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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蟠龙踞虎》
第 七 章
“我不信。”郭谦断然地说。
“信不信由你,反正不关我的事。”
“你不是为珍宝而来的?”
“知道了前因,就不难猜测后果,珍宝的去处,就可以循线追查了。有了来龙,还怕找
不到去脉。”
“你有把握?”
“还没有,但正在找。”
“你我已有了利害冲突,你为何要告诉我你的猜测?”
“呵呵!在下正在查证另一件事,揭开另一谜团。知道了去脉的人愈多,找到的成份便
相对地增加,珍宝落谁手,目下还是未定之天。
今天,贤父女是最先获悉在下宣布猜测的人,信不信由你。寻觅珍宝的人太多,郭兄,
贤父女的处境相当险恶。”
“这就是兄弟前来求助的原因所在。”郭谦诚恳地说。
“哈哈!你想得真妙。”他大笑起来:“你说得不错,你我已有了利害冲突,一个人成
功,便是另一个人的失败。在情势上,我是不利地一方,你代表皇家,具有无上权威,我已
经把花了五百两银子,侦查得来的结果无条件奉送,你还不满意?”
“兄弟知道不能作过份的要求。”郭谦的神色极其不自然:“不过,希望老弟权衡利害。
内行厂已经接手这件事,珍宝必须追回,老弟如果介入此事,实属不智。珍宝的清册目下已
由内行厂归档,行厂的档头已分别至天下各地潜伏侦查,任何人手中持有该批珍宝,毫无疑
间地将惹来杀身之祸,何苦呢?”
“珍宝可以改头换面,珍藏数百年愈老愈值钱,要查持有人谈何容易?并不比在大海捞
针更容易。呵呵!冰兄是来提警告的?”
“兄弟不敢,只请老弟提供线索小”
“在下已经告诉你了。”
“老弟提供的只是初步的线索,就算老弟的推断完全正确,目下距出事期日已过了一年,
追查……”
“在下可以无条件提供线索。其一,逃亡的人中,谁有内奸之嫌,在蜀王府的档案中,
不难找出蛛丝马迹。
其二,天下间的用毒高手中,谁擅长用定时剧毒。而且计时十分正确的行家,可由他的
为人、性格、嗜好中,查出涉嫌的人来。
其三,此事需具有强大的实力,人手众多,消息灵通,江湖道上谁具有了这些条件?”
“这个……”
“珍宝的买主为数有限,个人收藏必须有极雄厚的财力,这也是侦查的主要方向。还有
珍宝体积不大,天涯海角任何地方皆可藏匿。去查吧!郭兄。”
“按常情论,珍宝可能已远在万里外,老弟仍在此地追根究源……”
“知道根源,才能知道如何追查呀。”周游认真地说:“不然天下茫茫,要从何查起
呢?”
“老弟这两天,似乎已放弃侦查了。”
“不错,在下正在查陶大娘母女的下落。虽然在下对陶大娘母女并没有什么承诺,但她
们被绑架失踪,在下难免放心不下,至少也应该查个水落石出。郭兄,咱们把话说在前面,
以免日后有所误会。”
“老弟的意思是……”
“坦白告诉你,我对珍宝毫无兴趣,但万一日后落到我手中,我不会转交给你的。就算
龙庭震怒,因你查不到珍宝而砍你的头,我也不会怜悯你而把珍宝交出来。”周游神色郑重,
意思明朗确切:“前来觅宝的人极多,年初连黑白两道的领袖也亲自出马勘查,目前仍是群
雄毕集?各显神通。在下却是实力最弱的人,郭兄在我身上打主意,似乎不合情埋,能否将
理由见告?”
“这个……”
“你明明知道在下不会帮助你,你也不可能提供大笔金银给我收买消息……”
“老弟,你错了。”郭谦含笑接口:“老弟所获的初期资料极为可靠,判断正确有根有
据,所花费的五百两银子兄弟负责偿付。至于下一步追查的费用,兄弟立即可以提供一千两
银子由老弟全权支配,尔后只要老弟开口,兄弟如数付给不间情由,唯一的条件是请将所得
消息见告,人力的调遣老弟也有全权。”
“郭兄的意思,仍是要在下放弃这批珍宝了?”
“不然,只要见到珍宝,兄弟的责任已了。至于老弟是否肯放手,兄弟无权相阻,那不
是兄弟的责任。”
“这倒是别开生面的作法.”
“兄弟为朋友助拳,也只是查出珍宝的下落,如何追回,另有专人负责。”
“是不是京师八奇负责?”周游直率地问:“他们热衷权势,结交官绅,与厂、卫的世
家子弟往来密切,甚至攀龙附凤称兄道弟。郭兄,你对西山孤客诸葛这个人的看法,是否与
京都四煞星抱同一态度?”
“老弟之意……”
“在京师逗留期间,在下见识过京都四煞星的处事手段,他们的作为,代表了京师江湖
同道待人处事的看法与作法。”
“老弟,京都四煞星只是京师的痞棍流氓而已,老弟岂不是一竹竿打尽一船人?”郭谦
坦然地说。
“那么,西山孤客为人如何?”周游锲而不舍追问。
“你是说诸葛信?”郭谦含笑问:“当然,诸葛老兄卓立不群,不同流俗,在京师一切
以名利为先的环境中,他的称孤难免被人讥为自鸣清高。兄弟对他老兄并无成见,总之,兄
弟虽然庸庸碌碌,但仍然是尊敬他的。”
“那就好,在下总算知道郭兄的处世态度了。”周游开始结束话题,脸上有无所谓的世
故笑意:“在下不能接受任何酬劳,至于消息的提供,在下当尽力而为,但不提任何保证。
白云苍狗,变幻无常,谁也不敢保证他可以活到珍宝露面的一天。两位还有什么事吗?”
“老弟很忙,兄弟不便久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多保持连络。”郭谦知趣地离座告辞:
“兄弟也在兴元投宿,就住在后进第七至第九号房,告辞了。”
郭霞自进房以迄告辞,始终未发了一吉,仅漫不经心地抚弄着桌上的茶杯,似乎对乃父
与周游的谈话毫无兴趣。
她那一双明亮动人的凤目,有时不经意地掠过了侃侃而谈的周游的脸面,脸上却毫无表
情。
但周游心中明白,她那双动人的眸子里,隐藏着许多不可测的秘密,如一种令他恍若沉
入另一死寂世界,万象俱灭虚无沉沦的奇异内涵。
临别,冰霞向他默默地微笑,矜持地行礼,默默地转身随乃父走了。
送走了郭谦父女,周游掩上门,背顶在门上,陷入沉思境界。
久久,脸上涌起笑容,回到桌旁,取过另一只未使用过的茶杯,一面斟茶一面说:“出
来吧!听够了何妨说说你的意见。这杯茶是留给你的。”
内间的门帘没有动的迹象,却传出一声轻响。
“想爬窗走吗?何必呢,如果我存心不让你走,大可不必请你出来。”
又是一声轻响,大概是小窗重新闭上了。
然后门随一掀,书生打扮的乔江东缓步而出,脸上的羞笑极为动人。
“哦!没料到会是你。”周游笑笑说:“过来坐,我保证不会对你毛手毛脚。”
“咳!你敢?”乔江东连脖子都红了。
“你还是换回女装比较好些,大男人这种女儿态,委实令人不敢恭维。喂!我叫你乔姑
娘呢,抑或叫小春?”
“你怎么叫那是你的事。”乔江东走近桌旁:“哦!你怎么知道内间里有人?”
“小窗缝安装了一些小玩意,窗户如果移动半寸,便可以发出只有我才知道的警告。你
是来客放符牌在桌上时进来的。”
“你以为是谁?”乔江东坐下问。
“猜想是胆大包天无所畏惧的高手,很可能是黑福神的党羽,却料错了。青天白日,你
竟敢穿着儒杉爬窗侵入内间,真是斯文扫地,你不怕店伙误会你是跳粉墙的偷香客?”
“店伙怕得要死,除非你出声叫唤,没有敢在这座院子逗留的店伙。”
“咦!你不间我昨晚所发生的事?”
“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入黑不久,我追逐一个黑衣人出城,追过江对岸的沙沟集奔波了
一夜,回城还不到半个时辰呢,到底……”
“哦!你该回明珠园看看。”他轻描淡写地说。
乔江东吃了一惊,脸色一变。
“你是不是叫乔纯纯?明珠园有变,你大概不知道,放心不下吗?”他继续说:“回去
吧!还来得及。”
乔纯纯心中一急,狂风似的冲出房外去了。
“这丫头似乎忘了自己是女人。”他摇摇头自语。
客店是传播谣言的最好处所,他有意将消息传出,护送队中毒而非被瘟疫袭击的消息,
不胫而走。
一早,他挟了一根手杖,穿一袭青袍,走上了至襄城的大道,像一位游春的雅客。
过了十里亭,还有五里地便可到达中梁山下。
中梁山已陷入了云雾中。
乌云正已甚快地速度向东天伸展,前缘已接近了旭日,如果乌云不断的汹涌,掩盖了东
方的天宇,那么这场大雨是无法避免了。
他抬头看看天色,剑眉深锁喃喃自语:“再不先找地方避雨,恐怕真变成落汤鸡了。”
他记得上面不远有一座村庄。
上次带了锄锹到中梁山,曾经在该处逗留片刻,让张白衣与鹰爪李浩能从容办事,那儿
避雨可说最为理想,村口有一座可蔽风雨的大树将军庙。
前面出现一座暗沉沉的松林,山风渐紧,松涛声阵阵,山雨欲来,声势颇为惊人.
大道穿林而过,他脚下一紧。
这些五年松高仅丈余,枝浓叶茂,树下野草杂树高与齐肩,与松枝纠合在一起,因此林
中视界有限。
林右突然传出松枝拨动声,一听就知不是山风造成的波动。
他警觉地停步,静候变化。
枝叶簌簌,墨绿色的身影从树丛内钻出。
“哦!你在找什么?郭姑娘。”他含笑问。
是穿一身绿劲装,绿帕包头,剑系在背后,手提一只盛物小提篮的郭霞姑娘。
十七八岁发育成熟的大姑娘,穿劲装必定极为惹火,曲线玲珑,幸而她的长剑系带的带
结,掩住了那最令人想入非非的紧要地方,减少了抢眼的部位。
“原来是周爷。”郭霞的粉顿涌起甜甜的明媚微笑,与昨天的矜持完全不同:“找线索
呀!我希望能找出护送队出事的现场。”
“经过一年的风霜雨雪侵袭,还能找到什么呢?”他说:“而且,你也找错了地方。”
“怎么找错地方了?”郭姑娘盈盈走近:“这里是离城后第一处的隐秘所在,不是最理
想的动手好地方吗?”
“用毒的人计算甚精,事先也必定勘察过附近的形势,前面不远有一座村庄,毒发期决
不会在这附近。”他用手向北一指:“掩埋死者的地方,有一处在中梁山乱葬冈,很可能是
最远的一处。那么!毒发期先后的时辰,不会超过一刻半刻,该在乱葬同前后半里左右,下
毒人已选定乱葬冈作为死者安息之所,相当高明。”
“哦!我是白费气力了。”
“姑娘,大雨快来了,回城去吧!”
“你呢?”
“四处走走。”他信口答。
“也是找线索?最近三两天,周爷一直就在山区一带奔波,可曾找出一些线索?昨天晚
上,各处客店有几位前来看风色的人,已在收拾行装准备离开,前往追查用毒的名家,周爷
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不错!暂时还不打算离开。”
“那么,周爷猜想珍宝可能仍藏在汉中附近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周游否认着。
“由于周爷不离开,所以大部份前来觅宝的江湖人,也逗留不走。”郭霞解释着。
“他们会失望的,我只是查访陶大娘母女的下落、”
郭霞放下提篮,回避他的目光,顿上涌起一抹红霞,突然另起话题间:“周爷,陶姑娘
是不是很……很美?”
他一怔,接着呵呵笑,说:“陶小姑娘今年十三岁,就算她是个美人胎子吧,十三岁美
在何处?郭姑娘,你应该见过她。”
“我?这……”
“杨东主坚称是两个女人与一位糟老头,把她们母女掳走的。”
“你探过明珠园。”郭霞注视着他说。
“不错!明珠园的人,不会掳走她们,但脱不了嫌疑,我正在留心。”
“明珠园那些神秘女人,昨天一早就平空失踪了。”
“哦!令尊曾派人监视明珠园?”
“没有,她们是如何搬走的,谁也不知道。”
一阵山风吹来,松涛声震人心弦。
天宇中已乌云四合,风雨将至。
“快走吧!大雨要来了。”他急急地说。
“周爷也回城?”
“不!我到前面村子里躲雨。”
“一起走吧。”郭姑娘拾起小篮领先急走。
他瞥了小提篮一眼,可惜小提篮有精致的盖,看不见里面盛了什么物品。
接近松林深处,他突然伸手拉住郭姑娘的左腕,一声沉喝,斜飞两丈余,直射入林左,
在枝叶摇摇中,隐身入茂密的松林内。
暗器从右前方的松林内射出的,相距约三丈左右,正是暗器最具威力的有效距离。
暗器有多种,有两枚几乎射中郭姑娘的右肋,贴衣擦过,生死间不容发。
没有人现身,发射暗器的人缩回树丛内,声息全无。
双方僵住了,谁也不愿冒险抢出。
郭姑娘伏在树下的草丛中,她的左面是周游,两人的目光,透过草隙向路对面的树丛搜
索。
她脸上变了颜色,眼中杀机四涌,说:“好恶毒的家伙。可曾看清是什么人吗?”
“不曾看清,有三个人。”周游说:“要不是我发现草梢摇动有异,他们便会成功的。”
“我们去赶他出来。”
“那是自杀式的愚蠢举动,谁知他们到底有多少人,藏身在何处?风雨即将光临,耳目
不灵,不是白送死吗?暗器的劲道可怕,这些人中无一庸手。”
“那……依你之见……”
“等一等再说,他们不会就此罢手的。”
“奇怪,他们没有狙击暗杀你的理由,你曾经告诉别人你来此地侦查吗?”
“他们狙击任何在此地侦查的人。”周游说:“暗器把你我两人全计算在内了。至于原
因何在,也许我猜到一些征候了。”
“什么征候?”
“我所放出的消息,已击中有关人士的要害,证明下毒的事不是胡猜虚构,他们已迫不
及待下手灭口了。”
“你是说,这些人与下毒劫宝的人有关?”
“很可能。”他开始移动:“你吸引他们的注意,我设法把他们逼出来。给我二十数时
刻,小心了。”
他像一条蛇,无声无息地滑走了。
郭姑娘心中默数着数,突然向侧方一窜,草梢摇摇中,她接近了林缘。
按理,对面的人该已注意到她了。
移动了两次方位,二十数的时刻告罄。
周游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低声说:“快走,他们的大援到了。”
她大吃一惊,真不敢相信周游竟然在她全神戒备中,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不容她多想,立即跟在周游身后,悄然后撤。
穿林入伏急走,不辨东南西北。
身后,哨声此起彼落,果然有大批高手跟踪追索。
唿哨声渐近,可知对方的人正无所畏惧地分道穷追。,风声渐紧,暴雨终于光临。
郭姑娘浑身湿透了,心中焦急,跟在他身后大声说.“周爷,逃不是了局,难道不可以
和他们拚吗?”
风狂雨急,豆大的雨滴倾盆而下,视力与听觉皆大打折扣。
周游在前面领路,正越过一处小山脚的树林,说:“这不是时候,但快了,过不了多久,
他们就要追散啦!在这一带分开追搜,风雨掩去痕迹,想不分散势不可能。我不希望在这种
恶劣天候下,受到大批高手围攻,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我们好像未能摆脱他们的追踪。”
“所以我猜出他们无一庸手,而且志在必得,让他们消耗部份锐气,对我们有利。该加
快了,来,我助你一臂之力。”
郭姑娘紧走几步,伸出右手。
周游挽住她的手膀,脚下速度增加。
大雨倾盆,山林中的雨势是相当惊人的。
“我们到了何处?”郭姑娘喘息着问,她已经有点不支,这一阵奔跑在一个姑娘来说,
是相当吃力的。
她觉得周游已用了全力,这种长距离越野的雨中奔跑,决不是普通的人所能支持得住的,
周游的喘息加剧便是最好的说明。
“谁知道呢?”周游说:“已经逃了七八里该无疑问,目前身在何处,只有等天晴了才
知道。”
“你对附近侦察多日,不是很熟吗?”
“可惜绝大多数所在,我都没有到过。”
幸而是夏天,不然真令人受不了。
但在狂风暴雨中奔了七八里,也真够他们受的,体内的温度因大量损毫体力,先是热气
蒸腾,然后是逐渐冷却。
“这样逃命真够辛苦和狼狈的。”郭姑娘说。
“他们比我们更苦。”周游语气平静,毫无愤怒:“谁能支持得住,谁便是胜利者。”
“我希望看看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你可以如愿以偿的。”
“你是说……”
“因为我正打算解开这个疑团,以便日后有所提防。”
地势上升,林更茂草更深。
到了一处坡顶,恰好是一处林空,视线广阔,虽然大雨如注,仍可看到半里内的景物。
周游脚下一慢,最后止步四顾,欣然说:“我记得身在何处了,西面山沟对面的山坡,
有一座久年失修的宝山神祠,我们跑到宝山来了,再往西便是中梁山。”
“附近可有村落?我感到很不舒服。”郭姑娘一面说,一面将手搭在额上裆雨,向西面
张望。
周游的目光,第一次正式落在她身上,不由使面一红,赶忙转目他顾。
郭霞的绿劲装本来就很贴身,经过大雨一淋,更是曲线毕露,玲珑透凸,真是够瞧的了。
郭霞尚未发现自己的狼狈像,黛眉紧锁不胜忧虑地说:“如果在西面,他们的人会不会
已经到达神祠了?”
“很可能。附近即使有村落,也被他们占住歇息了,山上是没有村落的,要找村落只有
往回走。”
“这……”
“这场鬼雨,恐怕一整天也不会歇止。”
“糟了!我们……”
“我们目前最需要的,是一堆火一篮食物,有酒更妙。”他抹掉了脸上的雨水说。
“你在痴人说梦。”教姑娘笑了,白了他一眼,脸上的愁云因而暂时消散,这一笑美得
出奇,左颊出现一个深深的醉人酒涡?
“在紧要关头,我从不装痴说梦话。 ”周游开始将衣袂在腰上掖紧。
“你的意思……”
“我们得冒险了。再这样往山上逃,我不要紧,你难免会受风寒的侵袭,伤起风来可不
是好玩的。”
“要冒险?这……”
“走,到宝山神祠。跟在我后面,保持一丈距离,务必留心身后的动静。”他一面说,
一面向左下山。
走了十余步,他扭头回顾。
郭姑娘跟在他身后,左手仍紧握着小提篮,不时回顾身后,脸上有紧张的神色流露。
“这样走会死在一起的。”他微笑着说。
郭姑娘醒悟,跟得太近了,吁出一口长气说:“我真有点害怕。”
“告诉你实话,我也害怕。”他笑笑说:“害怕并不丢人。人如果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活着不但危害自己,也危害别人,这种人禽兽不如,不如早死以免害人害己。
害怕就是自卫的本能,这种本能可以让你发生力量趋吉避凶,在紧要关头帮助你度过凶
险难关,可发出神奇的力量帮助你死中求生,这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
当然,如果你害怕得手脚发软,又当别论,那不是害怕,而是绝望的崩溃,失去了求生
的意识。那时,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郭姑娘静静地注视着他,脸上渐渐涌起坚毅的神色。
他突然伸手,轻柔的抹去郭霞从额上流下的一串雨水,最后停在郭霞的颊旁,微笑着说:
“不要耽心,知道吗?即使有凶险,你我一定可以平安度过的。走吧!留心身后。”
降下山沟,沟水暴涨,哗哗有声,耳力大打折扣。
他突然在沟旁止步,大声说:“郭姑娘,占住上方。 ”
风声呼呼,雨声阵阵,溪水奔流哗哗作响,他竟然发现了警兆。
郭霞知道他有所发现,急向上抢。
“剑给我!”他镇定地说。
郭霞如受催眠,快速地解剑抛过。
溪流宽约两丈,浊流汹涌下泻,奔腾澎湃碎珠溅玉,可知溪水并不怎么深,但因坡度大
而水流极为湍急,溪底的崖石形成一阵阵激流,掉下去可就不容易爬起来了。
下游十余步外,出现第一个青衣人。
大雨如注,不易看清面目。
那人并不往上走,站在风雨中像个石人。那双似有森森冷电的鹰目,并不因额上流下的
大量雨水而有所眨动,那股慑人的、冷厉的、威猛的气势,以无形强大压力向他俩汹涌而来
草梢一分,左方出现第二个青衣人。
当第三名青衣人出现时,周游有所行动了。他左手握住的连销长剑向前一伸,右手一翻,
搭住了剑靶,大姆指压下了卡簧。
一声剑啸,龙吟隐隐,长剑出鞘。
“不可离开我左右。”他沉着地说,将剑鞘抛回给郭姑娘。
他脸上的神色在逐渐改变,变得庄严肃穆,往昔和谐的神情消失无踪,俊目中杀气逐渐
炽盛。
“我听说过诸位的名号。”他以洪钟似的嗓音说,压下了震耳的风雨声:“中原三英,
你们走错了路,名震江湖二十春,你们何苦不保晚节?在下知道你们的主子是谁了。我四海
游龙无意与你们结怨,但也不退缩,回去禀告贵主人,请他不要欺人大甚。”
三个青衣人开始慢慢迈步逼近,三双鹰目厉光闪烁。
三人的年龄皆在半百左右,正是内家高手登峰造极的年龄,经验与智慧完全成熟了的岁
月。
没有人理会他的警告,渐来渐近。
一声剑吟,第一个青衣人撤剑。
第二支剑出鞘,第三支剑亮出。
雨滴打在剑身上,发出一连串隐隐清呜,溅起的雨珠,在剑身外围,形成一层蒙蒙的奇.
幻光影。
这已经表示中原三英要三剑联手合击,在这种四野无人的环境中,面对不可测的强敌,
武林传统公平决斗的规矩可以暂且置之脑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谁能活,谁就是理直气壮的一方,死了,一切义理都不存在了,因为不可能有目击的证
人,更没有正义之士为死者伸冤抱屈。
三支长剑形成半弧,锋尖以周游为中心三面指向一点,强劲的剑气阵阵迸发,挟无穷声
势向中心汇集。
三双怪眼冷电四射,眼神极为凌厉。
三张面孔死板板地,嘴紧闭着意味着正在全神运气行功,神意所聚处,慑人心魄的无形
杀气澎湃如潮。
心虚的人在这种庞大强劲的压力下,必定心胆俱寒失去抗拒力。
郭姑娘受不了这种杀气的压迫,毛骨悚然的徐徐后退,被对方的气势压迫得心神散乱。
周游的剑徐徐伸出,雨打在他的脸上,雨水浸满了眼眶,令他的视线扭曲变形,但他目
不稍瞬,屹立如山。
他觉得自己失策,在这种情势下,不该让对方完成合击剑阵,应该先一步击破对方围攻
的阵势。
当然,事先他并未料及,大名鼎鼎的中原三英会联手合击,成名人物不会轻易将声誉作
孤注一掷。
“你们没有什么好说吗?”他沉静地问。
气氛益厉,终于突然爆炸了。
三支长剑在神意所驭的默契下,突然发起空前猛烈的攻击,剑虹乍合,风吼雷呜,从三
方长驱直入。
如果避不开聚力的焦点,死路一条。
不能退,退则增加对方的声势和速度,后继而来的攻击将更为沉重,更为猛烈。
他不退反进,扭身躯斜撞而上,一扭一撞之下,巧妙地抢制几微先机,避开了焦点,抓
住了右方的几微空隙。
攻其所必救,退避势将永沦九幽。
“铮!”他的剑震开了最右侧的剑,让对方的三支剑在身左汇聚。
对方剑上的力道,并没有想像中的可怕。
快!宛如电光一闪,他人剑俱进,剑贴着对方的剑侧吐出,身形冲进,剑芒疾闪。
他换了方位,糟了,背向溪流,左右无倚无靠。
最右方那位青衣人,右胁下衣破肉伤,血很快地沁出,渗和着雨水,右肋下一片腥红。
一招伤敌,胜得相当艰苦,他被逼入了死角。
不等他站稳马步,一声沉喝,三剑再次继合。
他脸上出现了冷酷的笑意,一种肉食动物的凶残表情布满眉梢眼角。
他剑上出现了异象。
突然发出一阵似乎来自地狱深处的呻吟,与一阵似可撕裂人心的奇异轻啸,随着挥舞的
光华迸发而出,四剑骤合。
剑合的铿锵金呜像联珠炮爆炸,速度之快令人目眩神移,这一击石破天惊。
“啊……”在剑虹剧烈吞吐中,一条人影斜飞而出,带着一声撕裂人心的惨号,一声水
响,坠落滚滚溪流,随水翻滚下泻,拚命想向岸边抢。
两支剑飞起,翻腾着远出三四丈,一支掉落溪中,一支飞落在溪旁的石崖上,发出震耳
的清鸣。
另一人摔倒在丈外,浑身发抖吃力地摇摇晃晃爬起,脸色如厉鬼,胸口一片红,不知是
水还是血?
能站起,当然受伤不太严重,胸口那一剑还不致命。
最后一个青衣人退出丈外,举剑的手不住发抖,鹰目凶光尽敛,脸上有着绝望的神色露
出。
左颊旁,开了一条三寸长的血缝,鲜血和着雨水往下流,肩颈被血水染得一片腥红,渐
渐染及胸襟。
周游的右臂,也衣裂肌伤,沁出一些血迹,是割裂的小小创伤。
“中原三英,名不虚传。”他冷静地说:“但凭你们的修为,在这种绝境中,还不可能
胜得了区区在下。走!诸位,后会有期。”
被打落溪流的人,已在下流二十余步处爬上岸来,发出一声短啸。
左颊受伤的人又退了三步,用手捂住创口道:“一剑之赐,永难或忘,阁下说得不错,
后会有期。中原三英学艺不精,怨不了谁,后到的人,将比咱们三英强上百倍,阁下小心
了。”
三人向下游退走,步履维艰狼狈已极。
郭姑娘仍在发抖,被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吓得浑身发抖。
周游深深吸入一口气,走近她取过她的剑鞘。
“中原三英在武林位高辈尊,盛名并非幸致。”他将剑归鞘:“胜来不易。黑福神的爪
牙,比中原三英更高明的不知凡几,咱们的处境险恶无比。”
“你……你怎么知道他们是黑福神的爪牙?”郭姑娘不胜诧异地间,接回了剑系上。
“中原三英是白道中不可多得的名宿,除了黑福神,没有人能逼迫他们卖命。”
“哎呀!你……你受了伤……”
“不要紧,彼剑轻划而过,伤了皮肤而已。”
“能一举击败中原三英,周爷,黑福神即使亲来……”
“姑娘,你不了解黑福神,他那一身神奇的魔功,与嗜杀的本性,不是你我所能对付得
了的。
他所收的爪牙,必定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名家,如果他要全力对付我们,我们只有一
条路可走。”
“你是说……”
“死路。”
郭姑娘打一冷战,毛骨悚然。
“我得要爹小心。”她悚然地说。
“如果你能平安回城,黑福神便不敢动你。”周游郑重地说:“令尊如果能避免暗算,
他是安全的。”
“为何?”
“黑福神在江湖称雄道霸,为祸江湖,虽则神出鬼没,但并非无迹可寻,除非他停止活
动隐遁,不然决难逃脱高手的追踪。
所谓人心似铁,官法如炉,说明官府中具有奇技异能的人很多,为非作歹之徒早晚会受
到制栽。
白莲会势力遍天下,多少年来,你知道有多少神通广大的会首被砍下脑袋?
目下论人才,内行厂可说高手如云,黑福神如果不是愚蠢,便不至于公然与令尊为敌,
等到京师缇骑四出,他黑福神即使不死,也将在江湖除名,一辈子隐姓埋名赍志以殁,他犯
不着冒此凶险。走吧!找地方躲雨,我看你冷得快支持不住了。”
宝山神祠位于山坡中段,四周全是密林,神龛已经倒塌,幸好偏殿尚可聊蔽风雨。
两人的百宝囊皆可防水,囊内的物品未受潮,周游首先拆下可燃的木柴,生起火来。
有了火,郭姑娘不再感到寒意。这时,她才发觉自己那一身曲线玲珑的体态,窘得不知
如何是好。
周游从殿角的梁柱上方,伸手至半塌的承尘内,掏出一只布包,放在火边说:“里面有
酒,有干肉脯和油饼,可以吃得一干二净,留一份给我。我到外面四处走走,两刻时辰之内
回来。
你可以把衣裤脱下绞干烤一烤,如果害羞,那是你自己引病人体自找苦吃。放心啦!我
是很君子的!”
他投入狂风暴雨中,留下郭姑娘在火旁发呆。
在雨中奔波一个多时辰,沿途担惊受怕,这时有一堆火能烤干衣裤,有酒有肉充饥,那
简直像从地狱升上天堂,还有什么好苟求的。
她先喝了两口酒驱除体内的寒意,大胆地脱下衣裤烘烤。
亵衣裤是不能脱的,只好拧掉水再穿上,就身烘干。她很放心,周游说两刻时辰内返回,
决不会提前。
那是一个真君子,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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