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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天炼狱》
第 六 章 云雨兰舟
醒来时,浑身仍感脱力,双手被牛筋索捆得结结实实。湿衣远传来阵阵凉气,他神智倏
清。
床前,坐着一位白衣丽人。看年岁,约在双十大好年华,梳得是代表高贵少妇的盘龙
髻,珠翠满头。粉脸桃腮,不施脂粉天然国色,有一双水汪汪黑白分明的凤目,琼鼻樱唇眉
目如画。罗衣胜雪,白统劲装将她那发育丰满的胴体,衬得曲线玲珑,像一团烈火般令人心
动神摇。背系长剑,红色的剑穗有一颗大红宝石闪闪生光。白绸剑带在胸前系了一个蝴蝶
结,衬得饱满的酥胸更为动人,更为出色。
白衣少女正用水汪汪会说话的媚目注视着他,明媚地微笑,笑得极为诱人。
他勉强挺起上身,讶然问道:“是你用迷香汗巾暗算在下么?”
白衣女郎“噗嗤”一笑,说:“我看你戏弄那群莽夫,身手确是了得。论真才实学,我
认为你比我高明些,所以不得已用迷香下手。”
“你是他们的人?”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你是那位姓柏的人么?”
“不错,姑娘贵姓?芳名能否见告?”
“嘻嘻!你听说过云裳姥女么?”
“咦!你……你是云裳姥女公良芳信夜姑娘?”
“你看我像不像?”
“怪!你怎么做起女贼来了?姑娘出道不足三年,侠名四播,是大名鼎鼎的巾幅女英雄
嘛!”
“嘻嘻!你的嘴很甜呢!为何不说我的坏处?”
“你要说么?”
“说说看。”云裳姥女含笑道。
“你为人任性,而且……而且大胆轻佻,因此毁多于誉。”
“是不是代表了你的看法?”
“这倒未必。在下出道为期甚暂,所知有限,岂敢妄论别人的是非?世间有些事,连目
击也靠不住,何况耳闻?出外闯荡的人,以耳代目最为危险,因此在下不敢妄论。目下这件
事,便是姑娘的为人试金石。n“此话怎讲?”
“姑娘将在下用迷香暗算擒来,如不是误信奸徒的话,便是不明大义而任性。当你知道
错误后,而仍然不知改过,便不是任性两字可以解释的了。”
“你真会说话。”
“姑娘夸奖了。”
“我不管你与禹家的事,只问你十万金珠从何而来。”
“十万金珠是假,在下所带的约值万余。你想要?”
“那些人皆为了十万金珠而来。”
“你呢?”
“你如果是抢来偷来的,我当然却之不恭。”
“那是在下从家中带出来做盘缠的。”
“那你是个富可敌国的纨绔子弟了。”
“就算是吧。”
“那……这些金珠我要。”云裳姹女脸不改色地说。
“你要来有何用处?”
“这你就别管了。”
“你是个女贼么?”
“就算是吧。”云裳姹女学他的口吻说,表情与口音维妙维肖。
他笑笑,说:“那……我不能给你,以免有沾你的清誉。”
“你已知道我这人是不在乎清誉虚名的。”
“君子爱人以德,你不在乎我在乎。”
“你给不给?”云裳姹女微温地问。
他冷冷一笑,一字一吐地说:“不给,在下已说得十分清楚了。”:云裳姹女粉脸一
沉,哼了一声道:“你一个外地人,管了太:极门的家务事,而太极门是东南三省的地头
龙,目下你已是太极;门逐鹿的对象。再加上谣传你携有十万金珠,黑道朋友与绿林巨擘谁
不眼红?金珠我要,等于是替你消灾,你如不领情,本姑娘:只好硬要。”
“你如何要法?”
“你已是俎上之肉,不怕你不给。”
“我当然不给。”
“本姑娘只有一个办法便是上船自取。”
“你知道在下肯是不肯?”
“由你不得……”
“在下不会让你如意。。
“你?哼!你连自己都保不住。”
“你不要把柏某小看了……”
“本姑娘不和你磨牙,这里是村旁的一座农舍,主人不在家,你可以呆上两天,等主人
返家时便可放你自由。那时,本姑娘已带了金珠远走高飞,用那些金珠济贫,替你花掉造孽
钱积些阴德。”
“呵呵2你自命为劫富济贫的侠女么?”
“不许笑!我走了之后,你就笑不出来了,两天无水无食还能笑?万一主人两天不返
家,你更笑不出来了。”
“哈哈哈……”
云裳姹女向外走,笑道:“你笑吧,最后笑的人才是胜利者。”
说完吹熄了灯,带上门扬长而去。
门外有一名青衣侍女把风,她向侍女低声道:“小青,过江,咱们必须先找一条船。”
“小姐请在江边等,小婢去找船。”侍女欠身答。
“好,快些,要赶在水贼们之前过去。”
小青的身影消失,云裳姹女不久便到了江边。不久,下游撑来一艘小舟,小青在前舱面
撑篙后艄另有一名撑夫。
船靠岸,江岸出现一身白裳的云裳姹女。
“小姐,不但弄到了船,还抓来一个撑夫。”小青欣然地低P4。
云裳姹女一跃上船,颇表嘉许地说:“小青,你很能干。那船夫靠得住么?”
“当然靠得住,是村里的渔夫,丝毫末加反抗便答应帮忙。”
“那就好。过去。”
小青向后艄低叫道:“撑过江去。江流湍急,小心了。”
船斜放而下,不久便过了江对岸,徐徐向禹嫂的船靠去了。
禹嫂的船静静地泊在江湾旁,灯火全无,一无动静。
双方相距尚有三二十丈,云裳姹女的船开始打旋,突然猛烈地摇晃,险象横生,两舷在
摇晃中有水灌入。
“哎呀!不好,此地有暗流。”船舶的船夫惊叫,船篙狂乱地左右乱点。
前舱面的小青也管不住篙,突然惊叫一声,“扑通”两声水响,失足掉下滚滚江流,浮
出水面向岸旁游,一面叫:“小姐,快下来,上岸,船靠不住。”
云裳姹女尚来不及回答,船突然左侧,“哗啦啦”一阵水响,左舷入水。
“哎呀!”她惊叫,人向右摆。
妙极了,船猛地离水右侧,掀力奇猛。”
“扑通!”她终于被抛落水中。
水中流速正常,哪有什么鬼暗流?她向江岸游去,扭头一;看,船不是好好地么?正平
稳地向下漂,后艄的船夫不见了,大概已跌下了水去。
“有鬼!”她心中在墒咕。
说有鬼就有鬼,只觉双脚一紧,双膝被物扣住,膝弯的大筋恰被擒实,想用力蹬脱也力
不从心,叫不出声,人向下猛沉。
她水性不弱,但今晚英雄无用武之地,遇上了鬼,鬼是不能抗拒的。但她心中明白,鬼
怎会扣住自己大筋要害?
她挣扎、抗拒,但一切徒劳,屈身想用手解脱双膝的束缚,但下沉的沉势极猛,毫无用
处。
终于,据不住呼吸了,呛入第一口水,她便无法拒绝第二口水啦!
终于,她昏过去了。
是否喝饱了水,她自己也无法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她悠然醒来,灯光耀目。
“咦!这不是船舱么?”她脱口叫,挺身坐起。
看格局当然是船,又窄又矮,两端有舱门,两侧有舱窗。令她悚然的事发生了,她身上
的衣裙不再是白,而是黑衣黑扎脚裤,完全是个村妇打扮。
剑不见了,百宝囊也失了踪。
她记起自己是落水的人,是被水鬼拉下江底的人。摸摸头,不错,三丫髻已散,一头美
发披散在肩背上,仍有一股水气。
舱中不见有人,只有她所盖的一条薄被。
“谁救了我?”她脱口叫。
舱门叩三下,“进来!”她叫。:舱门拉开,她大吃一惊。
高大英俊的柏青山,在舱板上向她在微笑。
“咳!你……”她骇然叫。:“你用迷香暗算我,还要我受两天饥渴,对不对?”
“你……”
“还要抢我的十万金珠。”
“你……你是怎样……”
“所以,我要惩戒你,你总不能做了坏事而不受罚。”
她奔向舱宙,想跳窗逃走。
柏青山摇摇手,笑道:“外面是水,你的水性差劲透了。如果我是你,便不会出乖露
丑。”
她的手从宙门收回,脸红耳赤地问:“你……你换了我的衣……衣裙……”
“白,是纯洁。而你是贼,不配穿白衣。”
“你……你……”
“不必害羞,那是禹大嫂替你换的。”
“你……你是怎样脱身的?”
“那还不容易?牛筋索如能将我捆住,我还敢与三省的黑白道群豪作对?你那位侍女小
青在村岸码头偷船,把我当村夫一起偷来了,你看可笑不可笑?当然我是故意让她偷来
的。”
“你打算怎样?”
“你准备如何受罚?”
“我……”
“你认为私了好呢,抑或是官了?”
“官了如何?私了又如何?”
“官了,把你捆上,到严州之后,解交官府法办,砍你的美丽的小脑袋。私了,你给我
乖乖听话,赶走山君水鬼那些贪心贼,并传语江湖群豪,少打禹嫂的主意,避得远远些。”
“没有第三条路好走吗?”
“第三条路?有。呵呵!路途寂寞,正要找一个女人伺候我呢。在江湖上,你以轻挑大
胆著名,呵呵!我倒要看你是否真的大胆……”
他怪笑着说,举步入舱。
云裳姹女向窗闩伸手,羞怒地叫:“闭嘴!该死的你……你柏青山一声怪笑,急步枪近
伸手便抓。
自命不凡,存心游戏风尘的女人,口说大胆,但真到了困境时,胆便大不起来啦!云裳
姹女成了笼中鸟,她怎能大胆?眼看要受辱,她本能地反抗,伸手急拨,同时欺近一掌向柏
青山有胁肋劈去。
糟了,两只手都被柏青山捉住,扣住了脉门。
她自卫出乎本能,抬膝疾攻下档。
枉劳心力,膝拾不起来。柏青山将她向下一压,她连腰都无法挺直。接着向上疾提,面
对面胸贴胸,抱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这叫做暖玉温香抱满怀,你认命罢。”柏青山笑道。
她双脚离地,柏青山一只左手,连腰带双手全部抱了个结结实实,她除了用口咬之外,
可说毫无反抗之力。
“放开我!我……”她羞急地尖叫,不住扭动挣扎。
柏青山伸右手拧了她的粉颊一把,怪笑道:“你是自作自受。
今晚是舟中银烛高烧,四下无人,你是罗襟儿解,罗带儿松,管教你雾失楼台,月迷津
渡……”
他的手,抓住了她的领襟,作势下拉。
云裳姥女终于崩溃了,珠泪双流,颤声叫:“不……不要羞辱我,不……不要……”
他将她凶狠地一丢,“嘭”一声掷倒在舱底下,沉下脸说:“你明白一个大闺女,游戏
风尘放浪形骸的滋味了吧?你已出道三载,声誉不见佳。论真才实学,你并不能自保,至今
仍能一帆风顺得意江湖,那是你走运。人不会永远得意永远走运的,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一辈
子。今天晚上你仍算是走运,碰上我这个不好女色的人。你,丽质天生,明艳动人,本身就
极具诱惑,极具危险。食色性也,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你利用天生丽质诱人犯罪,用迷
香助虐更不可原恕。我原谅你,希望你永远得意,永远走运。你走吧!船头放有你的衣物,
你的侍女小青也被绑在衣物旁,今后好自为之。”
她缓缓站起,缓缓整衣,以难以言宣的目光向他注视,欲言之止。终于,她拉开舱门,
默默地出舱而去。
次日一早,船发严州。
他对江湖动静一知半解,对云裳姹女所知有限,事情过去了,他也就将这个事淡忘啦!
此后沿途平安无事,昼夜不见有人前来打扰。
过了严州,江流逐渐平缓,江面也渐宽。
秋间水枯,往来的船只不多。
这天傍晚时分,到了金华府的兰溪,当时是一座小得可怜的城镇,城周不足两里半,四
座城门只有两条稍像样的大街,背山面水,市面因地当衡江懋江的会合处而颇为繁荣,两江
的山货木材,皆以此地为集中地。
城外江边也有半条街,南北纵长三里余,比县城要长得多。
其实不算是街,而是零星所建的场房,真正的店屋在南北城根以外的地方。城墙临水,
除了码头有宫营的平塌房外,禁止建屋,以免有战争时影响县城的防务。
城根连贯塌房的是大石铺设的冲道,共有十余座码头,码头的石级全是丈长的石板所建
造,美观而坚牢,这是本城的心脏地带,西门附近全是商号所在的黄金市场。
沿码头一带江岸,泊了一二百艘大小客货船。
衡懋两江相会于兰阴山,河口有一座半月形沙洲。共建了两座浮桥,叫悦济浮桥,分别
架在两江之上,是往来要律。
舟船往来,须抽起桥板。
由于沿途平安无事,毫无警兆,禹大嫂一家心中大定,认为不再有人追来了。但柏青山
反而心中不定,太平静了,像是暴风雨前的沉闷,反而令他深怀戒心。
船泊北面的赵家码头,他们是最下游的一艘船。
搭好跳板,绿珠姑娘换穿了一身村姑衫裤,向站在舱面打量四周形势的柏青山盈盈施
礼,说道:“柏恩公,家母要我到城里走走,好么?”
“你要独自进城?有事么?”他问。
“城中清和坊济安堂药房的东主诸葛照,是先父的好友,也可以说是先父的师弟,他与
家先父曾先后向宁波府名医杜进贤执弟子礼。家母要我前往…”
“这人与令尊交情如何?”
“相交甚深,交情深厚。”
“哦!”
“兰溪开设药房的,全是诸葛一姓的人。诸葛一姓在本地是大族,县西的水亭县与诸葛
乡,皆是他们的族地,为人殷实足以信任。”
“如无要事,可以不必去了,你一个外乡小姑娘人地生疏,是不宜找人的。这样好了,
我请人替你传个信,请诸葛东主前来一会,可好?”
他认为最好少露面为妙,末到地头,沿途凶险,与人接触,少不了泄露行藏,多一事不
如少一事。
姑娘返舱向乃母请示,禹大嫂也就同意了。由柏青山用二两银子请一名船伙计捎口信至
济安堂药房,请诸葛东主前来一会。
下游先后到了三艘小客船,陆续在下首泊靠码头。
到衡州尚有两日水程,船夫们必须在此地采购食物,因此明早开船要晚些,采购须明早
个理了,城门即将关闭,目下已来不及采办了。
晚膳毕,天色已晚,船伙计回来了,带了济安堂药房伙计的口信,说东主诸葛照已经外
出,约三天后方可返店,口信已记下留交云云。
柏青山反而放了心,没有人前来打扰,最好不过了。
他却不知,诸葛东主不是不在家,而是药房中出了纰漏,几名店伙是三天前已换上了
人,对外表示东主不在,其实已被软禁在屋中失去了自由。
坐在舱面进食的船夫大感诧异,下首第一艘船,怎么竟解缆驶走了?天色已黑,驶往何
处去呢?
接着,一艘客船从对岸的溪西镇疾驶而来,熟练地插入留下的空隙,补上了原来的船
位,真巧。
一夜之间,水陆两地群雄毕集,各自为计,安置了各式各样的陷阱,看谁获得离大嫂一
家的擒捕重赏,最重要的是当然柏青山所携带的十万金珠。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半点不
假。
二更末三更初,中洲近北面的草坪中,气氛有异,鬼影幢幢。这座洲秋冬水线面积扩
大,杂草丛生,夜间只有渔舟偶尔泊靠外洲中罕见人迹。
北面席地坐了二十余名老少,不言不动如同死人。附近有五六个黑影不住徘徊,像是把
风的人。
溪西的浮桥头出现了五个人影,鱼贯而行,神气地踏入洲中,向北直奔草坪。相距十余
丈,其中一人发出两声咆哨,继续前行,每个人都穿了百纳黑袍,掂着一根汀狗棍,背了叫
化装。
五人在南首五六丈外一字排开,为首的人抱拳一礼,朗声说:“绍兴焦廷,应约而来,
哪一位是青面兽安东海?”
二十余名席地而坐的黑影,起了一阵骚动,互相窃窃私议,似乎对这位自称绍兴焦廷的
人颇感意外。皆因这位姓焦的语音,极为刺耳,土音极浓,速度快。有些人根本听不懂,叽
叽咕咕十分别扭。
再就是五个人在星光下,依然看得清晰,虽全都是乞丐打扮,但男女难辨,只可从发髦
中分辨男女而已。
二十余名黑衣老少分为三拨,右边为首的黑衣人一怔,哼了一声站起死盯着中间为首的
人,用老公鸭似的嗓音不悦地问:“安兄,你怎么把贼丐也约来了?”
安兄是个年约半百,留了山羊须的人,正是浙江著名巨盗青面兽安东海。这位绿林大豪
为人机警、凶残、贪婪、暴戾,凶名昭著,威震全浙,因为他经常带人远出数百里外作案,
飘忽不定劫掠时杀人如屠狗,宫府无奈他何,狡猪贪残人见人怕。
青面兽淡淡一笑,说:“郑兄、焦兄他们是从严州府跟下来的人,咱们不能不请,对不
对?”
贼丐焦廷重重地哼了一声。仍然用他那难以听懂的口音问:“秃蚊郑闻达,你不眼气是
不是呢?”
秃蚊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郑某没有服气或不服气,就是不耐烦。”
“你是什么意思?”
“郑某不与丐户的人打交道。”秃放大声说。
丐户,也称怯怜户,俗称堕民。这种人据说是宋朝罪俘的遗裔。元人入主,把他们编为
怯怜户。大明定鼎之后,他们并末受到公平的待遇,编为丐户,生生世世不得翻身,列为贱
民。他们居住的地方,俗称惰平巷。即使是小姓人家(即奴婢已赎身除去奴藉的人),也不屑
居住在惰平巷。这些人不与丐户以外的百姓通婚,不许考试,当然不许做官。
名列丐户,但并不一定做化子、但只许执贱役,连做生意也不许可,种田更不用说,大
明皇朝除了做官的贵族,种田的农民是上等人。
贼丐焦廷勃然大怒,厉声道:“大爷杀起人来,可不管被杀的是啥玩意。你出来,狗东
西!焦太爷今晚上要教训教训你。”
秃蚊郑闻远哼了一声,阴森森地说:“你既然找死,太爷成全你就是,你这贱狗!太爷
要剁碎你这王八!”
贼丐左首跳出一个矮身材的人,像女人的嗓音叫:“焦廷,退回去,老娘来拆了这狗群
的秃头狗。”
秃蚊右首掠出一个高大的黑影,迎上狂笑道:“原来是母大虫焦老娘。哈哈!我黑鹰公
孙明骨头发痒,倒想请你替我磨磨痒呢,你就来吧。”
丐户男的称隋平,女的年长称老妪,小姑娘称鳗线,这都是轻视谐谚的称呼,丐户们日
久成自然,不以为逆。
双方正待冲上,摹地南端人影急掠而来,八条人影掠走如飞,领先的人在五六丈外便扬
声喊叫道:“喂!怎么回事?我水鬼钱江赶上了么?”
八人在西南角占了一角,一字排开,四男四女,全穿的劲装带了兵刃。
青面兽左首的另一拨人中,为首的人一蹦而起,大叫道:“见鬼!青面兽,你不是故意
侮辱咱们么?”
青面兽徐徐站起,冷然道:“鱼鹰洪江,你阁下说话不是太随便了么?”
“笑话,洪某说话郑重得很。”
“那你意何所指?”
鱼鹰哼了一声,大声说:“你把九姓渔户也弄来了,是不是把咱们也看成贱民?”
九姓渔户,他们的地位比丐户更为凄惨,不但名列贱民,而且根本就不许他们住在陆地
上。当年元末天下群雄并起,逐鹿中原,朱元章削平群雄,建立大明皇朝,登上了皇帝的宝
座。当削平群雄时,死伤最惨的战役是都阳水战,与以武昌为基地的陈友谅大军会战都阳,
朱元章本人也几乎丢掉老命。因此,登基后,将陈友谅的一群死党全部遣往偏远地区,贬在
船上不许在岸上居住,列为贱民,永世不得翻身。
那些话说不上去的人,渐渐走上了邪路,这就是以后所称的“英白船”妇女沦为娟妓。
朱皇帝是贫民出身,得了江山,制造出一批贱民,报复之惨,委实令人胆寒。九渔户只能自
通婚姻编户列管,平民百姓皆不敢与他们往来。
水鬼钱江赫然震怒,正待纵起,左面一个高大的入影突然一跃三丈,六十斤的大三股托
天叉风雷俱发,猛扑鱼鹰洪江。
鱼鹰抓起带了钩的铁篙,火杂地迎上。
“当”一声大震,托天叉震开点来的铁篙,揉身抢入,一叉刺出,并发出一声乍雷似的
怒吼着。
“当!”铁篙拨开叉,一篙反扫立还颜色,功力悉敌,同是重兵刃,同样劲道千斤,谁
也不肯认输。
第三批人影掠到,领先的人拔出霸王鞭,突然射入挥鞭扑上。
“当!铮铮!”暴响乍起,火星飞溅,是风似狂飘。
人影乍分,鱼鹰被震得飞退八尺,使叉的人也侧飘近丈。
抢入解围的人捧鞭屹立,神定气闲地喝问:“怎么回事?是不是火并?”
“霸王徐祥!”有人讶然叫。
青面兽对那些反脸动手的人不加理会,也不打算阻止他们拼命。伸伸懒腰打了个呵欠,
站起身说道:“徐见来得正好,山海夜叉陈道明与鱼鹰洪江一言不合,打起来了。”
徐兄收了鞭,道:“人还没到齐吧?自己鬼打鬼殊不值得。
安兄,来了些什么人?”
青面兽替徐兄引见了,徐兄却冷哼一声,说:“安兄,今晚上来的全是些男盗女娟贱
民,委实令人失望。”
水鬼钱江举步入场,厉声道:“你又是什么玩意?令尊九头狮徐永昌,也不是什么好东
西。而阁下霸王徐祥,也不过是一位收保护费的吸血虫而已。”
霸王徐样仰天狂笑,笑完道:“好说好说,在下总算不是贱民。”
水鬼钱江怒火如焚,大吼一声,分水刺走中宫探入,急步枪进。
霸王徐祥一鞭斜回,“铮!”一声崩开分水刺,立还颜色,一鞭斜扫而出,斜身欺进切
入,鞭动风雷发,力道干钩。
水鬼钱江知道利害,斜飘八尺,左闪重新探进。
青面兽安东海不再懒洋洋了,哼了一声沉喝似乍雷道:“住手!你们怎么啦?”
“挣!”两人又拆了一招。
青面兽举步走近。怒喝道:“你们要在下插手相阻么?收招!”
两人这才两面一分,怒目相对勉强停手。
这时,南面接二连三来了四批人,纷纷赶到各占一角,有人问道:“怎么回事?是分红
不均而冲突么?”
“胡说八道。”另一人大叫。
看情势,听话意,便知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彼此既非朋友,也不是敌人,而是一
群由青面兽出面邀请聚会的乌合之众。
青面兽大踏而出,到了场中心,冷然扫视中间仍想挤命的人一眼,再冷然转身四顾,久
久方朗声说:“我青面兽安东海立足金华二十年,承蒙各方朋友看得起兄弟,不管是途经本
府或者是至敝地生根的朋友,总算瞧得起兄弟,事先打招呼亲近亲近,兄弟深感荣幸。这次
杭州来了一家姓禹的寡妇,与一位携有十万金珠的姓柏年轻人。这一来,兰溪便成了龙腾虎
跃之地,风雨满城。”
他语声一顿,再次冷然扫视了四周的群雄一眼,干咳了两声,又道:“按江湖道义,咱
们这些人如果守江湖戒律,不该向孤儿寡妇下手。”
左前方一名黑衣人大叫道:“我反对。”
“阁下反对什么?”青面兽问。
“姓禹的是太极门的门人,男女都是练家子,不能算是孤儿寡妇。”
“阁下之意……”
“太极门已提高赏格,以五百两银子缉拿她们一家三日,这与咱们的买卖无关,咱们只
要那五百两赏银。再说,即使咱们不下手,那些自命是白过英雄的狗东西,同样会做这笔生
意的,咱们当仁不让。”
“哦!那么,阁下是有志一同罗?”
“安兄斟酌着办好了。”
青面兽又干咳了两声,说:“那就好,听兄弟说个一明二白。”
“老安,你就长话短说啦!”有人大叫。
青面兽干咳了两声,道:“好,兄弟长话短说。那姓柏的机警绝伦,武艺高强,他一个
人敢带十万金珠,岂是善男信女?遗憾的是,兄弟一直就无法查出他的底细来,水鬼钱兄与
山海夜叉陈兄,贼丐焦兄,皆曾经在七里俄下游试过一次,无功而罢。因此……”
“安兄,你快点说好不好?”有人不耐地叫。
青面兽扫了对方一眼,干咳了两声道:“咱们今晚主要的是,商量如何下手。”
“安兄你就把要商量的枝节说出来听听。”
“好,其一、是分红。兄弟把诸位请来,完全是出于善意,以免彼此误会,有伤和
气。”
“如何分法?”有人问。
“按规矩,到手的人须四六拆帐。如果兄弟先到手协助兄弟的人可分两成。”
有人发出嘘声,有人轻蔑地吆喝。
青面兽大概已试探出群豪的反应,立即转变态度说:“兄弟知道按规矩行事,必定行不
通,困难重重,因此将诸位请来,彼此开诚布公地谈谈合作的条件。愚意认为,咱们携手合
作共同对付他们,得手之后,按出力人数与出力多寡来均分这批财物与赏格,以免争先恐后
自相火并……”
“老安,你是说今晚予会的人联手合作么?”有人问。
“不错,这是避免火并的唯一的途径。”
“这是说,要举你老安做主事首脑罗?”
“兄弟……”
“你有何德能?”东面有人叫问。
“兄弟可请诸位公举一位主事人,不一定由兄弟充任。”
“这还差不多。”
青面兽举目四顾,干咳了两声问道:“诸位有反对的人么?
谁反对,咱们要问问他有何高见的。”
西首跳出一名五短身材的人,哈哈狂笑,以怪异尖锐的嗓音叫道:“老安,你这家伙简
直昏了头,把咱们请来,说了一大堆废话,误人误事,简直岂有此理。”
“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说了一大堆不切实际的废话。”
“你是谁?”青面兽厉声问。
“别问我是谁,只问你的话是不是不切实际。”
“你的意思是……”
“你看,闻风而来的人,愈来愈多,大家均分,每个人能分得多少?谁到底出了多少
力,究竟以何者为准?更糟的是……”
“咱们除了今晚予会的入,后到与不曾予会的人,一概不许插手这笔买卖。”
“废话!你岂能一手遮天?你最大的错误,便是公举主事人这件事。”
“怎说是错误?”
“你老兄把那些贱民都请来了,堕民与九姓渔户也算上一份,集合一大堆男盗女娟在此
地鬼打架,八辈子也谈不拢来……”
东北角有一批人往后撤,大叫道:“散也!散也!散他娘的会,在这里坐着,有失咱们
的身分,散!”
两首也有人退,也有人大叫:“鬼才愿意均分,谁手快便是谁的,走阿!这小子没安好
心,把咱们找来商量,天知道他安的是什么鬼心眼?”
人群骚动,纷纷作鸟兽散。
青面兽大怒,眼看一场盛会将可顺利解决,平空钻出一个不通名的人,一口揭开利害攸
关的疮疤,致令盛会功败垂成,岂不恼火?大吼一声,向对方扑去。
五短身材的人一声怪笑,撒腿便跑,怪叫道:“姓安的,你恼羞成怒,可知你必定另有
阴谋我白日鼠可不上你的当。”
叫声中,钻入人丛,溜之大吉。
青面兽勃然大怒,向同伴沉声道:“白日鼠是处州一霸的狗头军师,为何前来拆咱们的
台?罢了!咱们找他们算帐去,这不是欺人太甚么?”
“是啊!咱们忍不下这口恶气,找他去。”有人大叫。
一唱百和,群情汹汹地走了。
青面兽的中洲大会不欢而散,群豪各行其是,力量分散,无形中替柏青山减轻了不少压
力。
一早,两名船夫登岸采购食物,登上码头,沿城根大道向西门走。经过几座塌房,屋角
转出两名黑衣大汉,左右跟上,突然分别挟持住两人,短刀抵住了胁肋,架住低喝道:“朋
友,借一步说话,不许声张,除非你不要命。”
两名船伙计怎敢反抗?被挟持着进入了一座塌房。
这座塌房堆积着不少货物,两大汉一进门,里面立即抢出两名大汉,举手一招,将人引
至屋角的货物堆旁。将船伙计一把推倒。
一名三角眼大汉干笑一声,向两名船伙计道:“老兄们,咱们不会吃掉你,不用怕。”
“你们……”一名船伙计战栗着问,语不成声。
“咱们要借你们传口信。”
“这……”
“贵船是不是有一位姓柏的客人?”
“是的……”
“你们派一个人回去,告诉姓柏的来这里救你们。”
“这……”
“你说被人所抢,购物的钱全被抢走了。”
“这……这与客人无关……”
“姓柏的是血性中人,你们求他,他会来的。。
“小的……”
“你们如果不答应……”
“小的答应。”
“如果露了一丝口风,休怪咱们心狠手辣,兰江的水上好汉,保证你们这条船一个人也
活不了。”
“小……小的知……知道。”
“好,那就由你跑一趟。记住:姓柏的不来,你们死定了,来了当然有好处。”
“小的尽力而……而为……”
“走吧。”
“小的这就走。”
船夫奔出塌房,撤腿狂奔,脸色苍白地奔上船,狂叫道:“有……有强盗,抢……抢了
我们的钱,老……老四被……被带走了,强盗在……在……在徐家码头……有十四个强
盗……”
强盗有十四名之多,船主怎敢去追讨被掳的人和钱?叫苦不迭。
柏青山恰好洗漱毕,站在船头上活动着手脚,立即不假思索地扶住魂不附体的船夫询问
道:“沉住气,人走了多久了?”
“强盗躲……躲在塌……塌房……”
“哪一座塌房:带我去。”
“这……小的不……不敢。….”
“在何处?”
“第……第四座码头便……便是徐家码头,第……第二座塌房货仓……”
柏青山掠上码头,向南面里余的徐家码头急奔。
他离开不久,邻船跃出了十余船夫打扮的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占住了全船。
船开始拍上跳板,开始解缆。
四名高手把守住中舱的舱门,并不急于进舱。
舱内的禹大嫂母女三入,还不知船已被劫持,等到发现船在移动,起初尚不介意,船到
江心绿珠姑娘感到不对,船开了,船夫为何不打招呼一声?,她拉开舱门,摹地一把分水刺
抵在她的心坎上,喝声震耳:“退回去,妄图反抗,你三人都得死。”
人影乍闪。另三名大汉已抢入舱中。
禹大嫂大骇,一把将六岁的中江扔上背部,急急伸手抓褥下藏着的剑。
晚了一步,三大汉已迫近,三把钢刺指出,迫使了她,一名大汉沉声道:“你死了不要
紧,儿女也一同糟殃,岂不可惜?”
“你……你们……”
“咱们请你回杭州。”
“这……”。
“你怨命吧,幻剑池商以五百两银子的赏格抓你们返杭。”
“你们是……”
“不必管我们是些什么人。”
“与老身同船的柏爷……”
“他已到枉死城报到了,别指望他啦!姓柏的有一大包金珠,放在何处?”
“老身不……不知道……”
“放明白些,老虔婆,你不想熬刑吧?”
“柏爷任在前舱,老身怎知他的金珠放在何处?”
柏青山不知中计,飞步赶到徐家码头,相距百十步,便看第二座塌房门内人影一闪,接
着“澎”一声响,大门闭上了。
他飞步赶到,伸手推门。这种公营货仓平时有人把守,仓门宽大结实,从里面上闩,很
难撞开。
天色尚早,附近还不见有守仓的人。
他不想撞破大门,绕出房侧,找到一面通风窗,用劲扳掉窗栏,先向内探视。
里面货品堆积如山,高高低低不见有人,他涌身跳入,先向左悄然绕走。
连绕三堆货物,仍然声息毫无,刚才明明看到有人关闭仓门,人呢?
他凝神倾听片刻,突听到右面不远处传来一声呻吟,心中一动,突然加快脚步枪出。绕
过一堆竹篓盛装的山货,看到角落上躲着一个人。
是另一名船夫,他奔到急问:“伙计,你怎么了?”
船夫被绑了手脚口中塞了布帛,像是半死人。他急急将船夫的绑口布拉掉,再替船夫解
绑开。
暮地,他听到货堆顶端有异声。
身在险地,必须小心提防,经验与机智运用得当,便可化险为夷。他抓起船夫,猛地倒
跃两丈外。
“轰隆隆……”两丈余高的货篓,像山般向下崩坍。
他已再退两丈,解了船夫的绑低喝道:“走!找地方躲藏。”
声落,他已问在一堆货物后。
片刻,身后有了声息,两名大汉像猫一般向前摸索探进。
葛地一声怒啸,刀光闪闪,刀风扑面生寒,两大汉同时上扑,双方下落。
他向侧一闪,间不容发地从刀下逸出。快!快逾电光石火,只一间便贴近左后方的大汉
身侧,肘尖一送,“噗”一声正中下肋。
“哎……”大声狂叫,以手掩胁暴退。
另一名大汉暗袭失手,便知大事不妙,向另一堆货物一窜,溜之大吉。
柏青山,追出叫道:“朋友,全留下啦!”
大汉信手一扳,货物摇摇而坠向下砸。
等柏青山抄道追出,大汉已经跳窗走了。
他回到原处,吃了一惊,被击倒失去走动能力的大汉,已被人割断了咽喉,钢刀仍在,
刀口无血,绝非自杀,而是有人不愿留下活口。他贪心想擒住两人,最后一个也没到手。
有开门声传出,他绕出一看,大门已掩上了,人已逃掉啦:他找到藏在壁角,几乎吓昏
了船夫,船夫已说不出话来,吓傻了。他只好半推半扶将船夫扶出塌房,狼狈地回到码头。
泊舟处已被另一艘船靠好了,他的船舟已不见啦!这一惊非同小可,暗叫不妙。
左右邻船的船夫不知他的船是如何开走的,反正驶走了,去向不明。满江帆影,客货船
皆纷纷启航,船的型式大同小异,辽阔的江面最低的估计,也有上百艘相同型式的客船,到
何处去找?
两手空空,身上只有十余两碎银,糟透了。
船绝不会平白失踪,他感到悚然而惊。
“有人在捣鬼,禹大嫂一家三口,落入歹徒手中了。”他悚然地想。
他安顿了船夫,把船夫安抚下来,开始仔细询问船夫被绑的经过。船夫怎敢不说?余悸
犹在地将被绑架的经过一一说了。
花了半天工夫,他打听出对岸溪西镇北面的竹林湾,是当地水陆英雄首领徐八爷的住
处。徐家在当地也是大族。但没有赵家神气。赵家据说是宋朝铁面宰相赵流的后人,赵家的
本文却在冲州府西安县,何时迁来无人知悉。赵家的子侄,大多是当地的士绅,做官的人最
多,而徐家的人了最多,家世门第皆比赵家差上一大截。
竹林湾的徐八爷,是当地的地头蛇,地方下九流人物的土混头儿,号称一方之霸,名号
颇为响亮,在兰江一带,谁不知飞叉徐八爷徐云飞的大名?
到竹林湾,如果走浮桥过江到溪西镇,太远了。而赵家码头下游百十步的北郊码头,可
找到小船驶向对岸的竹林湾。
北郊码头,那是本城江畔的风月场,城中名栈房商号,皆在此地宴客,客人皆是下江杭
州一带的大东主,或者是上江的山货老客,这里有富丽的画肪英荣白船,有如花似玉的粉
头,夜夜笙歌春宵夜夜,代表了兰江风月。
茭白船与其他的船不同,船头高昂,前舱住客,中舱设厅,每船员少也有五六名绝色丽
妹,不但能歌善舞,而且对乐器颇有修养。那时,蒙白船上的粉头,名义上是官妓,其实皆
以歌唱词曲酬客为主,虽亦有些可怜虫廉价而沾,到底为数甚少。
他到了北郊码头,一名敞开上衣的船夫含笑迎上,含笑欠身问道:“客官请至船上坐
坐,敝船的粉头……。
他摇摇头,抢着说:“在下要一艘小船过江,替我找一找。”
“要船过江?这……”
“有没有?”
“有,有,请随我来。”.船夫领着他,赶越三艘英白船。
由于是午后时分,根本没有前来寻花问柳的寻芳客,每条舱都静悄悄,不时响起一阵阵
从舱中泄出的丝竹旋律,间或传出三五句凄切的歌声。
两艘英白船的中间,泊了一艘代步接客的小艇。
船夫发出一声陶哨,左面的英白船的后艘,钻出两名粗野的赤着上身大汉。亮声地问
道:“老七,怎么啦?”
老七呵呵笑,说:“送这位公子爷过江,快去快回。”
“好,这就走。”
柏青山塞给老七一两银子,说声谢谢,泰然跳下船。
两船夫也跳下小艇,驾起桨解缆,小艇轻快地滑出。
操后浆的船夫问:“客官,到溪西镇么?”
“不,到竹林湾。”。
“哦!老五,点上信香。”船夫向操前桨的同伴叫。
老五挂上桨,从舱下取出一根拇指粗两尺长的大香,熟练地取出火刀火石纸媒等物生
火,点起了信香。
“老兄,为何要点信香?”柏青山颇感诧异地问。
“过竹林湾须经过蚊屈,不焚信香必定出乱子。”船夫信口答。
船向江心驶去,船首的信香愈烧愈旺,烟猛往艇中心飘,香香烟味颇为刺鼻。
柏青山毫无戒心,安坐舱中不住盘算,找到徐八之后,该如何启齿请求对方协助。想着
想着突觉一阵困倦袭上心头,睡意甚浓、不由自己仰天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接着是眼皮往下
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拍拍脑袋迷惑地自语道:“怪事,怎么如此困倦?昨晚睡得很熟
嘛。”
睡意未能拍掉,摇头也摇不走磕睡虫。不久,他慢慢地闭上眼睛,慢慢地入梦,慢慢地
垂头,最后慢慢地躺倒,睡着了。
倒下的刹那间,后艄的船夫大笑着叫:“倒也!倒也!哈哈哈……”
他已梦入华前,听不见外界的笑声了。
一觉醒来,他感到浑身发软,四肢发麻,眼前发晕,有昏眩的感觉。
头脸上突被一盆冷水浇下,他猛然一震,完全清醒了。
灯光耀目,异香触鼻,耳畔有人在说话,酒香扑鼻。
这是一艘茭白船的中舱,中间摆了一席酒笼,有四名劲装大爷据案分四方而坐,矮矮的
锦墩软软地。
每人的身左,坐着一位艳妆粉头。窗角,席地坐着另五名粉头,分别捧着乐器,一看便
知是歌妓。
四位大爷年岁皆在四十上下,一个个健壮如牛,粗眉大眼满脸横肉,一看便知不是善
类。
两名敞开胸襟的大汉,分站在柏青山的左右,其中一人还端着一个洗漱用木盆,难怪刚
才有冷水淋头。
他被坚韧的牛筋索,捆得结结实实。
四马倒攒蹄捆活像死人,但他并末死。舱中掌了灯,可知已经是晚间,他至少已被捆了
三个时辰以上了。
他被斜放在舱角,所以也可看船舱中的光景。所有的目光皆向他集中,委实难受。
上首那位大爷梁梁笑,向下首的同伴点头招呼道:“钱兄,我不相信姓柏的如此年轻,
恐怕你捉错人了。”
下首的钱兄,按席次该是主人,冷冷一笑道:“詹兄如果不信,咱们就不用谈了。”
“你打算……”
“我水鬼钱江费了许多工夫,冒了万千风险,到头来你干手猿詹心权竟然不承认,钱某
枉做了小人。”
“你是说……”
“兄弟放了他。”
“钱兄……”
“詹兄所要的禹家老少三人,已落在鱼鹰洪老六手上了。目下洪老六尚无回音,是否肯
将十万金珠分一半给在下的弟兄,尚在未知之数。万一老六不给兄弟面子,兄弟同样会放
火,让姓柏的去找他的霉气。老实说,你要的是禹家三老少,兄弟并不打算将姓柏的交给
你,除非你肯迫洪老六将金珠均分,我才不管禹家三老少的死活呢。”
“可否让兄弟问问……”
“不行,让你问口供,岂不等于将人交给阁下了?”
千手猿略一沉吟,说:“这样好了,兄弟答应去找鱼鹰洪兄“你找他没有用,他不会见
你。”
“兄弟打算劝他……”
“劝他将已吞入肚中的金珠吐出一半?詹兄的如意算盘少打为妙。”
“那么,钱兄之意……”
“詹兄请向青面兽打交道,要他禁止洪老六离境,你我联手去找洪老六,夺回金珠,我
要金珠你要人,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这……青面兽方面……”
“兄弟分他一份。”
“好,洪老六藏在何处?”
“不知道,你得去问青面兽,他是地头蛇,定然知道各路人马的行踪。
詹兄离座而起,道:“情势迫人,兄弟必须告辞,立即前往拜会青面兽。”
水鬼钱江挥手送客,说:“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詹兄必须赶快进行。兄弟不送了。”
干手猿詹心权登岸走了,船开始移动。
水鬼钱江归座,笑向两位同伴说:“干手猿老詹是白道朋友,他去找青面兽,有热闹可
看了呀。贤弟们,咱们喝两杯,坐等好消息。”
左首的大汉举手一挥,向两名押俘的同伴叫:“带回去,好好看管。”
两大汉应哈一声,提起柏青山进入后舶,掀开两块舱板,将人丢入,向坐在窗下的一名
看守说:“老七,好好看着,舱不用盖上,伯将他闷死。”
看守的脚前,放了一包下酒菜,三个火腿栗子棕,抓着一个酒葫芦,笑道:“放心啦!
我老七看守肉票,哪一次失过风。呵呵!”
只有一盏风灯,光线不太佳。
看守掩上门,咕噜噜喝了几口酒,一面说:“见鬼,我老七老罗,连看守一个手脚皆被
捆死的小伙子,别人也不放心,我将要成为废物了。”
说完,吃了几口菜,无限感慨地长叹一声,再次举起了酒葫芦。
刚喝了两口,酒葫芦突然被人接过,陌生的语音入耳:“别叹气了,老七,人怎能不服
老?”
老七一怔,定神一看,不由目定口呆,久久才讶然问:“咦!
你是谁?”
那人将葫芦递过,取过一个火腿栗子棕,一面剥棕叶,一面说:“我是我。肚子真是俄
了,晤!好香,这棕子料子不坏。”
“你……你是……”
“你这人真健忘,我是老大嘛。”
“你……你是新来的?”
“来了好半天了。”
“你姓……”
“我姓柏,叫柏老大。”
看守一怔,站起急跨两步察看舱底,糟!俘掳不见了。舱底下,只有一个仍然缠得好好
的数圈牛筋索套。
正想叫喊,“噗”一声后脑便挨了一击。
柏青山一掌将看守老七拍昏,用一条解自手脚的一段牛筋索拉了拉说:“老兄,你也委
屈一下好啦!”
他略为活动手脚,方脱下看守的衣裤双方交换,将看守丢入舱底,盖好舱板,一面重新
进食一面想。“我该等千手猿回来再说,不然怎知鱼鹰将船掳藏在何处?”
吹熄灯火,他在等候千手猿再次前来协商。至少,目前他知道禹家三老少是落在鱼鹰洪
江老六手中了,有名有号的人,寻找起来并不难。
知道鱼鹰藏身处的人叫青面兽,有了绰号,还得打听姓名。
江湖上绰号相同的人甚多,也许附近有好几个青面兽呢,必须打听清楚。
后舱与中舱只是一板之隔,看格局,这艘船的后舱有问题,为何这般窄小?必定一分为
二,另有隔舱。
中舱没有乐声,只听到有不少人窃窃思议。不久,有人叫:“有一艘船从上面放下来
了。”
“小心留神些。”有人答。
“唔!有灯号,在向咱们接近,是秃蛟郑闻达老三八的船。”
“避开他。。
“不如挤了他,他看不起咱们这些人。”
“不行,两败俱伤划不来。”
“那……我们……”
“不理睬他们就是。丫头们,你们奏你们的乐。”
琵琶与萧声合奏,奏出一曲凄凉的调子。弦声抖切,萧音呜咽,似在诉说人间的不平
事,向上苍诉说不幸与哀伤。
接着,一个女人用无限悲凉的音调唱道:“亭皋木叶下,重阳近,又是捣衣秋。奈愁入
庚肠者侵潘鬃,谩替黄花,花也应羞。楚天晚,白频烟尽处,红寥水边头。芳草有情,夕阳
无语,雁横南浦,人倚四楼。玉容知安否?红笺共锦字,两处悠悠。空恨碧云离合,青鸟沉
浮。向风前懊恼。芳心一点,寸眉两叶,禁甚闲愁?情到不堪言处,分付东流。”
柏青山深感诧异,心中一动。这是一首宋朝曾任太常少卿,后贬房州别驾,晚监南狱庙
主管祟福宫的张末,所留下少数传世词中的一首“风流子”。张末,字又潜,传词甚少,词
甚少词风近柳水,知者不多,出于歌妓之口,确是异数。
他本想挑起双方火并,听到这首词,他改变了主意,免了一场可能波及这些歌妓的恶
斗。
一艘快船追上来了,有人喝问:“停下,什么人在船上?”
“金华府鸿兴宝号的杨爷,在船上宴客。”茭白船的人高声答。
“编户几号?”对方询问船藉。
“一O九O。编户宙字。”
巡江的船终于过去了,并未有人登船查问。
柏青山已离开了茭白船,挂在巡江小艇后,随船下航。他听说过秃蚊郑达远其人,猜想
这人定然与竹林湾徐八爷有渊源,跟着秃蚊的船走,很可能到达竹林湾徐家。
船上共有十二个人,全都是穿了水靠的好汉。四支长桨分由四人划动,船破水而行势如
劲矢离弦。船下的柏青山一手轻搭住舵轴,脑袋露出水面,可清晰地听清船上人的说话。
坐在右舷坐板上的一名大汉,不住向右侧的黑暗江面用目光搜视,向同伴道:“老三,
怎么不见山海夜叉那些东西的船?水鬼钱江听说仍然躲在九姓渔户的茭白船上,咱们怎知他
藏在哪一艘船上呢?”
“反正上下水路皆已封锁,明天搜查所有的茭白船,哪怕他们飞上天去不成?你放心
啦!今晚咱们满江搜,他们必定不敢妄动,吓住他们便成,用不着咱们去搜,擒杀他们,不
是咱们兄弟的事。”
“真怪,禹大嫂一家,怎么连人带船全藏得踪迹不见?到底是谁弄走了她们?”
“大家都猜想是青面兽,我看靠不住。”
“为何靠不住?”
“青面兽今天发疯似的向贼丐焦廷那群惰平索人,如果真是他将人和船掳走了,恐怕早
就驶往金华去啦!还留在此地与各路人马结怨?”
“你知道个屁!这叫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明里向群雄索人,暗中悄悄将人和船带
走。哼!谁不知青面兽诡计多端?”
“依我看,兰湾郑家的嫌疑最大。”
“怎见得?”
“三条河道中,目下一天之内,各路群雄已几乎搜遍每一寸河水,却毫无踪迹可寻。可
是,有两处地方却没有人敢前往搜查。”
“你是指兰湾郑家与竹林湾徐家?”
“不错。”
“哼!明天就有人敢前往搜寻了。”
“谁敢去太岁头上动土?至少咱们的长上就有所顾忌。”
“你等着瞧好了,咱们的长上为了十万金珠,非去不可……
咦!前面有船,不悬灯夜航,不是好路数……”
话末完,对面传来了叫声:“隐龙。”
“潜蚊,是方大哥么?”船头一名大汉扬声问。
来船四桨一收,慢慢滑近,船首有人叫:“正是愚兄。快:转舵,到金兰溪口。”
“到金兰溪口?”
“金兰溪口发现禹家的船……”
“咦!人呢?”
”船夫失踪,禹家三日下落不明,船上空无一物,姓柏的与十万金珠也不在船上,长上
叫咱们快到金兰湾追查。”
柏青山心中一震,也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总算得到不少消息,有了些少头绪,不愁无处
着手了。
所听到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目下要做的事,便是逐个查了。这些人他也并非完全陌
生了,有些人是七里陇夜袭的老相好,只不过彼此不曾见面当面打过交道而已。
船继续巡逻在江右岸,摹地,掌舵的人无缘无故上身一挺,僵住了。
是柏青山在捣鬼,乘人不备滑上后艄,挟了掌舵的人仍滑回水中,悄然溜走。船上人的
注意力皆在前面,谁也没向后看,等发觉航向一乱,方发觉掌舵的失了踪,黑夜茫茫,江面
辽阔,要找一个落水的入,太难太难了。
柏青山将人带上岸,花了些工夫问出了不少口供,将前来兰溪发财的群雄落处,摸得一
清二楚。
城北十五里有一座水山,该山甚多流泉,水源有三;鲍源、盛源、缪源,各深十余丈,
盘亘二十余里。在盛源右侧两里地的竹丛中,搭了一座茅屋,森林绵亘,竹丛处处,少见人
烟。
这天近午时分,九名大汉沿樵往到了茅屋附近,发出一声咆哨,竹丛中钻出两名大汉,
上前抱拳行礼说:“属下参见长上。
咱们是否该启程了?”
来人生得形如厉鬼,随身挟了一把浑铁托天叉,他就是茭白船的主人,九姓渔户的凶悍
人物山海夜叉陈道明。
山海夜叉挥手示意伏桩退去,交代道:“明天才能启程,小心了。”
“是。”伏桩应哈一声退去,仍然隐伏在竹丛中。
茅屋前的草丛中,也隐伏着两名警卫,闪出迎接首领,鼓掌三下,柴门应声而开。
这是一座简陋的茅屋,厅堂中,四名大汉看守着绑了双手的禹大嫂母女,小娃娃中江未
上绑已哭够了,侵在乃母身旁沉沉睡去。
山海夜叉在两名大汉的拥簇下,踏入厅中。一名中年大汉行礼相迎,笑道:“大哥,外
面风声怎样了?”
山海夜叉拖过一张条凳,搁起叉吁出一口长气道:“风声紧急,明天走。”
“何不今天就走?”
“不行,陆路已被青面兽封锁,水路有鱼鹰那王八蛋拦截,咱们插翅难飞。”
“明天走陆路,同样有凶险,夜长梦多……”
“咱们已有周详准备。”
“哦,这是说……”
“天机不可泄露。口供怎样了?”
“老虔婆坚不吐露拳经剑谱的下落。”
山海夜叉哼了一声,说:“我来问,先将她母女吊起来。”
“是。”
四大汉同时动手,只片刻功夫,禹大嫂母女的双手便被拉上大梁下,双脚踏在一张条凳
上。
小中江惊醒了,号陶大哭,被一名大汉一耳光揍倒,禁止他哭闹。
山海夜叉取过一条皮鞭,定近禹大嫂架架怪笑道:“老虔婆,死到临头,你还敢顽
强?”
禹大嫂痛苦地摇头,说:“老身不是顽强,而是根本没有什么拳经……”
“住口!”
“老身……”
“你听清了,说出拳经剑谱的下落,在下送你至杭州领赏。
不说出,在下将你的尸体带至杭州。”
“死尸领不到赏。”
“不然,多少总会有的。咱们已得到姓柏的十万金珠,五百两赏银要不要无所谓。”
“老身根本不知有拳经剑谱……”
“呸!你这老虔婆不到黄河不死心。”山海夜叉怒骂,伸脚将条凳扫倒。
母女俩身子悬空,开始摇晃。
“招不招?”山海夜叉怒声问。
“老身确实是不知……”
“啪啪……”鞭声暴响,一连五鞭在禹大嫂的胸部开花。
禹大嫂的身子在摆动、旋转,尖叫着道:“拙夫之死为的就是拳经剑谱……”
“你不说出来,也得死!”
“拳经剑谱原来预定在中秋佳节,由拙夫的师叔玄清道长,携往江西交给师伯玄真道
长……”
“太爷不过问这些事,你招不招?”
“拙夫的师兄幻剑池踌,吞没了拳经剑谱,嫁祸陷害……”
“啪啪啪……”又是五鞭,山海夜叉的阴森森怪笑刺耳。
“你……你就是打死我……也无法招出……”
“我却不信。”山海夜又冷笑着说,又抽出五鞭。
禹大嫂背胸皆有血沁出,染红了衣衫。
“你招不招?招不招?招……不……招?”
“啪啪啪……”
终于,禹大嫂昏撅了。
一盘冷水将她浇醒,她已脸无人色。
山海夜叉的目光,落在绿珠姑娘身上,向禹大嫂狞笑道:“太爷要向你的女儿要口供,
不怕你不招。”
“啪啪……”皮鞭在绿珠姑娘身上开花。
“哎晴……”姑娘尖叫,浑身在战抖。
“天哪!别……别打她。”禹大嫂狂叫。
“你招不招?”
“老身确是不……不知……”
“啪啪……”
“哎……”姑娘狂叫。
“招不招?”
“老身……不……不知,求求你……”
山海夜叉桀桀狂笑,说道:“你熬得了皮鞭,你的女儿却熬不住。好,太爷不怕你顽
强,且剥光你的女儿。太爷嗅到血腥,杀机起,色心生,且快活给你看看。你招不招悉从尊
便。”
“苍天哪……。
“苍天不管人间的狗屁事。”
“上苍有眼……”
山海夜叉狠瞪一眼,厉声道:“苍天如果有眼,九姓渔户怎会受到如此惨报?当年中原
逐鹿陈某的先祖汉王也是一国之君,也曾驱除拨掳解民倒悬,而如今却祸延百代子孙,永远
不许沾陆上寸土,九姓子弟以耻辱当饭吃,以仇恨作为求生的本钱;如果我们不仇恨,便会
丧失活下去的勇气,仇恨支撑着我们,我们等待着报复的一天到来……”
“你们的仇恨,该向朱皇帝的子孙发泄,为何报复在老身身上?老身并末得罪你们九姓
渔户哪!”
“闭嘴!目前我们力量太单薄,无力向朱家的子孙报复,唯一的办法便是杀人放火,一
寸寸拆朱家的皇朝的台。永不投降,永不屈服,终有一天,会捣得天下大乱,把大明江山捣
得稀烂,一寸寸崩坍,一寸寸腐烂。苍天如果有眼,九姓渔户怎会落得如此悲惨。老虔婆,
你认命吧。”
“好汉爷……”
“咳”一声裂帛响,绿珠姑娘的上衣被撕掉了,露出翠绿色的胸围子,酥胸半露,玉体
横陈着。
“住手!”绿姑娘厉叫。
“哈哈哈哈……”山海夜叉狂叫,毛茸茸的大手抓住了她的胸围子上端,作势向下撕。
“我招,放了我女儿。”禹大嫂绝望地叫。
“你招吧,我听着。”
“在……在寒舍的后院。”
“见鬼!你那死鬼丈夫的师兄,已搜遍了贵宅每一寸土地。”
“拳经剑谱用油绸包好,外捆以石,沉入井座,外人绝不知藏在井中。”
“晤!如果你的话有假……”
“老身的一家三口,性命皆在你手中。”
“好吧,姑且相信你,等到了杭州再说。”
“老身保证可以找得到……”
“先不必保证,不久自知。好好养鞭伤,明天得赶路。”
“赶路?我们……”
“不错,赶路。咱们不走江西岸诸葛乡大道。走江有岸山区小径。水路与大路皆已被人
封锁了,山区是唯一的生路。
四大汉将母女俩解下,一家三口哭了个天昏地黑。
山海夜叉临行,狞笑道:“晚上太爷要回来,小姑娘你不用怕,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你好好想想,最好不要死。”
行前,吩咐爪牙严加看守,方扬长而去。
同一时间,柏青山在贼丐焦廷的隐身处,把四十余名惰民打得落花流水,贼丐头破血流
逃之天天。
末牌初正之间,柏青山赤手空拳,大踏步沿码头向北走,离城四里左右,到了一处风景
幽美的河湾。
湾中有数道水汉,其中一条汉湾中,泊了一艘茭白船,四艘快艇,倚岸泊舟,缆紧在大
树干上,搭了跳板上下。
扮成船夫的十余名大汉,仍散处在树荫下午睡。几个粉头打开舱窗,正在梳妆打扮,准
备晚间接客,茭白船离城停泊,定是已约定客人的船了。
柏青山并不隐起行踪,背着双手沿茂林修行映掩的小径,转入小港叉。
路旁突然跳出一名大汉,劈面拦住叫道:“小后生,止步。”
他呵呵笑,啤睨着对方问道:“老兄,这条路不能走么?”
“这一带是本城赵爷赵家的私产,不许外人乱问。”
“别开玩笑,赵大爷要在下前来找人。老兄,赵家怎么没有你这个人?”
“在下是……是……”
“算了吧,老兄,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下奉命前来找钱江的。”
“你找钱江?”
“不错,你的船就在泊前面。”
“你是……”
“废话少说,领路,误了大事,打断你的狗腿。”
大汉被他吓住了,顺从地欠身道:“好吧,随我来。”
绕过一座矮林,便可看到前舱高高的茭白船了。林下睡着两名大汉,被脚步声所惊醒,
突然惊叫道:“哎呀!姓柏的来了。”—昨天用计擒住柏青山的水鬼钱江,爪牙们有一大半
认识柏青山,两大汉惊叫,不足为奇。柏青山仍然向前走,扭头信口笑道:“不错,在下叫
柏青山,昨晚就在贵船上作客,我认识你们两位。”
带路的大汉大骇,猛地转身扑上,张手便抱。
他一声长笑,双盘手向外崩出,飞起一脚,“噗”一声正中大汉的小腹,大汉狂叫一
声,仰面便倒。其实,他不认识这些人,唯一诱他到塌房货仓暗算他的人已经死了。
叫声惊动了所有的人,呐喊声大起。
“叫钱江上来说话,不然在下要拆了你们的船。”他亮声叫,大踏步向泊船处走去,无
视于抄兵刃赶来拦截的人。
一名大汉腿快,挺刀扑到,“力劈华山”迎面就是一刀。
他向侧一闪,一把勾住对方持刀的手,扭身出腿摔出。“噗”
一声响,大汉爬伏在地,刀被夺走,背心也被他一脚踏住了。
“谁是第二个倒霉鬼?”他叫。——“铮铮”他拨开两把分水刺。“噗噗!”刀背砍在
两名大汉的肩头上,两名大汉狂叫着急退,有一名倒下了。一—茭白船上纵下七八个大汉,
钱江一马当先,分水刺亮晶晶,火杂杂地奔来。
他一脚将踏住的人踢得滚出丈外,招手叫道:“你大概就是水鬼钱江了。哈哈!昨晚要
不是秃蛟郑老八够朋友,派人上船把在下救出你这艘风月船,在下岂不栽在你这龟公手上
了?你来吧!上啊!”
钱江在两丈外止步,伸手示意爪牙们退,咬牙切齿地道:“原来是秃蚊老王八将你救走
的,好小子,这次你完了。”
“不要说得太早,谁完还得等会儿方能分晓。你说吧,禹嫂一家子被你藏在何处?我的
船呢?十万金珠何在?乖乖还给我,万事皆休。”
“唉!”水鬼厉叫,冲上来一记“笑指天南”,走中宫刺进。
“挣!”刀光一闪,分水刺斜荡,水鬼立脚不稳,被震得横飘出丈外。
“我要卸掉你的狗爪子。”他笑着说,举步迫进,轻拂分水刀。
水鬼大骇,分水刺举起,不住发抖,一招便丧了胆。
正危急间,脚步声急骤,有人在远处大叫:“钱兄,兄弟查出禹大嫂的下落了。”
柏青山循声看去,剑眉一挑。他看到一个狞恶的持叉人,猜,想定是山海夜叉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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