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冷面刀客》
第十二章
巷底一家土瓦屋的主人,对跃墙而入的两个不速之客,似乎并没感到意外,甚至早已在
小小的客厅备茶相候,早已料定会有不速之客光临。
“我想,你就是水怪康和了。”踏入厅堂的东方姑娘冷冷地说,“你躲得真稳当,几经
转折才找到你这里的住处,真难找呢!”
“你我对了地方。不错,我就是水怪康和。”主人生得满脸横肉,一副歹徒恶棍嘴脸,
但说起话来却不像一个粗野的暴徒,“在淮河这条水道上,我的确是混世好汉们的老大。我
知道你,仰止山庄的东方大小姐。你找我,首先你就找错了人不上道。淮河的好汉与北地的
宗师世家,一无交情二无往来,三无恩怨四无同道之谊。我问你,你我我有何见教?”
一番话甚有分量,混世英雄的立场铿锵鲜明,堂堂正正划清界限,地方龙蛇的形象豪气
十足。
厅后走道踱出一个黑脸膛,身材修长矫健,左颊有刀疤,右颊有寸大青胎记的人。
“东方大小姐跳墙而入,摆明了不是强龙不过江。”这位黑脸盘相貌狰狞的人,比水怪
康和更像水怪,说的话声如洪钟,带有浓浓的淮阳腔,“再挟巡缉营自重,有一条狂龙撑
腰,吃定了咱们这些鱼虾。康老大,你该知道所冒的风险有多大。”
“我经历过更大的风险。”水怪康和冷笑,“东方姑娘,请指教。”
“我知道淮河的好汉都听你的,临淮地方是你康爷的活动院子,外地来的人,没有一个
人能逃过你的眼下。”东方玉秀仍然不改自负的态度,“摄魂骷髅几个凶魔,所藏匿的两个
人,绝难瞒过贵地好汉的耳目,因此我是前来求助的,我也无意扮过江的强龙,更不想挟巡
缉营自重。康爷,请勿以先入为主的成见,把这件事看得太复杂。”
一般来说,地方的龙蛇与名震天下的豪霸之间,维持着非常微妙的局面,平时互不侵
犯,相互尊重双方的权威。
一旦牵涉到影响利益的事。就会爆发出严重的利害冲突。所以说:不是强龙不过江;又
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这两种说法,具有相反的意义,说明了双方的矛盾情势,具有强烈的冲突性:一口吞掉
地方鱼虾;或者小心不要招惹地方鱼虾。
要扮过江的强龙,必须具有真正的强龙气势。名震天下的豪霸,通常也是由地方龙蛇而
产生的。
在一处小地方也站不住脚,如何能妄想名震天下?声威与实力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虽则
是两码子事不可混为一谈。
摄魂骷髅有惊世的声威,但实力有限,所以他永远不可能号令江湖,虽则他是强龙,但
吞不掉地方鱼虾,因为鱼虾都见机跑掉了,他没有实力将鱼虾抓回来吞吃。
仰止山庄一剑愁东方未明,也是名震天下级的强龙。那些天下级的高手名宿,多数知道
他这个人剑术超凡,
但他也没有实力,他不是疏财仗义知交满天下的人物,比起大江地区的九华剑园,仰止
山庄就显得差了一点份量,所以希望能在声威上超越九华剑园。
九华剑园主人绝剑狂客,为人四海各式朋友都有,才是。名实相符的强龙,实力雄厚交
游广阔。
某处地方出了让他棘手的事,他只要向该地朋友打声招呼,该地的朋友自会出面与各方
周旋,替他摆平这件事。所,以,才遭到巡缉营的嫉妒。制造事故一举锄除,连他的朋友也
列在锄除的黑名单内。
东方玉秀自不量力,摆出过江强龙姿态找水怪,确是不智之举,仰止山庄根本没有压制
地方龙蛇的实力。
“问题是你东方大小姐太抬举我了,我水怪根本没有这分能耐。”水怪康和口气缓和了
些,“凶魔们藏人的地方,附近的人一定受到严厉的警告,他们杀起人来有如踏死虫蚁,怎
么可能有人透露消息?何况知道的人一定没有几个。东方姑娘,我爱莫能助,你逼我也无济
于事,我只能用我会尽力的谎话来敷衍你,你瞧着办吧!”
“你找巡缉营的人出面也没有用,姑娘。”黑面怪人接着说;“巡缉营的人,已向本城
的孙捕头施加压力。孙捕头已向康老大打过招呼,施过压力。如果康老大有能力办得到,根
本不需劳驾姑娘你亲自出面,是吗?”
“看来,康爷是无法帮助我了。”东方玉秀懊丧地说。
“东方姑娘,听得进逆耳忠言吗?”黑面怪人不再逼她。
“尊驾有何见教?”
“八表狂龙已抓住两个活口。放出口风说两个活口都死了。你和他在一起,你相信吗?”
“这……”
“他已经获得所要的消息,即将展开雷霆霹雳的行动。鄢狗官贪残酷虐,巡缉营比毒蛇
猛兽更残毒。他这次南来,只有一个目的:杀!已经获得消息,发现了九华剑园的人,他还
用得着浪费时间逐一追查吗?他会毫不留情见一个杀一个,不管是否与九华剑园有关,他会
以铲除九华剑园余孽为借口杀遍天下,替鄢狗官的巡缉营立威。他根本不顾手下走狗的死
活,哪有闲工夫替你营救两个金刚?只要他一查出凶魔们的下落,就会给予雷霆一击,救人
不是他的事,他只负责杀人。”
“你……你不要危言耸听……”
“是吗?他根本不理会小妖巫的卖人要求,一有消息就毫不留情大举袭击,不在乎剑园
两位姑娘的死活,因为他不要活的人。”
“他为人……”
“他要做威震天下的人中之龙,连皇家特务锦衣卫陆都堂所眷养的缇骑,他也没放在眼
下,在京都他就敢向陆都堂的人挑衅,可知他的胆气和野心,绝不是一个正常的人该有的,
他是个狂人。姑娘,赶快离开他。不然,你将成为帮凶,成为江湖朋友的仇敌,成为众矢之
的。你走吧!最好小心些去找老凶魔,不要寄望在八表狂龙身上,他杀人而不救人。”
“这……”
黑面保人突然伸手校住水怪康和,显明地要制止水怪有所举动。
“你们听够了吧?进来坐。”黑面怪人向厅外拍手叫,“你如果想卖弄巫术,赶快打消
这笨念头。”
厅外的小院子毫无声息,不可能有人存在,透过厅门和明窗,小院子一览无遗。
全屋死寂,毫无异样声息。
东方玉秀与侍女,警觉地解开裹了剑的青布卷。
“不可能有人。”东方玉秀听不到异声。心中一懈,“你是说小妖巫来了?她藏身在南
郊外呢!”
“信不信立可分晓。”黑面人抓起一只茶杯,虎目半闭神功默运,手向前一送,茶杯飞
弹而出。
茶杯飞出厅门,飞落小院子,猛地传出一声怪响。茶杯在小院子的方砖地爆炸破裂。
怪事发生了,碎杯片不是摔破飞散的,每一片皆有如活物,向上翩然激射,发出奇异的
破风怪啸,速度比投杯时快了十倍。
一声惊呼,缩在檐下的人往下掉。
一声怪响,一道黑气从屋顶斜逸、下旋、罡风呼啸卷向下坠的人。
黑面人出现在门外,伸手便抓向黑气。
东方玉秀主婢大吃一惊,只感到身侧微风凉然,黑面人便蓦尔失踪,却出现在门外,显
然是从她们身侧掠过的,但她俩却没看到人影。
黑气一泄而散,人影幻现在院侧。
黑面人一抓落空,顺势俯身抓住了坠下刚要着地的人,一声长笑,将人背挟在腋下。
原是扮成贫妇的侍女,月华仙子的得力臂膀。
幻现在院角的人是月华仙子,裹发髻的包头青帕被抓掉了,脸色苍白,惊容明显。
“把你们用诡计弄翻的两个释放,交换你这位侍女。”黑。面人说。
“你……你怎么可能知……知道屋外所发生的事?”月华仙子傻傻地问。
“我的神通比你深呀!”
“不可能……”
“喂!交不交换?”
“如果我……我不交换呢?”月华仙子凤目一转,居然笑了。
“我就把你的人,交给八表狂龙。你瞧,八表狂龙的女伴就在这里。”
“你不会的。”
“可别搞错了,小妖巫。”黑面人也笑,笑容极为可怖狰狞,“淮河的好汉怎敢与巡缉
营作对?把人交给他们必定有重赏。你卖人不成,自己的人反而被卖,报应很快是不是?”
“好吧!我交换。”月华仙子别无选择,飞越院墙。
水怪和东方玉秀主婢都出来了。
东方玉秀惊疑不定。
水怪是谁河地区好汉们的头头,这些吃水饭的好汉,怎么可能有如此身手高明的人物?
连水怪康和也只能在二流人物中,勉强可占一席地,仅水性略为高明而已,还不配在江湖亮
字号。
一个少女带两个大男人,居然一手挟一个,飞越院墙轻巧利落,月华仙子之所以能在江
湖称雄,并非全凭她的巫术,骨子里具有深厚的武功根基。
人往地下一丢,鼻端抹上一些药末,头上轻拍了两掌,白发郎君和飞虎钟雄霍然惊醒。
“怎……怎么一回事?”白发郎君昏昏糊糊爬起怪叫,不住摇晃着脑袋。
“咱们又被迷昏了。”飞虎比较清醒些,盯着月华仙子苦笑:“这是小妖巫做的好事。”
“罢了!”白发郎君泄气地说:“咱们都是名声响亮的风云人物,再三被人弄昏摆平,
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冲了哪一位不好惹的太岁?”
“你两个家伙赶快滚蛋。”黑面怪人释放侍女,沉声挥手赶人,“这里即将被可怕的高
手强行闯入,你两个专打烂仗的泼棍绝对禁受不了,快走!”
“你……”白发郎君讶然盯着黑面怪人,想发火却又不敢造次。
“我以后会找你,你竟敢冤魂不散蹑在我身后弄鬼。”东方玉秀杏眼睁圆,但不便发作。
“我喜欢你并不犯法呀!”白发郎君嘴上不饶人,“在徐州你主动勾引我,不到手绝
不……哎……”
黑面怪人信手一挥,一块一两重的碎银块,不轻不重地在两丈外,击中白发郎君的门牙。
门牙幸好没断,发出一声脆响。
白发郎君大骇,飞跃而起逾墙急遁。
飞虎也吓了一跳,跟着飞逃。
“你该打断他的门牙,免得他以后胡说八道。”月华仙子掩口笑,“你说即将有可伯的
高手强闯,是指黄雀吗?”
她并不能肯定那个用千里传音术传警的人,是这个黑脸膛丑陋狞恶的怪物,因为这个怪
物应该与水怪,在这里等侯不速之客。
但她的潜意识中,却认为就是这个怪物向她传警的。
“是,也不是。”
她心中一震,亮晶晶的凤目,专注地搜索黑面怪人的眼神,与及脸部的易容物。
这句话她不陌生,说这句话的语腔虽然不同,调侃的口气却是相同的,在她最困顿脆弱
的紧要关头,她就听过这一句话。
柳不思,这个巡缉营的小人物。
但她不敢确定,这个黑面怪人,似乎并没使用易容术,怎么看也不像柳不思。
重要的是,巡缉营的人怎肯放过她?
她曾经从鸿福老店的店伙口中,了解柳思的底细,知道柳不思其实是七猛兽的人,一个
打听消息的小跑腿,抬不起头的小伙计,如此而已。
这个武功骇人听闻的黑面怪人。当然不可能是柳不思。
她想:也许是那个用布袋蒙头的人。
“我听不懂。”她信口说。
“是,因为跟踪你们的人已经来了;不是,因为跟踪的人不敢妄动,已经发出讯号,召
来足以对付你的高手赶来,可能即将到达。懂了吧!”
“现在走来得及吗?”
“也许。”
“我得走。”
“好,你不笨。我替你挡住她们。”黑面怪人指指东方玉秀主婢:“你两人武功相去不
远,她可以缠住你。我不会让她如意,你走吧!”
“你们……”她指指水怪。
“他也要走,乘船到泅州快活去也。”
手一挥,水怪退入厅,往后堂一钻,形影俱消。
“从后堂走,由左面的小巷脱身。”黑面怪人向她指示机宜:“不要再打掳活口的主
意,你已经是他们必杀的目标。”
“再见。”
“对,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她和侍女从黑面怪人身侧掠过,奔入厅堂。
掠过的刹那间,她出其不意伸手急抓怪人的右颊,手指接近颊上的胎记,想摸模看是不
是天生的。
糟糕,她的手短,怪人的手几乎比她的手长一半,右胁被怪人摸了一把,指尖触及她浑
圆挺秀的玉乳侧。
她像是触电,跳起来急急缩手,一头抢入厅堂。
“啐!”她扭头大发娇嗔,脸快要红到脖子上了。
怪人不理她,手一张。制止跃然欲动的东方玉秀追赶,脸上的狞笑可怕极了。
东方玉秀收回踏出的一步,不敢逞强硬闯。
“你两人都有剑,何不拔剑试试运气?”怪人狞笑着说:“仰止山庄东方家的剑术独步
武林,号称北剑。你老爹绰号一剑愁,你能一剑让我发愁吗?”
“阁下贵姓大名?亮名号。”东方玉秀沉声问。
提起她老爹,提起她东方家的剑术,怪人的口吻显然表现出轻蔑的意味,这就牵涉到仰
止山庄的威望。她与大多数武林朋友一样,每个武林人都自命不凡,为争名不惜生死与之,
她就是这种人。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你也无需刨我的根底。我不会和你比武功高下,不会和你争武林
排名,更不必和你争江湖地位,我只是一个阻止你损害别人、偶或管管闲事的小人物。你如
果想缠住小妖巫,等巡缉营的人赶到,必须通过我这一关,必须凭你的所学击倒我。”
一声剑鸣,东方玉秀拔剑出鞘。
黑面怪人哼了一声,眼神一变,变得凌厉慑人,阴森冷厉不像人的眼睛。
“你真的拔剑了,证明你已经无药可救。为了你仰止山庄的利益,你已经甘冒身败名裂
的风险,利用八表狂龙帮助你扬名立万,妄想向当代风云人物之途迈进,为你仰止山庄增
光。”黑面怪人声色俱厉,怪眼中冷电四射;“我可以原谅你年轻气盛,原谅你傲慢自负少
见识。但要我用强制性的手段把你踢出是非场外,免得你陷溺太深身败名裂,我认为不值
得,你不会领我的情,你会诅咒我一辈子,所以我不再理会你的死活了。走也,后会有期。”
声落,身影已消失在厅内。
东方玉秀一扑落空,剑光跟不上怪人消退的身影。
月华仙子不信邪,不信黑面怪人能末卜先知。她带了侍女躲在巷对面的一家用楼上,从
窗缝居高临下,监视不远处水怪的简陋房舍,所有的动静一览无遗。
不久,看到东方玉秀主婢,出现在屋后进的瓦面.游目四顾像在搜寻什么人。
片刻,四面人影纷现,以奇快的速度冲入,屋内屋上都有人穷搜。
看到八表狂龙出现.她暗叫一声侥幸。
她知道,八表狂龙吃定了她。
她的巫术对功臻化境、定力超人的八表狂龙威胁性甚小,她的武功也比八表狂龙差,除
非她能有机会先期布置决战地点,不然在任何地方,她也无法抗拒得了八表狂龙的雷霆攻击。
她总算明白了、八表狂龙也将她列为劲敌,只要获得她的下落,一定会十万火急亲自赶
来对付她。
来的人约有二十五六名,已经搜遍全屋,有人向四面扩大搜索圈,侵入四周的民宅。
她心中发慌,这里一定会被搜到的。
很糟,这时已经不能找到小巷子脱身了。一咬银牙,她带了侍女跳落邻居的屋脊,在屋
顶飞掠而走。
真像两道青烟。两人卯上了全力飞遁。
她听到身后传出呼哨声,猛回头便看到追来的人影,依稀有若流光,速度惊世骇俗。
“分!”她急叫,“你从下面走。”
侍女不假思索,跳落一座房屋的天井。
她速度加快,吸引追的人向郊外逃。
这一带本来就是街尾,以外便是郊外。
在房屋顶上窜上跃落相当危险,如果踩陷屋瓦就糟了,在郊野可以全力施展,脱身有望。
不论是平凡的普通人,或者是内外交修的武林高手,体力的消耗现象是相同的,不同的
是能支持多久而已。
总之,先期的爆发力愈强,耗损的精力也愈多,绝对不可能精力源源不绝,一盛二衰二
竭,是铁的定律。
那天能穷追她远走的人,共有三个,八表狂龙是其中之一,另两个是西岳炼气士与飞熊
熊伯权。
要不是草木竹林茂密,她决难摆脱二个高手名宿的追逐。
故事重演,又开始你逃我追。
这次,能衔尾追逐的也有三个人。
她在百忙中扭头回顾,看到二十余步后追得最快的八表狂龙,另两个落后十余步,其中
没有她害怕的西岳炼气士。
其实她并不真的害怕西岳炼气士,只是她的巫术经常受制于老道的道木,有点施展不
开,缚手缚脚的感觉,心理上的压力,比实际的搏斗压力沉重些。
很糟,这次恐怕有点不好,这一带可供藏匿的浓林竹丛不多,荒郊旷野大白天藏身不易。
开始,追的人可以和她保持距离,她可以凭借急剧转向的技巧,将距离拉远,以抵销八
表狂龙稍快的速度。
但不久之后,她的精力开始衰退,速度每下愈况,折向窜逃也弥补不了损失的速度。
八表狂龙已接近她身后十步左右了,大事不妙。
体能行将消竭,她后悔不迭.早知逃不掉,应该乘精力仍在时,与对方行破釜沉舟的一
击。
现在,她恐怕连举剑的力道也消失了,何况手中根本没有剑。
脚好沉重,她只能近乎麻木地奔跑。
“我要追得你力竭而死。”身后传来八表狂龙冷厉的叫声,即将接近她身后了。
八表狂龙也浑身大汗,脚下同样沉重,但精力比她强盛得多,她几乎已经嗅到男人的汗
臭味了。
“我还可一拼。”她咬牙切齿道,准备止步转身。
身侧的草丛中人影一闪,她连闪的怪影是人是兽也没弄清,一条强劲有力的手臂,已经
夹背挽腰将她挽离地面,似乎身躯开始腾云驾雾。
“挽住我的肩。”熟悉的语音入耳,“调息。”
她兴奋欲狂,五行有救了,没错,是黑面怪人。
二五起落,她隐约听到身后八表狂龙的狂怒叫骂声,之后便骂声渐远.终至遥不可闻了。
她大感困惑。显然黑面怪人一直就隐身在她附近,十几里路的疯狂弃逃,怪人所耗损的
精力,绝不下于她和八表狂龙,为何怪人却精力如此充沛?
挟带着一个人飞掠,一二十步就后力不继了,而怪人似乎没有任何吃力的神情流露,速
度骇人听闻。
正在思索,感到速度一慢,然后徐徐停止,挟住她的手一松。
“站稳了。”怪人拍拍她的肩膀:“找地方躲起来调息恢复体力,千万不可急于找水
喝。精力恢复三成,便可远走高飞,以免被后面追来的人搜出。”
“你……”
“我有我的事。”
“我……我欠你一份情……”
“废话!”
她没有机会道谢丁,怪人已远出二十步外。
“他……他是什么人?”她喃喃自语。
八表狂龙也支持不住了,坐在一株大树下调息,浑身衣裤已被大汗湿透,体内有贼去楼
空的感觉,口中似要喷出火来,大量失水因而产生衰竭性的昏眩感。
他曾经看到怪人的侧面,看到黑脸膛与胎记.怪人挟着月华仙子飞掠的速度,把他傲世
自负的狂态赶走了一大半,心中悚然而惊。
遇上了真正的劲敌,他想到了同伴。
往回路眺望,旷野寂寂,那有同伴跟来?
“全是些饭桶!”他脱口大骂。
调息毕,他被汗湿透的衣裤,竟然被行动所发的热度蒸干了,精力恢复得相当迅速。在
一条小溪喝水,他恢复了生龙活虎的英雄气概,循原来追逐的痕迹,失望地觅路返城,
走了三四里,穿越一丛桃林,前面是一处废耕了的旱田,野草高及腰部。
黑面怪人的狰狞身影,屹立在烈日下,似乎烈日已失去热力,居然有阴寒冷例的感觉,
真像青天白日下鬼魅现形,这个狞猛可怖的人必定来自不可知的阴间。
怪人手中有一把刀,亮晶晶光华四射。
他吃了一惊,认识这把刀的主人。
秋水冷焰刀,巡缉营大名鼎鼎的力士刀客,快刀郝威的宝刀,名列天下十大名刀之一。
快刀也是鄢狗官的贴身保镖之一,是随同西岳炼气士几个鄢狗官心腹,先后赶来会合的
人,地位与西岳炼气士相等。
毫无疑问,快刀必定已遭到不幸了。
起初能跟在他身后的两个高手中,快刀便是其中之一,因后劲不继,远落在后面赶不上
他。
正是帮助月华仙子逃走的黑面怪人,竟然跑到回路上等他。
又惊又怒,他徐徐拔剑。
“你是妖巫的什么人?”他徐徐逼进厉声问,碰上真正的劲敌,他反而冷静沉着,与平
时所表现的暴怒焦躁神情判若两人。
他还来不及向东方玉秀询问小屋所发生的事故,所以不知道这个怪人是水怪的同伴。
一个见小敌狂暴,见大敌冷静的人,性情必定变幻难测,是天生的枭雄霸才,他就是这
种人。
“一个看你不顺眼的人。”黑面怪人带有浓浓风阳腔的官话,一点也不说耳。
“亮名号。”
“冷面刀客。”黑面怪人信口胡诌,“一个江湖浪人,姓名算不了什么,你就不必多问
了,挺剑上;我要知道你这混蛋,凭什么敢狂妄地称为八表狂龙,希望你不是泥塘里的泥
鳅。”
“在下从京师杀到江南,沿途挥剑没碰上真正的对手,碰上的全是浪得虚名,名不符实
的高手名宿,果真是天下无人,我八表狂龙极感失望。”他傲然地说,威风八面豪气飞扬。
“你逃走的轻功不错,也许你可以成为我八表狂龙的对手。”
“你狗屁!”黑面怪人笑骂,“带了一大群狐群狗党耀武扬威,就敢妄言天下无人,你
也未免太瞧得起你自己了。没碰上对手,一是你倚仗人多,一是你幸运。你这狂妄的混蛋,
只配到蛮荒绝域外称雄,这里容不得你撤野卖狂,今天我要把你的龙筋抽掉。”
接近至丈五六,这才发现侧方三丈外,快刀斜躺在草丛中,寂然不动像具死尸。
八表,指八方之外,意义与八荒、八极相差不远,都意指八方之外极远的地方,也意指
国土以外;所以黑面怪人讽刺他,只配到蛮荒绝域外称雄。
一声狂笑,他用行动作答复,身剑合一行雷霆一击,剑光陡然进发,势如奔电,吐出了
满天雷电,锐不可当,
刀光闪烁令人目眩,刀气迸爆有如午夜风涛,狂野地楔入剑所进射出来的激光中心,在
满天雷电中穿梭旋舞,正面接触以攻还攻。
刀称拼命,以近身搏杀为主。
一般开了锋的剑,根本不敢与刀行正面接触。
爆发出一阵急剧的金铁交鸣声,刀光剑影闪动的速度,肉眼已经难以分辨,好一场力与
力的猛烈交锋,刀剑与人影似乎已成为幻影了。
猛然传出一声最猛烈的狂震,剑光斜飞而起,随即急剧翻腾,远出三丈外。
刀光掠地而至,铮一声震耳金鸥,剑光再次斜飞,再次翻腾。
六次起落,附近百步周径内,野草如被狂风暴雨所摧残,更像被一群发疯斗牛所蹂躏。
最后一次起落,剑气刀气终于消逝,人影重现,第一次疯狂接触告终。
八表狂龙浑身重新被大汗所湿透,虎目的精光黯淡了许多,脸色有点苍白,持剑的手也
有点不稳定了。
黑面怪人远在三丈外。也浑身大汗。
“原来你这混蛋,练成了云龙二现身法绝技,半空中可在刹那间变幻二种身法,可有效
地闪躲下面对手的连续攻击,难怪你敢狂妄吹牛。”黑面怪人一面扬刀逼近一面说:“我要
把你一身秘藏的零碎榨出来,以便找出一刀能毙了你的好机会,杀!”
刀如在龙.洒出了满天弧光。
八表狂龙哼了一声,剑光如虹风雷骤发。
冲错、盘旋、闪掠、交叉……刀剑接触声如绵绵钟鼓交鸣,光华闪烁激起满天雷电,死
神的手似已伸下来了。
一刹那,又一刹那……草叶纷飞中,两道光芒倏然中分,风雷骤止。
第二次雷霆接触结束,还没有人倒下。
八表狂龙远在两丈外,马步一虚几乎滑倒,青衫的下摆与右背胁,被吹裂了二条八寸长
的裂缝,可以看到冷白的肌肤,可知并没受伤。
虎目中的光芒,终于完全隐去,已呈现疲态,精力已耗损得装不多了。
黑面怪人眼中的精光。也黯淡了许多,短青衫已可绞出汗水来,持刀的手仍然强劲有力。
“我知道你护休的神功是啥玩意了。”黑面怪人大踏步欺近,“刀及处躯体随刀的压力
收缩,再猛然反弹。这种玄门度劫神功如果练至九成火候,你这混蛋可以缩小成一头刺猬,
谁碰了你都会一身伤。他娘的!砍你不死算我栽了,杀!”
两道激光猛然乍合,响起一声令人心向下沉的异鸣,人化为两道流光。向两侧飞射,在
二丈外猛然大回旋,夭矫如龙回头反扑。
又一声霹雳,流光再次中分。
这次,八表狂龙多震出两丈,青衫破损像流苏。身形稳下时再跟舱冲出七步,剑上光华
无影无踪。
黑面人斜旋出八尺,一声虎吼,猛虎回头,刀光霍霍,再次狂野地扑上了。
八表狂龙真力将竭,不想竭泽而渔.逞强硬拼,斜掠出三丈外,争取调息的机会。
长啸震天,五个人影来势如星跳丸掷。
正欲扑上的黑面人,猛然刹住脚步。
“我会再找你这混蛋放手一拼,免得你狂妄地认为天下无人,后会有期。”
黑面人凶狠地说,将秋水冷焰刀,向远在四五丈外.抖躺在革中的快刀一丢,刀急剧翻
腾,斜插在快刀的身侧。
人影一闪,再闪,眨眼间已远出二五十步外夫了。
“我……等你……”八表狂龙厉叫,马步不稳摇摇欲倒。
五个人到了,最先到达的是西岳炼气土:
看了激斗处十丈方圆内,野草被践踏的遗痕,老道与四个自以为武功超绝的名宿,一个
个心惊胆跳。
遗痕明显地表现出激斗的惨烈情景,没有人能相信两个人拼搏,全造成如此可怕的伤
害,似乎比数十部大车辗过更严重些,
“长上,怎……怎么……回事?”—名年届花甲的人悚然问。
“回去查就知道了,这个人将是咱们最可怕的劲敌。”八表狂龙知道谦虚了,“今后你
们如果碰上他,切记不可逞英雄和他决斗,务必使用一切最阴毒的手段,尽快送他下地狱见
阎王。”
出动了众多人手,搜捕水怪康和,连临淮的治安人员也全部出动,先后捉到八名淮河地
区的混世好汉。
水怪已鸿飞杳杳,船驶下游的湖泊沼泽区,即使出动十万水军,也无法搜出这些泽国龙
蛇来。
八个好汉根本不知道黑面怪人的来历,从没听说过水怪康和身边有这么一个人。
浪费了半天工夫,谁也不知道这个自称冷面刀客,相貌奇特的黑面怪人、到底是何方神
圣。
直至未牌时分,八表狂龙才气冲冲地返店。
召集主要人手计议一番,最后八表狂龙与西岳炼气士两个人,召来早已返店的柳思。
柳思一直以外人自居,知趣地从不参与他们的聚会,与黑虎和仅有的随从,避得远远地
免滋误会。
所以八表狂龙的行动大计,三人根本毫无所悉.成功与失败皆与他们三人无关,巡缉营
的人也从没对他们起疑。
柳思获取消息的手段,因小村童落在巡缉营的人手中,而获得众走狗的肯定,认为他的
确不愧称调查的专家能手。
大举突袭成功了一大半,归根结底仍算是他的功劳。
这些走狗做梦也没料到,小村童落在走狗手中,是经过缜密巧妙的安排。小村童本身也
不知道自己是诱饵。
“柳不思,你和水怪康和打过交道?”西岳炼气土倒也和气,问话的口气没有主子神
情,“这个人你知道多少?”
“我只和他的几个亲信接触过,不曾见过他本人。”柳不思坦然地说:“这个人胆气不
够,地府甚探,处事小心谨慎,一个外地人,想见他并非易事。他那些人都相当讲义气,非
常够朋友,供给消息相当热心,当然我花了不少银子,给了他们不少好处。”
“既然你没见到水怪,那就无法知道他身边,有这么一个冷面刀客了。”老道颇感失
望,“那个人对咱们具有潜在的威胁,你多费心,打听这个人的底细。”
“何必浪费工夫呢?”柳思表现出良好的合作态度,“他们对巡缉营又恨又怕,往周围
数百里的河沼纵横绝地一躲,没有人能找得到他们的踪迹,他们不会再出来自我麻烦。而且
你们即将离开……”
“咦!你怎么知道咱们即将离开?”
“凭常识猜测呀!你们捉了两个人,道长道法通玄,功参造化,可以驱神役鬼,是问口
供的专家,当然已经获得有关绝剑狂客的可靠口供了,还有时间在这里稽留吗?兵贵神速,
绝剑狂客不可能在这附近出没呢!”
“你知道白发郎君在此地吗?”老道立即抛开话题。
“知道。”柳思淡淡一笑,“道长不至于认为,我和他有什么牵连吧?”
“你有吗?”
“那家伙在徐州,要挟逼我替他打听九尾蝎的下落。以往我根本不认识他,我哪配和他
这种风云人物套交情?他必定对东方姑娘不死心.不要把我扯进来,我不想与他有任何瓜
葛。”
“你准备接近他。”
“什么?反而要我……”
“他正在设法与众老魔挂钩,也希望摄魂骷髅放过他。他打听消息的手段相当残忍,比
你用收买或请求的手段更有效,你接近他,相信很快就可以知道老凶魔的藏匿处。”
“这……”
“赶快进行,咱们必须加紧行动。”
“好吧!我这就去找他。”柳思顺从地应喏。
“你知道他在何处?”
“我可以打听。”
“他曾经追蹑在东方姑娘身后,进入水怪的家。”
“消息可靠吗?”柳思装糊涂,表示他对八表狂龙追逐妖巫的事并无所知,
“当然可靠。”
“好,我去找水怪的弟兄。”柳思心中暗笑,立即告辞外出。
八表狂龙一直用锐利的目光盯着他。自始至终不曾开金口表示意见或质问责骂.一改往
昔惯例,不再扮严厉的夫子。
“他会成功吗?”八表狂龙等柳思走后,向老道问。
“信任他,长上。”西岳炼气士说:“这小子不但手段精明灵活,判断情势也有独到的
功夫,从来就没有失误过,是吗?”
“我在耽心他随水怪的人逃入沼泽藏匿。”
“你不再逼他,放松他一下,他就不会生二心了。你看,这次他就乖乖听话。”
“好,暂且放松他一下。道长。咱们早些歇息。今晚需要有充足的精力行动,我一定要
在最近期间,把这里的人彻底清除掉,务必将绝剑狂客的女儿弄到手。”
?
|
上一页 [返回目录]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