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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剑京华》
第 八 章
天下级的高手排名高低,江湖朋友认定的标准各有不同。
有些三流人物,如果敢在各地闯荡,敢杀敢拚而能闯出一些名气,依然可以名列天下级
的人物。
怨鬼冯翔的排名并不高,虽然他是天下级人物。
江南七鬼的名气和武功,都只能算是二流人物而已,所以镇抚司的爪牙一听黑影是怨鬼
冯翔,胆气立即提升至峰颠,忘了死伤惨重的劣势,奋起狂追。
只追了三五十步,前面夜色茫茫,草木依稀,男女两鬼影早就不见了,怎么追?
女儿这次无法把距离拉近了。
前面男鬼的身影,一直保持在十步左右,紧追紧走,慢追慢走,脚步声沉重,像是真力
将竭,但始终无法拉近一步半步。
冲入一处小坡,遍生及膝茅草,不再有树木,视野突然开朗。
男鬼直奔茅草坪中心,倏然止步旋身,打狗棍前伸,冷然相候。
女鬼已呈现呼吸不稳现象,警觉地在丈外沉静地调和呼吸,像一双石人,双方不言不动
暗自行功调息,先恢复精力再说。
天色太黑,虽相距近丈,面对面依然难以分辨面貌,仅可看出模糊的轮廓。
其实即使是白天,也难以分辨面貌,两人的面孔皆涂了色彩斑纹,或者彩绘成可怖的鬼
怪面孔,披头散发,连五官也无法分辨,甚至看不出五官。唯一可以分辨的是打扮穿章,能
看出是男是女。
“你真是甚么怨鬼冯翔?”女鬼发话了,悦耳的女性嗓音已可听出是年轻的女人。
男鬼不言不动,像具石翁仲。
两人的外型皆狰狞可怖,鬼气冲天。
“为何不回答?”女儿提高声音,有女强人托大的凌人气势。
男鬼丝纹不动,充耳不闻不屑回答。
“我要求你远离京都。”女儿的口吻更托大了:“我京华女魅已经把京都列为活动地盘,
京都左近是我女魅的势力范围,不许其他的牛鬼蛇神侵犯我的权益。你必须立即远离疆界,
不然你必须死。你走不走?”
男鬼的屹立姿态丝毫不变,以沉默作答覆。
剑伸出了,传出隐隐龙吟,马步沉稳有宗师级气势,以内力御剑而且火候浑雄精纯,剑
上才有龙吟声发出,即将全力进击的意图流露无遗。
“回答我的话!”京华女魅怒叱。
没有反应,男鬼依然不言不动屹立如山。
无论是本地的龙蛇,或者意图到京都图谋发展的英雄好汉,谁也不敢夸口把京都画为自
己的地盘,京华女魅霸气十足的话,狂妄已极引人反感。男鬼却无动於衷,毫无生气冒火的
表现。
得不到回应,这位以女霸自命的女魅怒火冲天,先前追逐了将近一个更次,早已心中焦
躁,怒火一冲,杀机猛然暴发,龙吟突然增剧。
“你不是我要的猎物,但你决意找死,那就成全你,让你去做真的鬼……”
话未完,剑影幻化为急电旋光迸射而出,剑一动身形已切入行雷霆一击。
不是一击,而是连绵抢攻的狠招云龙三现,急剧切入的如影附形连续袭击:三处方位、
刺削劈三种出剑手法、三种攻击劲道、三种身法变化。
如果一出手便击中目标,一“现”就不再变现了,目标如果承受得了封架从心,当然可
连续发招三现五现。
打狗棍几乎同时发动,男鬼双手握棍护住中宫,不再硬封闪烁如电的剑影,仗灵活的身
法闪避,配合对方旋动幻现的身法游走,任凭剑法全力发挥。
也像是以身引诱对方发招变招,在满天雷电中穿梭游走,剑光都是迸射的瞬间落空,毫
发之差功败垂成。
一声娇叱,绝招再发,七星联珠喷出一连串惊电,一剑连一剑强攻猛压,气势空前凌厉,
剑气似风涛,四周气流急剧涌流,草浪一阵紧似一阵。
男鬼仍不还手,左门右移身影如虚似幻,换了七次方位,女魅的联珠七剑,有两剑几乎
得手,危机间不容发。
有惊无险,男鬼承受得了如此猛烈的重压。
“铮”一声暴震,最后一剑与打狗棍接触。
人影斜分,各向侧方震出丈外。
“咦!”男鬼第一次发出了声音,稳下马步身形仍在摇晃不定,可知所承受的震力极为
猛烈。
京华女魅右脚一软,扭身仆倒,一滚即飞跃而起,手中剑仍传出隐隐震呜。
胜负已判,男鬼这一棍威力惊人。
气流的呼啸声余音犹在,另有一种怪异的潜劲影响气流的流动。
男鬼不见了,是在京华女魅摔倒时走的。
“他……他怎么可能截断我的昊天神罡力源?”京华女魅骇然自语,持剑的手呈现颤抖:
“他们都说怨鬼只是武功二流的货色,那不是真的。”
夜空寂寂,人早就不见了,想追也无从追起。
她心中雪亮,追上了又能怎样?
先前她已经追了一个更次,在这一带树林旷野大捉迷藏,她没抓住任何行致命一击的机
会。
现在,她该知难而退了。
◇◇◇◇◇◇◇◇◇
男鬼是向北走的,沿大道掠走如飞。
片刻后,便到了怨鬼冯翔被揍的所在,把打狗棍往一株古树洞中一塞,拍拍手满意地离
去。
不久,三位镇抚司爪牙匆匆经过,并没停留,像是赶路的夜行客。
破晓时分,城门开启,第一批爪牙涌出。
不久是第二批、第三批……
搜山的人出动了,怨鬼冯翔仍然潜藏在山区,昨晚在王家大院放火杀人,爪牙死伤惨重。
死的不多,三个而已。重伤的共有十八名,被打狗棍击中的人,不死也将受伤,而且伤势一
定不轻,骨折内绽,废定了。
◇◇◇◇◇◇◇◇◇
出动十万官兵,也无法搜遍山区的每一角落。
林深草茂荆棘丛生,有些地方高岩峻壁,从来就没有人涉足其间。一个机警的老江湖,
却可以潜藏在任何一处角落。
每一批爪牙皆在十五六名左右,不可能沿途搜索可疑的山林,只能沿游山小径走动,向
民居查询可疑的人,盘诘一些上了年纪又脏又穷的居民。
整座幕府山区上起上元门,下迄栖霞岭,群山起伏,分为数十处风景区。
因此山中民宅小村星罗棋布,无数小径向四面八方延伸,本地居民与游山客络绎於途,
不是人迹罕见的荒山野岭。
李季玉所走的小径,是通向观音门的大道,可直抵燕子矶,到观音阁进香。
观音阁也就是以后改建的宏伟济寺(永济寺),所以这座燕子矶西面的山叫观音山。当
时观音阁仅具雏形,香火并不旺盛。
农舍的一家老少,天一亮就在农地工作,家中只留下几个妇孺料理家务。
他日上三竿才起床洗漱,懒洋洋毫不起劲,昨天奔波打听一个老花子的消息,毫无所获
难怪提不起劲。
今天必须继续奔走,让有心人知道他确在尽力。
洗漱的地方在屋侧的小溪旁,溪水清澈见底,大石砌成的溪岸是妇女洗濯的工作场,日
上三竿工作已了,只有他一个人洗漱。
用的清洁品是无患子,洗脸时泡沫盖住了眼睛,来不及用水冲洗,猛地一头栽入溪水里。
是被人在他身后踢了他一脚,把他踢入水中的。
水深仅及腰,他一蹦而起,脸上的泡沫一乾二净,视线一清。
“狗娘养的混蛋!”他扭转身破口大骂,踊身一跳便上了溪岸。
岸上有三名佩刀的大汉,踢他的人正是在莫愁湖小亭,把他摔飞的康福,镇抚司的密探。
这次,康福用脚踢他下水,得意洋洋盯著他怪笑,快意的神情表示心中乐极。
落汤鸡狼狈可知,他受不了啦!一声怒吼,他火杂杂冲进,双手箕张似要比力摔跤,脚
下沉重冲势猛急,真像一头疯牛。
康福一声狂笑,巨爪疾伸,要反扣他的手扭身将他摔飞,得意的神情表示心中的愉快,
信心十足。
他伸出的手突然下沉,身形斜仆,双手一沾地,右腿来一记狂风扫叶。
一声惊呼,康福被扫得仰面便倒。
康福知道他手脚快,没料到他快得出乎意料之外,也没料到他胆敢反击,一照面便骤不
及防被扫中右脚,而且扫力相当猛烈,阴沟里翻船。
第二名大汉及时抢出,飞脚便踢他的左肋。
他刚收住腿势,还来不及挺身站起,当机立断扭身顺势侧躺、急滚。大汉的靴尖,擦他
的胸侧掠过,一脚落空,他的反应可圈可点。
一声怒吼,他跃起拔出衣内的匕首作势反扑。
“你敢撒野?”沉喝声及时传到。
屋侧踱出八个人,沉喝的人是天杀星杨素。
“他娘的!不要逼我。”他沿溪岸移退,扬匕戒备:“在下甚么都没有了,还有甚么好
怕的?大不了去见阎王,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不要小看我,杀一个老本有着落,杀两个
赚对本利。真要拚命,宰你们一两个不算太难,谁怕谁呀?”
“你吹起牛来了,哼!”天杀星挥手示意阻止康福扑上:“你也配说这种话?不知死活
的东西。”
“你们奈何不了我。”他转身奔出十余步,拉开安全距离,无意急急逃命:“等我逃回
城,再陪你们玩命。他娘的!你们应该怕我,我会让你们天天做恶梦。”
“你好大的狗胆,胆敢说这种威胁性的话。”天杀星冒火地伸手抓住刀靶。
“不怕死的人,可做出任何恶毒的事。”他不在乎天杀星狞恶的态度,提高了嗓音:
“我有不少下九流的朋友,把心一横我会赚亏心钱。你们大多数军户不愿住在卫城,把家小
安顿在城内外的私宅中,王千户就是其中之一。
花十两银子,找一个上江或外地的小蛇鼠,或者下三滥混混,把你们上市场的老婆女儿
捅一刀,易如反掌。他娘的!一天捅三两个,保证你们天天做恶梦。要不了十天半月,你们
的家小敢上街的人就没有几个了。”
存心拚命视死如归的人,杀死仇家的家小是不会手软的。
花银子顾请杀手报复更为有效,问题在於是否有大量的银子做花红。在京都附近,就有
几个极为神秘的杀手集团接买卖。
军民分籍。军户通常有自己的卫城居住,有卫田耕种,有自己的村落。
但在京都,亲军卫与京卫的三十三卫中,大半没有自己的卫城卫田,只有驻地和营区,
没有安顿眷属的住所。
比方说,亲军卫中的旗手卫,就挤在已废的同泰寺遗址附近,那还有余地建眷属的房舍?
最幸运的是孝陵卫,卫城与卫田的总面积,有都城四分之一大,神气得很,可惜没有发
财的机会,没有权势左右不了时局。
他的话不是虚声恫吓,所流露的亡命气势,所有的爪牙皆心中懔懔,他所显露的矫捷身
手,也让所有的人不敢忽视他的能耐。
只要往山林中一窜,这些人想抓住他并非易事。
“你在玩自己的命,你在逼我杀你永绝后患。”天杀星表面暴跳如雷,其实色厉内荏:
“你最好乖乖听话。你是个精明的蛇鼠,我会重用你。我还没正式录用你,你就偷懒敷衍桀
傲不驯。你在找怨鬼的下落,太阳快当顶了,你还在洗漱,你是这样办事的?混蛋!”
“我还没答应投效,你管不著我的事。”他见好即收,收了匕首:“我另请朋友协助,
正在全力侦查。像你们这种大队人马乱闯的手段,怨鬼远在三里外就被你们吓跑了。不要管
我,我另找方向慢慢查,急不来的,阁下。”
“不行,你必须跟著我们一同行动。”天杀星脸上怒容仍在,不许他另找方向查:“怨
鬼昨晚四更左右,可能逃往这条路上来了,四队人马并进围搜,用得著你和各处民宅的人打
交道?跟我走。”
“我……”
“不许拒绝。”天杀星怒喝。
溪对面的杨树丛中,枝叶簌簌而动,钻出了一个俊秀倜傥的佩剑书生,笑容可掬轻摇著
摺扇。
“你们怎么啦?”书生悦耳的嗓音传到。
只见他左手优雅地抄起长衫的衣袂,一提腿,身形美妙地拔升,轻灵飘逸地飞越两丈宽
的小溪,像是蹑虚飞行,飘落时点尘不惊,似乎体重消失了。
“咦!”所有的人皆吃了一惊。
天杀星更是脸色大变。
跳两丈宽并不难,练武稍有成就的三流人物也可一跃而过。但像这样既不需助跑,也不
需作势纵跃,轻描淡写提腿拔升飞越,一流高手也无法办到,难怪众人吃惊。
李季玉对这位书生不陌生,莫愁湖畔小亭曾有一面之缘,书生的同伴贺二爷,似乎对他
也不怀好意。
这次他留了心,看出其中玄机。
“又碰上了,真巧啊!”书生向康福说:“你们一而再威吓这位兄台,有充足的理由吗?
这位兄台似乎不愿意随你们走呢!对不对?”
任何一种计划,不可能完全按计划实施,计算再精,也会有意外的情况出现,所以策定
计划时,必须预计多种应付意外的手段,才能灵活执行。一旦出了意外状况,才不至於手忙
脚乱计成画饼。
俊秀书生意外的出现,与他所策定的计划有关键性的冲突,不符合他的利益,这意外的
状况变数太大,须临机应变加以克服控制。
“公子爷干预的好意,我感激不尽。”他向书生道谢,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我现
在已失去一切,还得在京都混口食,不想和镇抚司的将爷们玩命,因为玩命的本钱不足。我
认了,今天跟他们走,以后,他们最好不要再煎迫我。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断了我的活
路,我会豁出去找一些人垫棺材背大家死。”
“我会阻止他们强迫你卖命。”书生语气肯定:“信任我,好吗?在莫愁湖畔,我已经
证明给你看了。”
“我知道。”他苦笑:“公子爷想必是豪门贵戚,与镇抚司的将爷有交情,不必为了我
一个市井混混伤了和气,我的处境将更为恶劣。诸位将爷,有甚么事请吩咐。”
他已经看出,凶残恶毒的天杀星,对这位书生深怀戒心,书生的惊世轻功,的确令这些
人心虚。
再就是书生的长辈必定是大有来头的人,连镇抚司也不敢轻举妄动的权势超高人物。那
天在莫愁湖畔,叫康福的爪牙就胆怯地溜之大吉。
“我知道你昨天就已经来了。”天杀星不理会书生的强硬态度,对他的态度不再气势汹
汹。
“对,还邀了上元门的几位同伴。”
“可有发现?”
“白忙了一天。昨天傍晚,打听出观音门附近,有几个可疑的人落脚,两三个上了年纪
的人,平时行动鬼鬼祟祟,经常打扰游客,夜间居住在仙源涧与上台洞之间的岩洞内。我打
算午后再去。
我那些绕江滨前往观音山查访的人,如无意外,午后即可到达燕子矶,这里前往不足十
里路,不需急急忙忙前往,所以不必早起,我早膳还没有著落呢!”
燕子矶在观音山的东北群山分脉处,外城十六门的观音门就在山坡上,距金川门或凤仪
门约廿里左右。
游矶客上午去下午回,也可以在观音阁附近的民居借宿。
一个三流高手,一个至两个时辰,便可跑一趟来回;住在观音山至都城做案,往来十分
的方便。
“到观音阁再进食,准备走。”天杀星催促他动身。
“这……”
“昨晚怨鬼在城外做案,咱们已查出他撤走的路就是这一条。他已力尽,很可能受了内
伤,只要搜出他的住处,他搜翅难飞。别罗唆,走。”
“好吧好吧!我这就立即拾夺。”他收了洗漱用具,急急奔入农舍。
出来时,他仍是浑身湿淋淋。
书生在农舍前的大树下冷眼旁观,天杀星一群人不敢再招惹书生。
◇◇◇◇◇◇◇◇◇
燕子矶是观音山突出江中的峰嘴,六朝以来皆是天下闻名的名胜区,但游客并不是很多。
升斗小民旦夕为衣食而奔忙,那有闲工夫附庸风雅游名胜?
真正前来游山的人士,十之八九是有身分地位的豪客,也是亡命混混们作案的对象,与
保镖打打杀杀的事时有所闻。
怨鬼冯翔的作案范围,就以幕府山与北崮山一带为主,很少在燕子矶附近作案,对绑架
勒赎兴趣缺缺。游山客很少在身上携带贵重财物,不是好买卖。
一阵急走,急如星火。
后面半里地,书生大袖飘飘紧跟不舍。
距观音门的里余,前面出现四个奔跑的人影,远远地便可看出脚下沉重,迎面奔来依稀
可辨身形轮廓,全是青衣大汉而非村民。
“哎呀!是我的朋友。”走在前面的李季玉惊呼:“一定是出了甚么事,他们在奔跑
呢!”
“可能是好消息。”走在他身后的天杀星欣然说。
“但愿如此!”他心中一宽:“我邀的人全在,谢天谢地。如果朋友有所失问,我罪过
大了。他娘的!为了不相干的事替你们奔忙,耽惊受怕还得看你们的嘴脸,更难堪的是受你
们侮辱,你们到底让不让咱们这种百姓小民活呀?”
“乖乖替咱们办事,你们就可以活。”天杀星得意洋洋:“而且活得如意愉快,有权有
势更可发财。只有一等一的笨驴蛋,才会拒绝替咱们效命办事。哼!你是一等一的笨驴蛋吗?
一定是。”
“乖乖替你们办事,死的机会也多。”他向前急迎:“我为自己而活,无责一身轻,没
有人管束逍遥自在,活得更如意愉快。不要在我身上打主意,阁下。”
四个青衣人到了。
一个个气喘如牛,浑身大汗,好在脚下仍能支持。
“不要去,李老弟。”为首大汉看清飞步急迎的他,老远便大叫:“去不得,赶……赶
快回……城……”
“怎么一回事?”他止步急问。
“有好些人,有刀有剑……”四大汉止步,一面作急促大周天呼吸,为首大汉说:“正
在山林岩洞间厮杀,好可怕。我们好不容易窜逃成功,千万不要去……”
“可有像老花子一样的人?”天杀星急问。
“有穿得褴褛的穷人,是不是老花子就不知道了。你们……”
“不要问我们是甚么人,有使用打狗棍的人吗?”
“曾经看到有用棍杖的人。”大汉肯定地说。
“人在何处?”
“在仙源洞和上台洞中台洞附近。”
“我们的人找到他了。”天杀星欢呼。
“你们……”大汉觉得他话有问题。
“走,赶两步。李季玉,你也去。”天杀星叫,堵住他的身后,举手一挥。
十余名同伴立即超越,飞掠而走。
“你们快回城,快。”他不敢开溜,向四位同伴叮咛:“忘了今天的事,不要等我了,
走!”
后面,书生正飞掠而来。
◇◇◇◇◇◇◇◇◇
仙源洞、上台洞皆在燕子矶的西面,传说中共有十二个岩洞,连绵向江一面直抵幕府山
有些岩洞已经堵塞无迹可寻,留下的仙迹神话,只能作为神话流传,游客通常不愿攀山
越崖寻找游玩,所以平时罕见人迹,久之便成了一些修仙人结茅隐世洞府。
这一带山区,包括都城西北一带山岭,高度有限,根本不配称山。
比方说锺山,据传说,是秦始皇积金堆土砌成以断金陵王气而成的,如果是真,堆的山
能有多高?
但观音山一带是石山,千万年沧海桑田,滚滚长江也没能冲垮这些山,山反而把江流逼
向北移,形成金陵地区曲折九十度的巨大外向弯流。
当然,锺山不可能是秦始皇堆成的,那可是金陵地区最大最高的山,主峰拔高一百五十
丈,比燕子矶高了七八倍。
除了临江一面有飞岩峭壁外,其他地方皆可登山游玩。
他们不走观音门,从门西里余沿小径急升。
远远地,便听到山林中偶或传来的叱喝,以及刺耳的金铁交呜声,可知有人在山林中追
逐,也表示有不少人拚搏。
怨鬼冯翔不是孤家寡人,很可能有不少党羽。
接近山腰,便看到右面的小山顶有人叱喝,看到兵刃的闪光。
“腿快的先上。”天杀星一面飞奔一面下令。
连李季玉全算上,共有十五个人。
其中一半的脚下功夫,比天杀星高明些,天杀星落在最快的人后面廿步以上,所以催促
前面的人加快奔赴斗场。
李季玉的脚力也不差,紧跟在天杀星后面,比他慢的人有六名之多,难怪他在农舍时打
算溜走逃回城。
跑得快,并不表示武功也了得。
包括天杀星在内,都认为他只是一个混世豪少,拳脚枪棒勉强过得去,但聪明机警能拚
也能逃,根本不值得重视,仅可担任眼线。
眼线不需要武功了得,聪明机警便可胜任。
有人发出三声怪啸,两短一长。
回啸声传到,一长一短。
众人立即加快,全力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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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快抢上小山头的五个人,立即看清了情势,怒吼连声,挥刀直上,无畏地投入了斗场。
八名穿了破烂衫裤的人,悍勇狂野围攻六名镇抚司密探,其中有地杀星。
六个密探仍可保持列阵应敌的气势,但情势岌岌可危,只能交互掩护封架,失去反击的
能力,精力已耗损得快要油尽灯枯了。
山顶有草无木,血腥刺鼻,可看到草中散布的几具尸体,两三个缓缓向外爬行受了重伤
的人。
有生力军加入,杀声震耳。
对面山脊恰好冲来十余个穿破烂衫裤的人,怨鬼冯翔最先抢登,手中有一根沉重的齐眉
棍,身上有被溅上的血迹,乱发如飞蓬。
他发出一声怒啸,疯狂地冲入人丛,一棍将一名密探打飞出两丈外,再一记毒龙出洞,
棍贯入一名密探的左胁四寸以上,手一抖,尸体飞抛出丈外,沾满鲜血的棍,扫向刚抢上山
顶的天杀星腰胁,棍风虎虎,劲道极为猛烈。
江南七鬼名不虚传,一冲之下便棍毙两名高手密探。
“果然是你这狗王八。”天杀星怒吼,急退两步不敢用刀硬接齐眉棍,棍势尽刀切入,
力劈华山反击怨鬼的六阳魁首,切入的身法快逾电闪,刀气迸发似风涛。
怨鬼身形斜扭,棍尾噗一声挑中刀脊,棍势立变拦腰便扫,破招反击一气呵成,把天杀
星逼退出丈外,赶上来一记拨草寻蛇攻下盘。
天杀星有点手忙脚乱,狭锋的绣春刀,不是对付栗木制齐眉棍的好武器,只能用来砍白
腊杆花枪。如果一刀砍不断棍,必定被坚硬如铁的棍陷住,刀很可能会脱手,或者刀身折断。
李季玉鬼聪明,抢上山顶便往外圈绕,他手中的尺二匕首,根本派不上用场。
一个使分水刺的大汉找上了他,三五刺便把他逼得八方游走,毫无近身切入的机会,兵
刃在先天上便落在下风,一寸长一寸强,分水刺主宰此全局。
分水刺其实奈何不了他,他游走闪避的身法极为灵活,避免冒险切入用匕攻击,有效地
缠住了武功比他强数倍的对手。
看到这些勇悍如狮,使用分水刺、钩、刀的大汉,他便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了,只是深感
诧异,这些江上水匪,怎么可能与怨鬼这种陆上匪盗走在一起的?
山临江一面,虽然山势峻峭,有绝壁飞崖,但仍有小径上下,舟船可逼岸停泊,所以许
多游山客不想辛苦两条腿,宁可从凤仪门或上元门江滨乘船前往。
燕子矶下也有泊舟处,以铁链系舟。
后来在系舟处的山崖上,建了关王庙供游客膜拜歇息。
所以有水匪在山区出现,并非奇事。
双方都有生力军加入,天地双杀星的人处境不妙。水贼的人数多了四分之一,加上武功
最高的怨鬼大发神威,情势岌岌可危。
一比一,天杀星比怨鬼差了一段距离,兵刃上也先天不足,绣春刀简直就递不出招式,
被怨鬼逼得东躲西闪,险象横生。
李季玉也被对手逼得险象横生,短匕首毫无用武之地。
书生早已到达,但站在斗场外植剑旁观,亮晶晶的大眼,跟著怨鬼移动,看出天杀星已
支撑不了多久,终於拔出插在草地中的长剑。
一声怪啸,书生突然身剑合一,穿越人丛的空隙,猛扑一棍击飞天杀星绣春刀的怨鬼背
影。
怨鬼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无暇补天杀星一棍,大旋身来一记龙神摆尾,反手扫击书生的
腰脊,单手扫出远及八尺外,力道千钧,棍风似殷雷。
书生的剑伸出飞刺,长度不是五尺。
生死将决,没有任何闪避的时间,接触太快了。
人影幻现在怨鬼脚前,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手上一托恰好托住怨鬼握棍的右小臂,棍
同时上升,前端掠过书生的右肩,擦上头侧向斜上方疾升,几乎贴肉擦过。
书生的冲势倏止,惊出一身冷汗。
“哎唷……狗养的贼王八……”李季玉在惊叫咒骂声中,从怨鬼的脚下斜滚出丈外,像
是被恶鬼踢滚的,不等滚势停止,爬起便跑,手中的匕首丢掉了。
“你该死!”怨鬼向惊魂未定的书生大骂,一跃三丈,挟棍狂追李季玉。
在跃出的同时,左手悄然向后一拂,细小的芒影破空,快得目力难及。
李季玉脚下踉跄,像是脚下不便跑不动,大概被怨鬼踢中胯骨,逃不了啦!
刚奔过地杀星身侧,地杀星刚躲闪对手的分水刀,马步还没稳下,眼角瞥见人影掠近,
不假思索地扭身就是一刀,仓卒间挥刀自保。
啪一声怪响,绣春刀被齐眉棍击中,虎口被震裂,连人带刀斜摔出丈外。
齐眉棍疾收疾点,点向李季玉的背心。
摔倒的地杀星看出危机,心中一凉。
“仆倒!”地杀星总算天良未泯,全力大叫。
情势发展有如电光石火,叫声不可能发生作用。
眼一花,看到怨鬼身侧多了一个人。
一个女人,一个不陌生的女人。
女人的手,扣住了怨鬼的齐眉棍。
“你要变真的鬼了。”女人说,另一纤纤玉手的指尖,光临怨鬼的眉心。
怨鬼大骇,像是见了真的鬼,双手一松,丢掉夺不回的齐眉棍,仰身飞退,鱼龙反跃远
出两丈外,发出一声厉啸,亡命飞遁。
李季玉被棍触及背部,向前仆倒。
女人不再理会怨鬼,慌乱地扶住撑起上身的李季玉。
“你……你不要紧吧?李兄……”
是符家大小姐符晓云。
她穿了碎花村姑两截衫裤,小家碧玉打扮显得灵秀活泼,梳了两条齐腰大辫,侯门千金
变成村姑野丫头。
“哦!是你!”他转身坐在草中,耸动双肩试身躯是否灵活:“好像被人推了我一把,
还好我皮粗肉厚,受得了。来游山?老天爷,你这身打扮……”
“你还笑?”符晓云恨恨地推了他一把,他确在苦笑:“你怎么参予打打杀杀的事?尤
其是和这些人……”
符晓云指指狼狈爬起的地杀星,而且狠瞪著走近的天杀星哼了一声。
怨鬼逃掉了,水匪也走了个精光大吉,死尸不管了,逃命第一。
天地双杀星只剩下七个人,无力追赶,也不敢追,死伤极为惨重,救死扶伤忙得不可开
交。
“他是我们的人。”地杀星说;“总算证明怨鬼不是你符家的人,不然……不然……
哼!”
“你胡说些甚么?怨鬼是我家的人?”符晓云跳起来:“我回京都没几天,认识不了几
个人。那个怨鬼那天在金川门外,乘我和你们打交道时,用棍内的毒针暗算我,我找他算帐
找了好几天,你……”
“你最好不要妄想回京都结交匪类,暗中培植实力图谋不轨。”天杀星冷冷地说,转身
离去。
图谋不轨,正是锦衣卫查缉的目标,不论是否有嫌疑,镇抚司都有权定案。
有不少内庭贵戚名豪,外庭的高官大员,都是栽在这莫须有的罪案,而被抄家灭门的;
甚至有几位亲王郡王,也被绝世人屠坑了。
天杀星离开救助伤者,书生走近取代了天杀星的位置。
“要不要我向你道谢?”书生笑吟吟盯著李季玉:“我留意你许久,精明机警很了不起,
泼赖的打法可圈可点。那天在莫愁湖我就知道你是个人才,所以……”
“谢谢夸奖。”李季玉呼出一口长气:“我在江东门打架,很少被打得头破血流,皮粗
肉厚禁受得起打击,这是我称豪少人物的本钱。
近来真是霉透了,祸事接二连三,今天没被杀死,大概要转运啦!符小姐,我陪你回城,
好吗?请你便饭,聊算谢你救命的恩情。”
“你不能走。”地杀星叫:“快!帮我们救助受伤的人善后。”
“我也受了伤。”李季玉大声拒绝:“右胯挨了一脚,背心挨了一棍,你以为我是铁打
的人?回城要走二十多里路,我得先到观音门镇雇轿子。”
“你敢?你……”
“我不是你们的人,我不听你的。”李季玉口气强硬,不顾后果:“你的人死伤,不关
我的事。”
“陈忠,你要恩将仇报吗?”书生摺扇一伸,挡住了要冲上的地杀星:“李兄再三申明,
他不是你们的人,你们查封了他的栈号,逼他做你们的眼线,他没答应,在那家农舍我就听
到他拒绝的话,现在他又说了。”
“不关你的事。”地杀星悻悻地说。
“他也救了我,这就是我的事了。”书生脸一沉:“他是我的朋友,你最好对他保持同
样的尊敬。”
“李兄,我扶你走,看谁敢拦阻你。”符晓云扶起李季玉,架住他的右腋:“到观音门
镇有三四里,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撑得住,走。”
隐隐幽香与爱洁少女的汗液味,令他心中一荡。
“我撑得住,拜托替我砍树枝做拐杖。”他脸一红,挣开架住他的有力小手:“右脚的
确有点不便。贼人留下的刀,砍树派得上用场。”
“不要逞强。”书生说:“我也助你一臂之力,扶你一把。”
“哼!”地杀星一跺脚,转身离去。
北面山林中,突然传来不规则的怪啸声。
打算伸手扶持的书生,听到啸声目光落向啸声传来处。
“老鬼正向山下逃,逃向江边。”书生举步便走:“江边是绝路,他插翅难飞,我非毙
了这老鬼不可。李兄,咱们城里见。”
身边没有人了,天地双杀星与同伴正在救护受伤的人。
“江边不是绝路。”李季玉说:“追上去也奈何不了怨鬼,老鬼的武功低不了多少。老
鬼的同伴是江下游的水匪,江边一定泊有他们的船。”
“我一定要……咦!我……”走了十余步的书生,突然脚下失闪,像被草所绊,几乎摔
倒。
在不远处替同伴上药的天杀星,恰好抬头向这一面张望,看到书生的狼狈像,眼神一动。
李季玉一怔,看出异状。
书生又走了两步,又几乎跌倒。
“他有点不妙。”符晓云脱口惊呼。
人影纷现,快速地上来了三个人。
领先的是贺二爷,腰间佩有剑。
“他中了怨鬼的毒针,毒发了,快救他。”李季玉高叫,认出抢上来的贺二爷是书生的
同伴,话是向贺二爷说的:“毒可令人身躯软麻,经脉僵化,毒性并不剧烈。贺二爷,有这
种解药吗?”
书生已被贺二爷抱住,另两名中年人左右戒备。
“老鬼的小毒针藏在打狗棍内,今天他使用齐眉棍,应该不是中了毒针呀!”符晓云是
过来人,知道中针的反应:“快看他是否能说话就知道了。”
两个中年人左右戒备,气势慑人,像护驾的天神,用意是禁止有人接近。李季玉和符晓
云知道上前相助,必定引起误会,所以不便接近。
“我们有解药。”天杀星向这里走:“贺二爷,要不要接受……”
双方显然熟悉对方的底细,所以那天在莫愁湖畔,镇抚司密探康福不敢在贺二爷面前撒
野。
今天在农舍,书生出现挑衅,天杀星就不敢逞强。
“我们也有解药。”贺二爷脸上焦急的神情消失了:“我们已获得口供,这些悍匪是下
游黄天荡的水贼,昨晚在江滨泊舟,上山不知有何图谋,并非怨鬼的同伙,恰好同仇敌忾临
时结合行凶。老鬼已随同水匪下山,你们捉不到他了。”
三人带了书生,从另一面走了。
两位戒备的中年人,一直就虎视耽耽,随时皆可能拔剑扑出,严防有人拦阻,显然不信
任天杀星几个人,敌意相当强烈。
“我们也走。”李季玉低声说:“镇抚司的人都不可靠,须防他们认为有机可乘对付
你。”
“你如果信任镇抚司的人,那就死掉一半了。”符晓云也低声说,不由他拒绝,架住他
的手安置在肩背,抱住他的腰急急下山。
天地双杀星几次想拔刀跟出,却又一而再忍住了。
——请看第二册——
致读者:本书情节,纯属向壁虚构;如有巧合,尚祈一笑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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