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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剑惊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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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栅门附近,街左的一家钦食店内,无情剑客与老仆,和少女主婢同桌午后,对
街上来来往往的旅客留意地观察,旅客却看不到他们。
“那些人都往北走了。”老仆用肯定的口吻说。
“往北可到何处?”无情剑客问。
“海州。”
“我们跟去。”无情剑客坚决地说。
“少爷!去京师该走左面的大官道。”
“我要找他们算帐。”无情剑客一字一吐。
“何必呢?少爷。”老仆不愿再发生事故:“行走天下的人,小仇小怨放不下,日
于是很难过的。你不是答应与许小姐结伴进京吗?海州……”
“条条大路通京师,海州也有路至京师呀!”
“可是海州沿海一带,仍有使寇和海盗劫掠,兵荒马乱……”
“周忠,你去买坐骑。”无情剑客厉声说;“许小姐,你乘船先到京师,我到京都
再找你同游。”
“周兄,游京都的事并不急。”少女许小姐微笑着说:“本来就志在邀游天下,哪
能按预定时地赶?周老伯,劳驾也替我们多买两匹坐骑好不好?”
“你们这些年轻人……”老仆周忠摇头苦笑,出店去买坐骑。
※ ※ ※
黄自然根本就没想到会有人跟踪,还以为找妙手灵官的人都在河南岸。
五里亭的小冲突,他并非同情无忧剑客,而出面相助那些妖孽,乃是看不顺眼而出
面打抱不平。他并没伤人,不能算是仇恨,那些人应该不会纠缠不休。在本地,他没有
仇人。
他应该知道,世间有不少睚眦必报的人。
他并不急于赶路,午间天气炎热,也不适于虐待坐骑,他也没有按站投宿的打算,
优哉游哉随遇而安,带有马包必要时可以露宿。
到沐阳是两程:一百八十余里。今天,他只能走半程,可知他本来就没打算按站投
宿,走多远算多远,这条大道旅客不多,大半是附近镇集的村民,稍特殊的旅客颇受注
目,更难逃过有心人的监视。
经过一座小村口,几株大槐树下,一个孤零零,年约半百的村夫,坐在树下歇凉假
寐。另一株老槐下,放置着供旅客解渴的大茶桶。
直至蹄声接近,村夫才睁开双目,湛湛精光一闪即没,这一闪便看清一切,随即恢
复懒散的神情。
“喂!年轻人,大太阳下赶路,你受得了,牲口会抗议的。歇息一刻半刻,喝口水,
人畜都有好处,不是吗?”村夫口中在说,人仍倚躺在树下懒得移动。
“有道理。”他边说边勒住坐骑下马,将坐骑牵至树旁的小溪,挂上缰卸了马衔,
任由健马自由活动,这才到了茶桶旁,一面用水勺舀茶喝,目光落在村夫身上:“大叔
不是村里的人。”
口气是肯定的,脸上有信心十足的温和微笑。
“你怎知道?”村夫懒洋洋地反问。
“就是知道。”他平静地回答:“大叔心中有狐疑,但不怀敌意。”
“哦!你是看相望气色的?”村夫的话有调侃味。
“也许吧!”他放妥茶勺,在一旁席地坐下:“不要小看了三教九流的混口食伎俩。
在生活体验与人生百态中,人的内心精神状态会形之于外的,生活环境贫富与健康状况,
外表也有脉络可寻,说起来玄之又玄,阴阳五行令人难以捉摸,说穿了其实并不怎么神
秘。”
“是吗?”
“也许吧!”他淡淡一笑:“比方说,你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人,心如铁石,心目
中有你是非黑白的主见与标准。一旦你认为对方犯了你天理国法的规范,你注视对方的
眼神,那股凌厉的杀气,有经验的人,即使背向着你,也会感觉出杀气的压力及体。”
“你就是那种有经验的人?”
“也许吧!”他一直避免正面答复:“好在我不是一个为非作歹的人,平平庸庸无
财无势,不至于引人注意,不会有人平白无故打破我的脑袋……”
“呵呵!老弟台,你这是违心之论,也是借题发挥。”村夫大笑:“掩饰得不够高
明。”
“我无意掩饰,这是事实,至少这期间是事实,而后变得如何,我自己也不知道,
以目下来说,你对我没有恶意是错不了的。”
“变是人的本性,变好变坏谁也不敢预期下定论。你说不至于引人注意,那么,五
六里后面那些跟踪的人,不会是看上你的平庸吧?”
“咦!有人跟踪我?”他一怔。
“而且人数不少。”
“大叔不会练成天眼通天耳通吧?”他不相信的神情写在脸上:“这条路并不平坦
笔直,我仅能看两里左右的景物。”
“三里。”村夫说:“官道折向转弯处那座桃林,是这座村李姓人家的产业。我有
朋友传递消息,你不相信我?”
“哦!难怪。按理,不可能有人跟踪我。跟踪应该保持目力所及的距离……”
“到沐阳路只有一条,还怕你飞上天去?何况他们的坐骑并不比你的差,随时都可
以赶上来。你在这里歇息,不久就可看到他们出现了。”
“这……”
“要来的终须会来,早些解决岂不少些牵挂?所以,我邀你歇息。”
“好吧!我相信你的话不假,值得一等,看到底是不是跟踪我的。小姓黄,黄自然。
请教大叔尊姓大名?”
“黄自然?”村夫粗眉攒在一起,半闭着眼沉思。
“在外行走,多少得警觉些。”他解释:“经常换名,也是减少麻烦之一。”
“难怪。”
“难怪什么?”
“他们在找一个姓黄的人。”村夫苦笑:“你姓黄,难怪他们跟踪你了。”
“哦!原来如此。”他恍然。
“什么原来如此?”
“他们在寻找妙手灵官黄升乎。”他也苦笑:“很可能是寻仇报复。找我,简直错
把冯京当马凉,那位神秘游侠,享誉江湖十余年,我有那么老吗?他们身上哪条筋不对
了?”
“捕风捉影,是正常的手段呀!”村夫一直避免通名。技巧地利用其他话题回避: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目标是妙手灵官?”
“他们在清江浦镇客店闹事,闹得满城风雨呢!消息早就传出江湖了。”
“他们找不出线索,从姓黄的人追查……”
“真是见了鬼啦!府城、清河县城、清江浦镇、王家营镇,姓黄的没有一万也有五
千,怎么查呀!我是调查线索的专家,知道调查是怎么一回事,人手、时间、地缘、人
脉……哪一样是容易的?几个人凭风闻靠诺言在天下各地穷摸索,找错人平常得很。”
“你既然不是妙手灵官,有澄清的必要。”
“对,有澄清的必要,以免日后牵缠。”
“应付得了吗?”村夫笑问。
“有你在,是吗?”
“呵呵!你可不要寄望在我身上。”
“风声不对,我可以躲在村子里避灾。”
他指指有四五十户人家的小村,小村中有几家颇为醒目的大宅,其中一家居然竖有
旗杆,那表示宅主人曾经做过官,至少也是进士第。
“干万别跑进去。”村夫语气一变。
“为何?不许外人进入的一姓村?”
“那里面的大爷不好惹,也姓黄。”
“哦!原来是东河村,我听说过这位黄大爷,大河北岸的地头神,拔山举鼎黄天中,
前南京锦衣卫武学舍,拳剑号称无敌的第一名教头,性如烈火受不了撩拨。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让那些人闯进村里去。”他向来路一指:“能平安出来的人就没有几个了,当然
啦!这是你的估计。”
南面三里外官道转弯处,已出现人马的形影。
“你只要绕着村外走,就有好戏上场啦!你会听元曲吗?”
“清江浦镇就有两家唱元曲的场子,这两天好像在演十粒金丹。”他弄不清对方为
何转变不相关的话题。
“村子里面,有一位调元曲的名家,铁笛玉郎卢七郎。现在,当然不能称玉郎了。”
“对,岁月无情。”他接口:“目下他已是花甲老翁,他的铁笛更是出神入化了,
好像愈老心肠愈硬,大概看透了人世的沧桑。妙极了,可以冷眼旁观一场龙争虎斗。”
“会有吗?”
“有,真的有。”他正色说:“据我所知,那些人中无一庸手。拔山举鼎黄大爷,
与铁笛老翁虽然非常了得,那些人也不弱,可观性极高。快到了,我得好好准备。大叔,
我希望你的估计正确。”
“你的意思……”
“诱他们进去,出来的人就没有几个啦!这是你的估计呀!所以你在这里等候机会……
不,该说在这里制造机会。我,也成了计划中的一部份诱因。呵呵!我很佩跟你的估计,
算定我愿意配合你的计划,陪你下预定布局的一盘棋。”他去整备坐骑一面说:“我不
明白你为了什么?但我保证你可以如愿以偿。”
这一段官道笔直,十二名男女骑士已到了里外,速度渐减,显然已发现他了。
不紧蹑追踪,就会出现这种意外:跟丢了,或者跟上了。
如果被跟踪者不认识跟踪者,意外地跟上了并无大碍,可以假装歇息,或者继续走
到前面去等候。但如果双方是认识的,那就相当尴尬了,势将立即发生冲突,被逼提前
解决双方的纠纷。
他也分辨出十二名男女骑士的身份,并没感到意外。
在甘罗故城歇脚亭冲突,他出面帮助离魂姹女无忧剑客,替他们解危,跟踪他的人,
不该是这一群妖孽,但他们却跟来了,这表示这些人,已将他误判为妙手灵官,要跟来
求证。
人多人强,这些妖孽要全力找他求证,行动的心态十分正常,这些人本来就在捕风
捉影,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任何线索,跟来追查求证,是正常的反应。
既然有人在计算这些妖孽,他乐观其成。
他知道东河村拔山举鼎其人,也听说过铁笛玉郎这号人物,总之,这两个颇有名气
的名宿,也不是好东西。
拔山举鼎名义上可算是白道名宿,凭武技在军卫的学舍任教头,却仗势欺人,脾气
火爆,不但行如恶霸,在家乡也是武断乡曲的豪强。
铁笛玉郎则是名实相符的混世邪魔,与倡优人物混得水乳交融,好色如命,专门利
用梨园子弟勾引良家妇女,对音律有精深的造诣。
据说,这家伙大有来历。三十九年前,江西南昌的藩王宁王宸濠造反,排名第二的
密谍首脑千面玉郎威贤,便是这家伙的师兄。
千面玉郎训练了一大群倡优,替正德皇帝供应美丽的女乐,安顿在皇店街的梨园大
院,是正德皇帝身边的红人,与排名第一的密谍首脑百变金刚林华,在京师广布谍网,
搞得有声有色,几乎把正德皇帝的一些忠臣义士杀光。
铁笛玉郎好像并没参加江西宁府的造反行列,在天下各地征逐声色快乐逍遥。那时,
演唱元曲的梨园倡优,全是男人,男扮女装不知迷醉了多少痴男荡女。
这些优伶,既可扮兔二爷龙阳君,也可扮俊男与荡妇浪女周旋,风气之败坏无以复
加。晚明社会贪黩淫侈全面崩溃,这些人多少要负些责任。
反映社会病态的两部腐蚀人心的皇皇巨著,《水游传》与《金瓶梅》,就是这一时
间问世的。
目下水许传仍在山西武定侯府,正由武定侯郭勋,请一群食客广罗资料,仍在撰写
尚未刊行。《金瓶梅》问世,则是十余年后的事了。
驱狼斗虎,可观性极高。
他上了坐骑,绕左面村北的小径飞驰。
南面里外官道上的骑士,也就认为他向村里逃避,也误认他是这座村的人,或者至
村中办事。
十二骑士重新加快,向村口急驰。
※ ※ ※
槐树林距村口约百十步,在官道里外,仅能看到那黄自然策马入林,消失在小村的
方向,人马是否入村,是无法看到的,槐林挡住了视线。
那叫孙老的主事人,健马最先驰到,先瞥了仍在树下假寐的村夫一眼,留心地向村
口张望。
“喂!你是村里面的人?”孙老扳鞍下马,牵着坐骑向村夫问。
“哦!有什么事吗?”村夫睁开双目,慢吞吞地整衣而起问。
“你这里是……”
“东河村,距王家营镇二十五里。哦!客官们是过河来的?晚上不易赶上宿头呢!”
“刚才那位年轻人,是你们村里的?”
“是呀!客官找他有何贵干?”
“他贵姓?”
“我们这里不是一姓村,村正姓黄,大肚黄。有什么事,客宫可以进村去找黄大爷
理论,可不要倚仗人多势众,会惹出大是非的。所谓山高皇帝远,穷乡僻壤的人,不会
辛辛苦苦到县城打官司,村正里正就有权评论是非。如果公正,那就有王法;如果不,
那就是暴民。客官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孙老冷冷一笑,向同伴打眼色:“贵村正黄大爷,是不是叫黄升平?”
“大爷就是大爷,平时谁敢呼名道姓呀?久而久之,大家只知道他是黄大爷了。”
村夫不再停留,向侧方的树林走:“客官如果没有重要的大事,最好不要进去,黄大爷
不好说话相当护短,小事也会变成大事。”
孙老冷哼一声,扳鞍上马,一打手式,十二匹健马向村口驰去。
村夫冲他们的背影冷冷一笑,入林匆匆走了。
※ ※ ※
江四少爷八骑士已到了里外,也往东河村闯。
无情剑客四人四骑,跟在江四少爷八骑的后面百十步,也毫不迟疑往村落里跟。
东河村不是一姓村,平时毫无防险的准备,一旦有外人入侵,任何时候皆可长驱直
入。
十二匹健马驰入村中,立即引起骚动,家犬狂吠,家畜家禽惊窜,村童大叫大嚷,
男女老少惊惶失措,也大感愤怒,这简直像强盗攻村嘛。
健马冲入村中心的广场,对面大宅里抢出三名大汉,愤怒地挺齐眉棍迎面一堵,再
冲便会用棍向马蹄招呼。
“该死的!你们干什么驱马乱闯?”一名大汉怒吼,齐眉棍作势挥出。
门楼前背手站着两个中年人,眼神一变。
十二个男女骑士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所佩带的兵刃便说明了身份,流露在外的骠
悍凌厉气势,也表明来意不善,毫无顾忌地长驱直入气势汹汹,当然不是前来套交情的
江湖同道。
众人下马,由两个人看管坐骑。
“咱们来拜会村正黄大爷。”孙老总算收起了狂态:“在那一家?”
“你认识咱们大爷吗?”大汉沉声问。
“见面就认识了。”
“备有名帖吗?”
“没有。说:他住在哪一家?”孙老声色俱厉。
“咱们大爷不接见不懂规矩的人,你们走,本村不欢迎你们。”大汉扬棍下逐客令。
“他会见咱们的。”孙老阴阴一笑,目光落在门口两个中年人身上:“已经进了村,
如果我是他,就不会冒险把村子变成屠宰场。快要打上门,他能躲在屋内不出来吗?今
后他还有脸在江湖偷鸡摸狗丢人现眼?快了,他要出来了。”
门内接二连三踱出七个男女,领先那人身材如铁塔,狮鼻海口留了泛黄色的大八字
胡,一双怪眼似铜铃,还真有几分神似庙里的镇殿鬼王。
“太爷这几年在家安居纳福,很少过问外事,然连阿猫阿狗,也不知死活找上门来
挑衅了。人真不能失势,失势就完了。”这人逼近至丈外,声如洪钟字字震耳,怪眼彪
圆杀气直透华盖:“他娘的混帐王八蛋!你们居然打上门来了,黄某虽然少过问外事,
接待上门的牛鬼蛇神仍然有几分担当。亮名号,黄某要知道你们是些什么东西,报名上
来。”
孙老一楞,报名两字可不是江湖口吻呢!
拔山举鼎荣任军卫学舍教头,江湖朋友不用报名二字要求对方通名。
扭头用目光向身后的同伴询问,无忧剑客第一个摇头示意不知道。
“咱们从没见过他的本来面目,见面也不认识呀!”最后,一个年约半百的人说:
“他不是没有担当的人,既然咱们能找到他,他哪能厚颜无耻否认身份?要他承认罪行
之后,咱们把他的根掘掉,替咱们死去的亲朋好友报仇,不死不休。”
“混蛋!你们在说些什么?”黄大爷火爆地大叫。
“说你。”孙老的鹰目中冷电森森:“老夫飞天豹孙坚,你该听说过我这号人物。”
“你是什么东西?太爷该听说过你这混蛋吗?”黄大爷正在火头上,嘴上不饶人。
“满天星许雄,你不要说不知道他。我是他的师兄,所以找你。”
“满天星许雄,你是说那个抢劫杀人遍天下的剧盗许麻子?他那种人不死,大乱不
止。他娘的!你是他的师兄,一定也不是好东西,你也是盗贼?”
“去你娘的!两年半之前,你在山西潞安府杀了我师弟。我找了你两年,总算被我
找到了。同宋的人,都是有亲朋好友被你杀害,跑遍天下发誓要将你化骨杨灰的人。血
债血偿,你……”
“你这狗娘养的杂种,到底在胡说些什么?”黄大爷以更大一倍的嗓门,打断飞天
豹孙坚的话:“我就是听不懂你这杂种的话。”
“你……你否认……”
“去你娘的!我否认什么?太爷我一直就在南京得意,五年前退休后,就很少在外
走动。我既不认识什么满天星许麻于,也一辈子没到过山西任何一府州,最远只到过河
甫开封府公干。许麻子做剧盗杀人放火抢劫,与我何干?他劫杀的苦主不是我的亲朋好
友,我为何要杀他?那不关我的事,虽则他该死。”
“咦!你……”飞天豹一征:“你……你否认……”
“我当然否认,我拔山举鼎黄天中,在南京锦衣卫武学舍,荣任一等一级教头十二
年,不但在南京有我的地位,在江湖道也是赫赫名人,有钱有势,日子过得比五品知府
更如意,我犯得着与江湖朋友结怨?我拔山举鼎无所不为,就是不做损人不利己的什么
主持正义狗屁事。你这混蛋不给我交代清楚,我要剥你的皮。”
所有的人,包括已到了广场入口的江四少爷八骑士,全都怔住了。
无情剑客四男女也到了,是唯一无动于衷的人,江湖人寻仇报复是常事,事不关已
不劳心。
“你……你是拔山举鼎黄……黄天中?”飞天豹傻傻地问。
“不是太爷又是谁?”
“这……”
“你以为太爷是谁?”
“妙手灵官黄升平。”
“去你娘的胡搞。”拔山举鼎大骂:“那混蛋在人间世做主持正义的塞事,神秘游
侠的名号红透半边天,十余年盛誉不衰,迄今为止,见过他本来面目的人屈指可数。你
竟然昏了头,跑到我东河村内,把我大名鼎鼎的拔山举鼎,当成妙手灵官,打上门来寻
仇报复,你他娘的简直比大白痴更白痴,你必须付出代价,你……”
拔山举鼎愈说愈冒火,手向后一伸。
一名壮年人上前,奉上一根重有六七斤的霸王鞭。这玩意双手运劲,一鞭下去,干
斤巨石也可能一击即碎,会把人打成腐尸。
跑错了庙烧错香,这笑话闹大了。
“他娘的!”飞天豹脸红脖子粗:“消息上说,妙手灵官黄升平的秘窟在淮安附近,
偏偏你姓黄……”
“你是条猪!太爷姓黄也姓错了?”
“你的人偏偏招惹了我的人……不,帮助了我的人,武功惊世骇俗,我以为他有意
戏弄我们……”
“你又在胡说八道了,我的人招惹了又帮助了你的人?怎么说?”
“叫他出来说好了,我们以为他是妙手灵官,他躲入村里了,叫他出来岂不明白了?
找错了人,我道歉,但也不能全怪我……”
“你这混蛋满口柴胡,怎么可能是恶名昭彰,号称黑道高手的飞天豹?你他娘的一
定是冒牌货,莫名其妙的泼赖。我黄家的人不会帮助你,只会宰了你这头豹。我,就要
砸碎你的豹脑袋。”
“不要逼我把你东河村作为屠场。”飞天豹也冒火了:“我飞天豹是黑道之雄,六
亲不认的冷血屠夫,惹火了我,一把火烧了你这鸟村。”
“太爷不信邪。”拔山举鼎霸王鞭一摆,作势扑上。
四面八方共有三十余名村中子弟,单刀花枪齐眉棍加上猎叉,全是长兵刃,一个个
跃然欲动。
“姓黄的,你的人能阻止我的人杀入村内放火吗?”飞天豹也拔剑在手:“凭你几
斤蛮力,绝对堵不住我飞天豹。我的人中,有桃花三娘子,她的桃花瘴毒,毒死全村毫
无困难,你敢用全村的人冒险吗?接受我的道歉,大家不伤和气,和我这种人结怨,对
你毫无好处。”
这番话具有强烈的震撼力,以及实质上的威胁,对一个胆小伯事的人,会收到宏大
的威胁效果。但对一个骄傲自负、性如烈火的人,反而成了引发暴烈行动的祸媒,引发
无穷的杀机,一发不可收拾。
拔山举鼎身旁,到了一个留了两撇花白小胡子的人,有皱纹的脸略呈苍白,反而显
得老而神清,比实际的年龄要轻些,那双老眼依然锐利深邃。
这人在拔山举鼎耳畔低语片刻,神情显得悠闲,与拔山举鼎那快要爆炸的神情完全
不同,没流露暴戾的气息,似乎对剑拔弩张,恶斗一触即发的情势视若无睹,杀伐与他
无关。
拔山举鼎不住点头,最后拔了霸王鞭哼了一声转身,举手一挥,率领所有的人退入
大宅
飞天豹还以为威吓收效,本来心中暗喜,但对方毫无交代默然退走,大感惊讶有点
失措。
“黄老兄……”飞天豹急叫。
没有人理睬他,拔山举鼎头也不回进入大宅。
每一家村舍的门窗,早已悄悄地关上了。
村中的几条小路,看不到任何人影,似乎在拔山举鼎举手一挥打出手式信号之后,
这里便成了空村,好在还有些家禽活动,犬吠声也此起被落,不然真会令人产生错觉,
认为是一座死村。
“孙老,有点不妙。”无忧剑客警觉地说:“赶快退出村子。”
“是有点不对,走。”飞天豹已发觉气氛不寻常,依然下令退走。
江四少爷那些人,也警觉地牵了坐骑外撤。
这一带的村落,除非是三家村或独立的农舍,不然皆建有厚实的护村墙,栅门窄小,
主要的作用并非防贼防险,而是防水。
一般说来,黄河汇流至淮安下游,河床概略已经稳定,奔腾入海急泻而下。
而上游一带,河床极不稳定,两三年必定来一次大水灾,像一条没有管束的孽龙,
今年夺淮明年夺泗,扭来摆去大水漫天,千里沃地尽成泽国,谁也不知道主水道下一年
落在何处。因此所有的城镇村落,防水的堤与墙皆挤命筑厚,筑高。
比方说上游的徐州城,近百年来,一直就时而在河北,时而在河南。
有些小城可能今年重建,明年又消失无踪,经常在毁灭与重建中嬗递,位置变来变
去,很可能相差数十里,至外地谋生的人返乡,甚至不知新城建在何处,旧日的家园,
很可能浸在河底无迹可寻了。
人马如果被因在这种村落中,想出去可就难了,两座栅门一堵,三丈高的护墙如何
让人马飞渡?
村中的小路窄小,弯弯曲曲,房屋都是土筑的实实泥墙,门窄窗小,想破门而入并
非易事。他们唯一的退路,是赶快循小路退出南栅口。
距栅口还有百十步,砰一声响,第一名女骑士失足摔倒,倒下便失去知觉。
“小心……迷药……”桃花三娘子警觉地大叫,声末落人已向下仆。
叫晚了,人纷纷摔倒。没有人控缰的健马,仍然鱼贯向前走。
马匹没经过严格训练,没有人控制便会自行走动,不会停下等候主人。
没有一个人能出村,村栅已经关闭了。
※ ※ ※
为了防水,一般住宅通常地基高出地面,因此门阶有三级、五级、七级的分别,反
正必须高出地面,甚至高出九级之多。
水涝地区,通常没有地窟的设计。
在拔山举鼎的大宅中,就有地窟深藏地底,地窟的作用,只有他家中的亲信了解明
白。其他的人,甚至不知道有地窟的存在。
这是一座十字型的大型地窟,四室各有两丈长丈六宽,中间作为厅堂,设有简单的
案桌椅几,四周有挂灯笼的壁座,另备有大小烛台而不用菜油灯。
二十四名男女,分为三室囚禁,壁与上面的横梁木,皆设有高或低的悬吊环,一看
便知是专为吊人的设备。栅门是鸡卵粗的铁格条,万斤神力也撼动不了。
主人相当仁慈,囚犯并没使用悬吊。悬吊通常分两种,正面垂直悬吊,与双臂反剪
悬吊,前者倒还仁慈,后者稍久些便毁掉双臂。
所有的男女,皆被捆了手腕,紧吊在壁环上,双脚也并捆足底恰好及地,稍一挣扎
便会悬空。
灯火通明,厅堂中,拔山举鼎与那脸色略苍白的老人,脸蛋不失美感的半老徐娘,
据坐案后像是三司大审,兴高采烈进行审囚。
共有九名大汉伺候,逐一将人犯押出审问。
飞天豹的手脚已缚皆没解除,牛筋索捆得死死地,被两名大汉按跪在案前,稍有反
抗便受到拳打脚踢,打得他口鼻流血浑身虚脱,失去反抗的意志和行动。
“我不管你与妙手灵官结仇的事,那与我无关。”拔山举鼎神气极了,真有几分大
老爷问案的气概:“你得把到达淮安前后的经过、遭遇、见闻等等,巨细无遗详尽地招
出。我有的是时间,但没有耐性,体最好从实招供,以免我拆散你一身贱骨头。”
“黄……黄大爷,请……请不要做得太绝。”飞天豹虚脱地哀叫;“算起来你我都
是当代之雄,没有利害冲突的同道。我消息不灵通,听信一些混蛋的假消息.以为妙手
灵官真的在淮安附近建了秘窟,无意中得罪了你这位……”
“我不要听这些废话。”拔山举鼎沉声喝止:“你既然知道你我都是当代之雄,该
知道当代之雄对影响威望的利害冲突,所采取的处理手段是怎么一回事。俗语说,打蛇
不死,报怨三生;又道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为避免后患,我必须知道你往来的
经过情形。我会逐一向你的人反复盘话,谁敢撤谎,一定不会痛快,我那些执刑的人都
是整人的专家,现在,你说。”
“我……”
“你得小心,避免前言不对后语。说,把到达淮安的经过从实招来。”
“罢了,我飞天豹英雄一世,不是贪生怕死的懦夫,有什么刀山油锅妙手段,你就
加在我身上好了,我不会告诉你任何事,看你的了。”
“上刑!”拔山举鼎怒吼。
“遵命。”两大汉同声说。
又上来了两个人,压棍压住了腿弯。
原来的两大汉轮番拳打掌劈,在胸、腹、胁、肋、头、脸上招呼,记记凶狠但力道
恰到好处。
片刻间,飞天豹五官血出,第一次昏厩。
冷水一泼,第一次苏醒。
然后,第二次被打昏。
然后,第三次……
※ ※ ※
村东北两里左右,榆树林浓荫蔽日。
其实已是申牌初,炎阳的威力已经减弱。
黄自然的坐骑,安静地在林外的草地上吃草。他倚坐在一株榆树下,喝水葫芦中的
酒,啃手中的大烙饼,悠闲而惬意自得其乐。
身旁多了一个人,那位指引他诱敌的中年村夫。
“你没进村,幸运得很。”村夫在不远处坐下:“好像一个人也没逃出来。”
“你早知道结果,是吗?”他问。
“说实话,不知道。”村夫苦笑:“只听到有人说,两个坏蛋沆瀣一气,住在一起
狼狈为奸,已经有好些年了,暗中不时在外地,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只是,没料到这
地方实力如此惊人,进去二十几个高手中的高手,竟然没有一个人逃出。天杀的,这两
个魔鬼,到底具有多大的神通,养有多少可怕的高手做党羽?”
“据我所知,没发生打斗.也许,他们受到主人.盛意款待呢!住上一天两天,主
人招待得起。”
“你相信吗?”
“……”他其实不相信。
“你心中存疑。”
“有一点。”
“你为何不走?”
“有点放心不下。”
“为何?”
“我并不认识这些人,闻名而已,其中确有些该死的妖孽,但我并没目击他们的罪
行,我办事从不以耳代目。”他正色说。
“我也是。”村夫说:“所以乐得驱虎吞狼,置身事外看结果。”’
“事故是我引起的,我也要看结果,我知道其中有些人并不坏,有些人可能没有恶
行。”
“于心难安?”
“确是如此。”他点头,眉心紧锁。
“有何打算?”
“查个水落石出。”
“需要我一双手吗?”
“有大叔相助,成功的希望倍增。”他提出邀请。
“好,算我一份。”
“大叔尊姓?”
“这……”
“妙手灵官黄前辈?”他笑问:“呵呵!他们真找出你的隐身处了?”
“是我故意派人供给消息的,我根本不在淮安。我骗得他们团团转,两年来跑遍了
大半壁江山,忙得不可开交勤快得很,就没有余暇作恶害人了。”
“为何?”
“你说的,其中一些人并不太坏。替亲朋好友复仇是人之常情,我没有亲手除去他
们的兴趣。你真叫黄自然?可有绰号?”
“没有,名当然经常更换,姓却不假,叙本家说不定我高你好几辈呢!我还不想有
绰号,对名利毫不热衷,没有名利的压力,比你这个灵官逍遥自在多多。”
“唔!看得开的人有福了。有何打算,该有计划是不是?”
“晚上进去,临机应变。毕竞还是,救人第一。大叔,你是前辈,始作俑者是你,
你该有打算有计划呀!怎么问我?”
“好吧!我们来计划计划。”
※ ※ ※
傍晚时分,村中出来了四批高手,分向四方搜寻可疑的人,搜寻从河对岸过来的神
秘骑士,如临大敌。
飞天豹宁死不招供,但另有人受不了酷刑,招出与黄自然相遇的经过,怀疑他是真
的妙手灵官,所以过河发现踪迹便北上追踪。
拔山举鼎当然知道妙手灵官的底细。这位以神灵自居,以去暴除奸为己任的游侠,
是心怀鬼胎的人最可怕的公敌,除之而后快的灾祸根源,因此心中紧张,派出大量人手
四处搜寻踪迹,必须杀掉这个可能是妙手灵官的人,才可以放心安枕。
天黑之后,搜索的人纷纷失望地回来了。
警卫加强了两倍,全村笼罩在不可测的气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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