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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春秋》


第十六章



  又是五更天,又是清凉山下那座空宅。
  这次,没有不要狂乞,没有一剑横天。
  东院的院厅这次没有灯光泄出,整座空宅黑沉沉。
  按常理论,这里的人应该在出事之后便远走高飞了,任何一方的人,都不可能再回到现
场。
  可是,意外地有人出现在东院里。
  是从一座厢房上面跳落的,轻功极为高明,轻灵地飘点尘不惊,地面不曾发生丝毫震动
现象。
  是个穿夜行衣的蒙面人,剑击在背上。
  一声呼哨传出,厅门悄然而开,踱出一个黑影。
  “上面有何指示?”里面出来的人问。
  “调查属实,确是四海邪神一家三口。”蒙面人说:“他们竟然胆敢潜留南京,可知必
定有对本门不利的阴谋。上面指示由贵组执行,要活口。”
  “要活口恐怕不易……”
  “必须办到,上面认为,不管老邪神有何图谋,至少弄到活口,可以示众江湖立威。”
  蒙面人郑重地说。
  “好的,一定可以弄到活口。”里面出来的人信心十足。
  “那就多费心,按计划进行。”
  “好的。如无意外,今晚如期执行。假使他们有所警觉,则随时发动。”
  “人手够了吗?”
  “够了,如果不需要活口。根本不需要出动多少人手,老邪神固然十分了得,但不成气
候。”
  “其实,你们如嫌人手不足,也抽不出人手协助。凤阳方面有事故发生,可用的人手都
派去了。”
  “发生了什么事故?”
  “我也不知道。该走了,祝你们顺利成功。”
  “一定会顺利成功的。好走,不送。”
  侧方的屋檐下,雍不容象壁虎一样贴在暗影中,听了个字字入耳,心中暗懔。
  四海邪神,这件闲事他岂能不管。
  他压下把这两个人弄到手取口供的冲动,以免打草惊蛇。
  如果天道门发现这两个人失踪,对付四海邪神的计划必定立即更改,假使提前执行,他
就无法帮助四海邪神了,所以他轻易放过这两个人。
  四海邪神隐身的巨厦在石城门内,距天下一笔隐身的大宅不足三里。
  由此可知,天道门调查四海邪神的下落,已进行了一段时日,天下一笔的出现,可知决
非偶然了。
  四海邪神极为小心谨慎,风狂雨暴期间,一直袖手旁观,扮演冷静的旁观者;白天从不
在外走动,夜间才改变装扮四出打听消息,活动极为小心。
  这天晚上,他偕同子女进城踩探,四更末才匆匆返回住处。
  消息很不好,天道门已在各地半公开招揽买卖,杀手们更是肆无忌惮地,更大胆地行刺
杀人。
  没有人再敢为死者出头讨公道,官府的办案人员只能以无头公案处理一些杀人案件,无
法进一步追查凶手。
  腾蛟庄的人,的确已经返回山东,他已无留在南京的必要。
  四海邪神名列天下五邪之一,他对天道门的作为心里面存有卑视,表面上无动于衷,但
暗中提高警觉,做梦也没有想到天道门会找上他。
  因此潜伏南京期间,不过问天道门的事,虽则曾经怀疑腾蛟庄大闹龙江船行,很可能与
天道门有所关连,却又无法获得证据,当然不便胡乱猜测。
  总之,四海邪神他认为自己与天道门无关,仅暗作提防,并没有料到天道门会对他不
利。
  刚就寝不久,花园便传出花树擦动的声浪。
  一个黑影倏现倏隐,在花树中倏忽出没,速度十分惊人观之在前,忽焉在后,连闪数
次,恍若鬼魅幻形。
  老邪神目力超人,居然没看出黑影的形象,弄不清到底是人是兽。
  老邪神沉得住气,蛰伏在一丛花树下凝神留意变化,他在这里隐身,透过交情深厚的朋
友安排,如无特殊危急情况,决不丙身暴露行藏。
  李玉成与李玉真兄妹,则潜伏在另一丛花树下,被黑影忽隐忽现的奇异举动所惊,更不
敢妄动。
  黑影似乎在接近自己,大家捏了一把冷汗。
  三个人又以为自己隐身有术,黑影不可能发现他们。老邪神剑已在手隐在肘后,随时皆
可扑出发剑,行有效的猝然攻击。
  怪事,黑影似乎不在了。
  正想发出信号,招呼不远处的儿女准备现身搜索,突觉身后微风飒然。
  老邪神应付意外变故的经验十分丰富,反应也极为迅疾,向前一窜,斜掠大旋身剑亦拂
出。
  原来蛰伏的花树下,晓色朦胧中,可看清一个背手而立的人影,不是鬼。
  “一代邪神,名不虚传。”黑影由衷地喝采:“如果事先有所防范,今晚或许能逃脱灾
难。”
  “咦,你是……”
  “天地不容。”
  “哦!真是你!”四海邪神收剑苦笑:“你真象个会幻形的鬼,你说逃灾难,有何用
意?”
  “前辈行藏已露。”
  明晚,天道门的杀手将光临此地,志在前辈一家,请及早为谋。”
  “哎呀!可是,老朽与天道门无仇无怨……”
  “老前辈隐身南京,对天道门具有潜在的威胁,与仇怨无关。经过这次的暴风雨式大屠
杀,天道门根基更深,即将化暗为明,公然威震群伦。
  即使是公然过境的手名宿,也有向天道门示威的嫌疑。秘密潜藏在他们的山门附近,等
于是蓄意向他们的权势挑战。
  “晤!这是想当然的想法。”四海邪神显然不同意雍不容的解释:“但经过这次风暴,
天道门已在天下各地半公开活动,买卖愈来愈兴旺,杀人的花红价码也提高了三成,山门不
再设在南京。”
  “我相信我的直觉,天道门的山门决不会迁离南京。”雍不容肯定地说:“天快亮了,
再不走可就逃不过他们的监视了。
  附近昼夜不断有人窥伺,你们必须尽快地秘密离开,除非你们能有把握应付得了他们的
雷霆攻击。”
  “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李玉成显得惶恐不安:“该怎么办?”
  “为父知道他的话可信。”四海邪神也显得忧心忡忡。
  “那就走吧!爹。”李玉真姑娘说:“没有人能挡得住天道门众多杀手的雷霆攻击,五
剑的被杀前车可鉴……”
  “走,岂不是连累了主人?”
  “那……爹的意思……”
  “咱们一定堂堂正正离开这里,让他们跟踪,进入市中心再疾趋龙江关,雇小舟离
境。”

  这一带的园林别墅与及各式大厦,并不建在市街中,自石城门经济清凉门迄定淮门,也
没有正式的市街,只有不能算街的路。
  四海邪神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以为光明正大离开,以快速的脚程疾趋三山门,便可进
人城西区的繁荣市街,转由市中心奔向仪凤门,至龙江关雇船远走高飞,谁敢在大街上追逐
行凶。
  如果他们向北,走清淮门至仪凤门,距离固然近了两倍,但这一带地旷人稀,清凉山与
石城门这一带城墙俗称鬼面城。附近街市零星散落,正是打打杀杀,杀人灭口最理想的好地
方。
  已牌初,三人背了包裹佩了剑,辞别了大厦的主人,沿大道南行,放开脚程疾趋三山
门。
  三山门是西郊的大道,城内是秦淮河西尾段的市街。
  门外便是莫愁湖白鹭洲,这条城外大街,形成城外的风化区,比秦淮江的教坊品流低了
好几级,这一带的粉头才是真正的可怜虫。
  只要接近三山门,危险便算过去了。
  仅走了里余,便听到一阵阵呼哨和呼叫声。
  “糟!他们迫不及待要动手了。”四海邪神心中生寒:“天杀的!他们真的存心埋葬我
们呢!”
  前面树林中突然传出一阵怪笑,先后闪出四个蒙面人,长长的青帕包住头缠住脸,只露
双目双耳,全穿了贫民服泛灰色的青直裰,外表看不出任何特征。兵刃用布卷裹住,看外形
便知是两刀两剑。
  四人迎面拦住去路,同时嘿嘿狞笑。
  “老邪神不愧称老江湖。”为首的蒙面人慢慢解开布卷,取出连鞘长剑插在腰带上,将
胁下的百宝囊挪至趁手处:“本门的眼线,是超等的好人才,居然被阁下发现了,委实令人
佩服。可是,你们走不了的。”
  “哦!本门?”四海邪神把心一横,知道走不了就豁出去了:“是天道门吗?”
  “对,完全正确。”蒙面人直率地表明身份。
  “怪事,老夫与贵门无仇无怨,从无过节,更无利害冲突;我四海邪神是邪魔外道,从
不过问贵门的事,贵门为何计算老夫?”
  “你躲在南京,必定对本门有所图谋。”
  “阁下不必血口喷人……”
  “是吗?老邪神,据在下所知,你四海邪神从无浪费口舌的习惯,你做任何事都不需讲
理由,今天居然讲起理由来了,你不觉得反常吗?哈哈哈!你是老江湖,应该知道本门办
事,也是从不需要讲理由的。”
  “阁下……”
  “在下只有一件事要办,杀掉你们立威。或者,你们丢下兵刃就擒。”
  “混蛋!你把我四海邪神看成什么窝囊废物?”四海邪神怒火上冲:“你是一个一个上
呢!抑或四比三在这里混战?”
  “本门从不理会武林一比一争强斗胜的传统规矩,只讲求不择任何手段,尽快地杀掉要
除杀的人,所以不止咱们四个功曹拦截,你看。”
  四海邪神循蒙面人的手所指处,游目四顾,只感到心底生寒,暗叫大事去矣!
  他后悔不听雍不容的忠告,但后悔已来不及了。
  左右后三方,共有九个人形成合围,加上前面的四个,十三比三。
  “我四海邪神近来真是走霉运了。”四海邪神拔剑出鞘:“尽碰上一些没有半分武林风
骨的卑鄙龌龊胆小鬼,难怪日子越来越难过。下令围攻吧!阁下。”
  “我给你一次机会;保全自己的机会。”
  “你们也会替别人留一线活命的机会呀?”
  “这是本门的创举,以往从无此例。”
  “老夫知道,贵门已着手进行化暗为明了。”
  “对,所以,李老邪,你最好把握这难得的机会。”
  “也许老未真该认真地考虑才对。”
  “不错,只要你保证向本门效忠,条件不苛吧?”
  “不苛不苛。”四海邪神咬牙说:“古往今来,所有的枭雄豪霸,在扩张势力意图雄霸
天下期间,都会采用这种手段来网罗羽翼,决不是贵门的空前绝后创举。”
  “这就叫做英雄造时势,你明白就好。哦!那两位是令郎令媛吧?英俊魁伟,才貌双
全。李老邪,你真好福气,我真羡幕你。”
  “你没有儿女?出生入死大半辈子,原来你什么也没捞到呀?你老兄是……”
  “等你正式投效本门,你就知道我是谁了。识时势吧!我等你回答。”
  “这就是老夫的回答……”
  一道剑虹破空疾射,久已蓄劲的剑发起空前猛烈的攻击,蓦地风雷骤发,身剑合一幻化
为激射的光华。
  生死的关头,这一击有我无敌石破天惊。
  李玉成玉真兄妹,与乃父的默契十分圆熟,随后跟进左右如影随形,两枝剑吐出钢锋铁
流。
  挡路的四个蒙面人,已料定他们要以攻击作答覆,一代邪神在江湖声威显赫,天下五邪
盛名决非幸致,那肯甘心受人奴役宰割?因此早已暗中全神戒备。
  两剑两刀爆发出惊心动魄的剑海刀山,同时左手齐扬,四种致命的暗器先一刹那破空疾
射。
  这些杀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暗器是他们杀人的最可靠利器,能用暗器把目标除去,决
不浪费工夫用刀剑拚搏。
  左、右、后三方的九个蒙面人,立即同时发动,远从十余步外向内汇聚,形成绵密的合
围之网。
  风雷乍合,生死须臾。
  一阵暗器形成的电网先到达,四海邪神的左手,突然挥出一堵青屏风,罡风骤发,暗器
像暴雨打残荷,在青屏风的阻挡与罡风反震下,纷纷堕地、飞散。
  原来是包裹的布包,内部加了一块贴了铁网的牛皮,抖开挥出,包裹内的物品散落,便
像撒出一张网,挡住了暗器十分管用。
  “铮铮……”
  刀剑狂野地接触,火星飞溅。
  势均力敌,四海邪神无法将对方击倒,身形一顿,一比四居然撑得住,只是无法突围而
出。
  这瞬间,李玉成兄妹闪电似的超越,左手也有作包裹用的铁网牛皮。
  “铮铮……”
  金铁交鸣再次传出。
  很不妙,仍然冲不破对方四人的剑网刀山,同样被挡住了。
  凶险光临,左、右、后三方暗器齐全。
  “嗯……”
  四海邪首先遭殃,右背肋贯入一枚扁计,入体三寸,锋尖一沾血便又麻又痛,先天真气
立即失去控制,气散功消。
  是淬有奇毒的针,不是麻痹毒药,疼痛的浪潮汹涌光临。足以令人痛得发昏,痛得冷汗
直流,痛得浑身抽搐力消散。
  “砰砰!”两声暴响!
  李玉成兄妹最先摔倒,背部也中了小型的淬毒暗器。
  大型的致命暗器是饵,真向他们身上招呼的暗器,是小型淬毒玩意,对方志在活擒他
们。
  在前面堵截的四个蒙面人,其实也没用杀着接招,仅全力封架而已。所发射的暗器都是
大型的,而且劲道不足以致命。
  一照面间,三个人全倒下了。
  十三个蒙面人,团团围住了他们。
  “哎……”三人皆勉强忍着痛楚,在地上抽搐挣扎,脸上肌肉扭曲,冷汗彻体,无法挺
身坐起。
  “一代邪神,果然名不虚传。”最先打交道的蒙面人收剑狞笑着说:“假使事先不用暗
器分散了你四成精力,真无法拦住你。”
  “人多人……人强,狗……狗多咬……咬死羊。”四海邪神吃力地说:“你……我算是
服了你……你们这些狗……狗娘养的。”
  “王八蛋!你嘴硬是不是?”蒙面人愤怒地大骂:“要不是上面一而再交代要活的,在
下不马上剁了你喂狗才怪。”
  “你这狗东……西……”
  “你知道上面为何交代要活捉你吗?”
  “除了杀掉我父子……”
  “要将你四海邪神示众江湖,以增加本门的声威。李老邪,你认命吧!捆起来,带走。

  雍不容睡得不怎么安稳,心中有事放不下,睡不安稳是正常的反应。
  他确是放不下四海邪神的事,不忍心让老邪神一家葬送在天道门的凶手手下。
  邪,固然令人侧目,但邪而又称之为神,可知一定不怎么坏。
  想起在大胜镇,老邪神打抱不平挺身而出救了他的事,越想越难以释怀。
  “我得再劝劝他们及早远走高飞。”他从床上跳起来,急急洗漱进食,悄悄从后门溜
走。
  夜间活动的族类,白天应该睡觉的,因此谁也不知道他是否在房中睡觉。
  监视他的人,当然不宜进房查看。
  白天不是他出现的时候,也不是天地不容露面的时候,因此当他以另一面目出现在街尾
时,没人知道他是雍不容!
  更没有人会想到他是天地不容了。

  十一三个蒙面人,走小径奔向天下一笔藏身的大宅。
  四海邪神三个人,暗器已离体,而且服了解药,但气色仍然糟透了,像是大病了一场,
元气大伤。
  他们双手被捆用绳子牵,被人前拖后推押着走。走向可怕的生命末程,走向受宰割的屠
场。
  大白天走动,十三个人依然蒙着脸,好在这条通向清凉山的小道,平时本来就很少有人
行走。
  即使有行人,也不敢过问。
  三个蒙面人在前面十余步探道,脚下不徐不疾,警觉地留意前面的景物,严防岔眼人物
现身管闲事。
  小径绕过一座长满修竹的小冈,前面突传来人声。
  三个蒙面人眼神一动,急急绕过同警觉地戒备,提防意外。
  前面三五十步,一个瘸了右脚的穿青直缀穷汉,右手撑了一根竹棍助力,一步一蹶向前
走。
  看背影可知年纪已经不小了,老态龙钟背影苍凉。
  “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老瘸子用中气不足的苍老嗓音吟唱,咬字倒还清晰:
“千秋嫌不满,万载犹未足;欲壑永难填,生命何其促……”
  第一名蒙面人到了老瘸于身后,一把将人推出路右。
  老腐子几乎摔倒,吃惊地踉跄以棍撑稳了。
  “你们这些天杀的强盗。”老瘸子含糊地叫嚷,半闭的老眼不住眨动,苍灰的老脸可看
出显明的怒意:“平白无故欺负老瘸子,不怕老天爷报应你们吗?你们会遭雷打火烧的,报
应快啊……”
  第二名蒙面人勃然大怒,抢近一耳光抽出。
  卟一声响,掌拍中竹棍。
  劈哩啪啦一阵暴响,耳光声又骤又急。
  接着是惊叫声乍起,有人倒了!
  倒的人是蒙面大汉,蒙面巾连头部被打掉了。
  露出狞猛的本来面目,双手掩住脸面,摔倒在地惊哪怕挣扎,天昏地黑双目已无法见
物,显然双目受到严重的伤害。
  “狗娘养的杂种!要揍人呀?”老瘸子破口大骂,踢了在地上叫号的大汉一脚。
  快速的凶狠打击,把所有的蒙面人打醒了,这才知道这位入士大半的老瘸子,正在扮猪
吃老虎。
  “毙了你这该死的老驴!”第三名蒙面人怒叫,左手疾扬,电芒破空而飞。
  三把小型的柳叶刀连贯飞射,由于重心在前,因能直线飞行而不翻腾,幻化为几乎连贯
在一起的一线电芒,快得肉眼难辨。
  “救命……”老瘸子折向一跳一跳地狂奔狂叫。
  柳叶飞刀随风转向,画出一道快速的大弧线,绕大弯街尾跟到,射向老瘸子的后心。
  第一名蒙面人恰好截出,却忽略了老病子背后紧跟的飞刀,仓卒间本能地堵截,忽略同
伴所发的飞刀并不足怪,变化确也太快了。
  “不可大意……”押解四海邪神的十个蒙面人首领大叫,飞跃而进。
  第一名蒙面人的大手,五指如钩到了老瘸子的胸口,用的是大力鹰爪功,火候精纯足以
抓石成粉。
  杀手中居然有这种内功惊世的高手,难怪天道门多年来从没失败过,果真人才济济,具
有足以雄霸天下的实力。
  老瘸子突然脚下失闪,右脚本来就不便,失足滑倒合情合理。
  身形向左一栽,光临背心的三把飞刀一掠而过。
  一声怪响,第一把飞刀射中第一名蒙面人的鹰爪,飞刀的劲道虽然强劲凶猛,但却伤不
了坚逾金钢的鹰爪,在爪中碎折。
  但另两把飞刀,却击中第一名蒙面人的胸口,贯体寸余。
  第一名蒙面人功注手爪,忽略了保护身躯,护体气功仅有三五成保护力,抗拒不了以内
功所发的飞刀,但总算没让四寸的飞刀没人体内。
  老瘸子扭身摔倒着地的一刹那,右手的竹棍已神乎其神地点出,肩部着地,棍失也点上
了第三名蒙面人的右膝,立即肉绽骨裂。
  “哎哟……”第三名蒙面人受不了啦!
  向后急退,左手刚掏出另三把飞刀,来不及发出,突然摔倒,右膝一碎,整条右腿报废
了。
  一照面间,在前面探道警戒的三个蒙面人全倒了。
  蒙面人的首领,也偕两名同伴到了。
  “你们这么多狗娘养的,欺负我老残废。”老瘸子跳起来怪叫:“我给办完没了,打!
打!打……”
  一连串喝打声中,竹棍一阵乱挥,标准的庄稼打狗棍招有章有法,中规中矩,棍势看似
不快,劲道也有限。
  但每一棍皆从无法预期的空隙中钻入,无法封架闪避,看不妙棍已及体。
  三个蒙面人跌出两丈外,在竹棍抽打声中鬼叫连天,三个人六条手臂,皆从肘折断,骨
折而肌肉仍然相连,九转金丹也保不住肘骨已碎的手臂。
  那位首领不但双肘已碎,右脚胫也被敲断了。
  “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混蛋!”右瘸子一跳一跳地落荒而逃,一面大声咒骂:“老天爷站
在我的一边,惩戒你们这些杂种!”
  十三个人,已倒了六个,其他七个人怎能不追?留下两个人看守三个俘虏,五个则发狂
似的追逐。
  老瘸子却不远逃,乱奔乱窜像被追急的老鼠,找不到可藏身的洞口。
  附近是丘陵地带,遍野茂林修竹,草长荆茂,视界有限,极易摆脱追逐的人。
  五个蒙面人的身手,比他们的首领差了一级,发射暗器的手法也差了那么一两分,三追
两追便各不相顾,各自为战失去人多的优势。
  两个看守俘虏的蒙面人,把四海邪神三个人分别捆在三株大树下,在两面扬剑戒备,最
后不得不派一个人将受伤的六个同伴抱回放在一起。
  六个人的伤都不易救治,唯一不算严重的是胸前挨了两飞刀的仁兄,柳叶飞刀细而薄,
虽入胸寸余,尚无大碍,但不能再剧烈活动,动则创口沁血痛得受不了。
  另五个仁兄,一个双目已盲,四个手断脚折,一个人如何抢救?
  “快发信号把人撤回。”双肘碎右胫折的首领躺在地上虚脱地说:“咱们上当了,那老
瘸子是……是有意冲……冲咱们来的……”
  “哈哈哈哈……”一旁传出刺耳的怪笑,老瘸于出现在一旁。
  正在替同伴包扎断脚的蒙面人吃了一惊,一蹦而起,急急伸手拔剑。
  老瘸子远在三丈外,应该可有充裕的时间拔剑出鞘的。但眼一花,老瘸子却在眼前幻
现。
  剑刚拔出一半,竹棍已及肩,可怕的打击及体,右肩骨突然肉裂骨绽,人向前栽。
  “快杀了老邪神……”首领狂叫。
  只剩下一个完整的人,这人正看守着三位俘虏,一听首领下令,便毫不迟疑地一剑刺向
四海邪神的心坎,反应十分迅疾。
  四海邪神被捆在树干上,只能眼睁睁等死,老瘸子远在三丈外,绝对无法阻止这位仁兄
下毒手。
  眼看剑尖要贯胸剖心,剑突然向下掉落。
  四海邪神紧张过度,居然没发现暗器是如何光临的,只看到蒙面人握剑的右小臂向下
沉,右肘骨分肉绽,小臂脱落堕剑堕地。
  白芒一闪而过,利器高速飞行的锐啸令人闻之胆落。
  是一把中型的八寸柳叶飞刀,高速旋转形成一个淡淡的圆形芒圈掠过,奇准地割断了右
小臂。
  飞刀大利太快、骨断仅传出一声轻响而已。
  这人非常了得,右手失去作用,立即扭身左转,左手随势疾挥。
  三道电芒一闪即至,向三丈外的老瘸子集中攒射,劲道依然惊人,右臂已断居然不影响
左手发劲,可知痛楚感还没传到左手,反应之快无与伦比。
  老瘸子似乎有脚支撑不住体重,身形一歪一晃,间不容发掠过的三枚断魂钉远出两丈飞
入草丛,劳而无功。
  大概是老瘸子运气好,无意中逃过大劫!
  “冲你们而来?你以为你们是老几呀?”老瘸于向地下的首领怪腔怪调地说,似乎不曾
发射飞刀割断行凶蒙面人的右臂,也没发现三枚断魂钉擦身而过,甚至不曾看到那位蒙面人
向四海邪神行凶。
  断了右小臂的蒙面人终于胆寒了,左手扣住了右臂的断口上端,倾余力撒腿狂奔逃命
了。
  老瘸子不加理会,恍若不知有人逃走。
  “你……你是谁?”首领惊恐地问。
  “你自己不先说,在我老人家面前是大不敬。”老瘸子用竹棍挑散对方的蒙面巾,露出
死板板的一张死人面孔。
  双手一脚被毁的人,脸色哪会好看呢?
  “阁下到……到底……”首领依然顽强凶恶。
  “我老人家又怎么啦?”
  “你是冲咱们来的?”
  “你们?你们又是谁啊?”
  “老家伙,你定是李老邪的朋友,你不要得意……”
  “哈哈!老夫摆平了你们十三个人,难道你要老夫哭吗?”老瘸子大笑着向大树下走,
一步一拐还真像一个瘸腿的老朽。
  捆四海邪神三个人的绳索,连利刀也无法割断,俗称九合金丝索。
  当然不可能有金丝,只是数股牛筋加上金属丝绞成的坚韧绳索,捆得结结实实,越挣扎
勒得越紧,具有惊人的韧性和弹性,用来对付凶暴顽强的人或兽极为有效,缩骨功火候不够
的人也无法解脱。
  “事先得到警告,你们依然逃不过大劫。”老瘸子一面替四海邪神解绑,一面摇头苦笑
着说:“如果不是你们实在愚笨,就是他们太强了。”
  “老兄,十三个人围攻,暗器满天飞,正应了一句话:是祸躲不过。”四海邪神吃力地
活动手脚:“谢啦!这些家伙不但暗器超人,武功也是第一流的,你老兄能在嘻笑怒骂中把
他们一个个摆平,我邪神可说佩服得五体投地。”
  “少说废话了。”老瘸于说:“他们的策应大援很快会赶来,你们必须尽快地远走高
飞。”
  “他们……”
  “假使你想带一两个离开问口供,不但得不到任何线索,而且会把命赔上。因为你们带
不动走不快,结果反而被他们的人追及。”
  “也许能背走一个……”
  “悉听尊便,我可要走了。”
  “老兄何不一起走!”
  “开玩笑!人越多目标越大,我可不想做你们的陪葬,快走!”老瘸子挥手赶人:“就
算这些家伙敢招供,你们又能怎样?你们决难对付得了天道门,反而成为他们全力格杀不惜
代价获取的目标。”
  四海邪海悚然而惊,匆匆道谢毕落荒而走。
  远出三里外,找到一条小街。
  “爹,那位老前辈是谁?”李玉成紧张的神情未退:“江湖上怎么从没听说过,这么一
位功臻化境的瘸腿人,他……”
  “天地不容。”四海邪神说:“你真笨哦!儿子。”
  “爹的意思……”
  “是谁事先警告我们呀?”
  “哦!原来是他,但是他的脚……”
  “装出来的,化装易容术相当高明。”

  好些人忍受不了长期的痛楚,发出痛苦的呻吟。
  首领的忍痛毅力了不起,居然哼也没哼一声。
  老瘸于坐在树干下,倚树睡着了!
  因为鼾声甚大,与痛苦的呻吟声相应和,让人看了火冒三千丈,此时此地怎会有心情睡
大头觉?
  “老不死!”首领终于火爆地尖嗓大叫:“天杀的!你……你到底要怎……怎么
样……!”
  老瘸子睡得正沉,吓得跳起来。
  “该死的贼王八!”老瘸子破口大骂了:“我老人家好梦正甜的时候,你叫什么叫?叫
什么魂?”
  “老不死,你少给我反穿羊皮装佯……”
  “你还嘴硬是不是?”老瘸子一拐一拐地走近,翻着白果眼凶狠地用竹棍一指:“我老
人家活了一大把年纪,一向穷困潦倒,一辈子恶梦连连,好不容易做了个好梦却被你这贼王
八惊醒,你得赔!赔!”
  梦还能赔?首领当然知道老瘸子在装疯卖傻。
  “混蛋!老不死,你到底想怎样?”首领咬牙切齿:“你要……”
  “哼!你想我要怎样?”老瘸子的竹棍,截了戳首领的痛脚狞笑。
  “哎……哟!”首领第一次叫起痛来:“老不死,你到底……”
  “我要等你的人来,好谈一笔买卖。”
  “买卖?你……”
  “你们天道门把杀人的事当买卖,我也是,但方式不一样而已。”
  “你……你是黑龙会的人?”首领吃了一惊。
  天下四大暗杀集团中,黑龙会一直是名列第一的榜首,所拥有的刺客人才最多,个个具
有近身致命搏杀的的高明身手,与排名第二的天道门以暗器暗杀的作风迥然不同。
  因而最近几年来,先后失败了好几次,近身搏杀所冒的风险越来越大,这与对象雇请的
保镖越来越多有关。
  天道门采用以暗器暗杀达到目的,成功的机会几乎达到九成九,买卖越来越兴旺,信誉
卓着。
  他们几乎夺走了黑龙会五成的买卖,已逐渐跃居暗杀集团的榜首。
  这次南京有计划的大屠杀,天道门终于登上第一的地位。
  “混蛋!你看我像黑龙会的人吗?”老瘸子怪叫。
  “那你……”
  “我老人说过,买卖的方式不一样。”
  “什么方式不一样?”
  “你们为花红杀人,我老人家要你们用金银买命。”
  “你是说……”
  “贵会必须付出一笔可观的金银,买回你们十二条命,死人!你还不明白?”
  又是妙主意:向暗杀集团排名榜首的天道门勒索。
  “少做清秋大梦,老不死!”
  “我老人家的梦,有时也很好的。”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好吧!你要金银是不是?”
  “完全对,你真聪明。”老瘸子大加赞赏。
  “本会一定让你如愿以偿。在我的人赶来之前,我还得先替咱们裹伤,咱们如果死了,
你一个钱也拿不到。”首领提出要求:“活的人,才有谈的价码,是吗?”
  “老人又不是郎中。”老瘸子一口拒绝:“何况,你们的伤热并不致命。”
  “那就带咱们到附近找人救治……”
  “带你们找人救治?怎么带?老夫不是神仙,没有乾坤袋把你们装起来。”
  “带我去……”
  “带你?你以为者夫开养老院收容你呀?”
  “少给我装疯扮傻……哎哟……”
  老瘸子的竹棍,轻敲在肿得像牛腿的痛脚上,这滋味真可令人痛昏。
  “好了,别叫了。”老瘸子嘲弄地说:“鬼叫连天,可见你并不是什么真的硬汉。”
  “在下不但是硬汉,而且是死汉。”
  “真的呀?有种,这年头,真的硬汉死汉不多了,老夫尊敬你,你贵姓呀?”
  “在下不会告诉你任何事。”首领才不会上当,干刺客的人不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底
细。
  “老夫会用奇妙的手段,逼你招出任何事。”
  “在下会选择该走的路。”首领傲然地说:“生死等闲,天道门的弟兄,没有半个贪生
怕死的懦夫,全都是为了替天行道的崇高理想而献身,不计个人生死荣辱的英雄好汉。”
  “你们这些都不吃的杂种懦夫,居然敢厚颜无耻地把自己说成英雄好汉,你他妈的狗屁
替天行道。”老瘸子又破口大骂:“你们都是一群厚颜无耻的凶手谋杀犯,一群丧心病狂的
可怜虫……”
  “住口!”首领厉叫:“你不要污辱本门弟兄的人格,抹煞本门的弟兄的崇高理想……
哎哟……”
  痛脚又挨了一棍,痛得冷汗直冒。
  “去你娘的崇高理想。”老瘸子冒火地说:“我问你,如果主顾没有金银给你们做花
红,你们肯无条件地为主顾去谋杀仇家吗?”
  “这……”首领无法回答。
  “说呀!你这狗娘养的狗杂种!这是你们的所谓替天行道崇高理想吗?说不出道理来,
老夫要把你弄成一堆零碎。对付你们这种自订天道的禽兽,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把你们剁
碎了喂狗。”
  “天道是门主所订……”
  “你们门主是谁?玉皇大帝吗?”
  “这……”
  “门主是谁?”
  “你……你不配知……知道……”
  “阁下,我不是天,我不配自订天道。我是瘸子,我也不甘菲薄,所以也自订了瘸子
道。”
  “什么……什么瘸……瘸子道?”
  “对,瘸子道。因为我是瘸子,所以,天底下每一个人,每一个男女,甚至每一头猪每
一头羊,都应该是瘸于;这就是瘸子道,也是我的崇高理想,所以我把你们的手脚弄断替天
行道。”阁下,我这瘸子道不错吧?”
  “混蛋!这算什么瘸子道?该说是疯子道……”
  “你敢嘲笑老夫的瘸子道?”
  “你……”
  ”你必须为嘲笑老夫的瘸子道而付出代价……”
  竹棍乱点乱挥,一记一落实。
  首领发出一阵可怖的叫号,滚地乱滚,挨了十几下,终于叫声渐止。
  最后,蓦尔昏厥。
  竹棍指向另一名中年人,这位中年人断了一手一脚,已惊得魂飞天外,被首领挨揍的惨
状吓坏了。
  ‘你,你也嘲笑老夫的瘸子道吗?”老瘸子扬棍欲下,狞笑着问。
  “我……我认……认栽……”中年人惊怖地叫。
  “回答老夫的话,不许顾左右而言他。”
  “这……我……我不嘲笑前辈的瘸子道。”
  “那么,你认为老夫的瘸子道是天道罗?”
  “是……是的。”中年人崩溃似的哀叫。
  “去你娘的!”老瘸子咒骂,一棍猛抽。
  中年人狂叫一声,痛昏了。
  老瘸于正打算向第三个人重施故技,却发现大群蒙面人正从南面沿着小径飞奔而来。
  “你们来的人太多了。”老瘸子用竹棍点在一名右腿骨折的大汉骨折的大汉鼻尖上:
“老夫暂且回避。你,给我清醒清醒,把老夫的话转告贵门主。”
  “你……你要转……转什么话?”
  “老夫知道你们天道门的山门,仍然设在南京。你们赚了太多的无义血腥钱。老夫并不
眼红,但你们已经威胁到老夫的安全,老夫十分的不满,因此你们给我小心了,老夫要把你
们的老根挖出来。喂!记住了没有?”
  大汉怎敢不记住?只要竹棍稍一用劲,鼻子算是完了,说不定还得加上一顿毒打呢!
  “在……在下记……记住了。”大汉惊恐地答。
  “很好,这才乖。”
  大汉只感到眼一花,老瘸子已经不见了。

  人是衣装,佛是金装。
  雍不容车来就人才一表,只是这几年一直就在龙江船行做小伙计,穿惯了青色或灰色的
贫民服直缀,有如宝剑在匣明珠在盒,显不出他的神采风标,因而不曾引起旁人的注意。
  穿上了宽大的青衫,手上多了一把附庸风雅的折扇,再走起路来斯斯文文,也便完全变
了一个人。
  变成了气质,变了形象,比国子监那些生员学子更出色,更风流倜傥,谁敢否认他是豪
门弟子?
  南京的豪门子弟满街都是,可以车载斗量。
  出了门,负责监视的两个眼线傻了眼,还以为看错了人,再仔细核对面貌,这才确定是
他。
  没错!幸而没有看走了眼。
  掌灯时分。
  轻烟楼一带车水马龙,夜幕一张,这里就进入活动的高潮。
  这里的生活秩序,与正常的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完全相反,是迥然不同的两码子事。
  刚到达留香院宏丽的门坊,刚要升阶,阶顶两个打扮得颇为体面的相公型龟奴,刚想降
阶含笑迎客。
  街上行人往来不绝,所有的人都穿得光鲜体面,来这里的寻芳客,决不会是穿得寒酸的
贩夫走卒。
  两面各踱来四位爷字号人物,前后堵住了。
  “小雍,雅兴不浅呀!”堵在前面的两人之一,皮笑肉不笑向他打招呼。
  “哈哈!你老兄把这种逛秦楼楚馆的事称作雅兴,简直不伦不类荒谬绝伦。”他的笑
声,他的辞句,一点也不适合他的穿章打扮身份:“老兄,咱们少见,你也是里面的知客
吗?”
  话中带刺,把对方看作龟奴,口吻也带了浓浓的江湖玩家味,一点也不斯文。
  这位仁兄的修养到家,依然保持皮笑肉不笑的情态,但眼中凶光一闪,暴露出心中的怒
意。
  “三少爷今晚在里面。”这人平静地说:“好像以往你从不在三少爷附近走动的。”
  雍不容认识这四位仁兄,是徐义的忠实打手跟班。
  三少爷,自然是指徐义。
  “是呀!徐三这家伙吃定我了,我哪敢不识相在他附近走动?”他的口气,可就不怎么
识相了。
  “是吗?现在……”
  “现在是现在,过去是过去。”他打断对方的话:“人的忍耐性是有限的,不伤大雅的
事忍可以消灾,大事可就忍无可忍啦!越忍越灾情惨重。”
  “哦!你的意思是不再忍了?”
  “对,打破我的饭碗,这是极限。今后,那一个狗娘养的再欺负我,我会把他整得哭爷
叫娘。”
  “该你神气的,小雍。”这人口气有浓浓的妒意:“你是突然间名震天下的天地不
容。”
  “唔!我真得认真考虑考虑了。”他欣然说。
  “考虑什么?”
  “龙江船行的灾祸已经消失了,周东主损失相当惨重,死了几个破了不少财,凶手已远
走高飞,周东主想到山东腾蛟庄讨公道也力不从心。
  我也丢了活计,在南京鬼混也不是了局,为何不以天地不容的身份面目,闯出自己的局
面来?对,就是这个主意。”
  “哦!你打算……”
  “反正谁也不知道天地不容的底细,我雍不容的名字恰好有不容两字,岂不名符其实?
哈哈!你们从现在起,最好把我当作天地不容。首先,你们必须对天地不容保持尊敬;现
在,你们要干什么?说!”
  “你……你怎能证明你……你是天地不容?”这人强忍怒火问,显然不愿也不甘心承认
他是天地不容。
  “混蛋!刚才是你把我看成天地不容,对不对?出乎尔反乎尔,你为人就是这样反覆无
常,说话不算话的?”他沉下脸大声叱骂指责。
  “该死的……”
  “呸!你大概比腾蛟庄的黑道手强,比大自在公子强,比大自在公子更厉害,所以胆大
包天,敢在我天地不容面前无礼,你才该死!你……”
  他这一嚷嚷,引来不少看热闹的人,有人针对天地不容四个字议论纷纷。
  四位仁兄大感恐慌,也真吓白了脸。
  假使雍不容真是天地不容,他们怎敢撒野?
  如果不是,消息传出说他们不怕天地不容,那么,真的天地不容可能来找他们了断,岂
不惹火烧身?
  口风没探出来,反而被扣住了。
  “好了好了,别穷嚷嚷好不?”这位仁兄慌了手脚:“我不管你是不是天地不容。那与
我无关。小雍,有人要见你。”
  “谁要见我?见天地不容?”
  “见你,见雍不容,届时自知。”
  “是不是徐老三?”
  “届时自知,你害怕吗?”
  “哈哈!天地不容会害怕吗?”
  “你……”
  “你想,天地不容一定不会害怕。人在何处?”
  “请随我们来。”
  “领路。”

  四位仁兄在前领路,不进留香院,可知要见他的人不是徐义。
  利用城狐社鼠找线索,那些心怀鬼胎的,也必定从城狐社鼠中得到消息,因此他早就料
以留香院有人等他。
  只有没料到等他的人,会是徐家的打手。
  昨晚他故意不来,让等他的人等得心焦,心焦就会自乱脚步,容易暴露弱点。
  经过两条小街,在一座大宅前鼓掌三下,四个人迳自推开虚掩的大院门,里面暗沉沉不
见灯光。
  “请进。”为首的人闪在一旁肃客。
  “试胆气呀?”雍不容拍拍胸膛。
  “你的胆气够吗?”
  “哈哈!我跟你们来了,不是吗?”
  “请吧?”
  “那我就不客气啦!尝尝做贵客的滋味,至少也得像个贵宾。”
  他再拍拍胸膛,这种举动就不像贵宾了,贵宾不至于拍胸膛壮胆。
  踏入黑暗的院子,身后,大院门悄悄掩上了,四位仁兄都没跟来,似乎躲入门子的住处
藏起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他大声说,再轻咳了几声壮胆,向不远的大厅走去。
  似乎整座大宅鬼影俱无,处处都潜藏着凶险和不测。
  大厅的中门大开,沉重的门扇启时竟然毫无声息发出,似乎是鬼魂在开启,看不见启门
的人藏身何处?
  厅内黑沉沉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这瞬间,他向下伏,蓦尔失踪。
  久久,毫无动静。
  初更、二更……
  斗转星移,夜深了。
  毫无声息,全宅死寂。
  既没有主人,也有贵宾。
  双方的耐性皆十分惊人,看谁沉得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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