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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春秋》
第 八 章
腾蛟庄的人,却是引人注目的焦点。
当然,没有人怀疑腾蛟庄与天道门有关。
腾蛟庄是黑道山门之一,黑道与杀手是两码子事,甚至与天道门积不相容,黑道一些名
宿高手,就是被仇家花重金找天道门的杀手,把他们明暗之间杀掉的。
武陵双凶,就把注意力放在腾蛟庄的人身上,希望获得腾蛟庄的合作,腾蛟庄三位庄主
都是身价甚高的人物,实力雄厚,有腾蛟庄加人搜寻,如虎添翼。
双凶离开京浦客栈,雇了小舟疾驶江东门码头。
腾蛟庄的船队,经常移来移去,今天泊龙江关,明天可能改泊江东门码头,避免在同一
地方逗留过久,以免引起治安人员的密切注意,也让仇家不敢轻举亡动。
三艘中型快船,泊在码头南端,十艘浪里鳅小快船两旁分列,把三艘快船夹在中间形同
警卫。
浪里鳅小快般没有舱蓬,所以不能住人,人都住在中型快船上。从左右接近中型快船,
必须超越浪里鳅。难逃警卫的耳目。
远远地,便看到码头聚集了一大群人。
两人排众而人,楞住了。
“我们白天来了。”天凶摇头苦笑。
“这些家伙私人的仇恨,比甚么恩怨都强烈。”地凶地沮丧地说:”在他们自己的是非
仇恨没了断之前,他们不可能分心替别人辩事的,真的白来了。”
“奇怪,大腾关小土霸锦毛虎,怎能请得动声威头赫的茅山三圣出面?真是神通广
大。”
“可别小看了一些土豪土霸,他们舍得花钱,为钱卖命的人多着呢!如果锦毛虎肯花
钱,有门路,甚至可以找天道门做这笔买卖,花五千两银子要闹海蛟的命,并非不可能的
事,问题是出不出得起五千两银子。”
身旁,一位貌不惊人的船夫嘿嘿笑。
“徐大爷家财万贯,出五千两并非出不起,而是不愿出。出五百两找茅山三圣出头示示
威,比宰了闹海蛟更有面子呢!”船夫口沫横飞谬论:“至于你们两位,把你们放在油坊的
榨台上榨,也榨不出任何油水来!
你们一辈子敲诈勒索谋财害命,迄今为止,连一百两银子也没存下来,想找天道门雇杀
手,门都没有!”
“去你娘的混蛋!”天凶狂怒地伸手,来一记二龙争珠取双目。
船夫左手急抬,快速地崩开天凶的手,右掌挥出有如电光一闪,叭一声给了天凶一记干
净俐落的耳光,一声怪笑,钻人人丛老鼠般窜走了。
“哎……”天凶挨了出其不意的一耳光,被打得眼冒金星,仰面便倒,被地凶急急扶住
了。
有人注意这面的动乱,但知道没有热闹可看,随即将注意力回到泊船的码头上。
茅山三圣并肩站在码头上,身后跟着徐忠、徐勇、徐义、徐霞,还有六名打手,气势汹
汹。
最近几年,徐忠徐勇已经很少在人前露面,大概是年岁渐长,不宜再好勇斗狠游手好
闲,打架闹事的岁月不再啦!代之而出的是老三徐义,和女强人徐霞。
上次腾蛟庄的人夜袭徐家,徐忠徐勇也不曾露面,据说兄弟俩到外地访友去了。
今天,兄弟四人全现身啦!
中间那艘中型快船舱门大开,大庄主闹海蛟、二庄主五爪蛟、三庄主百灵蛟,正陆续出
舱迎客,后面跟出一大群。
左右两艘船,却舱门紧闭,舱面也不见有人,甚至连船夫也踪迹不见,象是空船。
“三位道长找来了,很好很好。”闹海蛟狞笑着踏上跳板,登上码头:“怎么锦毛虎自
己不来,派几个子女打先锋?他好象认为有三位道长出面,就足以埋葬腾蛟庄的好汉。”
右面快船的舱门悄然拉开,鱼贯踱出三位打扮怪异的中年人一位象貌奇丑的黑衣怪妇,
一位戒疤闪亮的灰袍僧人,一个虬须戟立发如飞蓬的花子。
“我鬼母凌三姑也会驱神役鬼,也会飞剑取人首级。”黑衣妇一面说,一面走上跳板:
“三位大法师要玩什么,我鬼母第一个奉陪。”
“呵呵!南无阿弥陀佛!”和尚念起佛号来,口气一点也不虔诚:“百幻僧了凡今日应
劫,愿陪三位道友印证道术禅功。”
“哈哈哈……”虬须花子狂笑声震欲聋:“不要狂乞奔练了几天五鬼搬连,也学了几手
撒豆成兵下乘幻术,不自量力陪诸位玩玩。”
围观的人中有行家,立即传出惊意声。
“宇内三妖全来了!”人丛中传出叫声。
茅山三圣脸色一变,傲态消减了不少。
“这里不便施展,以免惊世骇俗。”大圣太玄语气仍然阴森:“诸位,一个时辰后,清
凉山顶翠微亭一决雌雄。诸位如果过期不至,贫道晚上再来就教。”
不管对方是否应允,三圣与徐家的人昂然退走。
对面街角,钻出人丛的船夫,轻松地钻入小巷口,闪在墙角回头窥伺。
他没留意上方,大白天,谁留意头顶上空的檐下有人胆敢藏身?
武陵双凶在人丛中奔窜,恶狠狠地寻找按他们的船夫,想得到必定自费劲。
这时,正是腾蛟庄请出宇内三妖的重要时刻,人丛纷纷向外退,等着看这群好汉们大打
出手。
檐下藏身的人身材娇小,贴在檐下缩小至极限,真象—只贴挂在瓦拢下的蝙蝠,目光透
过檐底部,居高临下,可将码头的景况看得一清二楚。
毫无疑问地,看到船夫惩戒武陵双凶的经过。
船夫只露出一目,留意人丛中的动静,听清有人叫出宇内三妖的名号,心中一动,正打
算重返人丛,看看宇内三妖的面目。
刚移出墙角,他突无身形急闪,速度骇人听闻,但见虚影乍灭乍现,重现时人已退后三
丈,不象是人在闪动,简直就是变化幻形。
灰影怒鹰似的扑落,一扑落空。
“咦!”灰影倏然转身惊呼。
“是你!”船夫怪叫:“鬼鬼崇崇,大白天,大庭广众之间,你居然敢飞檐匿壁,不怕
街坊把你当贼呀?简直乱来!”
是一个象貌黧黑丑陋的少年,但那双明亮的大眼一点也不丑。
“你……你会变化?”丑陋少年问非所答。
“是呀!我会七十二变。”船夫笑吟吟地说:“比方说,手诀,口念六字真言,喝声
变!就可以变成一只苍蝇,或是变一条鱼。你要不要看看?”
“啐!鬼话。”丑陋少年笑嗔,露出编贝似的皓齿,丑黑的脸颊居然出现笑涡:“你知
道我?”
“知道又怎么样?”
“那么,我是谁?”
“跟屁虫。”
“啐!你……”
“你为何要捡我绰号中的前三字?”
“为了要找你方便。”
“为何要找我?”
“公平地分个高下,不许取巧……”
“算了,小心我再摸你一把。”
“啐!”
“一开口你就露出原形,呵呵!你穿衣裙实在很美很迷人,扮丑小子……”
“我和你没完没了。”丑小子闪电似的扑上了,伸手便抓。
“慢来慢来……”船夫疾闪八尺:“等一等,我有话问你。”
船夫是雍不容扮的,丑少年是女扮男装的天地不收,两人终于白天碰上了头。
“问甚么?”天地不收凶霸霸地问。
“认识那两个小花子吗?也是女扮男装。”雍不容向码头堆放的货担堆一指。
两个肮脏的小花子,趴在货堆顶上看热闹。
“不认识。”天地不收摇头:“我该认识她们吗?”
“按理,应该。”
“这……按什么理?”
“你难道不认识楚酒狂?”
“楚酒狂?哦!听说过,宇内十大怪杰之一。我家的长辈,曾与这酒鬼有过一面之缘,
口头上的交情而已,从无往来。”
“那就怪了,这……楚酒狂是不是有一位姘……一位相好?”
“对,叫天都玄女。”_
“他们知道你的长辈到达南京吗?”
“我不清楚,也许他们猜出我们来了。但彼此从无往来,没有见面的必要。”天地不收
坦诚地说:“老实说,楚酒狂为人城府甚深,藉酒伴狂人见人厌,这种人最好敬鬼神而远
之,离开他远一点免生闲事。哦!你扯到那里去了?”
“那两个假小花子,正是天都玄女的门人,要当俏皮捣蛋。呵呵!当然,你比她们更俏
皮捣蛋。不过,你比她们慧点有灵气。”
“你很会捧人,也会挖苦人呢!”天地不收笑了,显然对赞美她的人大有好感:“不
过,我仍然不服气,一定要和你……哎呀!慢走……”
雍不容撒腿便跑,恰好人群四散,他往人丛中一钻,转瞬便形影俱消。
“我非找到你不可!”天地不收大发娇嗔,一面疾追一面叫。”
两个小花子沿街向北走,一面走嘀嘀咕咕交谈。
雍不容扔脱天地不收,看到小花子,心中一动,钉在两个小花子身后,逐渐靠近。
“我们应该对付得了不要狂乞。”那位叫小佩的小姑娘语气中有不满:“为何远要浪费
时间,先调查他的活动情形,再制造机会毙他?哼!给他一下子就够了。”
“佩姐,你可不要妄动哦!”另一位扮花子的少女说:“不要狂乞是成了精的老江湖,
出身白莲会西自在佛门下,冒冒失失地计算他,成功率不会超过三成。你知道,没有九成九
把握,是不能下手的。”
“我当然知道。”小佩显得不耐烦:“我告诉你,小英,世间辩任何事,想有九成九的
成功机率,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机会稍纵即逝,必要的风险非冒不可。对付成了精的老江
湖,计算愈精,成功的机会反而愈少,任何一步棋都可能出差错。
所以,我认为骤然一击,反而成功有望,有许多功臻化境的高手名宿,是死在意外上
的!
上次咱们全栽在五湖游魂和五毒三娘手中,就是不折不扣的意外,他们根本不花任何工
夫准备,直接给我们一次措手不及的打击,事前毫无微兆,所以我们栽得好惨,要不是吉人
天相,恰好碰上那个天地不容……”
“佩姐,你可别弄错了。”小英不以为然:“问题出在师父大意,没把这两个不成气候
的男女放在眼下,更没料到他们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忽略对他们的戒心,所以才着了他们的
道儿。”
“算了算了!”小佩不耐地说:“奇怪,怎么佑大的南京,那么多的城狐社鼠,居然没
有任何人知道天地不容的线索,岂不可怪哉?”
“师父说在秦淮河门六楼附近,应该可以找得到一些线索。”小英说:“可是,我们走
遍了所有的牛鬼蛇神巢穴,竟然毫无所获,可知不可能是本地的强龙。”
“但他说教坊那一带有些朋友……”
“恐怕靠不住,那只是他信口胡说,威吓五毒三娘那老虔婆的狠话。我们潜伏活动在那
一带的牛鬼蛇神差,又何曾得到任何风声呀?”
“不能再走远了。”小佩一拉小英的衣袖:“在这里可以临视他们船上的人出入上下,
再远就不易掌握啦!那狂乞是老江湖,一定会从邻船偷偷上下。”
“他会跟踪茅山三圣?”
“不知道。按理,他会去找五湖游魂那狗东西,五湖游魂牛五湖是他的侄儿,他们叔侄
俩应该知道彼此的行踪,至少五毒三娘会知道刚才发生的事故,会前来找狂乞通风报信,狂
乞便会带我们去找该死的五湖游魂了。”
“哼!这两个狗男女躲得真稳。”
“五湖游魂已被天地不容废了,躲不稳岂不送命?一个小混混就可以送他下地狱。”
雍不容听得索然无味,及时放弃跟踪,猜想必定是楚酒狂与夭都玄女不甘心,要找五湖
游魂与五毒三娘算帐,也因而迁怒不要狂乞牛奔。
不要狂乞是五湖游魂的伯父,所以要计算不要狂乞出口怨气,也想从不要狂乞身上,找
出五湖游魂藏匿的地方。
这些湖恩怨与他无关,没有深究的必要。
天一黑,猎食者各找门路。
夜,是猎食族的天下。
有许多江湖人,是夜间猎食的族类。
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定的门路,知道在何处可以找得到猎物。
两把剑出现在龙蟠里的一条小巷口,不远处一座民宅前,悬了雨盏门灯,往来的人面目
清晰可辨。
他俩是霸剑灵官孙云涛,和无情剑闻天祥,武林十剑排名第二第三的两把剑。
两人到了民宅前,驻步向四周察看片刻。
夜风萧萧,小巷子不见有人行走,四周毫无声息,凭他们的丰富经验,便知道附近有点
不对劲。
灯龙迎风轻荡,人影也随之摇摇。
“孙兄,你断定乾坤鼠今晚一定在家?”无情剑用怀疑的语气问。并且伸手指指紧闭的
宅门。
“我已经打听出他今晚要等候朋友前来聚会,所以必定在家。只是……”
“只是恐怕有人捷足先登进去了?”无情剑向巷底一指,打出“有人潜身左近”的手
式。
“不错,这位仁兄交游广阔,熟悉江湖典故武林秘辛,有人找他不足为奇。至于来找他
的人是敌是友,可就无法揣测了,如果他肯帮忙,必定可以供给咱们一些正确的消息。”
“但愿如此,我上前叩门……”
语音未落,两人突然两面一分。
“好敏捷的反应,不愧称武林十剑。”巷口的屋顶上,传出悦耳的女性嗓音。
三个人影随声飘落,香风四散中人欲醉。
“武林十剑算不了什么,名头那有紫霞神宫响亮呀!”霸剑灵宫语中带刺:“嘿嘿
嘿……紫霞宫主,请教,是冲孙某来的?”
“本来不是。”紫霞宫主的态度倒还良:“现在。有谈谈的必要。”
“本来不是?”
“乾坤鼠余福。”紫霞宫主指指宅门:“两位想必也是来找他套交情的。”
“不错。”霸剑灵宫直率表示来意:“他的人手与实力,虽然比龙江船行的周东主相去
甚远,但在城狐社鼠中,他却是消息最准确可靠的一个。”
“不必去找他了。”
“宫主之意……”
“屋子里只有七具死尸。”
“甚么?是你杀的……”
“孙云涛,你实在没知识。”紫霞宫主不客气地挖苦他:“像你这种名号响亮的人物,
实不应该一而再犯错的。”
“你……”
“你想挟持周东主,已犯了大错,再来找声名银藉的乾坤鼠,当然也错;居然指称本宫
主杀一个三流地棍,简直错得不可原谅。”
“好,孙某错怪了你,我道歉。”霸剑灵宫甚有风度:“乾坤鼠一个小人物,的确不值
得宫主杀他。那……是谁下的毒手?”
“不知道,本宫主来晚了一步。”
“这……”
“你可以进去检查,将发现七具尸体,都是被歹毒的暗器杀死的,用意无他,灭口而
已。”
“灭口?哈!有此可能,他知道得太多了。”
“七个人在内厅,茶水仍温,似在同一瞬间被击毙的,天下间有此能耐的人,恐怕只有
千手飞魔才能办得到。”
“宫主恐怕弄错了。”
“本宫主会弄错?”
“千手飞魔不用暗器杀人,那老魔对用暗器废人兴趣极浓。孙某知道宫主与千手飞魔誓
不两立,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与孙某无关,咱们没有会么好谈的。”
“本宫主知道你们与天道门誓不两立。”
“不错。”
“如果你们助本宫主一臂之力,本宫主也尽全力助诸位搜杀天道门的杀手,如何?”
“抱歉,孙某不愿多树强敌。”
“也许,千手飞魔是天道门的杀手呢?”
“那是不可能的。”
“世简没有不可能的事。天道门有十大使者,谁知道十大使者是甚么人?可能是你,也
可能是我,或者是大自在公子为何不能是千手飞魔?”
“这个……”霸剑灵官摇头苦笑:“宫主别开玩笑,至少,孙某决不会怀疑宫主是天道
门的十大使者,紫霞神宫的名头声威,比天道门光彩多多。”
“这可不一定哦!”紫霞宫主冷笑:“如果阁下不健忘,你我出道扬名立万初期,江湖
人士谁敢相信当时侠义道风云人物,领袖群伦的祥麟庄庄主麒麟尚云天,是黑道第一帮的青
龙帮帮主?
三十年前的事,阁下不会完全忘怀吧?麒麟庄的庄主,只靠百十顷地过活;而青龙帮的
帮主,日进斗金,而且统率数千黑道群豪,何等威风?
你知道天道门的声威吧?知道他们所赚的血腥钱有多少吧?刺杀任何一个人,花红决不
少于一千两银子,这二十年来他们赚了多少?算算看,这难道不比我紫霞神宫光彩?”
“这个……”
“甚至,千手飞魔也可能是天道门的门主。而你,也可能是天刃使者,或者血符使
者……”
“胡说八道!”霸剑灵宫不耐地说:“你如果能证实千手飞魔是天道门的人,孙某不用
你催促激将,也会与朋友们与他了断,孙某说得够明白吗?”
“好,一言为定。”紫霞宫主知道不能谋之过切,先用话扣住以后再设法促成,领了两
位侍女匆匆走了。
“孙兄真是修养到家。”无情剑悻悻地说:“居然有心情听这妖妇胡说八道。”
“闻兄,她的话其实也有几分道理。”
“你是说……”
“咱们谁也不知道天道门主的来历,谁也不知道十大使者姓张或姓李?目下闻风而至的
高手名宿,谁敢说那一个人决不是天道门的杀手?谁敢保证千手飞魔不是天道门的门主?你
我又怎能保证这女魔紫霞宫主不是十大使者之一。”
“哦!这……”无情剑怔住了。
“可以说,咱们似乎都在捕风捉影,而且天道门的人却以各种面目出现在咱们身旁,随
时都可能露出本来的面目置咱们于死地。”
“甚至不需露出本来面目。”无情剑惊然地说:“咱们死也死得不明不白。”
“唔!咱们的处境……”霸剑灵宫变色轻呼。
“恶劣凶险。”无情剑惊觉地举目四顾:“尤其是你,你是唯一找出天道门天垣堂废窟
的人。幸好那天赶到共同挖掘的人甚多,众人都了解你所知有限,也明白你并无进一步的线
索,要不,恐怕早就有人对付你了。”
“不是他们不派人对付我,而是他们认为时机未至,也可能另有原因不需急于下手。”
霸剑灵宫悚然而惊:“他们除去所有知道一些风声的人,咱们不可能再从南京的地头蛇口中
得到任何消息了。”
“找地头蛇没希望,那就找地头龙。”无情剑不以为然:“我相信南京的龙蛇们,多多
少少都知道一些有关天道门的风声。也相信天道门的卑劣杀手,不可能杀绝南京的龙蛇灭
口。”
“你是指……”
“龙江船行的周东主,金陵双豪,大胜关的锦毛虎,都可以算是南京的地头龙,上次你
找周东主,本来找对了门路,只是时机不对,碰上了腾蛟庄紫霞神宫同时闹事。天垣堂距双
豪的飞天大圣府第最近,我不相信飞天大圣以往不知道任何风声。”
“去找他?”
“不错。”无情剑肯定地说:“他能帮助腾蛟庄对付龙江船行,为何不能帮助我们对付
天道门?”
“好?去试试看。”
江东门码头北面两里地,河东岩的小蓼是颇为荒僻的河湾,新抽的芦苇嫩芽呈现一片鲜
绿,湾岸一带荒野罕见人迹。
河上船只往来不绝,谁也不会分心留意河湾内的景况,这里本来就不是泊舟的地方。
两艘有舱的轻舟,静悄悄地傍岸神篙停泊,似乎是空舟久久一直就不见有人出舱活动。
上游百十步,雍不容隐伏在嫩绿的新芦苇丛中,蛰伏不动,留心察看舟附近的动静。
他仍是船夫打扮,象个壮年粗汉。
他左面不远处,扮成小村姑的李玉真小姑娘,用青布帕着住连鞘剑,象觉鼠的猫,缓慢
慢地,无无息地,向他潜伏的地方探进。
不久,青影暴起,跃升丈余,向他蛰伏的芦苇丛飞扑而下,速度极为惊人。
“咦!”
跃起的青影是李玉真,升至最高点讶然轻呼,身形仍急速下扑。
下面鬼影俱无,雍不容不在芦苇丛中。
奇怪!明明看到有人的形影,怎么平空消失了?”小姑娘站在芦苇丛中自言自语,她仔
细察看留下的遗痕,芦苇丛的确有被拨压过的痕迹:“一点不错,这里的确曾经有人匿伏,
可是,……人呢?”
举目四顾,亲芦苇高仅及肩,视界可以及远,百步外的两艘船清晰可见,但附近反而视
界不良,十步以外如果芦苇中有人匿伏,决难发现。
“这个人从龙江关码头跟来,决不是好路数。哼!我不信他能躲得神不知鬼不觉,非把
他搜出来不可。”小姑娘不服气,不肯罢手。
正要动身搜寻附近的芦苇丛,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似乎咳声发自耳后。
她大吃一惊,闪电似的大族身拉开马步警戒,不但布下严密的防卫招式,而且随时皆准
备抢先攻击,反应极为迅疾。
“咦!”她又惊讶地轻呼。
雍不容站在她先前站立处不远,约五六步左右,而非贴在好身后。”
“你怎么啦?不是大白天见了鬼吧?”雍不容笑吟吟地问。
她已经认不出雍不容是那天在大胜关挨揍的人,雍不容却认出她是四海邪神的女儿。
“你……”她欲言又止。
“我又怎么啦?”
“你跟踪徐家的人,有何用意?”她终于坦率地提出质问,伸手指指那两艘船:“你不
会否认吧?”
“你也是跟踪他们而来的,没错吧?”雍不容反而点破她的意图:“为何?”
“这……”
“也许,你是徐家请来的女打手。”
“胡说!”小姑娘冒火地跳脚否认:“我讨厌他们,讨厌徐家的人……”
“那就怪了,你计厌他们,不向他们兴师问罪,却转而找到我头上发泄,为甚么呀?你
如何自圆其说?”雍不容紧抓住话题追问。
“我……我不想有人插上一脚……”
“我妨碍了你跟踪?”
“是的。”
“你为何跟踪他们?”
“我要查出他们到底清了些什么妖魔鬼怪,以便预先防范他们向我们报复,我曾经插手
管了他们一档子闲事。”
“那三个妖道……”
“茅山三圣。”小姑娘心直口快:“不是好东西。锦毛虎请他们出头,请鬼容易送鬼
难,妖道们必定重重地敲他们一笔,除非另请有让妖道们不敢反脸撒野的高手做靠山,因此
我跟来看看。”
“看到了吗?”
“没有,你跟来是……”小姑娘反问。
“想弄清是怎么一回事。”雍不容眉心紧锁,似有心事:“你不觉得可疑吗?”
“有何可疑?”小姑娘直率地问。
“腾蛟庄已经公然声称不再与徐家计较,徐家犯不着花重金请茅山三圣来对付腾蛟庄,
惹上了黑道大豪后患无穷,茅山三圣能长期保护徐家吗?如果你是锦毛虎,你会做这种事
吗?”
“这个……”
“所以,我觉得锦毛虎这种举动,象是自掘坟墓,而他却是十分聪明的一方豪强,决不
至于做这种蠢事,除非……”
“除非受到胁迫?”小姑娘自以为是。
“也许。”雍不容信口答。
“看出端儿吗?”
“没!”雍不容摇头:“他们一上船,全都躲入舱中,连警卫也躲在舱内向外监视,不
知为何表现得如此神秘,委实令人百思莫解。”
“算了,我可没有耐性枯等。”小姑娘明白表示放弃:“喂!你是……你贵姓呀?”
“多问。”雍不容笑笑:“好,我也多问,喂!你又是谁贵姓芳名呀?”
“我先问你的……”
雍不容贴地斜窜,三两闪便消失在芦苇丛深处。
龙江船行的内厅,是东主与重要执事人员,商议重要事务的地方,等于是中枢所在的会
议室,地位不够高的伙计,是不可能擅人的处所。
雍不容的地位不够高,所以从没在内堂出人。
后一进院子,才是真正的内院,那是店东的居室,周东主的妻儿婢仆十余位内眷在内居
住,另有大门出入,但格局上,仍是船行的一部分。
灯火摇摇,只有五个人在堂中品茗商议:周东主.金夫人、总管冷面太岁、内江管事巴
天成、雍不容,每个人都心情沉重,表情严肃不安。
雍不容是第一次进入内堂,表示周东主与重要的执事人员,已认定他的地位。
“小雍,你对当前情势的估计,有何看法?”周东主郑重地问。
“老实说,我也迷糊了。”雍不容沉静地说:“似乎除了意外之外,不可能有其他事故
发生。但气氛不对,今晚似乎必定有事故发生。”
“怎么说?”
“按情理,目下最可能前来生事的人是腾蛟庄但大胜关徐家显然大援已至,今晚势必向
腾蛟庄挑战叫阵,所以腾蛟庄的人自顾不暇,不可能另派一些人前来生事。可是,种种迹象
皆显示今晚将有人前来兴风作浪,来人是何来路,就无法估料了。”
“会不是紫霞神宫的人呢?”
“应该不会。”雍不容肯定地说。
“为何?”
“紫霞神宫的人,被千手飞魔消灭了一半以上,老魔婆正四出召请救兵,找人助拳对付
千手飞魔,决不可能再来生事,因为她已经和千手飞魔照面了,没有任何再来生事的必要理
由。”
“那……”
“我担心的是大自在公子。”
“他是腾蛟庄的人……”
“不,他只是腾蛟庄在南京凑巧请到助拳的人。他的声威名头,并不比宇内三妖低。目
下宇内三妖都赶来了,大自在公子决不会低声下气听由三妖驱策,所以他不来则已,来则必
与腾蛟庄无关。”
“糟了!如果是大自在公子,谁能挡得住他……”周东主叫起苦来。
“东主,不是谁挡得住他,该是全店的人名尽心力,集中全力挡住他。”雍不容郑重地
说:“如果东主认为必须以江湖道义手段应付,那我们就惨了。”
“你的意思是……”
“各守地段,不许出面,用弓弩暗器严密防守,才是唯一的生路,龙江船行是公平正当
的行业,没有经江湖手段与歹徒凶魔,以江湖道义一比一了断的必要,我们有权正当的防
卫。
目下金陵双豪自顾不暇,南都城隍而且遭了报应,无法运用官府的压力调走丁勇巡捕。
只要我们一声张起来,码头的丁勇巡捕一涌而至,大自在公子天胆也不敢撒野。
他这种人如果落了案,就自在不起来啦,势将在江湖除名,只能在黑道鬼混了,他愿意
吗?”
“如果他向咱们的航行船支报复……”
“那是小猫小狗下三滥混混的作为,他有脸做下三滥吗?东主,情势急迫,不能再迟疑
了。”
“是的,东主,迟疑不得。”冷面太岁焦灼地说:“小雍说得不错,咱们如果一比一和
他拚命,必定上去一个死一个,咱们有权自救,不是吗?”
“好,就依小雍之见,严加防守。”周东主下定决心:“各就各位,不许任何人擅自走
动,这就立即准备,是时候了。”
片刻间,全店各处灯火通明,但除了店堂处理班船抵埠的办事人员之外,各处不见有人
走动。
三更起更的更鼓声传出,龙江关码头人声渐寂。
后堂的高耸屋脊上,突然出现七个黑影,在前后两院的灯笼光芒映照下,可看清其中之
一,确是锦袍飘飘,神气万分的大自在公子。
他身后,是俊美秀丽的金童玉女两个人。
其他四位仁兄,都是中年以上,象貌狞恶的青袍怪客,所佩的兵刃各有不同。
来者不善,显然大自在公子请来了助拳的高手。
“周东主,上来谈谈。”大自在公子阴森的语音充满杀机:“不然,休怪本公子把这里
变成血肉屠场,你还是上来为妙。”
对面的屋顶传来一声怪笑,人影幻现。
雍不容跨坐在屋脊上,写意地在啃一根鸡腿,仍是那晚的天地不容打扮,只是腰带上多
了一根两尺余长的径寸短圆木棍。
“咯咯咯咯……”他继续怪笑,用残余的鸡脚遥指这一面屋顶的人:“不要鸡猫狗叫唬
人,你是带了孤群狗党来找我天地不容的。咯咯咯咯……是你过来呢?抑或要我过去?咯咯
咯咯……”
“本公子特地来找你……”
“你找对人了,咯咯咯咯……来也……”
说来就来,人滑稽地沿瓦栊向下滑,象是儿童玩滑梯,兴高采烈滑下檐口。
“他想逃!”腰间缠了一根炼子枪的青袍人沉喝,从屋脊向下飞纵。
雍不容滑下檐口的身影,猛地破空上升,半空里狂急地前空翻,横越三丈院子,反登上
这一面的屋檐,速度比青袍人快了一倍以上。
青袍人却纵落院子拦截,估计完全错误,急怒之下,不假思索地向上急跃回升。
升上檐口,恰好看到雍不容飘落在檐口上,背部暴露在眼前,良机在目,稍纵即逝,唯
一正确的行动,便是一掌向背心猛吐。
雍不容双脚沾瓦,却反而向下急蹲,双手未沾屋瓦,双脚已向后闪电似的后踹。
太快了,无法看清变化,变化也超出常情,按理,雍不容不但不可能发现青袍人到了背
后,更不可能在纵落时行猝然一击。
右靴底踹中青袍人的右膝,青袍人的一掌自然落空,有骨折声传出。
“哎……”青袍人狂叫,手舞足蹈向下翻跌。
雍不容贴瓦上窜,出现在屋脊的另一端,与大自在公子六个人,保持相等高度的同筹地
位。
“你们偷袭打滥仗呀?”雍不容怪叫,声震屋瓦:“大自在公子,你这杂种名震天下,
身份名头评价甚高,怎么带来复仇雪耻的同伴,却是偷袭的下三滥货色呀?你何不去带些像
样的人来,以免丢人现眼?”
黑夜里不易看清变化。连大自在公子也不知道同伴是如何被打下去的,六个人全都吃了
一惊,大自在公子对雍不容更增三分戒意。
另一个青袍人急向下纵,意在察看同伴的伤势。
“这小辈十分机警灵活,用小手法伤人防不胜防。”那位佩了一把三棱刺的青袍人拔刺
逼进:“必须两面堵住他。羊兄,你堵住他的后路。”
最后一名青袍人绕右而过,到了雍不容身后。
前后受敌,雍不容毫不在乎。
“你们大概都不是甚么有头有脸的泼贱货。”雍不容一面取出短棒,一面出言讽刺:
“还没动手就心虚了,摆出怕死鬼倚多为胜的阵仗,居然把我天地不容叫成小辈。喂!你们
脸红了没有?”
“小辈,你尽量逞口舌之能吧!因为以后你不会有机会了。”青袍人的语音怪怪地,怪
得人令听到的人心中空虚茫然:“你是龙江船行的保镖吗?亮你的真名号。”
雍不容摇晃脑袋,似要将茫然的感觉摇落。
“天杀的!我知道你这狗王八是谁了。”他摇了几下便停止,破口大骂:“你们是专门
拐带妇孺,卖堕胎药春药的华山四君,四个死不要脸狗都不吃的无耻妖道。
你,一定是离火魔君太鸿。你还会掌心雷吞刀吐火,去你娘的!你这小小妖术还真有点
门道,滚!”
滚字象石洞里响起一声焦雷,震得连大自在公子也感到身形一震。
声到,人到。
离火魔君刚来得及一刺挥出阻挡,短木棒已排空切入。
噗一声挑得锋利的三校刺向上跳起,空门大开,还没看清是怎么一回事,腰带已被抓
住,无穷大的真力及体,马步一虚。
“啊……”
离火魔君身形飞扔而起,惊惶地狂号,手无足蹈无法控制身形,飞出三丈外,向院子飞
舞而下,这一扔之力,骇人听闻。
说巧真巧,下面恰好纵上两个人。是第二名青袍老道,架着右膝被踹裂的同伴,用了全
力向上纵,没料到上面有人往下咂,想躲闪已力不从心。
在砰然大震与叫号声中,三个人撞成一团往下掉。
“你,该上了。”雍不容旋身面对着堵在身后的妖道:“你是甚么魔君?壬水魔君的毒
水十分霸道,是不是藏在你那根竹节鞭里?上啦!”
壬水魔君的竹节钢鞭粗如鸭卵,假使是实心的,没有数百斤力道,休想玩弄这个玩意
儿。
四个妖道,已经下去三个,壬水魔君只感到心胆俱寒,还真不敢冒失地冲上逞英雄,僵
住了。
大自在公于更是吃惊,这才知道自己上次栽得不冤。
离火魔君已施展妖术,却被天地不容轻松地抓小鸡似的抓住腰带飞扔三丈外,这简直是
不可能的事!
但却明明白白发生了,双方的武功修为相差太远啦!
人影疾射而来,香风隐隐中人若醉。
雍不容以为对方又来了同伴,左手一探,从荷包里掏出几文洪武制钱,纳入掌心神功默
运。
一男一女出现左方,男的穿绿色宽袍,女的花裙飘飘,手握连鞘长剑。
雍不容一怔,颇感意外。
“他们为何也来趁热闹?”他心中暗叫。
他当然认识徐少爷徐忠,徐大小姐徐霞,但这两兄妹却不认识他,因为他这时是天地不
容而非雍不容,像貌不同。
“看来,咱们金陵人是不用混了。”徐忠用打雷似的大噪门说:“外地人一而再欺负到
家,我不信他们真能吃定了咱们全陵人!”
再不咬定牙关拚命,他们更会得寸进尺,非把咱们金陵人物杀光屠绝是不会罢手的。小
妹,下手要放狠些,我先上。
兄妹俩同时撤剑,气势相当凌厉。
大自在公子居然不冒火,反而徐徐后退。
“天地不容,你给我记住。”大自在公子打退堂鼓:“今晚你用诡计摆平了本公子三位
同伴,本公子认栽,我会再来,你给我好好等着。”
徐忠兄妹一听对方是大自在公子,显然吃了一惊,不敢贸然挥剑冲进。
论声威名头,兄妹俩真不配向大自在公子递剑。
大自在公子不等雍不容有所表示,声落,已带了金童玉女退至邻室的屋顶。
对面的壬水魔君,发出一声短啸,知会下面的三个同伴,从另一屋顶撒走。
“咦!这……这人就是大自在公子?”徐霞向雍不容问:“你……你是天地不容?你把
他怎么了?”
“小姑娘,你问了一大堆问题。”雍不容的嗓音与雍不容不同,有把握瞒住了这两兄
妹:“最好自己去解答,无可奉告。”
他向后退,丢掉短木棒。
“请留步。”徐霞急叫:“你是来保护龙江船行的?”
“不是。”他停步。
“保护周东主?”
“不是。”
“那你……”
“路见不平,插手管事。”
“可是。”
“你们是来看热闹呢?抑或是……”
“来找周东主商量。”
“金陵人团结一致,联手自卫。”徐忠大声表示来意:“尊驾混迹秦淮河,也算是金陵
人。在下姓徐,徐忠,那是舍妹徐霞,以至诚请尊架参予盛举,另让外地人把咱们看扁
了。”
“徐老兄。”雍不容一惊:“你怎么知道在下混迹秦淮河?”
认为他在秦淮河混迹的人,只有楚酒狂和天都玄女师徒几个人。楚酒狂不可能对旁人道
及那天受辱于五湖游魂的事,徐家兄妹还没有向楚酒狂攀交情的份量。
“呵呵,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徐忠豪放笑着说:“天地不容的名号,在南京有
如一声春雷,要想打听尊驾底细的人多得很,瞒不了有心人。老兄,有意思吗?”
“甚么意思?”
“咱们去和周东主商量,欢迎阁下参加。”
“毫无兴趣,免了。”
“这……”
人影如逸电流光,消失在另一处屋顶后。
“哥,看出甚么吗?”徐霞满面惊疑:“轻功身法好象是移影换形,却又不象。”
“看不出什么征候,这人的底细,不是随随便便可以看得出来的。下去吧!找周东主谈
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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