无端杀死了这许多人,天地不容,他得还我公
道。”
“你打算……”
“午正,我到翠峰亭找他。我得好好歇息,养足精神和他丁断,告辞。”
昨晚累了一夜,人毕竟不是铁打的,即将面对空前惨烈的大搏杀,他必须养足精
力全力以赴。
小店主人把另一间客房清理妥当,让他好好歇息。
等候他的人不能等,时不我留,生死关头将到,必须请他主持大局。
白妖狐出现在他的房门口,大方地叩门。
“老爷,早膳送到。”白妖狐说耳的语音,透入门缝依然动听:“不开门,我就
打断门日。即将生死搏斗,人是铁饭是钢,填饱肚子,你抓出的鹰爪也有力些。”
“你欠揍是不是?”他在门内大叫,猛地拉开房门怔住了:“你……你扮成千金
淑女,做随从胜任吗?”
白妖狐已换了一身白衣裙,甚至加套了垂有流苏的娇媚小坎肩。人本来就生得美,
虽然梳了侍女的双丫髻,没施铅华没戴佩饰,反而更显得艳而不媚,美得脱俗,冒充
淑女绝地对适合身份。唯一不配称淑女的是,她佩了杀人的剑。
白妖狐将盛了食物的大托盆,双手捧高递近他面前,嫣然一笑,老实不客气向他
挤近。
“我曾经见过那位玉郎,真的风流倜傥,像唱元曲的优伶,有人称他为再世潘
安。”白妖狐一步步把他往房里挤,笑容又娇又媚:“他身旁经常带有两三位侍女,
一个个貌美如花。老爷,你比他更具丈夫气,英俊魁梧男人味十足,身旁也该有像样
的侍女,我们和他比。老实说,他那能和你比?”
罗远那能不退?当然不能反脸生气。
“他娘的?”他故意摆出粗犷像:“你是个可爱的敌人,我算是服了你……”
“也是可爱的侍女。”白妖狐打断他的话,将食物细心地在桌上摆放妥当:“我
是诚心诚意服了你。没有你,我三姐妹活不到现在。做你的侍女随从,我是心甘情愿
的,而且感到光采。我有信心,你一定可以把那个油头粉脸的玉郎赶回京都。”
门外,苏着男脸红红地,趑趄不前,但最后仍然艰难地迈步入室。
“我也是一个可爱的侍女。”苏若男回避他的目光,脸红到脖子上了。
她仍穿了劲装,曲线玲珑,刚健婀娜,与白妖狐的淑女气质迥异,但同样女性味
十足,少女的美虽然与盛年的白妖狐不同,却另有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流露,羞涩而
又鼓起勇气的神情,也极为动人。
白妖狐一怔,颇感意外。
“老爷要你做他的女人,你要和我争侍女的地位?”白妖狐满脸不高兴,没想到
苏若男胆敢跟来:“这里没有你的事,我也不希望你爬到我头上发施号令。”
侍女与女人是不一样的。女人,意指情妇。情妇虽然没有主母的地位,但毕竟比
侍女高一级,所以白妖妇话中带刺,不希望苏若男获得情妇的地位。
苏若男羞得无地自容,也就恼羞成怒,本来就性情有点火爆,所以芳名叫苦男。
一声剑鸣,她拔剑出鞘,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总算能忍住不掉下来。
“干脆我们把账算清楚。”她的美丽面庞由红转青,剑举起了:“我能忍受你的
暗算,忍受不了你对我的侮辱。不是你就是我,我……”
罗远不得不挡在两女中间,阻止两女动武。
“好了好了,别再闹了。”他感到头大,不能偏袒那一方:“咱们之间的小冲突,
实在没有计较的必要,彼此没有仇恨,幸好也没造成伤害。引发冲突难免兔在嘴上逞
能,伤害到对方的自尊,所以说相骂无好口。我承认我修养不够,在市井厮混口没遮
拦,我道歉,千万别计较。如果你觉得我这个人还不坏,大家交个朋友,别把我那些
胡说八道的讽刺嘲弄话放在心上。目下情势恶劣,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对外。两位也可
能还没进早膳,何不一同进食,商讨该如何杀出一条生路来,事前有计划,胜算可多
增加几分。”
妙极了,两女就等他这些话。
苏若男不是气量小的人,转青的脸立即恢复红润,欣然收剑走近,不愉快的感觉
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真也饿了。老爷,饭菜稍后有人送来。”她拖条凳打横坐下,说风是风说雨是
雨性情变得快:“白姐,我承认你各方面都比我行,只要你不存心作弄我,我相信我
们会相处得很好的。”
除了武功她觉得比白妖狐强之外,她各方面那能与白妖狐比,白妖狐曾经捉住她,
这是事实。论江湖经验与心计,她差远了。
“只要你真的不记恨,我那敢作弄你?”白妖狐也见好即收:“你的人多得很,
高手如云。说实话,你的人躲到何处去了?能不能在紧要关头赶来?”
“已到瑞云谷去了。”苏着男叹了一只气:“如果我的人在,至少不会如此绝
望。”
“你们不要讲泄气话好不好?”罗远豪情勃发:“人多没有用,山林旷野任我纵
横;告诉你们,人绝对没有虎豹熊黑凶猛厉害,我曾经赤手空拳,闯入虎群力搏十二
头猛虎。”
“嘻嘻!你少来。”苏若男娇笑:“你说你是采药人,我看靠不住。”
“甚么?你……”
“别以为我是外行。”苏若男用行家的口吻说:“猛虎不成群。除了繁殖期,雌
雄虎短期间在一起之外,其他时间两虎相逢,肯定会斗得皮开毛掉。猛虎的猎区地盘,
约在四十里左右,非繁殖期,连雌虎也不许接近,那来的虎群?”
“天地丕变,就有虎群出现。而且天地丕变,十之八九世间会出现刀兵劫难,信
不信由你。”罗远说得煞有介事:“四年前我随家师,在山东沂州山区访一位前辈,
我独自入山寻觅药踪,就碰上了虎群。那年南京、北京大地震九次。那年,汉王高煦
在山东造反。巧吧?”
“令师是那一位高人?”白妖狐笑问,有意探底。
“不高不高,还比我矮半个头。”罗远怪腔怪调:“可是我如果偷懒,他老人家
揍起人来,比天神金刚还要可怕,几乎会把我打矮一尺半尺。”
“大概你经常偷懒。”苏若男掩口而笑。
“不偷懒同样会挨揍,那是无可奈何的事呀!”罗远一脸委屈像:“怪只怪那些
古圣先贤,留下一些让后世奉为圭桌的教训,说甚么玉不琢,不成器;又道是棒头出
孝子,严师出高徒;又说……好了,饭菜来了,再又说,那就肚子要造反啦!圣贤保
证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揍我一顿。”
店伙刚好将食物送入,两女笑了个花枝乱抖。
彼此之间谈不上仇恨,一经化解自然前嫌尽释。险恶的情势,也推波助澜把他们
紧密地牵连在一起。这一顿早膳,无形中促使他们结合成三角同盟。
急难关头,有一个勇谋兼备,有决心有毅力的人出面领导,常会在难苦中度过难
关。
当他们一行廿二人,出现在翠峰亭时,任何强劲的敌人也会动容,在发起攻击时
必须多加考虑;考虑需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把他们送下地狱。
前面,罗远、白妖狐、苏若男,形成先锋三角战斗群,左手是木制的长盾,右手
是锋利的剑。胸背,是三层牛皮粗制的前后护甲,下面有护胫护膝。盛满暗器的囊置
在腹前,稍有不便但可当护腹甲使用。
后面,三或四人成一组,打扮相同,行动如一,每一组就是一个坚强的战斗体,
数组一合,便是可相互支援的大阵。
对方有弩筒发射的牛毛针,有各种大小型暗器。所以罗远严格要求,搏斗时以防
御为主,各人所站的位置,必须形成圆围防御小阵。短兵相接,则从某一点毅然锲入,
相互交叉攻击,不必冒进逞个人英雄。敌众我寡,个人英雄观念是自寻死路;统合行
动,三个人可击溃三倍以上的劲敌。
罗远有意示威,七组人列阵行进。中途停顿两次,停顿时快速地形成圆阵,一众
男女支盾扬刀,屹立如山冷静从容,真有泰山难以撼动的气势。动时步伐也相当整齐,
不像是临时奏成的乌合之众。
翠峰亭也排列了近百名男女,目迎这七组严肃整齐的怪行列,一个个脸色渐变,
甚至有人露出惊容。渐来渐近,逐渐传出嗡嗡的议论声。
中间在亭口列阵的主事人,真像一位年方弱冠的美少年,宝蓝色鲜艳的博袍,迎
风飘举神韵飘逸,脸如冠玉五官俊秀,果然英俊潇洒欠缺头巾味,不愧称再世潘安,
名实相符的无双玉郎。
左右,两男两女四护卫,男的英俊魁梧,女的刚健美丽,年纪都在廿四五左右,
有一般逼人的威严气势流露,成熟男女的风华,把无双玉郎的风流俊逸气韵衬得更出
色,当然打手保镖味也浓厚。
后面一大群三山五岳、高高矮矮排列在一堆的男女,全都是青劲装爪牙,形形色
色阵容相当壮。摄魂天魔仍穿了青长衫,站在无双玉郎右首不远处,狰狞阴森的长像,
与无双玉郎形成强烈的对比。
翠峰亭前面有十余亩大的平坡,长满及胫的茅草。罗远的三人小组首先踏入草坪,
举剑一挥。
这是号令。后面的六组人,步伐如一两面一分,一声低喝,圆阵形成,廿二个人
凝神屹立,丝纹不动像是石人,廿二双充满自信的大眼,凝视着前方冷电湛湛。生死
关头,有豁出去决心的人,就会有这种傲视天苍,有我无敌的无畏气势流露。
苏若男向站在罗远左后侧的白妖狐,瞥了一眼撇撇嘴,意思是说:这位玉郎的侍
女,不怎么样嘛。
比起无双玉郎左右两女卫,她和白妖狐并不逊色。白妖狐美而艳,她灵慧秀逸。
其实,丽质天生的漂亮女人在一起,如果不在梳妆打扮培养气质上下工夫,很难评论
谁最出色,梳妆打扮才能显露出绝代风华。
西子王嫱穿上村妇装,粗头乱服往淑女群中一站,还能流露出绝代风华吗?现在,
她们都成了即将生死搏斗的女英雄,那能呈现亮丽的风华?所以看不出甚么出色的神
韵。
先用剑发出信号,罗远独自大踏步出列,直逼至亭口两丈左右,挟盾横剑有如天
神。
“我,八极雄鹰罗远。”他声如洪钟,虎目中神光四射:“昨晚你们谋杀寄宿大
宁集的江湖朋友,到底有何用意,理由何在,我要公道。你们是何方神圣,亮出旗号
来。单打独斗倚众群殴,咱们一概奉陪。那个油头粉面的小孩子,你定然是甚么无双
玉郎董冠章了,神气得很,你过来。”
有人咒骂着作势冲出,大概对他的话大起反感,有辱主子的尊严,却被无双玉郎
伸手所阻止。
“你最好设法管住你这一群暴民。”罗远的语音震撼山林,从攻心下功夫:“他
们如敢不知死活冲阵,我保证片刻间便宰掉你们一半以上的爪牙。小孩子,你不准备
过来和我打交道吗?过来,别怕,我不会咬你的,我会保持打交道的风度。”
他所有的话,都以强势的语气压迫,表示这廿二位江湖好汉,不是等宰的可怜虫,
对方人数虽多,吓唬不了这些英雄豪杰。
无双玉郎的怒意写在脸上,被他的话激怒了,伸手阻止随从跟上,独自向他接近,
那双明亮的星目,狠狠地盯着他,似要将他生吞活剥。
“我要把你这些狂妄的话,打回你肚子里去。”无双玉郎的声调怪怪地,一口卷
舌的京腔也怪怪地:“你是明知必死,所以干脆卖狂吗?”
“哈哈!正相反,我八极雄鹰有十成必胜的信心,我有把握以最少的代价,屠光
你们这些杂碎。”罗远狂笑,豪情骏发:“你的爪牙军师摄魂天魔死伤惨重,他就是
最佳的活见证。我八极雄鹰在大宁集崭露头角,迄今为止,还没碰上真正的敌手。也
许,你那位练成排山袖的人,勉强可以和我周旋三五下,最后他一定死。
“你是真的狂,哼!”
“狂者进取,有甚么不对吗?闲话少说,把你的用意和理由说出来,我在听。”
“你们妄想前来夺金发财,以便名利双收,妨碍了我们,必须加以清除。”
“胡说八道。即使是武道门的人,也无权提出这种不讲江湖规矩不上道的要求。
黑吃黑是江湖所公认的正当手段,看谁神通广大是行规之一。你是武道门的人吗?叫
阴阳使者出来和我理论。即将血流山野,你一个小孩子难当大任负不起责。
“我是来找武道门打交道的人。”无双玉郎正式表示态度:“所以要清除你们这
些妄想混水模鱼的人。你像是知道我的来历。”
“我不知道,但有人知道。”罗远避免正面答复:“你派那位自称人熊的人传话,
已经亮出你的名号,他所说的无双玉郎,想必就是你了。”
“对,那就是我。我已经表明我的立场,不许你们妨碍我和武道门打交道的事。
我要求你们立即向后转南下随州,放你们一条去路,如何?”
情势转变得急转直下,明白地表示不再“清除”。无双玉郎显然被他的强硬态度
所撼动,不想付出惨烈的代价,和平解决是上策,人多不一定稳操胜算。
“我无权干预其他朋友的行动,你的要求我无法答复。”罗远断然拒绝对方的要
求,事实上他也无权干预其他朋友的行动。
以千手灵官来说,与夺金无关,他能干预得了吗?他要北上到南阳府,那能乖乖
地被赶回随州走回头路,连他自己也不愿意在暴力胁迫下低头,其他的人他更管不了。
“看来,如不断然打发你,我将付出可观的代价,甚至可能得不偿失了。你以为
你很了不起是不是?”
“当然,我在这里威风八面,不是打肿脸充胖子,虚张声势唬你们吧!”
“我就要看看你凭甚么狂。”无双玉郎双手一提,拉开马步,“把你身上的零碎
卸除吧:我不会用暗器对付你,公平地用拳剑决生死,我要公平地杀死你,让你死而
无怨。”
“他娘的!我总算有点尊敬你了。凡是敢公平决斗的人,都值得尊敬。”罗远泼
野的老毛病又犯了,嘴里不干不净嬉皮笑脸,放下木盾,脱下胸背的皮革:“你可以
用暗器,别客气,公平面对面交手,任何物品皆不能算暗器。来吧!小孩子。”
对方不拔剑,他也收剑立下门户,但徐徐向前移位迈进,摆明了不采守势,语气
则表明让对方主攻,逼进则表示对方出手他就要反击回敬,气势磅礴,意志力已将对
方束紧在神意控制圈内,一发动将石破天惊。
正面向前逼进,不是绕圈子争取空门。绝顶高手相搏,不可能争空门浪费时间,
也没有空门可争,唯一可做的事是强攻猛压,以实力和技巧,无畏地紧迫攻击决战,
强存弱亡,最好一招便把对方摆平。
一声冷哼,无双玉郎被强烈的气势所迫,突然进发无穷劲道,左手吐出宽大的袖
口,云龙现爪劈面便抓,宛若电光石火,斜身逼进速度已至极限。
罗远取绰号为鹰,因为他善用爪,妙极了,碰上一个爪功相当的对手,速度颇令
他吃惊,不假思索地小臂疾抬急抄,金丝缠腕反扣对方的脉门,感到手臂微震,强大
的劲流直迫肩胳。
但他受得了,反震的内劲硬把袭压的无穷劲道逼退,平爪排劲直人,指尖将及对
方的手腕。
这瞬间的接触,强烈的内劲已无可避免地,发生了猛烈的撞击力,双方似乎势均
力敌。
双爪几乎同时搭上了对方的手腕,第二次无穷的内劲猛然迸爆。
双方的手腕皆强韧无比,抓不住扣不牢。
这瞬间,无双玉郎的左手大袖,猛然从下方一抖一振,蓦地风吼雷鸣,像是聚然
刮起一道龙卷风,罡风的压力有如万斤巨槌猛然砸撞。
说巧真巧,罗远也同时用左手来一记袖底藏花反拍而出,恰好与袭来的强劲袖风,
在下盘遭遇。
出手的变化太快,谁也没看清他们攻招接招的招法。高手贴身相搏,很可能在电
光石火似的瞬息间,连攻三五招一气呵成,完全以心意神主宰反射性的活动,也就无
可避免地双方同被击中,因为事实上反射性的出招,不可能料中对方的攻招技巧和手
法。如果要害被击中,一照面便你死我活了。
一声蓬然大震,人影乍分,同被震得向后滑退丈外,罡风形成一道劲烈的气旋,
四面一迸袅袅而散,草梢摇摇。
罗远再退了三步,才能稳下身形,小腹被袖拍中,像被万斤巨槌所砸,砸得气血
激烈翻腾,护体神功几乎被击散,产生肌肉挤压的痛楚感。
无双玉郎更多退了一步,右肋近胸处被罗远的巨掌拍中,几乎拍断两三根胸肋骨,
俊美的脸蛋红润突然隐去,变成泛白转青,星目的湛湛奇光,也一度隐去。
都没被击中要害,都禁受得起。
真碰上可怕的对手了,罗远的野性猛然爆发,一声低吼,他飞跃而进,手脚内收
缩成一团,高度仅有八尺,真像一个大肉蛋,向前飞砸而出。
手与脚可以猛然仲出攻击,对方难以料中他那一双手脚是主攻;砸势非常猛烈,
足以撞倒一座大砖墙,阻挡的人如果挺不住,很可能被撞扁,也将先受到手脚的攻击,
后果可怕。
无双玉郎吃了一惊,这是甚么怪打法?罗远的体重超出一半,撞上了必定灾情惨
重,本能地向右急闪,身形左扭,猛地一拳捣出。
这瞬间,罗远恰好双手箕张,阻止他移位,一张一抓五指如鹰爪。
仓卒间,罗远已发现他用拳攻。身材小的人近身用拳攻,力道有限,距离不足,
速度受到限制,即使被击实,也不可能造成重大灾害,所以准备承受一拳,左爪真力
骤发,触及对方的左肩胸,食指疾抓肩井穴。
双方都是估计错误,拳爪及体。
砰一声大震,罗远的左肋挨了一记力道万钧、直震内腑的重拳,护体神功被压缩
至极限,有自爆的险恶情势发生,双脚仍没着地,失去发劲抗拒的力源,整个人斜震
飞起直飞出丈外,落下时几乎摔倒。
拳着肉的响声爆发的同时,也传出裂帛声,无双玉郎的亮丽宝蓝色长衫,连肩带
袖被抓裂、撕剥,被罗远抓在手中,露出细皮白玉的肩膀手臂,与及肩下方一片胸肌,
洁白的肌背,更出现四道苍白色的抓痕,片刻之后,肯定会出现皮下淤血的抓痕。
“破山拳!”踉跄稳下马步的罗远惊呼,脸色泛青,大汗淋漓,吸口气双手向斜
方高举,五指下张,像两只大钢钩,更像传说中的恶鬼攫人状,脸上狞猛的神情极为
吓人,起步一跨八尺,作势扑上。
无双玉郎也脸色泛灰,呼吸不稳,以右手的大袖掩住裸露的左肩臂,徐徐退走移
位。
“给你们一个时辰南下离去。”无双玉郎一面移位一面说:“未牌正发起攻击,
留在集上的人,一概扑杀,决不留情。”
男女四卫一闪即至,两面一分,拉开马步准备出手,掩护无双玉郎迟。
罗远略一迟疑,不再逼进。无双玉郎那一记可怕的破山拳,让他吃足了苦头,余
痛仍在,真力耗损了不少,还真不敢接受四男女的攻击。
白妖狐与苏若男也飞奔而至,跃然欲动。苏若男很细心,抢盾拾甲匆匆替他系妥。
“我等你。”罗远咬牙高叫:“不必等一个时辰。”
“不要辜负了我网开一面的诚意。”无双玉郎在三丈外沉声说:“你的武功并不
比我强,我绝对可以缠住你。等我的人扑灭了你的人,你的死期就注定了。”
“来来来,不要自夸。”罗远不肯干休:“好手难寻,没碰上敌手是悲哀的事。
赶快换衣服,我等你,不是你就是我,破山拳不过如此而已。”
“以后我会找你,我的决定不会更改。”无双玉郎举手一挥,百余名男女向亭后
的山坡密林退。
密林中阵势的威力锐减,互相策应困难。罗远忍住下令攻击的冲动,眼睁睁目送
对方从容退走。
十二个首脑人物远离人丛在藏林深处席地围坐,商议行动大计,气氛并不融洽。
无双五郎是主持大局的首脑,行动的总指挥,已换了一式同式宝蓝长衫,神色有
点委顿,大概吃了苦头,短期间精力难复。
十二个人,倒有一大半属于鹰派,对无双玉郎不下令攻击,反而给罗远那些人一
个时辰离境,感到失望激忿,认为是放虎归山失去战机。
摄魂天魔是主战的鹰派,更是不满无双三郎的鸽派作风,因为他曾经折损了许多
人,志切复仇恨透了罗远,所以主战最力。
“他们退回大宁集据险死守,想扑灭他们更难了。”老凶魔几乎在咆啸,对无双
玉郎并没流露出敬意:“董公子,长上不是派你来和平放敌的,而是必须扑灭他们,
连那个小美人也一并除掉。你大开方便之门放纵他们离去,如何向长上交代?”
“你们就知道杀杀杀,仇恨迷失了灵智。”无双玉郎焦躁地大叫:“你们计算过,
我们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就一比一,也得死掉廿余位弟兄,值得吗?攻心为上,我
给他们一个时辰离开,不需付出代价,便可达到消除障碍的目的,岂不是上策吗?”
“可是……”
“不要可是。我问你,你们有谁能挡得住姓罗的攻击?前后你们一共牺牲了多少
弟兄?结果如何?我已受了伤,决难缠住他。我不希望他杀掉我一半人,昨晚你们就
断送了卅六个弟兄。”
“你不怕长上责怪下来?”另一位中年人冷冷地问。
“我负全责。”
“不惜牺牲,是咱们九幽门的优良传统。”
“我不是九幽门的人。”无双玉郎一掌拍在草地上:“我不希望家父的一些往昔
弟兄,在轻举妄动下枉送性命。长上既然要我指挥,我有权依情势而采取有利的行
动。”
“你的行动,却影响了本门的威望和利益。”那位面目阴沉半老徐娘,反对的神
情更为露骨:“你既然不是本门的人,只是本门的贵宾,长上真不该派你来主持大局
的,长上所任非人良可慨叹!”
“你……”无双玉郎气得脸都青了。
“董公子,你必须明白,令尊是长上的往昔袍泽,没错。但令尊昔日的弟兄,已
经与今尊无关,他们已经是本门的人,忠于本门是他们的本份,你犯得着替他们的安
危担心?他们也不需你担心。”半老徐娘这些话,已经可算是指责了:“我相信他们
把你的担心,看成轻视他们的恶意,甚至会认为你把他们看成贪生怕死的懦夫呢!”
“可恶你……”
“董公子,你何不撒手不管?”摄魂天魔倚老卖老:“嘴上无毛,做事不牢;你
毕竟太年轻,个人武功高强算不了甚么,九幽门不是靠个人武功起家的。如果你继续
负责瑞云谷的行动,咱们九幽门南下建基大业,永远休想有所成就,得乖乖偃旗息鼓
北返了。”
老凶魔这番话,重得任何人也受不了。即使是贵宾而非自己人,也不能用这种口
吻态度说这种话,可知这老凶魔的性情,是如何乖恹傲慢。
“你的意思,是要我放弃与交出司令权?”无双玉郎居然不生气,与倔傲夸张的
无双绰号不符。
“老朽无意强人所难。”
“有人同意吗?”无双玉郎向众人问,焦躁的神情已经消失。
“老身同意。”半老徐娘首先表示态度:“当初公子御命带人赶来处理善后时,
长上不是说过,公子可以便宜行事吗?公子撒手不管,也是便宜行事呀!”
“我想,不会有人反对了。我毕竟是外人,武功其实也不怎么样,年轻识浅才不
堪大任。”无双玉郎叹了一口气:“目下姓罗的那些人,仍在商量进退,似乎难下决
定,仍在翠峰亭逗留。骆军师,你是指挥第一级代理人。这里本来就由你主事,我带
来的五十位贵门弟兄,都心悦诚服听从你的指挥。现在,当诸位之面,我把司令权正
式转移给你。”
“但……公子……”老凶魔总算脸上出现愧色。
“我虽然不曾格斗而死,伤势也不轻,而且情势处置失当,不但你第一级代理人
可以取代,连第二级代理人周前辈,在你不在场时,也可以越级取代。这就带我的四
位随从,返回瑞云谷覆命并养伤。现在,你是这里的司令人了。”无双公子缓缓站起,
脸上神色漠然:“阵前换将,本来是兵家大忌,但我受了伤,情势不由人,不得不换,
你们也逼我换。祝你们顺利,我走了。”
十一个男女,甚至不曾起身相信,仅有一位中年人,眼中流露出无奈的神情。可
能这位中年人,是唯一的鸽派,在十个鹰派的环伺下,唯一的鸽派起不了任何作用,
也就不敢表示意见。
无双玉郎一走名凶魔兴奋地一蹦而起。
“人说年轻人勇敢进取,那是欺世之谈。”老凶魔夺回指挥权,兴奋得像是忘了
生辰八字:“五比一,看我们的,扑灭他们,还来得及。”
“兵贵神速,走?”半老徐娘也兴奋雀跃:“那姓罗的小辈也受伤不轻,发动愈
早,成功率愈大,老身带我的人当先。”
|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