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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命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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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昌和白衣小姑娘一言不合,在街心动起手来。白衣小姑娘抓住机会,用上了绝学,手
掌一击将文昌飘出文外,可是文昌反应够快,已运火候未够的无极气功护身,加以有皮护手
相护,掌臂一触便突然分开,免了一抓之厄。
站在门口观战的张子玉,吃了一惊,看出小丫头用得是天玄摧枯掌的绝着“金龙翻
爪”,已识出小丫头的身份,但他的惊叫声太小,旁人无法听到。
小丫头也看出文昌似乎挨得起一掌,心中惑然,跟踪扑上,铁手再伸。
文昌右臂酸麻,无法用右手应付,一声虎吼,双足左盘右飞,连攻十八腿。他的腿疾逾
电闪,排山倒海似的抢攻,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中下盘全是他进攻的目标,攻势之猛,令人
骇然,一腿走空、另一腿己接踵而至,连环十八腿一气呵成,竟将小姑娘退了丈余,换了八
次向位,方闪过十八腿的狂攻。
小姑娘由于绝招得手,但效果不理想,便估高了文吕的实力,不敢硬接,十八腿抢攻
中,她只回敬了七掌,被文昌空前猛烈的攻势所威胁,短期间落于下风。但她仍保持着从容
飘逸的神态,在腿影缤纷中躲闪腾挪轻灵的进退如风。
绿衣姑娘在一旁押阵,粉脸上绽起了迷人的笑容,似乎毫不在意这场凶狠的生死决斗。
街上人群涌集,喝采声雷动。最后一腿是勾盘腿,小姑娘不接招,在靴尖前寸余顺腿势
急飘,掠至文昌的左后方,“大摔碑手”猛拍文昌的背心,掌出无声,但潜流直迫尺外,好
凶猛内家掌力,如被击实定出人命。
文昌身形前俯,十九腿攻出了“猛虎伸腰”左脚后蹬,抢攻小姑娘的腰部,也躲过一
掌,以攻还攻。小姑娘变拍为切,身形右闪,攻向文昌的腿弯。
文昌如同背后长了眼,左腿在间不容发中突然从掌下急沉,右腿再起,二十腿“虎尾
脚”贴地攻出。
真巧截住了小姑娘右闪的方向,双方都快,快得毫无思索的余暇,全凭本能攻招接招。
小姑娘已无法俯身反击,本能地右腿横拨,也开始用腿回敬,太快了,双方硬拼狠斗。
“唉”一声,一双小腿相交,两人身形急分。小姑娘站立不牢,连退五六步方稳下身形。
文昌上身已快接触地面,不得不用双手着地,但右手用不上劲,被凶猛的后腿上传来的
力道,向左飞滚丈外,右小腿如被千斤巨钟所撞,痛彻心脾,几乎站不起来了,挣扎着爬
起,俊脸上血色迅速地消退。
小姑娘怒火上冲,绷着脸叫:’“你定是汉江秃歧的靠山,废了你。”
叫声中,她急冲而上。
文昌不仅心惊,而且切齿大恨,他想不到这鬼丫头出手如此狠毒,点穴法与力可裂石开
碑的掌力全用上了,似乎他不死,这丫头绝不会罢手,彼此无仇无恨,她为何竟要制他的死
命?他想不通,一天之内,两次有人要他的命,太可怕了,这年头谁弱谁倒霉,难道他的命
就如此不值钱?在与汉江秃蚊的冲突中,他根本没有想到要杀人,虽则对方要索他的命。
他目前已无力自保,危急中泛起了无穷杀机,横了心。他的右手已用不上劲,小剑又藏
在左手臂套中,左手无法拔出,便用左手探入右袖管套内,拔下了三把飞刀,咬牙切齿地
叫:“我蔡文昌今天要杀人。”
正危急间,小姑娘仍来冲上,三把飞刀正欲出手的刹那间,街尾方向人群急让,九匹健
马冲到,沉喝已先至:“丫头,你又闯祸,住手!”
小姑娘气鼓鼓地站住了。
九匹马并排列开,将街道堵住了。最后两匹健马上,两名彪形大汉的右手中,各用两个
指头掂着一把飞刀的刀尖,面对文昌,冷然注视,作势发出。
中间那匹枣红健马上,坐着一个剑眉虎目,脸色如古铜,三络黑髯飘飘的中年人。
“爹,女儿找到汉江秃坟的党羽了。”小姑娘叫。
中年人沉下脸,不悦地说:“人家已经派人到洞庭道歉踏礼,你为何仍不放手?孩子,
一个大姑娘在街心闹市抛头露面惹事生非,你未免太胡闹了。美茹,怎么回事?”
绿衣俏女垂下首说:“姨父,也难怪表妹出手,这人也太傲慢了些。”
文昌一言不发,收了飞刀,大踏步走向地下的包裹,拾起扭头便走。
“壮土请留步。”马上的中年人亮声叫。
文昌不理睬,他走他的路。蹄声齐发,右首一名大汉驱马冲山。
“成魁,退回来。”中年人叫。
大汉勒住坐骑,兜转了马头回到原位。
文昌到了人丛旁,扭头冷冷地说:“不久之前,在下曾用飞刀和汉江秃饺结下了梁子,
目下,蔡某人和诸位也有了过节,希望哪一天,咱们能有解决这一过节的一天……”
“咦!你不是汉江秃蚊的手下?”小姑娘讶然叫。
“哼!”文昌用冷哼声作为回答。
小姑娘面有愧色,突然探手入宝囊取了一颗包有蜡衣的丹丸,扬了扬道:“方才得罪,
休怪!你的臂伤不轻,如不及早医治,恐怕会残废。我这儿有疗伤灵丹,一半吞服一半外
敷,三天内定可痊愈。”
说完,将丹药抛过,她一双钻石般的大眼,歉然地注视着他,并善意地一笑。
文昌不接丹,向旁一闪,丹九得一声掉在他身旁,他一脚踏出,丹丸碎如粉末。他再冷
哼一声,挤出人丛走了。高大的身体坚强而稳定,步履从容不迫。
小姑娘原是微笑的脸容,笑意凝结了,她哼了一声,正待冲出,她的表姊一把拉住她,
低声说:“表妹,一错不可再错。”
中年人淡淡一笑,接口道:“丫头,这是一次最好的教训,你可遇上更高傲的人了,呵
呵!上马。”
小姑娘粉面泛青,死瞪了文昌的背影一眼,一言不发,跃上了马背。
十一匹马走了两间店面,中年人突然说:“今晚这儿暂住一宵,明日在蓝关打尖。”
他旋转马头,在商洛老店的拴马桩前下马,文昌的身影,刚消失在店门内。
商洛老店的规模不小,前两进是统铺,单身客人如想省些钱,可在统铺上混一夜。西院
也有两进,是清静的客房。西院之后,是三间独院,各有一条通过一座月洞门的小径,有院
墙相隔,各不相关,这是接待过往官员的所在。站上的接待所甚是简陋,站吏如果接待过往
大员便会往这儿送,不但清幽,而且设备完善。
一行十一名男女,包下了一栋独院。文昌则住在西院第二进的一间客房中,房右有一扇
长窗,正对着远处正屋后面的内院花庭,这座花厅,也就是病无常预定宴请文昌光临的地方。
开客店的人如果人手不够,手面不广,早就该关门。商洛老店的店东,是病无常的把
弟,人称他铁算子,姓许名一清,在龙驹寨名头极大。文昌住店,他大方,毫不留难,这是
他过人之处。假使他拒绝,事情可能闹大。
申牌初,文昌已安领停当,他知道江湖人的把戏,会无好会,宴无好宴,今晚可能不能
善了,所以必须养足精神。他野心勃勃,准备先利用龙驹寨的痞棍们,作为他踏入江湖上的
起步基石,再徐图向外发展,他要向人报复,要利用机会出人头地,双拳打出江湖路,铁腿
踢开武林门,他已决定投身在黑暗洪流之中,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他右臂的掌伤并无妨碍,略一行功再用酒推摩,已经恢复原状,根本不当回事。
他已经拾夺停当,在外间打开窗门,不住打量今晚赴会地点的形势,心中早已有计较。
“笃笃笃!笃!”房门响起了扣门声。他回到几旁,冷冷地说:“进来!”
进来的是店伙计,哈着腰问:“蔡师傅,外面有几个外路人求见,蔡师傅是否接见?”
“请他们进来。”他毫不思索地答。
店伙计告退,不久领着两名彪形大汉和一个瘦削的中年人进入房中,带上门走了。
文昌看三人未带兵刃,向左首一列椅伸手说:“诸位请坐。在下蔡文昌,与诸位素昧平
生,不知诸位因何枉顾,乞道其详。”其实,他心中早料定了对方的身份。
干瘦中年人含笑拱手,先不就坐,说:“在下柴化,无事不登三宝殿。”
“柴兄是凌当家的兄弟?”
“不敢隐瞒,在下奉当家的金渝,前来和蔡兄相商。”
“蔡某先得请教,柴兄是否可以全权代表贵当家?”
“在下乃是当家的军师,作得了七分主。”
“七分不行,蔡某须与贵当家的全权代表谈谈。”
“敝当家已授与柴某全权。”
“好,蔡某先愿闻高论,是为了午间蔡茶所提的条件是么?”
“正是,敝当家认为,蔡兄所提独当一面的条件,并无困难。只是……只是四六分水之
事,可否请蔡兄让步z”
“四六分水极为公允,请贵当家成全。”
“敝当家认为,弟兄们众多,按成规该是二八……”
“请上覆凌当家,五五分水。”文吕抢着说。
柴化脸色一变,站起说:“蔡兄,怎么又变了?”
“四六,你四我六。”文吕冷冷地说。
“什么?你……”柴化跳起来叫。
“三七,你三我七。”文昌一字一吐地答。
“蔡兄,你存心戏弄我姓柴的么?”
文昌沉下脸,冷笑道:“柴兄,蔡某决不会戏言,毫无戏弄柴兄之意。咱们再往下说,
将渐趋下游。”
“可恶,你未免欺人太甚。”
文昌虎目神光似电,一宇一吐地说:“诸位,你们主宰了汉江一河水,这儿可不是汉江
是丹江,两江不相犯。你们凭什么任意取求?给你们三分油水,蔡某已是天大人情,假使不
给,蔡某全吃下也不会肚疼。蔡某是龙驹寨的人,可不希望肥水流入外田。”
“蔡兄既然顽强,毫无诚心,咱们已无法再往下谈了。”
“柴兄既不愿谈,在下绝不勉强。”
“蔡某且回去与敝当家商讨,请候回音。”
文昌点点头,说,“请上覆贵当家,蔡某的条件是二八,你二我八。”
柴化忍无可忍,怒叫一声急冲而上叫:“狗东西!你未免太……”
叫声中,冲出一掌劈出,掌风呼呼,十分凶猛。
另两名大汉看柴军师反脸动手,各在袖中拔出一把匕首,也分左右疾冲而上。
文昌左掌疾拨,柴化的左拳已闪电似的攻到面前。他向左一闪,柴化的拳向下沉,突然
变爪猛扣他的肩穴,快极。
学拳千招,不如一快,柴快虽快捷无比,却没有文吕快。文昌向前冲,让爪落在肩后,
贴身抢入,铁掌出逾电闪,“碰碰”两声,击中柴化的小腹。
“嗤”一声,柴化的左爪也抓破了文昌的右肩衣。
“哎……”柴化叫,上身下俯。
文昌右膝急抬,“噗”一声响,膝盖击中柴化的下领,柴化“嗯”了一声,向后使倒。
两人交手不过是刹那间事,说来话长,不等两名大汉近身,柴化已经倒了。文昌脚下留
情,假使膝盖再低尺余,柴化的下阴不毁,小腹内腑也将崩散。
似乎是同一瞬间,文昌向右急冲。
用匕首,假使不是存心斗短刀,大多数人惯用反手握近刀,刃尖在掌缘下方,不论是暗
算、攻后、贴转,都十分凶猛而易于用全劲,缺点是不够灵活,而且不能及远,更糟的是斗
赤空拳的人有大用,对付对方也有小刀的人,所冒的风险太大。一寸短一寸险,就是指短刀
而言,不但对方险,自己也险,因为动小刀必须贴身进击,贴身后躲闪不易。
右首抢入的大汉便是反握刀,他欺文昌赤手空拳,左掌掩住右手臂,预防文昌攻上盘,
且半掩刀尖,夺身扑上,近身后吐出巴首。
岂知文昌高明得多,棋空一着,缚手缚脚,刚扑近,文昌已突然闪开,左脚一勾,右足
飞拨。“叭”一声响,大汉脚下被绊,上身前扑,腰脊已挨了一脚,“啊”一声怪叫,冲倒
在地,双手快着地时舍不得丢刀,刀尖却戳入地下的柴化左大腿上,两人跌在一块儿。
柴化受伤沉重,挣扎难起,上下门牙全掉了,含糊哀声呻吟,叫:“哎……哎哟!姓蔡
的,在下认栽你仍不放手,你……”这家伙糊糊涂涂昏天黑地,还以为文昌给了他一刀哩。
文具击倒了两个,心中大定,迎着最后一名大汉,伸出双手作势前扑,一面沉喝:“你
如果聪明些,乖乖地带他们定,一把小巴首,只配割你自己的喉咙。滚!快滚!”
地下的柴化挣扎着坐起,叫:“咱们走,后会有期。”
“蔡某等着,随时恭候。”文昌答。
大汉扶着两名同伴,蹒跚出房。文昌在后说:“下次再派代表来,记住,你们将向蔡某
道别,退回你们的汉江,不然?哼!”接着将地下的匕首拾起丢在房外,又说:“带走凶
器,下次带长家伙来。”
“碰”一声,房门闭上了,门外,传来柴化口中漏风的声音:“咱们汉江的好汉记着
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送走了汉江秃蛟的人,他觉得距约会的时问还早,有到各处走走察看动静的必要,便换
了一件着缀,打开房门向外走。
前院右侧有一座月洞门,远远地,两位姑娘站在花径上,向走向前面的文昌注目,文昌
也瞥了她两人一眼,仍走他的路,心说:“这两个丫头好美,刁蛮极了,不象个大闺女,身
手委实高明。莫名奇妙地交了手,我还不知她们姓甚名谁哩!看光景,定是武林世家的千
金。女孩子小性儿乱使,这种人少惹为妙。”
从店左绕出小巷,巷中幽暗。他本想到大街上走走,却劈面遇上了曾共事两年的禹老三
禹宗。
“嗨!蔡老弟,怎样了?”禹老三抢近亲热地把臂相问。
禹老三是唯一与文昌谈得来的人,两人这次相遇,开始将文昌正式拖入下流社会之中,
真是天意。
“禹老哥,这种事你最好不必过问。我要找病无常的徒子徒孙们探探口气,免得到时手
忙脚乱。”他据实答。
“哈哈!你准备到大街上去找?”
“正是。”
“不行,病无常的党羽不会逛大街,跟我来,到小巷子里找没错儿。”
文昌向小巷一指,摇头道:“到小巷子去找?见鬼,我可不去。”
禹老三大笑,挽着他便走,说:“我知道你是规矩的,但你可以放心,你主要是想找人
打架,而不是找快活。没有粉头会拉你,她们不接盲目乱闯的人。你如果想和病无常斗法,
必须先知道他的徒子徒孙是些什么玩意。走啦!用不着畏首畏尾。”
文昌心想,这也对,看看这些家伙的嘴脸,也好事先有所提防,便问:“禹老哥,你识
得他们?”
“要不识得,还敢拍胸膛向你保证?”禹老三拍着胸膛说。
“好,我跟你开开眼界。”
踏入幽暗的小巷,巷子窄得只可容三四个人并肩而行,上面的房檐几乎衔接在一起,大
白天仍然幽暗,本来,这儿就是不见天日的藏污纳垢的地方。
华灯未起,走这条小巷的人少之又少,因为毕竟龙驹寨的地方太小,除了入幕投宿的客
商之外,本地的子弟为了面子问题,到底还不敢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进出这条小巷。敢于进
出的人不是没有,那就是汉人管束的无赖帮闭痞棍。一般说来,白天来往的人,以赌棍居
多,赌棍中有些是以赌为幌子,实际在原,嫖赌不分家,假使赢了几文,正好孝敬粉头。
不久,小巷向左一折,正式进入了地狱核心地带。
禹老三一面走,一面低声告诉文昌,那些大门虚掩,里面人声隐隐的人家,主人姓甚名
谁,里面的保镖痞棍又是谁。到了一家门口挂了一盏红色灯笼的地方,他踏上台阶低声说:
“这一家是老妖精黎培杰所经营的赌场,右面是美女如云的艳窟,后面有暗门相通,也是老
妖狐所经营的。经常有风波。拉下你的头巾齐眉盖,走!”
两人一前一后,禹老三伸手推开了虚掩着的木门,堆下笑,向里面的暗影说:“二哥,
葛老四有空么?有一位老弟要拜望他。”
暗影中没有回答,禹老三也不要回答,拉着文昌的衣抉向里走,并掩上了门。
里面是一问小庭,一灯如豆,热烘烘的气流从庭两侧的穿堂门透出,嘈杂的人声也从里
面传出。
文昌跟着禹老三从右面进入,他隐隐看到庭中两列靠椅,有两个黑色人影各躺在一张靠
椅内,一双脚搁在另一张椅子上,翘得高高的,他们的眼睛炯炯生光,盯视着禹老三和文昌
的一举一动,象是两个窥视猎物的金钱大豹,在幽暗的光线下,令人心中发紧。
这是休息室,排着一列列躺椅,有些醉猫和赌光了的朋友,躺在躺椅上哼哼哈哈,几个
粗手粗脚的大汉,在中间递巾端茶往来走动。
禹老三附耳低声说:“注意最右面那位赤着上身的大家伙,他是老妖精的侄儿,黎本
生,人称他活报应,在西安府曾经打出人命逃到这儿为非作歹,力大如牛,凶悍无比,假使
有人敢在这儿闹事,准倒霉。”
文昌目力犀利,在幽暗的光线下明察秋毫。括报应身材巨大,高有八尺五六左右,赤着
上身,胸前长满了卷胸毛,膀子粗如巨柱,一看便知孔武有力,小个儿碰上这种山一般的巨
人,首先在心理上便输了一半,整个人倚靠在一根木柱上,木柱似乎也受不起沉重的靠力。
禹老三出了穿堂,跨入窄小的天井,说:“右面,是温柔乡,左面和后面,是一掷千金
的决胜场。左面是小注,后面不用制钱用金钱,老弟,你是往左呢?抑或是往右?年轻人血
气方刚,戒之在斗,这话错了,该说戒之在走花丛。任何青少年只消在里面走上三回,必定
目眩神摇不可自拔,等到床头金尽,任何怪事都可发生。我不希望你推开右面的小门,如
何?”
“右面的狐群狗党多不多?”文昌问。
“如果多,岂不煞风景?在后面多些,输光了的大爷性情暴躁,需要有人在旁照料。”
文昌踏下天井,向人声鼎沸的后庭走去。
掀开帘子,里面大放光明,呼喝之声震耳,人群分八处围成一团团。
这是一间三面有门有窗的大庭,外面有走廊,有不少在廊下徘徊透着气。最后端,有一
座长柜台,有几个人在照料金银珠宝兑换的事物,三名敞胸大汉倚在柜台抱胸而立,腰带上
各插了一把连鞘牛耳尖刀。
四座门,每一座门的两侧都有敞胸大汉把守。八张桌子,几张桌子也零星散布着一些敞
胸大汉。这儿的赌具很简单,被子而已。骰子在碗中跳动,清脆的声音在赌徒的耳中,是最
迷人的声音,不是赌徒便无法体会它的迷人力量。
人太多,他俩的进入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但把门的两个敞胸大汉,首先便发现了禹老
三。右面那浓眉大眼的“喝”一声怪叫,说:“禹师傅,板本来了?有种!咦!这……这
位……”他指着文昌面现惊容。
文昌嘿嘿笑,说:“送钱来的,别大惊小怪。”
“咱……咱们眼熟得紧。”大汉说。
文昌已往在店中不带头巾不缠帕,今天用青巾包头,所以面目一新,难怪大汉一时弄不
清是谁。
文昌恐怕对方看破身份,便向最近一张桌子走去。
“这位仁兄是谁?”大汉向禹老三问。
“财神爷。老兄,你别大惊小怪。”禹老三答,也转身走了。
“你带来的?”大汉跟上问。
“不!他跟来的。”禹老三不动声色地答。
文昌刚接近桌子,正欲挤入人丛分散后面盯稍人的注意。真巧,桌对面突然跳起一名大
汉,上了桌,向对面的对手举起三颗骰子,大吼道:“他妈的王八蛋,这骰子有鬼,大家别
嚷嚷。”
这家伙的嗓门大,人群一静,所有的目光全向他集中。桌子附近的人,向外张。敞胸的
人有六名之多,急向桌子集中,排开了人群往里抢。
人群张开,文昌屹立不动,不片刻,他成了内围观众的一员。
跳在桌子上的大汉,左脚踏住一锭十两重的黄金,右脚拔开骰碗,举着骰子向四周叫:
“他娘的邪门,连掷三次么二三,这不是欺人太甚么?我商巩走了一辈子江湖,今天碰了
鬼,这位仁兄……”
话未完,两名敞衣大汉已接近桌后。那儿五名穿青缀的中年大汉屹立如山,不让他们挤
入。一名敞胸大汉在外围叫:“老兄,下来,有话好说。”
桌上的大汉不理采,继续用大嗓门叫:“太爷输了三锭黄金,已瞧出破绽,这三颗骰子
有鬼,里面定然有十字槽灌了水银。瞧太爷以十两黄金打赌,打破这三颗骰子,如果没有
鬼,便替这位仁兄披彩挂红……”
话末完,左手探入怀中,拔出一把后背插手。
不等他俯身动刀子对付骰子,不知何处飞来一把单飞刃刀,一闪即至,插入大汉的胸膛。
“啊……”大汉发出一声惨叫,手一松,骰子和银子落在桌面上。锵锵有声。
人群大乱,鸡飞狗走。
近桌的五名青衣中年人同声大吼,各掏出一把匕首,一个厉声叫:“王八蛋杀人灭口,
宰了他们。”
五个人扑向敞胸大汉,吼声震耳。
文昌是暗器行家,而且早留了神,人群大乱中,他接近一名黑巾包头的大汉。
大汉正挤出人丛,没想到后面有人。文昌虎掌疾伸,一把扣住大汉的左肩叫:“老兄,
慢点走。”
大汉猛地右旋身,右肘凶猛地反撞文昌的右肩,左手袖口刀尖微露,蓄意待飞。假使一
肘落空,左手的刀便会毫不客气地吐出。
岂知文昌早有提防,铁拳已先发制人,“碰”一声闷响,击中大汉的右肩。
“啊……”大汉狂叫,第二拳已到,第三拳继续着肉,一连三拳结结实实,疾逾电闪,
全击在大汉的肚胸交界处,铁打金刚也吃不消,向后便倒。
似乎在同一瞬问,三名穿青衣的大汉从左右扑上,吼声如雷,来势汹汹。
文昌势如疯虎,右闪,铁拳一挥,“拍”一声击中右面大汉的左肩,再左旋身,身形下
挫,左肘出似惊雷,后面出似闪电,后面大汉身有短刀,刚一刀插下,文昌却从他左下方切
入,“碰”一声响,肘尖撞中大汉的左胸下方,“哎”一声疯狂叫,扑倒在文昌的左肩上,
一个筋斗翻跌在地,成了手脚朝天,短刀也扔了,昏颁在地下。
也似乎在同一瞬间,文昌迎着先前从左面扑上的大汉,左手一拔,将来的短刀格出偏
门,右拳疾逾电闪飞出。“扑”一声中了,大汉脑袋向右偏。“啪啪”两声暴响,两劈掌接
着光临,分别击中大汉左右耳门。大汉“嗯”了一碰声,嘭然躺倒。
这刹那间的接触,说快真快,四个人倒地的时间,先后相差不过分秒而已。
文昌一把拾起地上的短刀,身形微挫,作势扑出,向冲近的五名敞胸大汉吼道:“站
住!除非你们不要命。”
他的吼声如同石洞中响起了一片焦雷,震得众人耳膜欲裂,惊得腿都软了,人声立止。
所有的赌客,全变了脸色,退在四周发抖。
五名青衣有一名照顾躺在桌上挨飞刀同伴,四人绕桌戒备。
十余名敞胸大汉,手执铁尺木棍,将文昌围在核心,但谁也不敢接近。
被击倒的四名大汉昏倒了两个,发飞刀的大汉在挣扎p申吟,但无法坐起。后面被击倒
的人,手按左胸下挣扎着坐起,脸色死灰如同僵尸脸孔,额上青筋跳动,大汗如雨,呻吟声
虚弱难辨。
文昌面对十余名打手,毫无惧容。
人丛中,有人大叫;“是蔡师傅。”接着有人纷纷溜走。
文昌刀交左手,拔出右手袖内皮套里的小剑,小剑光华如电,冷气森森,用震人心弦的
声音说:“用假骰子骗人,你们还敢在大庭广众之间用飞刀杀人灭口,胆大妄为,你们太狠
了。在下已抓住了凶手,谁要不服在下交官府处理,在下定叫他血染当场。”他向桌旁的青
衣人叫:“中刀人生死如何?”
“死了,刀中心室。”一名青衣人咬牙切齿地答。
“找那三颗假骰作证物。”文昌再叫。
“已被人乘乱拾走了。”
“在下守住现场,派两位仁兄出去报官,先找甲首。”
四名青衣大人四周一看,四座门全被敞胸大汉封住了。要突去重围报告,事实上有困难。
庭口帘子一掀,活报应带着八名大汉进入庭中,巨人般的身躯十分唬人,独自赤手空拳
走进厉声问:“蔡师傅,你想比试?”
“在下抓住了杀人的凶手,陪诸位打人命官司。人命关天,蔡某不能袖手旁观不管。”
活报应哈哈疯笑,笑完说:“人命关天?奇闻。咱们江湖人不进衙门,死几个人不打
紧。”
“在下却要进衙门,天理国法不许凶手漏网。”
“你如何进衙门?”
“押凶手投案。”
“你试试看?老弟,你知道那几位仁兄肯是不肯?”
“杀人偿命,国法如山,不由人肯与不肯。”
“哈哈!他们是汉江秃蛟的喽罗,见不得天日,你要他们上衙门?哈哈!你未免太天真
了。”
听说是汉江秃蛟的人,文昌一怔,但略一思索,冷冷地说:“在下不问是谁的人,必须
带凶手投案。”
活报应已站在两丈外,沉下脸说:“蔡师傅,黎某知道你不是江湖人,原谅你的无知。
咱们江湖人全是些亡命之徒,在刀尖上打滚,没有人会陪你打人命官司,大不了私下里和
解,死了认命。山高皇帝远,官府也管不了咱们私底下械斗杀人。咱们江湖人有江湖入的道
义,决不会向一个平民百姓动刀,万一失了手便只好亡命天涯,因为黎民百姓有地方官管
辖,确是人命关天。但江湖人对江湖人,却全不是那么回事,一死百了,没有人会陪你上公
堂,你也找不到尸体。你可以瞧瞧,你是否可将凶手带走?那五位朋友也决不会和你上衙
门,你的证词令你在衙门里牵连难脱,自找麻烦。”
“在下却不信有这种无法无天之事。”
“信不信是你的事,事实如此。象你,你如果在店内。或者在大街之上,咱们最多把你
打个半死便放手了事。但在这儿,情形完全不同了,杀了你之后,没有人报官,没有人替你
出头,也没有人可以找得到你的尸体,你只能在阎王爷前告状。放下你的刀剑,你可以乖乖
地离开,那五位朋友可以将同伴的尸体用布包了带走,咱们不再留难他们。”活报应朗朗道
来,似乎死了个把人小事一件。
五名青衣人挟了同伴的尸体,一个说:“咱们有算帐的一天,今天咱们领情。”说完。
大踏步出庭而去。
文昌用难以言宣的神色,目送五人的背影消失在庭外,他知道,这就是江湖人为何不见
天日的原因所在,他们自己不敢见官,官府也解决不了问题。
活报应走向躺在那儿如同死人的凶手身畔,俯身伸手去拉。文昌一闪先到,此道:“不
许动手。”
“你不走?”活报应不屑地问。
“正是此意。”
“你不想活?”
“在下已经是亡命之徒,正式成为亡命客,活不活小意思,闹事管定了。”
“你想怎样?”
“凶手身为江湖人,却不顾江湖道义,从人群中一不出声,二不照面,偷偷出手用飞刀
杀人!哼!在下也用江湖道义对付他,要他偿命。”
“哟!你的口气可不小,居然以维护江湖道义者自居哩!好家伙,你大概活得不耐烦
了。”
文昌冷冷一笑,毫不放松地说:“敢路见不平拔刀伸张正义的人,都是活得不耐烦的
人。”
“你想把他怎么处置?”
“以刀还刀。”
“你敢?”活报应轻蔑地问。
“活得不耐烦的人,没有不敢做的事。”文昌傲然地答,短刀举起了。
“你敢动他一根汗毛,太爷活剥了你。”一面说,一面在前面。
文昌傲然四顾,大声说:“诸位听了,杀人偿命,借债还债,这位太爷既然抬出江湖道
义说道理,在下只好也用江湖道义处治凶手。他用飞刀暗中伤人,在下还他一飞刀。”
这时,凶手已经苏醒,坐起了身子,吃力地向后退。文昌大声地说完,转向活报应叫:
“让开。”
活报应反而迫近两步,厉声道,“在太爷动手剥你的时候,你敢对太爷如此大呼小叫,
方算得英雄好汉……王八蛋!”
他刚说到“汉”字,短刀已从他腰侧飞过,身后“哎”了一声,退出丈外的凶手倒了,
短刀插在右肩窝上。
活报应感到短刀突然飞过腰旁,便知不妙,他以为文昌要用刀对付他,本能地喝骂一
声,扭身闪避。事实上他如果真想闪,恐怕先躺下了,短刀击中凶手,他的身躯方开始扭
开,反应太慢了。
四周群众大哗,敞胸大汉便待挺刀刃上。活报应一声狂吼,向前猛扑,一面叫:“大家
退下,我要抓住他活剥。”
他对文昌手中光华如电的小创有点顾忌,扑上时左手故意抓向文昌持剑的右手,想引开
小剑然后抢入擒住,右手待机攻击。
文昌冷笑一声,反而收了小剑,向左绕,一面说:“杀你污了我的神刃,放心上啦!”
语声中,他凶猛地扑上,抢先出手,左掌右掌如同狂风暴雨,狂野地攻了五拳劈出四
掌,下盘也攻出三腿。
活报应也练了气功,挨得起拳脚,一双巨手封得严密得紧,但阻不住文昌一阵空前猛烈
的狂攻。左手挨了一拳,右胯也挨了一腿,响声暴炸中,他有点手忙脚乱支撑不住,气功候
未到家,文昌拳掌上的力道十分沉重,所重处真力直迫骨髓,如受千斤巨锤所撞击,马步虚
汗,直退至壁脚仍未止住退势。
文昌气吞河谷,步步进迫,一记“黑虎偷心”走中宫迫近,铁拳疾逾闪电。
活报应怒火攻心,右出“将军带马”接右拳,左劈掌“吴刚伐柱”反攻向文吕的右腰肋。
文昌收拳出肘,左脚斜身踏进让过一拳,招出“凤凰展翼”,“扑”一声从对方手臂下
探进,肘尖击中活报应的右胸。
活报应的右手向下搭,抓中了文昌的右肩,但右胸被撞在先,力道早失。
“啊……”他狂叫,向后退,“砰”一声背脊着墙,墙簌簌而动,无路可退。用肘用
膝,都是狠着,劲重如出,这一击几乎令他的右肺爆炸,怎受得了。
文昌贴身狂攻得手,得理不让人,左右铁拳出如闪电,“砰砰砰!叭叭!”一连五拳,
拳拳着肉。
“哎!哎哎……”活报应狂叫,双手乱抓乱拍,招架不住,最后一拳击中丹田穴,
“啊”一声惨叫,上身前俯。
文昌虎跳离开,小剑再次拔出叫:“谁再上?蔡某奉陪。”
活报应站立不牢,昏天黑地,身躯前俯仆例,象倒了一座山,不住喃喃地叫:“打得
好,你……你将用……用性命……偿回。”
八名敞胸大汉成半弧形迫近,刀、尺、棍、枪,一应俱全,一个个凶猛狰狞,阴狠可
怖。但他们却不敢突然扑上,被文昌刚才快速而凶狠狂攻镇住了。
文昌后面倚壁,如同一头冯河暴虎,手中小剑毫光闪闪,作势扑出,一面厉声说:“老
兄们,刚才你们自称是江湖人,江湖规矩是一拥而上的么?蔡某不想杀人,但你们如果一齐
上,在下只好大开杀戒,不信立即可见。”
“呸!”八大汉狂吼,疾而冲上。
“呸!”文昌接着叫,人向友一闪,再问右冲,手中小剑幻化一道扭曲而动的电光,在
右首一名大汉的左方突投,快如电火流光,飘掠而过,身形乍闪,已贴近附上第二名大汉的
左肋背,左肘疾带。
“啊……”第一名大汉发出一声绝命的狂叫,左肋血如泉源,人向前冲,脚下虚浮。
“哎……”同一瞬间,第二名大汉的左背骨挨了一肘尖,惨叫着向前急冲,并一面踉跄
旋转,挡住了从左面冲来的同伴,刀子已坠落地面。
文昌身形如电,已接近第三名大汉,这位仁兄了得,手中一枝铁尺极有火候,反抽、斜
劈,一声大吼,再来一记“天河例挂”猛仙文吕的右肩头。
文昌先退,再闪,最后错出一步,小剑似乎跟着铁尺抽过的光弧上方跟踪而上,一沾即
远出丈外去了。
“啊……”大汉狂叫,左手掩住左脸,鲜血象檐水般流了他一身,左脸的创口深抵骨
部,从耳上到小颌,开了一条大缝,这一辈子将令他永志不忘。
短暂的片刻中,八个人倒下了三个,三个人伤势虽不致命,但已无法再站起拼老命了。
快速而疯狂的抢攻,把四周的人全惊得呆了。
文昌已到了第四名大汉的背后,大喝道:“转身。”
大汉真听话,右旋、生刀,短刀划出一道弧形光孤,狂野地挥出。
岂知他估计错误,文昌身形俯低,高不过四尺,让短刀距顶门五寸处划过。同时,文昌
的左手早已等在前面,一把扣住大汉拂过头门的右手肘,象一把大铁钳,钳实了,一长身,
右手的小剑吐出,左手将大汉往怀里带,小剑刺向大汉的肚腹。
大汉本能地用左手去推文昌送剑的手背,推不准部位,小剑一拂,削掉了他四枚指头。
小剑再向前进,大汉心胆俱裂,狂叫道:“饶命,烧……”
正危急间,厅口人影,乍现一尖嘴缩腮,脸上无肉,蓄着灰鼠须的家伙,带了十余名大
汉抢入厅中,看年纪约在五十开外,身材瘦长,穿了一身青长袍,用略带尖锐嗓门比喝道:
“手下留情,蔡师傅。”
文昌的小剑,停在大汉的肚皮上。他已看出了来人是病无常的狗头军师,老妖狐黎培
杰。他嘿嘿冷笑,小剑仍点在大汉的肚腹上,说:“阁下定然是老妖狐,幸会幸会。”
屋内,赌徒们发现是两伙江湖人火拼,出了人命,除了胆子小的朋友外,大多数未离
开。他们知道,只要不参予,便不会有危险。由于蔡师傅是个本份人,而且是个默默无闻的
少年,昨天和今午的事,在龙驹寨已闹得沸沸扬扬,达时又出现在赌场中,已经够令人惊
讶,再出手打抱不平连制几个大汉,片刻间击倒了赌场第一条好汉活报应,更令人吃惊。他
们在屋外门窗之间不走了,要看个水落石出如何收场。
老妖狐及时出现,出声要求文昌手下留情,文昌其实无意杀人,除了用夺来的短刀重惩
了凶手之外,其余的都是击伤了事,他毕竟不是天性凶悍的人。再就是他野心软勃,要统治
龙驹寨的黑社会分子,如果杀多了,日后,将无法善后,必会增加统治上的困难。
老妖狐瞥了瞥在地上挣命的手下,活报应正呻吟着扶壁而起,滑跌了三次,终于爬起来”
“本生,伤势如何?”老妖狐关心地问。
“叔父擒住这狗养的再说!”活报应竭力大叫。
文昌放了手上的俘虏,收了剑,正欲迎向老妖狐。大汉恢复了自由,突然一拳攻向文昌
的耳门。
文昌哼了一声,左手格开来拳,右手闪电似的来了一记正反双劈掌,“扑扑”两声,劈
在大汉的左右颈根。大汉哎呀了一声,软倒在地昏迷不起。
文昌跃起厅中心,掀飞了四张椅子,厅中宽敞好动手,向老妖狐点手叫:“老妖狐,咱
们在拳脚上下注,来来来,赌注由阁下决定大小。”
老妖狐鼠须抖动,鬼眼乱转,奸笑道:“先别提下注。蔡师傅,你不应到这种地方来。”
“蔡某来了,而且架了梁。”
“你和汉江秃蛟有交情?”
“午间蔡某击伤他们三个人,一飞刀刮了他顶门一层泊皮,小意思。”
老妖狐一惊,奸笑却更浓,说:“小兄弟,这么说来,你两方面的人都得罪了。”
“蔡某只问曲直,不怕得罪任何人。”
“你该知道咱们都是些亡命之徒。”
“蔡某也是亡命客。”
“好,黎某代表敝地的亡命之徒,欢迎你加入亡命者之列。这儿的事,咱们不必再提。
今晚商洛老店之会,老弟务请赏光。”
“蔡某准到,虎穴龙潭在下亦无所畏惧。”
老妖狐向众人沉喝:“收了你们的兵刃,丢人现眼。闪开正道,老尖送客。”
人群让开厅堂正路,文昌昂然举步,一面说:“在圈子里玩假骰杀人,阁下是如何混开
的?怪事!太不象话。”
“老弟,这叫以牙还牙。江湖中有些事,你还没弄清哩。你认为咱们动手太不讲道义,
却不知汉江秃蛟早已一声不吭沉了咱们不少弟兄,他们又何曾光明正大叫阵的?论实力,老
实说,咱们和汉江拼命是以卵击石,但为了混口饭吃,不得不舍命周旋,刚才如果不是老弟
你出面,把守在外面的三十余名汉江秃蛟的高手,恐怕已杀入馆中,死的将不知有多少人,
你认为他们六个人便敢孤军深入么?他们并不傻哩!总之,老弟今天算嫌鲁莽了些,但总算
救了不少人,咱们仍感谢你手下留情之德。老朽在巷底盯住了柴化,晚来了一步,不然舍侄
也会领受老弟的拳脚教训唉!这碗饭吃来不易,老弟是咱们镇中的子弟,人不亲土亲,老弟
请高抬贵手。今晚陈爷将和老弟情商,到时尚请为本镇的兄弟留三分情面。”
两人,面说一面定,到了大门口,老妖狐长缉相送,一再叮咛今晚务请到会。
老妖狐回到内厅,喜悦地叫:“五行有救,咱们有活路了。呀!你们怎么了?”他向四
周的人问。
四周的人气愤地瞪着眼,咬牙切齿,一名大汉叫:“师爷不该放定那小于,他伤了咱们
六位弟兄。”
老妖狐呵呵笑,问:“尤老七的伤势如何?”
“刀中右肩井,生死难料,假使今晚能安静,救得了命也必成残废。”
老妖狐环顾众人一眼,沉声道:“你们知道什么?只知道呈血气之勇胡搞,也不看看外
面那三十余名高手的举动,不顾首尾胡来。今晚如果不是蔡师傅出面,这儿咱们将全军覆
没,巷底的胜负难料,也可能死伤累累。因为这儿的人不敢发动,巷底柴化那王八蛋也不敢
妄动。咱们的助拳朋友尚不知能否赶来,他们已经开始试探了,如果今天咱们裁了,后果不
问可知。兄弟们,不必怨天恨地,咱们要罗织蔡师傅,唯有他能助咱们渡过难关。告诉你
们,汉江秃蛟挨了一刀的事尚未探明,但凌贼的得力臂膀被蔡师傅打成重伤的事已经证实
了。兄弟们,对蔡师傅客气些,对咱们大有好处。今晚大哥原预定摆下鸿门宴,我必须找大
哥商量商量。”
说完,交代手下好好调治受伤的人,匆匆走了。
文昌和禹老三连袂走出小巷,含笑分手。一路上禹老三惊魂未定,脸色仍未复原状,奔
回店中将经过加油加酱向同伴吹牛,把仍在店中的少东主张子玉吓了一大跳。
张子玉暗地里和狄二伯一阵子商量,他说:“二伯,你务想办法劝阻蔡师傅回头,他在
村中受了十几年的虐待,心里本就不正常,这次竟明目张胆进入小巷闹事,用凶器杀人,自
称是亡命客,显然有和病无常一群家伙胡来同流合污的可能。两年以来,我们都知道他是一
个聪明冷傲的本份人,可不能眼着他沦落成恶棍匪徒。”
狄工伯摇头苦笑,道:“老朽将全力而为,但恐怕力不从心。唉!假使大管家或商夫子
仍在,也许尚可挽回,在这许多人令,蔡师傅只敬爱他们两个人,其他的人……恐怕无能为
力哪!”
“我们尽力而为,你可全权处理。”张子玉说完走了。
文昌别了禹老三,向右拆回商洛老店,店口栓牲口的空地中,五六名店伙计将十匹健马
牵入厩中,显然又有一批客人落店。
还未踏入店门,老远便听到里面有人叫闹,一个打雷也似的大嗓门,正在穷叫:“什
么?不许大爷住上房,他的的你再狗眼看人低,黑爷要拆了你这鸟店。”
“客官,何必生气?咱们……”是掌柜先生的声音。
“砰”一声暴响,有人拍柜台,大嗓门抢着吼:“他妈的!还要人不生气?黑爷爷走遍
天下,却没听说过客店要将财神爷往外撵的奇闻。你再说没有看看?”
“小店上屋确是客满,客官请将就些儿,再说,出门人省两文不是坏事……”
“啪”一声暴响,有人挨了耳光。
接着此喝大起,人声吵杂。正混乱间,店门冲出一个黑凛凛的巨人,跃下台阶,向涌出
的店伙们叫:“出来,出来,他妈的!黑爷爷正拳头发痒。”
文昌已到了阶下,闪在一旁,向黑大汉瞟了一眼,再退出丈外,心说:“这黑大汉好雄
壮威猛,腰中所缠的鞭够份量,店伙们可能要倒霉。”
这是一个铁塔般的巨人,比活报应还要壮实些,豹头环眼,大嘴阔鼻,虬须屹立,用黑
巾包头,披黑直掇乱糟糟,腰中缝了一根钢丝夹蚊筋缠合的丈二长鞭,握手自粗如茶杯,尾
梢粗如指尖,光华闪闪,不但沉重而且弹性极佳,确是一根值钱的宝刃。看光景,准是一个
落魄的江湖人,他背上的包裹又小又破烂,往上房确实不合身份。
阶上抢下四名店伙计,每人手上一条枣木齐眉根,怒吼如雷,先后冲上。
四个人抢下阶,事实上不可能同时到达出招,最先一名店伙计一声暴喝,一招“毒龙出
洞”兜心便点,来势汹汹。
大汉哈哈狂笑,不进不迟不闪不让,出右手一拔一一勾一拉,向后带,左手来一记重耳
光,大牙掉了两颗,早打得他满天星斗,脱手丢棍向左冲倒,爬不起来。第二名店伙到了,
黑大汉骂:“狗娘养的废物!不过瘾。”顺手将夺来的齐眉棍沉尖向下扫出。
第二名店伙招出“拔草灵蛇”,想出其不意攻下盘,“啪”一声暴响,黑大汉的枣木棍
扫中店伙计的梢,店伙的棍飞抛五丈外,腾跃旋转飞走了。
黑大汉哈哈狂笑,丢掉棍冲上,双手搭住店伙的双肩向上提,抓小鸡似的高高举起。店
伙想用双脚踢黑大汉的的小腹,可是浑身无力,原来黑大汉的大姆指已经按住了双换井大
穴,动弹不得。
“滚!哈哈哈哈!”黑大汉又叫又笑,将人向上掷。
另两名店伙几乎吓软了腿,齐向左右窜开。
黑大汉一不做二不休,向右开窜。
文昌正在右面,喝道:“算了,不然要出人命。”
黑大汉大环眼一翻,抢进道:“好啊!大小子也算一份。”
叫声中,伸手便抓,想依样葫芦抓住文昌掷出。
文昌本来背手而立,想不到黑大汉竟会找上了他,冲势奇急。黑大汉身材巨大,但进退
如风十分灵活,一双巨掌如同蒲扇,张开来谁也休想从中宫攻入。
但文昌比风快,也乘黑大汉粗,几乎腰部小了一半,黑大汉的丈二长鞭,在腰上反缠了
三圈,确是腰中十围。说十围未免夸大,六围却非虚语。
文昌不敢大意,他本想用“童子拜佛”崩开对方的双手,再扣攻头部,却又怕扣不住,
胸腹便全会暴露在对方双腿的攻击正面控制下,临时决定先试试再说,便向左疾闪,右拳疾
逾电闪,进击了。
“砰”一声,击中黑大汉的右胸,黑大汉被凶猛的拳劲震退两步,怪叫道:“咦!你小
子的拳上功夫骇人,打!”
打字叫出,手还未及伸出,文昌的铁拳已到,“砰!砰砰!砰!啪!”拳撞击皮肉的声
音连珠暴响,黑大汉共挨了六拳之多。他腰中有长鞭护住,丹田穴左右附近被保护住了,但
小腹和肋骨没护住,六拳记记凶狠。
但黑大汉仅“嗯”一声,每挨一拳便连摇带退,却没有倒下,而且被他格拔开另外的五
拳两腿,共退了五步。
文昌愈打愈心惊,天!这家伙真是钢筋铁骨哩,六拳狠击似乎毫不在意,厉害。
黑大汉打得火起,一声怒吼,双手急挥,抓住了文昌的左小臂,大吼道:“滚!你他妈
的该死!”吼声中,向后右方扔出。
文昌被巨大的拖力拖得向前冲,马步虚浮,他两臂有六百斤神力,竟无法抗拒黑大汉的
拖扔,不由他不用劲挣开对方的掌握,但挣不开,挣不开只好用拳头,左佯攻,
“扑”一声击中黑大汉的右脸,但他也被扔出八尺外方能止步。
黑大汉右脸挨了一拳,脑袋摇了摇,退了两步,站定招摇头,似乎想把中拳后的昏沉感
摇落,一而用手狠狠地揉动着被击处,一而叫:“好小子,你他妈的手脚倒是快,拳头够
重,老子要捶扁你这小王八蛋!”
叫声中,凶猛冲上攻出两拳,文昌知道遇上硬对头,不再硬接,左闪右避从左右猛攻,
两人换了三次照面,各换了两拳一拳,拳掌中肉声震耳。
这时,店中客人全都闻声奔出看热闹,行人围观,叫喊声震耳。
“蔡师傅,再给他两拳。”
“用腿!用腿!”
观众在狂叫,文昌已经攻出六腿了。他的腿急、逾电闪,绵绵不绝,上面双手不时加上
两记冷拳,委实凶猛泼辣锐不可当。
黑大汉没有文昌灵活,一双脚共挨了五腿,马步逐渐虚浮,凶狠地打击使他有点支持不
住,手脚乱了。
文昌的连环十八踢凶猛无比,踢完十八腿又可连环进攻,对方只消挨了一脚,尔后便被
迫得随腿势移动,成了人配合腿的招转移游动,身不由己。幸而文昌不想伤人,未向下阴和
海底及脑袋进攻,不然黑汉还真无法脱出双腿的围绕打击。
踢到第九腿,文昌脚尖由挑弯勾,不攻下阴攻右腿根,黑大汉喘过一口气,一声虎吼,
“海底捞月”捞住了文昌的左脚,向上一掀。但文昌的靴尖已经着肉。
“平匍”两声,两人都倒了。
阶上,白衣少女银铃似的欢叫声传到:“黑大个儿,你的拳头是废物么?打呀!”
黑大个儿却坐在地上,向爬起急速冲到的文昌叫:“算了算了,算你他妈的行。好小
子,我黑铁塔第一次被人踢倒在地,他妈的塔倒了。”一面叫,一面摇摇摆摆站起,咧着嘴
笑。
文昌也感到有点吃力,拍掉衣裤的灰土,笑道:“黑小子,你也行,你的肉不痛,我的
拳头却痛了。”
这是他第一次笑,是真的在笑,阴沉的面孔消失了,象是脱胎换骨。也许,他是被黑铁
塔的笑感动了;也许,他被黑铁塔的纯真所引化,他确是笑了。
黑铁塔睁着大环眼,说:“你小子开的店?我不住就是。”
“不!我是住店的。”文昌笑答。
“咦!你怎么打起我来了,我也是住店的么!”
“咦!是你先找我打哩!”
“是真的?”
“你不问青红皂白乱动手,怎么不真?”
黑铁塔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大脑袋上,嘿嘿怪笑道:
“真他妈的见鬼,谁知道你是住店的!喂,你小子叫什么?姓什么?”
“我姓蔡,名文昌……”
“你他妈的别文皱皱好不?你的绰号呢?咱们江湖人叫绰号,姓名倒不要紧。我叫黑铁
塔范如海,喏!我这条长鞭厉害着哩!只是我叫如海,却不会水,水真要命,掉下去不喝饱
爬不起来,真他妈的丢人。”
文昌想了想,脱口说:“我叫亡命客蔡文吕。”
“哈哈!你小于胡闹,江湖人谁不亡命?不过……不过我喜欢你的绰号,来,咱们交个
朋友。”说着,伸出大手。
“好,咱们交个朋友。”文昌也爽朗地说。
两人的臂膀把住了,文昌说,“到店里去,咱们把臂联欢浮三大白。”
“浮什么白?”黑铁塔低声问。
“就是干三大杯。”
“哈?你小子妙极了,喝酒叫浮白,见鬼!可把我的酒虫儿引出来了。”接着,他黑脸
成了紫褐色,低声说:“亡命客小于,我可没钱啊,每天住店都是他妈的到了便拔腿溜走白
住,哪儿来的钱买酒?”
“呵呵!傻小于,算我的,我请你。走!”
黑铁塔哼了一声,翻着大环眼说:“亡命客小子,我可不傻,你别胡叫好不?”
“好,不叫你傻小子就是。”拉着黑铁塔向店门走。
“这家店还能住?”
“别伯,有我,咱们住同一间房,我那儿有内间。”
两人踏上台阶,文昌向怒目而视的店伙计赔笑道:“大哥们,包涵包涵些儿。”
黑铁塔经过两个姑娘身边,突然说:“亡命客小子,刚才有一个丫头片子穷叫打,瞧,
你看是哪一个?”
文昌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不想招惹这两朵有刺的玫瑰,沉着脸正想发语,白衣小姑娘故
意绷着脸接口道:“正是本姑娘,你想怎样?”
黑铁塔瞪了她一眼,撇着嘴说:“丫头片子多嘴多舌,你他妈的将来要嫁给一个哑巴。”
姑娘自讨没趣,气得跳脚,冲上说:“你找死,本姑娘……”
黑铁塔撒腿便跑,一面怪叫:“男不和女斗,鸡不和狗斗,你他妈的别来找麻烦。”
文昌不想生事,两人一溜烟走了。白衣姑娘也被绿衣姑娘拉住,低声说:“黑铁塔是明
因大师的侄儿,一身温元气功十分了得,人却是有点傻呆,不必和他一般见识。”
两人向店内走去,身后有四名大汉护卫,白衣少女一边定,一面低声说:“表姐,那亡
命客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张家铁店的师傅么?怎又称起亡命客来了?哦!目高于顶,傲骨冷
面,人倒是一……一表……他笑起来可真……”
“嘻嘻!表抹,不害羞,十四的丫头春心动矣!”
“呸!表姐,你……”白衣少女粉面配红,擂了她表姐一拳。
表姐捉住她的手,附耳笑道:“我忘了,哦!大明律例,十四岁的姑娘便找婆家……”
“狗嘴,狗嘴,呸!不理你。”白衣少女撒腿跑了。
文昌和黑铁塔安置了行李睡处,文昌说:“黑铁塔,咱们先干两杯,晚间咱们再和一群
家伙打交道,你听我说明经过,去不去在你。”
夜来了,市面华灯初上,客店中闹哄哄,内院花厅中也人影往来不绝,但没有吵闹声,
外面的声浪传到这儿,已经是不揽耳的余波了。
花厅中,灯火通明,共摆了五桌酒席。外面庭院中以及厅四周,有不少人在黑暗中放
哨,预防汉江秃蛟派人前来闹场。后厅内,人声隐隐,不时传出一两声弦音,飞逸出几个单
调的音符,有人在调弦。
厅前廊下,两列大环椅上坐了一二十个人,一个身材高瘦的半百老人坐得四平八稳,灰
发挽成一个道士结,三角脸,雷公嘴,山羊灰胡,山羊眼白多黑少阴森森,脸色黄中泛音,
配上他那雷公嘴和特长的下颌,那天生的八字吊客眉,便有七分象无常鬼,也象大病经年的
瘦僵尸,他就是龙驹寨之霸,病无常郭智先,黑社会的顶尖儿人物,一群痞棍歹徒的老大。
他旁边坐着老妖狐黎培杰。另一方面,坐了大名顶顶的龙驹寨八打手,可惜只有七名,
老大活报应躺在床上养伤未能参加。
病无常的青黄脸上阴沉沉,毫无表情地问:“培杰,派人去催请了?”
“大哥,已派小猴子邱六去了。唠!来啦!”
前院后门吱呀一声拉开了,小猴子邱六一蹦而出,跳到院子里尖叫:“蔡师傅与黑铁塔
驾到。”
廊下的人纷纷站起,院子里出现了文昌和黑铁塔高大粗壮的身影,病无常率领着徒子徒
孙降阶相迎。文昌在丈五六外站住了,抱拳行礼说:“蔡某应诸位宠召,不敢不来,昼问得
罪,尚请海涵。”
病无常在龙驹寨是一方之霸,平时眼高于顶,今晚居然客客气气,脸上挂着难见的笑
容,欠了欠身子说:“蔡老弟言重了。两年来,蔡老弟在张家铁店真人不露相,兄弟们有眼
不认泰山,不仅委屈了老弟,而且竟惊忧老弟的虎驾,罪有应得,陈某亦难负其内疚,今晚
特设宴与老弟陪罪,多蒙赏光,不胜荣幸。”
文昌连称不敢,然后说:“不可应陈爷宠召而来,擅自连同敝友做不速之客,可否容小
可为敝友引见?”
老妖狐接口道,“店门口一场纷争,有目共睹,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老朽代表兄弟们
权致欢迎之意。”
黑铁塔拉开大嗓门叫:“他妈的罗罗索索,没有半点江湖人粗豪的气概,说了半天废
话,怪事。我,黑铁塔范如海。”
病无常脸色一变,但又忍住了,笑道:“范老弟果然够粗豪,正是江湖人本色。兄弟
们,自己报名号。老朽病无常郭智先。”
众人一一自报名号毕,老妖狐举手邀客,说:“两位老弟请入席,咱们好好亲热,在席
上再向两位老弟请教。”’
“郭爷请。”文昌礼让。
病无常领先登阶,黑铁塔文嚷:“这才象话,说上老半天岂不扫兴?”
中间一桌上,病无常坐了主位,文昌就客位落坐,老妖狐在右下相陪,黑铁塔在左首。
这一桌只有四个人,却有八张凳子。
其他四桌,却是八人一桌,四面站了十余名店伙管上莱倒酒。
“上菜敬酒。”有人亮声叫。
黑铁塔又叫啦:“怎么?看排场,他妈的定是将菜一个个上。江湖人的酒席,我黑铁塔
吃过不少;却没吃过逐个上莱的,只有那些贪官土豪才摆臭排场。喂!别小气好不?一起上
岂不痛快?”
“黑铁塔,不可无礼。”文昌不得不出声阻止。
老妖狐却呵呵笑,说:“范兄弟说的是,咱们这些江湖人确是用不着臭排场。上菜,一
起上。撤酒杯,换大碗。”
“这才象话。”黑铁塔咧嘴笑。
酒上来了。大罐子的高粱烧。菜上来了,山珍牛羊俱全,没有海味也没有鱼。
店伙计上来斟酒,黑铁塔却自己来。酒过三巡,病无常站起说:“弟兄们,放下酒碗,
听愚兄向蔡老弟说几句不中听的话。蔡老弟,老朽先干一碗,请容老朽表表苦衷。”
他干了一碗酒,神情有点苦兮兮地往下说:“这些年来,不错,龙驹寨日渐繁荣,油水
自然跟着加多,因此之故,便引起外人眼红,心存觑觎的人,不计其数,咱们这群弟兄们的
处境,也就日渐艰难……”
“喂!你有个完没有?噜噜苏苏。”黑铁塔不耐地大叫。
病无常忍无可忍,厉声道:“你一个江湖浪人,咱们尊重你是蔡老弟的朋友,所以对你
客气,你却在这儿胡说八道,你凭什么?”
黑铁塔跳起来大吼:“你他妈的病小子鸡猫狗叫神气什么?你这叫做请客呢?还是他妈
的吐苦水?黑爷爷曾在太行山九山十八寨做过上宾,也曾在安庆府亲赴安庆五霸的英雄宴,
也曾捣毁武当山的回龙观,大闹少林寺的二祖庵,多大场面没见过?你他妈一个小地方,黑
爷爷冲亡命客小子的金面赏你的光,你却狗眼看人低穷噜苏,算啥玩意?你如果不服气,把
你的徒子徒孙三五百全叫来,我黑爷爷如果打发不了,不吃你这顿窝囊酒菜。”
所有的人全变色大怒,黑铁塔虎跳而起,抓起一张黑木长凳,右手掌起处,克察察一连
七八掌,木凳象豆腐做的,被他的铁掌削的剩一条凳脚,地下掉了一大堆破木块,举起凳脚
吼道:“谁他妈的脑袋有这张凳子硬?黑爷爷却是不相信。”
他扔掉凳脚,手一勾,腰中的文二长鞭突然绷出,拍向丈外一根厅柱,如同怒龙天骄,
“啪”一声暴响,鞭梢扫过厅柱,屋瓦震摇,合抱大的厅柱,出现一条长约近尺的裂缝。他
又瞪着大环眼叫:“金钟罩铁布衫,也挨不起黑爷爷一鞭,谁的腰干比这根厅柱粗,站起来
试试,黑爷爷一鞭抽不断他的腰干,便给他磕他妈的一百个响头。”
他露了这两手,把所有的人吓了个胆裂魂飞。病无常浑身发冷,眼中泛出恐怖绝望的光
芒。
黑铁塔哼了一声,往下说:“你们这些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口口声声以亡命之徒自
命。其实,你们如果在外面闯荡,想要命也保不住。不论是在江湖在武林,你们算那一门子
的亡命英雄?出了龙驹寨,你他妈的连老鼠也吓不住,一个三流小兔崽汉江秃蛟,你们也惶
惶不可终日,却想在我黑爷爷面前称英雄道好汉,真他妈的岂有此理,你立起猪耳听了,不
必他妈的称英雄,乖乖地请咱们喝酒,然后将你的大哥地位让给亡命客小子,由咱们两人出
头,叫汉江秃蛟小兔崽子滚他妈的蛋,不要装出那死了爷没了娘的可怜相。”
说完,收了鞭回到座位,大马金刀地坐下,自顾自斟酒灌了一大碗。
病无常和老妖狐你看我我看你,出声不得。
黑铁塔咽了一口鸡肉,指着文昌说:“喂!你呆怔什么?江湖上要想出人头地,开设地
盘,一是手面,二是拳头,你手面不广,初出茅芦,唯一可靠的是拳头,你如果不露两手,
没有人会服你的。露两手啦!”’
文昌向病无常歉然地一笑,说:“我可不想在郭爷前失礼,但确有露两手的必要,得
罪。”
说完,就从容离坐,取出十枚洪武制钱,递给老妖狐说:“请师爷任意向上抛,每次一
至五枚悉从尊便。”
老鬼狐接过制钱,出奇不意便立即抛出五枚,接着另五枚,又向另一方抛出,先后相差
不过顷刻之间。
文昌双手急挥,坐下说:“见笑大方。”
空间里,没有暗器飞行的啸声,但听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壁间得得之声如雨打芭蕉。
所有的人,扭头向左右壁间瞧,倒抽一口凉气,目定口呆。
左面,每一枚制钱的方孔中,插了一枚三棱钱银羽小箭,钉在侧间闪闪发光。共是五枚。
右面的壁间,五把梭形小飞刀,将五枚制钱钉得牢牢地,每一枚小钱皆末折断成二。
黑铁塔离坐分别取下刀箭“叮叮噹噹”丢在桌上,摇摇头,裂着嘴说:“老天爷!你他
妈的会邪术,那有这么快、狠、准的暗器?真要命,这定然是障眼法。”
文昌惦了一把飞刀,拔出制钱扬了扬手说:“制钱在空中翻腾,不易击中方孔,瞧,这
一枚便偏了一些,差一点便切断了一边。”
折服武林朋友,必须凭真才实学,文昌和黑铁塔各露了一手,把病无常一群亡命之徒吓
了个汗流夹背,心胆俱裂,好半天才神魂入窍叫起好来。
病无常离位站起,向文昌长揖到地,犹有余悸地说:“郭某无能,有眼如盲,没话说,
愿与弟兄们共奉你为大哥。”说完,面向下又说:“有哪一位弟兄不服,请站出来说话。”
“蔡大哥,咱们心悦诚服。”有人叫。
“蔡大哥。”
“蔡大哥……”
文昌在众人呼叫声中,朗声说:“兄弟年岁甚轻,手面不够广,江湖经验毫无,不敢当
大哥的重任。愚意认为,郭大哥不必谦让,咱们今后同心协力,共同尊奉郭大哥为弟兄们谋
取温饱。在下以至诚与诸位结交,绝不计较名位,不然在下只好告退,未便与诸位同列一
堂。”
黑铁塔向病无常举起酒碗,嚷道:“病小子,坐下啦!刚才不过试你而己,亡命客小子
岂会真夺了你大哥的首领地位:老实说,亡命客小子是一头猛虎,龙驹寨这座山太小了,容
他不下,也委屈了他,他必须在江湖中扬名四方,在武林中称英道霸。我已经和他约定好
了,明年春天在西安府见面,决定一起闯荡江湖,在龙驹寨有屁出息,别噜苏啦!干碗。”
文昌接口道:“诸位之中,有几个朋友不明大义,受汉江秃蛟咸迫利诱,干下了吃里扒
外的勾当,希望这几位兄弟迷途知返,好好为弟兄们尽力,回去告诉汉江秃蛟龙驹寨正向他
伸出友谊之手,彼此留一分情意往来,如果不死心,咱们要埋葬了他们,交朋友,明天送拜
帖来,要火拼,明天送挑战书约斗,地点由他们决定,主随客便。”
病无常伸出干枯的手,说:“蔡兄弟,谢谢你替弟兄们打开一条生路,请接受我的谢意
和祝福。”
两人的臂膀把住了,四周欢呼声雷动:“欢迎蔡兄弟。”
“感谢蔡兄弟。”
老妖狐高兴地叫:“感谢蔡兄弟,干三碗!”四周人群跟着大叫。
文昌赶忙举碗说:“谢谢诸位抬爱,兄弟认为一碗足矣,明日将有恶斗,咱们不可给汉
江秃蛟有可乘之机,而且今晚也可能有变故,不能不防。等事定之后,咱们弟兄不醉无休。
干。”
“干!”四周的人大叫。
老妖狐干了碗中的酒,照了碗后说:“姐儿们,出来伺候蔡兄弟。”
后厅中一阵传呼,不久出来了四名浓装艳抹的美丽粉头,有两个手持描金折扇,绣帕儿
半掩红唇,另两名手抱琵琶,一身续罗巧装扮,珠翠满头香风扑鼻,袅袅娜娜到了桌旁,同
时向病无常一福,但四双媚眼儿却向蔡文昌膘,低头一笑,透露出万种风情。
病无常向文昌方面一招手,哈哈大笑道:“去,见过蔡兄弟和范爷。”
四个粉头先向文昌一福,同声说:“蔡爷万安。”
文昌脸上冷冰冰,拱了拱手。黑铁塔不等姐儿走近,大叫道:“走开走开,别搅了黑爷
爷的酒兴。”
老妖狐见机,知道江湖好汉,大多讨厌风流女人,文昌年纪轻,在龙驹寨是土生土长的
本份人,看脸色便不是好色之徒,赶忙打岔说:“美凤,你和她们在一旁设座,唱两曲助兴
也就算了。”
“遵命,程爷但请吩咐。”一个姐儿恭敬地答。
四个妞在病无常与文昌之间,就店伙设下的座位落坐。老妖狐说:“美凤,拣些文雅点
儿地唱,可不要唱那些给老粗们听的玩意。”
美凤就是刚才答话的妞儿,她应喏一声,和同伴们低低地商量。
五纹盛筵中,猜拳声大起。一些人端着酒碗,走来向病无常和两位客人敬酒。
在喧闹声中,一串清越的弦声飞扬,接着,银铃般的慢唱声幽幽而起,闹声渐静。
对厅前进的瓦檐下,两双大眼睛光闪闪,从厅门可以看清厅中的一切情景,有人躲在檐
下,是女的。
两女弄弦,两女慢弦,娇柔细腻的声音在耳畔流畅:“迎得郎来入绣围,语想思,连理
枝。鬓乱钗垂,梳坠印山眉。娅姹情娇不语。织玉手,抚郎衣。”
听得懂的人不多,叫好声却雷动。
文昌低头抚弄着酒碗,心说:“唱得好,但这种词却不合江湖人口味。”
黑铁塔在众人叫好声中,“砰”一声放下碗,走到四个扭身后,伸出油腻腻的一双大
手,突然将她们收到一块儿,一把抱起向后厅走。四个女人在他手中惊叫,却无法挣脱,惊
得花容失色,描金扇和绣帕全掉了。
四周人群一惊,人声倏止。
黑铁塔在后厅口将人放下,大环眼一翻,四个女人胆战心惊倒在地下。
“你们他妈的乖乖地走,黑爷爷不喜欢这调调儿,我宁可听鸡猫叫。唱得黑爷爷火起,
用一碗酒灌你们的小嘴儿。快走!”黑铁塔的大嗓门象焦雷。说完,大踏步回坐。
文昌忍不住呵呵一笑,说:“黑铁塔,别忘了你在做客。”
黑铁塔应了一声说:“我就是这个牛脾气,不高兴绝不隐瞒。”
文昌喝了一口酒,说:“处世无奇但率真,但率真太过便成了狂人。呵呵!怪不得你在
江湖名头虽响,仍然是落魄不堪。”
“你喜欢我这个朋友?”黑铁塔沉着脸问。
“啪”一声响,文昌将手中的碗捏碎,说:“咱们如果不够真诚,有如此碗。”
黑铁塔死死地瞪住他,声音有点变:“我……我叫你兄弟。”
“我叫你大哥。”文昌一字一吐地答。
黑铁塔连灌了三碗酒,说:“兄弟,别忘了明春的约会。”
“大哥,不见不散。”
第二天,汉江秃蚊没送来拜帖,也没有送来挑战书,一群人悄悄离开了龙驹寨,由丹江
撤回汉江走了。
文昌正式成为龙驹寨的黑社会成名人物,他住在商洛老店,他被正人君子观为地痞、流
氓、恶棍。龙驹寨所发生的敲诈、勒索、收常例钱,打架闹事等等,虽然他不在场,但也算
他一份。他在地痞们群中,地位仅次于病无常,小冲突小买卖他从不参加。他负责对付外来
的跑码头英雄好汉。他蔡文昌三个字,远近闻名。
黑社会也不易混,勾结官吏,把握士绅,安抚内部,外辟财源,对付外敌……无一不是
伤脑筋的事,他应付不来,老妖狐胜任愉快,他毕竟没有这种天才。
第三天,文昌送黑铁塔赴西安府,直送至商州,方依依而别。
白衣姑娘老少十一骑,本来盯住两人上路的。但文昌不想招惹他们,在商州抄小路回来
了。
转眼寒冬光临,年关快到了。文昌的无极气功,顺利地完成了第一阶段进程,功力渐
进。踏入第二段境界,他练得更勒。
半年中,他和一群地痞们练练兵刃拳脚、从对拆中获得不少经验。可惜,他没有高明的
对手,不知自己的进境程度,仍然缺乏从生死存亡中所得的经验与教训。
半年来,他出了几次面,对付一些过境的江湖三流朋友,名头愈来愈响亮,亡命客蔡文
昌六个字,在江湖上开始抬头,而龙驹寨的人却对他深怀戒心。
他的最初野心实现了,病无常已成了无足轻重的大哥。
黑铁塔说得对,龙驹寨这座山太小,容不下这头大虎。冥冥中,命运之神已经赋予了他
亡命天涯的命运,他必须离开,必须在外面漂泊。
春天来了,他也要向龙驹寨告别了。
病无常和老妖狐早已安排下要他离开的毒计,原由不仅是领导权之争,而是文昌的做法
不尽符合他们的利益。因为文昌首先要求他两人的收益公开,他们的赌场和半开门的妓院不
应该免纳常例钱,其次是文昌坚决反对贩卖人口迫良为娟,认为向妇孺弱者下手不是英雄好
汉的作为。最今两人难堪的是,文昌的气质影响了所有的弟兄,逐渐引起弟兄对他两人的不
满,他两人交代下来的事情经常打折扣。
种子埋下了,机会来了必须发芽长大。
黑社会中,杀了人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间,或者苦主无法指定凶手,官府不会尽力缉
查。但如果失手,宫府为了额面,必定不会放松,事情必定闹大。所以在大庭广众问杀人惹
事,又来不及毁尸灭迹,都是黑社会的大忌,当地的流氓决不敢公然和官府斗法。
病无常和老妖狐已安排了这一着,而且是双管齐下。
商州的地头蛇姓麻,一脸大麻子,排行第五,所以叫麻面虎麻五爷。麻五爷的靠山,是
华山五丑。华山五丑是兄弟五人,姓赖,老大叫霹雷棍赖华,一条齐眉棍使起来象狂风暴
雨,虎虎有风,十分得了。五丑平常住在华山,而在山口外云台观附近活动,做些没有本钱
的买卖。他们的师父,是云台观的老道全真天虚羽土。这位老道确是有道,未入灵门时,是
河淮的独行大盗,叫千里独行白云深,姓白名云深。华山五丑黑地里打家劫舍,果是一脉相
承,有其师必有其徒,并无可怪之处。
要想引一个人拼命,两个字足够了,这两个字是名和利,名利双收后,其他事皆可迎刃
而解。
上次麻面虎接到病无常的手书,要求共同对付汉江秃蛟,可是所许诺的利润微不足道,
麻面虎置之不理。
这次病无常感到老大的地位已摇摇欲堕,油水又日渐流向弟兄们的手中,他的损失太
大,眼看垮台之期不远,心中一横,便再次投书麻五爷。他这次所许的条件极为优厚,麻五
爷动了心。条件是:一、龙驹寨的弟兄,归麻五爷名义上领导,尊奉他为老大。二、麻五爷
可以派一至三人到龙驹寨共掌大局。三、油水的收入,两成奉上给麻五爷。
麻五爷心动之极,讨价还价,最后有点修改,便是派五名得力助手到龙驹寨共掌大局,
油水增加一成,条件谈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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