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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刀客有情天》之“小城侠隐”
武林世家
仪真,扬州府与应天府交界的小城。
这是一座商业相当发达的小商埠,大江北岸江滨颇为富庶的小城,掌握运河口的上江漕
运入口。运河在扬州南面的杨子桥三叉口分为两支,东南支自瓜洲入江,西南支流入仪真,
从下江口入江。自苏州常州北上的漕船,从瓜洲入河北上,这是江南漕船的主要航道,而大
江上游的漕船,则从仪真入河,经扬州北上。
那时的扬州,虽然是漕运的枢纽,但还没发展成盐务的中心,直到后来的满清时代,方
成为盐商的大本营,纸醉金迷的全国富豪集中地。其实,后来的富豪盐商集中地,在仪真的
东面小镇十二圩而不在扬州大本营——仪真改称仪征。
城东城南是商业区,栈埠相连桅樯林立,城北茅家山北山一带,是名胜区和园林别墅
区。北郊的山仅能算是丘陵冈阜,但在本地人眼中,仍然算是山。
出东门在运河旁的宝方寺有一条小径,绕城向北伸展,满眼绿野一片江南景色,田野里
遍栽桑麻,池塘里荷花叶艳,天宇中鹤舞雁翔。
小径向北伸展至北山一带丘陵区,连贯北乡诸村落,平时甚少外地旅客,距宝方寺四五
里,路旁的几座农舍就是本县颇有名望的东乡徐家,一座大院几栋瓦房,四周栽有果林修
竹,几座鱼池柳丝深垂,家禽与雁鸟共同生活,生意盎然,远看恍如图画中的仙乡乐土。从
任何角度看,也知道这是一处富裕安祥的殷实农家。
仪真城的人,大多数都知道东乡徐家的主人徐华堂,是既老实又安份的老好人,正是所
谓耕读传家的地方富户,获得地方人士尊敬的长者。
进东门沿东大街西行半里地,街面街北各有一座富有园林之胜的大厦。南面是安家,主
人安海平安大爷,绰号叫妙笔生花。北面是梁家,主人梁三爷梁启元,绰号称魔爪神钩。
安、梁两家皆是武林知名的世家,在江胡声誉甚隆。安大爷名列武林八杰,梁三爷跻身
于江湖四霸之一。两家不但是对门居,而且事业皆在南京,主人平时很少在家。
安大爷妙笔生花,是南京金陵尚武堂的二堂主,门人子弟分布在各种江湖行业中,实力
相当庞大。本城东隅的翼城(仪真卫城)的教头,有几位就是尚武堂的出色子弟,在卫所甚
有地位,获得军方的重视。
梁三爷魔爪神钩,则是南京江宁船行三位东主之一。船行附设有造船场,有三十艘行走
上下江的定期中型客货轮,规模之大可想而知,生意兴隆,财源茂盛。
城外东乡徐家,与城内安、梁两武林世家,扯不上任何关系,仅有时候在城晨碰头,含
笑打招呼问问好,如此而已。论社会地位,徐家当然出色。安、梁两家只能使人害怕,名门
缙绅没有几个人看得起纠纠武夫。
安、梁两家不但在城内有宅院,在城外也有别业。安家的安园建在北山;梁家的宁园在
茅家山东北。因此,两家子侄往来密切,同是武林世家,彼此有深厚交情,乃是意料中事,
但是,因为同是武林名人,免不了有利害冲突。
从宝方寺前的小径南行,沿运河到达运河的下河口。自课税局至叉河口镇一带,栈埠林
立,商旅云集,形成城南的江滨商业区。再沿大江江岸向西走,这一带全是船户和渔户的住
宅,三家两家星罗棋布,算是城郊观赏风景的好地方。暇时邀三五知己带上野餐钓具,一面
垂钓一面观赏宽有十余里,帆影片片波涛汹涌的大江风景,确是人生一大乐事。
五月初,风和日丽。
一早,天空里水禽满天飞翔,鸣声悦耳,一群群鹤、雁、鸟、鸳……翔舞着迎接温暖的
朝阳。
徐家的次子徐永康,肋下挟着一只蓝布大包裹,跟在一位髯眉全白,红光满面精神矍烁
的老者,正沿小径缓步南行。小径上甚少行人,仅两侧的田野里有农夫在工作。
徐永康年届及冠,身材高大手长脚长,但本城的人都知道,这位徐家二少爷从小虽然顽
皮透顶,但长大后规规矩矩文质彬彬,偶或与玩伴吵吵嘴,但从不动手打架,因此人缘甚好
佳,提起徐家的二少爷,恐怕不满意他的人就没有几个。当然,长大以后人生得俊,不但为
人和气,而且很有礼貌能说会道,难怪被人看成佳子弟。
“二爷爷。”徐永康一面走一面说:“听人说,修仙应该到人迹罕至的地方苦修,康儿
真希望到名山幽境去苦修几年……”
“鬼话!”二爷爷含笑打断他的话:“渴饮山泉饥餐松实就可以成仙吗?不饿死才
怪。”
“二爷爷……”
“孩子,谁看过神仙了?我从来就没告诉你人可以修成神仙。我们徐家五代以来,如果
能修成仙,应该有一二十个什么散仙了,是吗?”
“那……二爷爷为何在黄山隐居呢?”
“二爷爷喜欢黄山,如此而已。人老了,确是喜欢清净无为。哦!你打算何时看望你爷
爷?”
“爷爷已派人已派人捎口信来,说年底可能回来一趟,天台山那几座山林新树已经茁壮
成林,用不着照料了,所以打算回家过年。”
“我想,你爷爷可能要带你到天台故乡住一段时日。”二爷爷笑笑说:“去年他派人到
黄山,说发现了张真人留在四明石室的内丹宝录,似乎与曾祖父留下的心诀有所不同,他希
望能从中参悟一些秘诀来。你的天份特高,说不定会带你去参研那什么宝录。”
谈说间,宝方寺在望。两名中年僧侣,正在山门外用竹帚扫落叶,隐隐可听到寺内传出
的钟鼓木鱼声。
“大前天,寺内两位走方僧挂单。”徐永康转变话题:“一位自称悟本的人,好象六识
术根基不差,禅功的火候相当精纯,不知道为何以愚拙的世相在此地逗留。”
“悟本?”二爷爷若有所觉:“是不是左耳近腮处,有一颗大青毛痣的高瘦僧人?”
“是的,二爷爷知道……”
“唔!你要注意,千万不要多管闲事。”二爷爷转头向他郑重地说:“他是宇内三魔僧
中的百了魔僧,一个人见人怕的佛门败类,从不饶人的魔道煞星。在父亲允许你易名外出历
练之前,你必须压抑自己的冲动,在故乡暴露身份,这是我们徐家最忌讳的事,知道吗?”
“是的,二爷爷。”他顺从地回答,沉默片刻又问:“那魔僧的禅功,已修至降龙伏虎
境界了?”
“很可能,反正天下间不怕他的人,没有几个。”
“恕康儿无礼,二爷爷也怕他?”
“二爷爷已经不过问武林事,老了。”二爷爷笑笑:“二爷爷真的老了,你爷爷也不再
年青,所以我们这些祖字辈的老人,都明哲保身,找地方享清福隐修。”
“那魔僧也是年届花甲的祖字辈人物。”他的语气充满不以为然的意味。
“他不同。”二爷爷温和地解释:“他所以称魔,可知是个不讲理恶毒自私的人。
这种人从不会扪心自问,不理会天理国法人情,所以心中没有负担,什么事都可以做得
出来。而你爷爷和我,以及你爹,你二叔三叔,都曾经按家规在年青期间,远离故乡易名外
出历练数年,看多了,人情世故也懂得多了,对是非也懂得深入从各方面去了解了。孩子,
明辨明非并不难,真要了解是非却不是易事。我们不是圣贤,也无德无能,做任何一件事,
都会慎重考虑,心里的负担很重,所以干脆自认无德无能,独善其身以图身心清净。孩子,
这就是我们徐家五代以来,从不以武林人面目出面争名夺利原因所在。当一个人自以为比其
他的人强,比其他的人更具权威,那么,这个人如不害了自己,就会害了他人,他本身就是
世间的一大祸害。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二爷爷,如果魔僧在本城生事呢?”
“本城有安、梁两武林世家,都是武林中声誉极隆的高手,魔僧即使想生事,恐怕也会
有所顾忌不敢乱来的,你耽的什么心?怕他找上我们徐家吗?不会的,孩子,魔僧不会因谋
财而行凶,我们徐家也没有余财可招引盗贼,魔僧也不是盗贼。
哦!好象客船要开了,得赶两步。”
前面就是叉河口,也就是大江码头,上下行的船只皆在此地下客货。行驶运河的客货
船,则停靠河码头。
天色已经大明,码头方向传来了开船的锣声。
“你可以回去了。”二爷爷取过他所携带的包裹说:“明年你要出门历练,行前二爷爷
会来看你。”
“二爷爷好走,祝顺风。”他恭敬地行礼相送。
二爷爷含笑向他挥手,转身大踏步走了。
码头附近是一条长街,显得忙碌非常,码头泊了不少客货船,人声嘈杂。
徐永康等二爷爷走了许久,方悠哉游哉从街东进入长街,接近码头,目送已远出三里外
的上行客船扬帆飞驶;船上有他在黄山落户的二祖叔二爷爷。徐家人丁旺,田地却不可能增
购,因此除了本支长房子孙之外,不得不至外地置产落户;这是太平盛世人丁增加的必然结
果。家中的田地不需要他照料,所以他利用送二爷爷的机会,到城里走走,打算会会朋友。
离开码头,他走向到南门的大道。码头一带他很少前来,所以没有人认识他。
刚出街口,后面脚步声入耳,来人走得匆忙,而且人数不少。他本能地移至路侧,让赶
路的人先走。
四名穿劲装佩了刀剑,带了行囊的中年人,昂然阔步超越。经过他身旁时,一位虬髯佩
剑人扭头瞥了他一眼,眼神极为凌厉。
他穿了一袭青袍,人才一表极为出色。虬须人仅瞥了他一眼,便径自大踏步走了。
“大概是安、梁两家的武林朋友。”他想。
对这些武林豪客,他常常本能地暗中留意,因为他年满二十岁之后,即将离家外出至江
湖历练,多了解一些江湖动静,对他是十分有利的。
这条路上往来的人很多,谁也懒得去管陌生人的闲事。里外,高大的南门城门楼在望。
他慢吞吞地信步而行,先后有不少人超越到前面去了。
前面出现三个熟悉的人影。他一怔,脚下一慢,脸上因喜悦而出现兴奋的神情。
是两男一女。人当然熟悉,梁家的二少爷梁世亮,和世亮的妹妹梁玉凤姑娘,另一位是
梁家的老仆梁仪。
梁世亮已经成家,妻子王美瑶据说是南京武林大豪的千金小姐,人不但美,拳剑也极为
出色,但这位二少爷脾气火爆,在本城是有名的霹雳火,整天在外面与三朋九友玩乐,似乎
并不怎么喜欢与美貌的娇妻相处,成家两年,好象没过几天甜蜜日子。
玉凤年方十八,是梁家的天之娇女,身材刚发育成熟,美得象一朵富贵牡丹花。
美丽的姑娘本来就免不了自负骄傲,加上家传武学佼佼出众,她自负骄傲乃是意料中
事。
徐永康偏偏鬼迷心窍,从小就喜欢这位梁家的大小姐。玉凤小时候就是一个小美人,经
常出城游玩,与徐永康做了好几年玩伴,迄今仍然保持良好的友谊,只是她对徐永康相当的
不满,因为徐永康拒绝学武。这种不满,因为年岁的增长而加深,但并不影响他们的友情。
渐来渐近,徐永康首先含笑招呼:“梁二哥凤姑娘,早,出城来玩吗?仪伯伯带了钓
具,江钓的好时光已过了呢。”
梁义带了四根钓竿、鱼篓、食盒。这种长竿用在江钓,江钓以夜钓与晨钓最适宜。
其实钓鱼的去处多得很,到处都有湖荡港汊,连稻田里都可以捉到半斤重的肥鱼,小沟
里也可钓得到三两斤的鲤鱼,路旁的水沟也到处可见鳅鳝鲂等等鱼鲜。
“是啊!约了朋友到下面旧江口垂钓。”梁世亮欣然说,这位梁二少爷对徐永康一向并
不怎么客气,今天显然比往昔友好:“怎么一早就从码头回来?有理吗?”
“送家二祖叔动身。”徐永康的目光落在玉凤身上:“凤姑娘也上船?想必另约了女伴
了。”
玉凤一身短打扮,窄袖子细花短袄,扎脚裤短蛮靴,把玲珑凸透的美好身材衬得极为抢
眼,也平添五七分刚健婀娜的英气。她一双会说话的明亮大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徐永康。
“没约翠凤,没扫你的兴吧?”玉凤说:“你大概是想进城找她玩的,可惜,你今天约
不到她了,她家这两天好象来了不少客人。”
翠凤,是指安家的女儿安翠凤,比玉凤大一岁。安翠凤由于经常往南京跑,在乃父主持
的尚武堂帮帮忙,见过世面,人不但生得美,性情也温柔,在外出时,很少象梁玉凤一样穿
短装,穿衫裙象个淑女。在本城,两位姑娘被称仪真双凤。
安翠凤外表毫无武林女英雄的气概,其实她的武功根底相当扎实,人缘要比梁玉凤好得
多,本城的大户人家佳子弟,怕梁玉凤怕定了,但对安翠凤大都具有好感。
安翠凤对徐永康特具好感,每次到北山安园小住,皆不走北而绕道东乡,顺便到徐家探
望永康的嫂嫂张瑞芬。永康的兄长徐永宏,曾经在县学寄读三年,妻子张氏是城中的名家淑
女,与安翠凤是手帕交。但张瑞芬心中明白,安翠凤之所以到徐家走动,主要的目的是要见
小叔子徐永康。
问题是徐永康喜欢的人是梁玉凤。全城的美丽姑娘多的是,徐永康却对那些淑女们不感
兴趣,反而对野丫头打扮的梁玉凤情有独钟,确是令人大感诧异。
糟的是梁玉凤并不接受他友情以外的感情,经常取笑他和作弄他,他却不以为忤。
这件事,连他的嫂嫂也为安翠凤叫屈,温婉的安翠凤不论任何方面的条件,都比梁玉凤
要高出一品。
感情方面的事,是不能勉强的,只能任其自然发展。
“我不是去约她的。”徐永康脸一红:“我怎能无缘无故,去约一位姑娘?不被安老伯
用大棍子赶了出来才是怪事。凤姑娘,如果我约你……”
“我也会打断你的腿。”梁世亮也半真半假地笑笑说:“花前月下那一套,已经过时
啦!”
“二哥,你怎么胡说八道?”玉凤大发娇嗔:“你没读过几天书,少掉文免得出乖露
丑,用错典会落人话柄的,花前月下四个字你说得出口?”
路旁的竹丛中,突然传出哈哈两声狂笑,闪出一个穿破衲衣的老花子,拖着打狗棍挟着
讨米袋,灰白色的乱胡子,凑上一对布满红丝的大环眼,高大的身材相当吓人。
“这种伤风败俗的话,出于一个无聊文士口中比较像样些。”老花子用充满嘲弄的口吻
说:“江宁船行是江湖行业,江湖人的子女说这种话平常得很,用不着大惊小怪,是吗?”
梁世亮绰号称霹雳火,怎受得起撩发?玉凤更不是好说话的人,暴怒地一声娇叱,急冲
而上出手揍人,一招双龙戏珠疾攻双目。
玉凤的身材,比老花子矮了一大截,用指攻上盘吃力不讨好,不但招式狂妄,本身也破
绽百出。
“粉腿利害!”老花子怪叫,显然认手为腿老眼昏花,而且饱含轻薄成份。
“大妹小心!”梁世亮同时大叫,疾冲而上。
老花子身形乍闪,快逾电光石火,奇妙地避过玉凤的虚招双龙戏珠,与及随后的狠招蝴
蝶双飞。原来玉凤随后用双腿连环飞踢,凌空飞跃,腿势极为猛烈,可惜艺差一筹,反被老
花子看破先机,腿招落空。而就在双方相错而过的刹那间,老花子的打狗棍已反扫玉凤的腰
脊,有如电光一闪。
梁世亮及时到达,已来不及抢救乃妹,掌如开山巨斧,劈向老花子的腰脊。老花子如果
想击中玉凤,也必定伤在梁世亮的铁掌下。
老花子不愿两败俱伤,仰面斜退出两丈外,身动棍退。大意的玉凤逃过一击,在两丈外
落地,惊出一身冷汗。
“哈哈哈哈!”老花子狂笑着远出十余步外,笑完说:“回去告诉魔爪神钩梁老三,叫
他准备接待老朋友,不久信息可传到,回头见,哈哈哈……”
狂笑声中,老花子越野而走,脚下如行云流水,片刻间便消失在竹影树丛内,象轻烟消
失不见,这短暂间的接触,可反映出三个人的功力和经验深浅程度。玉凤毕竟缺乏经验,几
陷危局。梁世亮绰号霹雳火,不仅不鲁莽冲动,而且机警果断,围魏救赵的断然行动,获致
百分之百成功,在在皆显示出他不是一个性急暴躁的人。
兄妹俩追之不及,震惊之余,也不敢放胆穷追。
“咦!这老花子是何来路?”梁世亮悚然自语:“好快捷的身法,他为何要拦路嘲我
们?”
“二少爷,他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狂丐欧明峰。”老仆梁义说:“邪道中高手中的高
手。可能是冲三爷来的,这件事得赶快向三爷禀告,不要去钓鱼了。”
“对,看来最近将有重大的变故。”梁世亮警觉地说:“大叔,你去码头知会陈家的
人,我这就与妹妹回城。”
“好的,我这就前往,早去早回。”梁义说完,脚下一紧,向江边急奔而去。“玉凤回
到路中,向盯着狂丐消失方向发楞的徐永康说:“你发什么呆?走吧,一同回城。”
“这个老叫花会飞。”徐永康摇头苦笑:“一跳三丈,真象个鬼。”
“这叫做轻功提纵术。”玉凤睥睨着他:“如果早年你肯拜我爹为师练武,你也可以一
跳三丈,谁叫你不争气不肯学?”
“凤姑娘,学了武有什么用?”他笑笑举步跟在后面:“打架?我宁可不学。”
“蠢材!练了武可以强身保命,你懂不懂?”玉凤扭头教训他:“你可看到,如果我和
二哥没练武,或者练得不到家,结果将会被那老花子所伤,甚至会送命呢。”
“凤姑娘,如果你们与老花子无仇无怨,他……”
“人家打破你的头,并不为了与人家无仇无怨。”玉凤抢着说。
“没练武就不会气壮,气不壮就会知道忍让,忍让就可以免生是非炎祸……”
“永康弟,你就少抬杠吧。”梁世亮不耐地说:“你那些大道理人人都懂,但世间的
事,不是忍让两个字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忍字心头一把刀,总有一天你会忍无可忍,忍得
心头滴血,到头来连老命都会送掉。记住我的话,有一天,你会知道忍字的后面是什么,那
将是血和泪。千年万世之后,练武仍然是防身保命的不二法门。”
“没出息。”玉凤悻悻地说。
徐永康一面走一面发怔。他当然明白忍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逆来顺受并不什么好德
性,那是助长凶焰,断送人的尊严,不足为法,忍应该是有限度的。今天,他并不同意玉凤
的先下手为强作为,这举动已超出防身范围以外,不是防身而是任性的攻击,如果老花子身
手不够高明,就很难逃得过玉凤的猛烈猝然袭击。
但他原谅了玉凤,事实也是老花子主动挑衅的。不论男女,对自己所爱的人所犯的错
误,常会找出种种理由替对方辨护,要想诉之所以理性,太难太难了。
玉凤说他没出息,他心中暗笑。
“至少我不必担心有人无缘无故打我。”他笑笑说:“真要不讲理,我会上衙门去告
他。衙门里的李巡检李罡是个铁面无私的人,本县的歹徒谁不怕他?”
“哈哈!你以为李巡检管得了这些无根无底,孤魂野鬼似的江湖邪魔?”
梁世亮转身拍拍他的肩膀:“算了吧,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江湖的恩怨千斤一肩
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三刀六眼自行了断,死了认命,谁也不愿输口气到处喊冤。永康
弟,你是规规矩矩的人,可不要牵涉到这种事情里来,离开我们远一点,对你是有好处
了。”
“也许我能帮得上忙……”他迟疑地说。
“哼!你去报官求李巡检吗?”玉凤姑娘撇撇嘴挖苦他:“你想替我梁家丢人现眼吗?
岂有此理!离开我远一点,免得……”
“凤姑娘……”
“你没听清楚是不是?”玉凤不客气地说:“有你这没出息的胆小鬼穷扰和,我梁家有
脸面……”
“凤姑娘,不要把我看得那么没出息。”他大声抗议,年轻人毕竟受不了激:“必要
时……”
“必要时,你掳衣瞪眼强出头?你行吗?”玉凤毫不客气嘲笑他。
“为了你……”
“啐!什么为了我?你说话可得当心点。”玉凤薄怒地扭头正色向他提出警告:“你去
帮安翠凤吧,她安家可能碰上天大的困难,有人要挑她爹的尚武堂,她安家也许用得着你帮
忙。她不是很喜欢你吗?”
“你……”
“我说错了?据我所知,她三天两天便往你家跑,叫徐二哥叫得怪亲密的。”
“如果我没记错,早些年你也叫我徐二哥。”他笑了,瞥了加快脚步已走到前面去了的
梁世亮一眼,声音放低:“小凤,记不起从什么时候起,你不再叫我的名字,我也改口叫你
梁姑娘,我们已经逐渐生疏,过去的岁月不再回来,是因为我们都长了吗?”
“我知道你以往对我好。”玉凤缓下脚步与他并肩而行,语气变得温柔多了:“但你知
道,我不要做一个平平庸庸的人。”
“哦!小凤……”
“再过一两年,我要跟我爹到外地见见世面。”玉凤打断他的话:“当今武林三女杰,
她们的武功并不比我强多少。我正在苦练最上乘的先天真气,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超越她
们,我将要取代她们的武林地位,名头比她们更响亮,你明白我的意思和希望吗?”
“小凤,你这种想法很危险。”他率直地说:“论财势,你家在本地外县都是第一流
的,令尊名头压倒了四霸天之一,用得着你抛头露面替家门增光锦上添花吗?小凤,名利误
人不浅,就算你的名头压倒了武林三女杰,不见得是幸事……”
“你不懂,最好别胡说。”玉凤微愠地截断他的话:“人活着,就得活得光光彩彩,人
死留名豹死留皮,庸庸碌碌过一生,与禽兽又有何区别?你除了知道种庄稼外,还懂得些什
么?我们都长大了,想法的差异愈来愈大,你将枯守你的家园,我将举剑扬名天下。希望你
明白我的意思,不要在我身上存什么幻想。”
“小凤,你准备在外面闯荡多少时日?”他转变话锋,不再作无望的劝解。
“很难说,也许要三年五载。”
“我等你。”他坚定地说。
玉凤转头凝视着他,神色是庄严的。
他也用目光表达自己的心意,神色也是庄严的。
片刻的沉默,他们的脚步并未停顿。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玉凤终于沉声问。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
“是承诺吗?”
“是的。”
“你不觉得荒唐可笑?”
“小凤,你把我对你的情意当作荒唐可笑的事?”
“事实如此。三年五载,你知道变化有多大?你已经年届弱冠,眼看要成家……”
“我等你。”他冲口而出。
“我现在早已拒绝你的情意,三年五载之后,更不可能接受你的情意。”
玉凤用凛然的神色坦率地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实说,你根本不配说这种话,不配
提这种荒唐的要求,也无权提这种可笑的承诺。你早该知道,家父一直就反对与你们种庄嫁
的徐家往来。”
“你并不反对……”
“那只是童年游伴感情,现在我们都长大了。”
“这……”
“永康,继续保持这种童年的感情吧,不要再希求什么,对彼此都有好处。”玉凤正色
说:“你应该和翠凤好好相处,我知道她对你相当痴情。快进城了,请不要跟我们进城,免
得招惹闲话是非。”
南门在望,玉凤大踏步跟上乃兄,丢下止步发愣的徐永康,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玉凤拒绝他的感情,露骨的明白表示已经不是第一次,以往他从不因此而灰心,也从
没有打退堂鼓的打算,但今天,玉凤的态度已经有了一些改变。
这是一种令他懊丧的改变,一种令他灰心的不吉之兆。以往,玉凤虽则拒绝,但那是委
婉的,甚至是嘲弄性的,保持若即若离的半真半假的女性特有矜持,让他存有希望未绝的感
觉。但今天,他从玉凤眼中,已找不到丝毫珍惜情谊的神韵,看到另一种追求名利的特有光
芒。
玉凤毫无留恋地走了,他真该死心。
“是那个什么狂丐,挑起她争强好胜的念头吧?”他呆呆地自语。
城门行人进进出出,早已看不见玉凤的背影。他的目光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城门,似乎
下定了决心,毅然转身往回走。
到了先前老花子退走的地方,他毫不迟疑地循踪觅迹。
远出里外,足迹消失在一条小径上。这是一条田中的小径,附近农家下田干活的人,绝
大多数穿的是草鞋,老花子穿的是也是草鞋,所以很难分辨了,他还没有这种寻踪术的经
验。
小径通向西面的乡野,那是城西南的肥活乡村,田野中有人干活,竹丛柳树中可隐约看
到星罗棋布的农舍。
“且往前走问问看。”他自言自语。
绕过一座池塘,迎风送来一阵阵荷花的清香。阳光下,田田荷叶上散落着一串串晶莹的
露珠,千万朵尚未完全绽放的荷花象动人的花海。他无心观赏风景,沿小径急走,想在前面
里余的村落,打听老花子的去向。
绕过池塘,蓦地他站住了。
四野无人,死一般的静。
沉默片刻,他终于缓缓地转过身来。年轻人耐性有限,这种寂静的气氛是令人难耐的。
身后十余步,荷池旁的一株柳树下,站着不言不动的狂丐欧明峰,贴树而立不象是活
人。
“你是来找我的?”狂丐眼中有强烈的警觉表情:“我不信你背后长了眼。老夫长身而
起,未发出任何轻微的声息,但你确是在老夫挺身站起时止步的。”
“你在这附近隐身?”他答非所问:“很好,很好。”
“老夫不知你的来路,但在梁家两子女动手时,老夫便知道你是可怕的劲敌。”
“有理由支持你的判断吗?”
“有,在你的眼神中,看不出丝毫情绪上的波动。”
“理由并不充分。”
“在老夫眼中,已经够充分了。再就是看到有人打架,而有一方是自己人,情绪如不波
动的人,这人如不是白痴,那一定是没有知觉的死人。老夫敢保证,那时你的手掌心一定没
有出汗。”
“对。”
“证明你已经修至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的神化境界。说吧,找老夫有何用意?”
“请老丈远离仪真,有多远就走多远。”
“大胆!”狂丐冒火了:“举目江湖,没有几个人敢在老夫面前说这种狂妄的大话。”
“也许在下用词不当,但在下是当真的。”他温和地说,脸上神色泰然。
“如果老夫不走呢?”狂丐一面举步走近:“你在威胁老夫吗?”
“岂敢岂敢。”他屹立不动:“老丈如果不走,一切后果自行负责。”
“你贵姓大名呀?”狂丐站在八尺外狞笑问:“在我狂丐面前敢如此无状,你是破天荒
第一个。”
“不要问在下的来历,在下只要知道老丈到底走不走。”他毫无警觉地说:“在下不允
许任何人打扰梁家的安宁,老丈请不要误解在下的用意。”
“小辈,你也不要误解老夫的意思,老夫……”狂丐话未说完,打狗棍出其不意扫击而
出。
双方相距不足八尺,面面相对伸手可及。狂丐右手所握的打狗棍本来就支点在身前,信
手劈出决无不中之理,以老花子的超凡身手与丰富的相搏经验,突袭一个后生小子,割鸡用
牛刀必定百发百中。
可是,怪事出现了。打狗棍骤发,快如电耀霆击,但狂丐只觉眼一花,一棍落空,而头
顶微风飒然,有物自顶门上空一掠而过,感到发结一紧,脑袋不由自主顺拉势后一仰。
卟一声闷响,惊怖的狂丐发现自己的屁股蛋挨了一记重击,本来被拉得向后仰的脑袋也
来及恢复原位,就样被可怖的力道把身躯震得向前飞抛。
狂丐果然了得,斜飞出两丈的身躯半途被意志力恢复控制,收腰吸腹扭正身形,重重地
沉落双足着地,惊恐地转过身来。
徐永康站在狂丐原先所立的位置,手中拂动着原属于狂丐的黄竹打狗棍,脸色正常,但
微有怒意,狂丐象是见了鬼,惊恐地死盯着徐永康,眼中疑云重重,似乎不相信眼前所发生
的事实。
按情理,受到攻击的人闪避,必定往后退,以便脱出兵刃控制的威力圈。
这是一种趋吉避凶的本能,但狂丐发现徐永康是从自己的头顶上空越过的,半转身前空
翻快速绝伦地起落,翻越时抓住了狂丐的发结,落地时一脚将狂丐踢飞,而且不可思议地夺
获了打狗棍。
“你……你是人是鬼?”狂丐的语音大变,变得慌乱失措,语无伦次。
“大太阳当头,你怎么语无伦次说鬼话?”徐永康大声说:“老丈,你怎么偌大年纪,
出手攻击不按规矩偷袭?不要脸!”
“你小子存心戏弄老夫,老夫和你拼了!”狂丐咬牙切齿怒吼,疾冲而上,左手一引,
右拳来一记沉重如山的黑虎偷心,拳风虎虎,内劲千钧,真是存心拼命了。
徐永康不接招,也不退缩,身形奇快地向下一挫,丢掉打狗棍,出右腿扫击,好一记快
速绝伦的俗招扫堂腿,由他使用出来,俗招也成了令人无法躲闪的绝招。
“砰!”狂丐这次终于摔倒在地。
徐永康转了一圈,身形转回原位长身而起。
“你这老不死拳上真有五百斤以上的力道。”他拍拍手说:“起来!在下要替你拆
骨。”
跌得并不重,但胫内被击中处痛入心脾。狂丐忍住痛楚翻身而起,耳中还没听清徐永康
的话,打击已雷霆似的光临,砰砰卟卟一阵暴响,小腹肋接二连三挨了五六记重拳,已运功
护体的身躯,如受无数万斤重槌,连续重击,挨了几下之后,便气散功消失去护身的功能。
“砰!”狂丐第二次仰面便倒,只痛得眼前金蝇乱飞,浑身痛软了,不知人间何世。
“原来你练了一种古怪的气功。”徐永康说:“我却不信邪,倒要看你能支持得了多
久。”
狂丐只知道自己浑身虚脱,想反抗力不从心,感到被人抓起,首先是左右颈根挨了两劈
掌,然后腹部一震胃部上挤,然后左肋挨了沉重一击,然后……
然后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徐永康吃了一惊,怎么把人打死了?赶忙俯身察看,一扪老花子的口鼻,这才松了一口
气,轻拍老花子的脸颊,轻叫:“老丈,醒一醒,醒一醒……
咦!“西面不远处,一个人影来势如电射星飞,冉冉而至。
他放下狂丐,挺身而起。
是一个穿青袍佩长剑,面貌威猛的中年人,右胸襟上,绣了一只拳大的银色鬼头图案。
来人在丈外止步,脸有惊容。
“咦!这不是狂丐欧明峰老兄吗?”来人的目光落在昏厥的狂丐身上,然后转投向永
康:“老夫在远处,亲眼看到你痛打他。”
“不错,他该打。”他点头承认。
“你……你能用……用双拳打……打昏他?可能吗?”
“你何不把他弄醒问问?”
“你……你一定使用了见不得人的歹毒玩意。”
“在下身上只带了几锭银子。”他拍拍腰袋说:“听口气,大叔你是老花子的朋友。”
“不错,老夫与欧老兄结伴而来的。”
“那么,请把他带走,远远地离开仪真,走得愈远愈好,走了不要回来。”
“哼!老夫与欧老兄,是为人助拳而来的,想必被你侦知内情,先下手为强打昏了欧老
兄。小辈,想这样打发老夫是不容易的。阁下能赤手空拳打昏欧老兄,定非等闲人物。老夫
鬼王贺飞,阁下亮名号。”
“在下一个小人物,没有通名的必要……”
鬼王贺飞突然暴叱一声,乘永康说话分神的好机,猛地飞出一拳。相距约一丈左右,手
一伸拉近了三尺,按理决不可能伤得了七尺外的人。
永康毕竟缺乏经验,料定鬼王不动手则已,动必拔剑相搏,估计错误遭了殃。不等他有
所反应,一股阴柔而直逼内腑的诡奇掌力及体,感到浑身一震,冷流起自尾闾,沿脊上升。
他大吃一惊,也暴怒如狂,大喝一声,拼一口元气,踏进一步双手齐推,虚空攻出一记
推山填海,鬼王刚收掌,刚张口哈哈狂笑。
“哈哈哈哈……嗯……”
一阵可怖的潜劲涌到,鬼王的身躯突然倒飞而起,砰一声大震,倒撞在身后两丈外的一
株大柳树上,枝叶摇摇中,鬼王跌昏在树下像个死人。
永康也站立不牢,虚脱地挫挫跌在地,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如纸,然后逐渐转青,浑身在
发抖,口角有血溢出。
他手脚一松,软绵绵地躺倒。
久久,他战栗着挣扎而起,瞥了两个昏倒的人一眼,转身迈动抖索的双腿,踉跄举步往
回走。
冷得受不了,天空中炎阳似火,但他却感到冷焰起自内腑,冷得如同掉在冰窟里,冷得
如同处身在极北的万载玄冰内,牙齿颤抖似乎要震碎满口钢牙。
他拾了一段枯竹,支撑着不受控制的身躯,凭强烈的自信心,走向他希望的道路。
许久许久,树下的鬼王尚未醒,脸色灰败的狂丐首先醒来,看到口中溢血昏迷不醒的鬼
王,惊得血液快要冻结了,谁把这位被称为天下凶人的鬼王打成这鬼样子?
打他的年轻人已经不见踪迹,难道鬼王也栽在这个年轻人手中的?他忍着全身的疼痛,
救醒了鬼王。
鬼王伤得比狂丐更惨,胸腹被奇异的暗劲接触处,皮下淤血一片暗红,全身每一条肌肉
都发痛,每一根骨头皆又酸又麻,双脚失去支撑身躯的力量。
狂丐拖着衰弱的身躯,到附近请来了三位乡民,两个抬了鬼王,一个搀扶自己,心惊胆
跳走向汊河口码头。
徐永康是抄小道走的,在水门附近方走上北行的小径。这里,已是大东门附近了,小径
上行人稀少,很少有外地人利用这条道路。
距他的家还有三里左右,他得支持下去,必须回家求救,体内的冷流愈来愈强烈,再拖
下去,很可能会冻僵。强烈的求生意识支撑着他,他一步步接近自己的家园。
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但已无暇理会来的人是谁,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凭本能挣扎
着归巢。
“咦!这人有病。”身后传来清晰的语音。
“大热天他抖得厉害,象是发冷,何不替他看看?”另一人已到了他身侧说。
两个人扶住了他,强劲有力的手将他挽至路旁扶在树下靠坐在地。
他眼前朦胧,浑身猛烈地战抖。
“请……请带……带我到……到前……前面徐家……”他拼全力大叫。
其实,齿战得厉害,他以为自己在大声叫嚷,其实声音小得可怜,声音压缩在咽喉内发
不出来,发出来也走了样,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一双大手在他头面抚动,在他身上各处探索,片刻,那位最先发话的戚兄悚然地说:
“侯兄,这人不是患病,也不是痢疾。”
“戚兄,那是……”
“浑身冰冷,皮肤收缩,寒意内生,四肢将僵,口中呼出的寒气有特殊的腥味,这人被
一种怪异的寒毒奇功所伤。”戚兄一口说出致病的原因所在。
“咦!寒毒功?这……”
“这人已经没有救了。”戚兄断然宣布结果。
“哦!戚兄,冷魔常寿昌老前辈,不是先到安园附近待机吗?他的冰魄神丹,正是寒毒
功的克星圣药。”
□□□□□□徐永康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但他的灵智仍然是清醒的。听两人的口气,像
是对伤毒极有经验的行家,怀有慈悲心肠的好人。
“来不及了。”戚兄颓丧地说:“寒毒已发,这人只能再支持片刻,半途心脉一断,被
村民看到,咱们就得打人命官司了。”
“真的没救了?”
“没救了,除非马上有练了至阳奇功,而且已练至阳极阴生境界的人,先替他以先天真
气收聚体内余温,保住心脉,再徐徐疏导运行,排出寒毒再用药相济,才能暂时保住性
命。”
“总不能见死不救。”侯兄慨然说:“咱们赶两步,带他去找常老前辈。”
“这……”戚兄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又说:“常老前辈孤僻古怪,心硬如铁,决不会舍
得用珍逾拱璧的冰魄神丹,救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
“值得一试,是吗?反正这人已到了这步田地,能否救得了他,看他的造化了,走,我
来带他。”
侯兄相当热心,将徐永康抱起。
“这样能抱多远?扛在肩上走吧!”戚兄说。
“扛在肩上,不颠死才怪,走。”
走了一里左右,戚兄赶上说:“换手吧,给我。”
抱人走路是十分吃力的,强健的人也支持不了一里半里,何况徐永康高大魁伟,而侯兄
却干瘦矮小,所以走了一里左右,已经汗流浃背喘息声可闻了。
戚兄刚将人接过,便骇然惊道:“糟!这人已经死了。侯兄,你抱的是一个死人,居然
毫无所知?”
徐永康的身躯已经不再颤抖,呼吸已经停止了。
“大概是举步不久后断的气。”侯兄苦笑:“我只发觉他猛烈地抖动了几下,以后由于
赶路,便无暇分心留意他的变化了。把他放在路旁吧,咱们已尽心了。”
徐永康静静地躺在路旁,浑身冰冷。这条路甚少人踪,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有人发现
他的尸体。同一期间,东大街梁家门前,三位神气的中年人,叩动梁家大院门的大兽环。
院门开处,老门子梁孝当门而立,用颇感惊讶的目光,迎接三位不速之客。
“诸位爷台……”梁孝迟疑的发话。
为首的魁梧中年人,从袖中取出一封大红拜贴。
“相烦通报。”中年人将拜贴递过:“霍山天柱三雄,前来拜会梁三爷。”
梁家已有应变准备,但似乎没料到来人会是天柱三雄,所以梁孝大感意外,客气地将客
人往里请:“三位爷请进,小的这就入内禀报。”
院子很大,显得空旷无人,大概闲杂人等已经先一步遣走了,让来客摸不清路数。
梁三爷平时很少在家,在南京江宁船行照料,恰好在大前天返回仪真,可能已听到仪真
将有重大事故发生的风声,所以回来就不走了,以往他总是逗一天两天就会船行照料的。当
然他并是碰巧回家的,因为有不少朋友同来。
宏大的客厅中,梁三爷,长子世钧、次子世亮、长女玉凤,亲自接待来客。两位老仆奉
茶毕,悄然退去。
双方客套毕,梁三爷话峰转上了正题:“诸位远道而来光临寒舍,梁某深感荣幸,但不
知有何见教,可否给予明示?”
霍山是六安州的主山,主峰称天柱。天柱峰下建了一座庄归云小建筑,住了三位江湖上
大名鼎鼎的武林高手,号称天柱三雄,他们是绝剑赵天柱、三阴手郑初、魔爪王王士信。这
三位爷各怀惊世奇学,是黑道中的大豪。归云小筑的格局有如山寨,是包庇歹徒的禁地。由
于三雄并未在官府落案,官府无法名正言顺对归云小筑采取行动,也没有采取行动的力量。
群山深处别有洞天,陌生人接近至三里内,讯号传警瞬息可至,到了山庄也找不出丝毫罪
证,所以官府无可奈何。
“在下兄弟这次前来府拜望,三爷想必已经知道咱们的来意了。”绝剑赵三柱豪气飞扬
地说:“贵友拔山举鼎苍应龙看得起赵某,差赵某前来转达口信。”
“哦!苍老兄已经来了吧?”
“还没有,他和几位朋友沿途游山玩水,要晚几天才能赶到。”
“这么说来,狂丐欧老与各位兄台一样,只是先遣人员而已。”
“对,这叫做打旗儿的先上。我想,三爷邀请助拳的朋友,大概早已到达贵地了吧?”
“来了几个。”梁三爷笑笑:“梁某在江湖还有几分实力,朋友们为朋友两肋插刀,盛
情可感。赵兄,苍老兄的口信有何见示?”
“且慢提口信。”绝剑有意拖延:“欧老兄在南门外碰上令郎令媛,疏狂惯了言词中难
免得罪人,三爷竟派人追踪,把欧老兄和鬼王贺飞老兄打得半死,是不是太过份了?”
梁三爷大吃一惊,两子一女也愣住了。
“赵兄,别开玩笑。”梁三爷讶然:“不瞒你说,兄弟决没料到诸位来得这么快,所以
毫无准备。前来助拳的朋友只有五位,全在舍下静养,决无派人出城生事贻人口实的事发
生。欧老兄固然了得,鬼王贺老兄的寒魄诛心掌更是武林一绝,梁某即使有钩在手,也无法
与贺老兄赤手空拳相搏,谁能把他们打得半死?”
三雄大感意外,绝剑不住打量梁三爷的脸上神色变化,似乎觉得三爷的话不像是假的。
“三爷要在下相信吗?”绝剑冷笑。
“信不信悉听尊便,希望赵兄不要把这件事作为提前发动的借口。”梁三爷冷冷地说:
“欧、贺两位老兄既然半死留得命在,当然知道被谁所伤,问一问不就明白了。”
“他两位派人传口信,语焉不详,已乘船到南京养伤去了。”
“哦,诸位似乎少了两位好手。”
“少两个人,并不影响实力。”绝剑的神色突然松懈下来了,豪气和自信消退了许多:
“三爷,苍老兄的口信,三爷想必乐于听闻!”
“在下正洗耳恭听。”
“苍老兄的意思,是请三爷置身事外,不要过问妙笔生花与青狮涂广之间的恩怨是非,
彼此都有好处。”
梁三爷愕然注视着对方,要在对方的神色上寻找可疑的变化。
绝剑三个客人,现在的表情有了明显的转变,先前那不可一世的神气表情已消失无踪,
代之而起的是客气与平和,脸上甚至有近乎讨好的笑容。
“并不是在下要过问安兄与青狮涂广之间的恩怨。”梁三爷不胜困惑地说:“而是青狮
涂广的师兄独角蛟东郭宇,要借双方的争端,乘机向在下结算五年前镇江焦山下撞船的宿
怨,一举铲除仪真梁、安两武林世家。月前在南京,东郭老兄已先后弄翻了在下四艘船,共
杀了在下十六名伙计,仇深似海,无可化解。扬言毁在下基业的人是独角蛟,请朋友一而再
向在下示威的是独角蛟,声称要铲除仪真梁家的人是独角蛟,派狂丐向犬子示警的人是独角
蛟。而现在,尊驾盛气而来传苍老兄的口信,前倨后恭,要求在下置身事外,到底是何用
意,委实令人莫测高深。”
“三爷大概是把事情想歪了。”绝剑笑笑解释:“在下替贵友拔山举鼎传口信,而非独
角蛟,贵友的意思,也是独角蛟的意思。在下与贵友有过交情,与独角蛟仅是道义之交。独
角蛟极为尊祟贵友,所以贵友能左右独角蛟的决策。”
“在下明白,拔山举鼎其实是焦山江面撞船的幕后主使人,独角蛟只是马前卒子。”
梁三爷冷冷地说:“拔山举鼎要谋夺江宁船行的阴谋,已不是一天的事,纠缠十载,仇
怨愈结愈深,早晚要来一次彻底解决。这次他利用独角蛟出面,策略不算高明。至于青狮涂
广与安家海平兄的尚武堂的恩怨,两件事其实为一。独角蛟是青狮的师兄,青狮纠众向安兄
寻仇报复,两件事正好乘机一并解决,在下岂能坐视?唇亡齿寒,这道理连三岁小童也明
白。苍老兄居然要求在下脱身事外,你们解决了安家,梁家还能独存?阁下,你不感到这要
求可笑?”
“一点也不可笑。”绝剑仍采取低姿态说服:“苍老兄当然有先决条件,而且是双方都
有利的优厚条件。”
“先决条件?”
“是的。今后,三爷与独角蛟的过节,从此一笔勾消。苍老兄与三爷之间过去的误会,
也化干戈为玉帛,不记恨不记仇。青狮与妙笔生花之间的恩怨,的确深得无可化解,青狮五
位爱徒,有四位死在尚武堂弟子之手,这件事请三爷放手让他们自行解决。当然,苍老兄与
三爷协议的条件,在下兄弟负责敦请几位江湖有声望的老前辈,出面调解三方面共同保证,
请一些朋友协调履行,以昭大信于天下江湖同道,不知三爷意下如何,有何条件提出,在下
兄弟负责转达。”
条件之优厚,完全出乎梁三爷的意外,皆因双方结怨十年,江宁船行在明,拔山举鼎与
独角蛟在暗,一直都是江宁船行吃亏损失重大,如能和平解决,当然对江宁船行有利。梁三
爷正求之不得呢!正式的商号,与这些江湖凶枭长年结仇,吃亏的当然是正式商号,拖下去
江宁船行早晚会垮的,除非能一举铲除这些隐枭,但事实不可能办得到。
梁三爷怔住了,死盯着绝剑,想看出对方到底有多少诚意。
绝剑的神情是真挚的,不象是说谎。
“在下兄弟敢以人头保证,苍老兄是诚意的,没有诡计,没有阴谋。”绝剑乘胜追击,
语气极为诚恳:“出面调解的人,目前苍老兄举出两位高人,一是百了魔僧,一是袖里乾坤
骆长江。两位老前辈都是当今江湖上,位高辈尊至臻化境,声誉满天下的高手名宿,三爷认
为他们担当得起吗?”
梁三爷吓了一大跳。这两个魔头如果是拔山举鼎主请来的人,梁三爷如果不答应和解,
后果极为可怕,还没听说武林中有能克制两老魔的人呢。
“三爷,请相信苍老兄的诚意。”三雄的老二三阴手郑初接着施加压力:“两位老前辈
目前到达贵地,如果三爷同意苍老兄的条件,在下兄弟可以立即安排,由两位老前辈登门就
教,协议三方会晤的细节。”
“在下得考虑考虑。”梁三爷慎重地说。
“当然,这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解决的事,三爷理该与另两位东主商量。”
绝剑含笑说:“青狮与安家的事即将进入解决阶段,所以愈早议定愈好,等吃过三爷与
苍老兄的和解筵席,也就是青狮发动的时候。”
“三爷,不客气地说,妙笔生花安海平这次是栽定了,他所请来助拳的人,没有几个能
派得上用场。”老三鹰爪王王士信加重压力:“三爷是明白人,请接受苍老兄的和解诚意,
大家都有好处。”
“这样吧,三天工夫够不够?”绝剑笑问:“三天后同一时辰,在下兄弟前来讨回音,
拖久了夜长梦多,彼此都没有好处。”
“好叫!三天。”三爷沉声说:“不管结果如何,梁某必有肯定的答复。”
“在下兄弟静候佳音。”绝剑欣然说。
主客双方各说了一些应酬客套,然后客人喝完茶告辞,火药味尽消,主人怀着不安的心
情送客。
梁三爷送客返回大厅,厅中已有十余位朋友相候,一位虬须人脸色沉重,说:“启元
兄,你认为这三个混帐东西的话,有几分诚意?态度的转变委实可疑。”
“这些家伙的话决不可信,乃是尽人皆知的事。”梁三爷忧心忡忡地说:“连他们那些
黑道朋友,也不会相信他们的保证,天柱三雄的口碑不值几文钱。”
“爹,女儿认为,他们态度的转变,定与狂丐与鬼王的受创逃离仪真有关。”玉凤的目
光掠过上首一位脸色苍白的中年人身上:“能对付鬼王的寒魄诛心掌,恐怕只有胥叔叔可以
办得到。”
“好侄女,可不要抬举愚叔。”脸色苍白的中年人摇头苦笑:“缠住那鬼王,愚叔或许
可以办到。想伤他,愚叔不是有意灭自己的威风,那是不可能的。依常情推断,这三个家伙
前来试探的企图,已经至为明显。拔山举鼎姓苍的,决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毁灭梁家的机会,
在紧要关头居然要求和解,显然另有极大的阴谋。问题是,他们的目的何在,如何进行。”
“先分化安梁两家,再分而食之远交近攻。”虬须人接口:“这种诡计相当恶毒,而且
相当有效。”
“似乎他们用不着施用这一诡计。”梁三爷显得不安:“安梁两家本来就各自应失望,
两家都自顾不暇,不可能联手自保。向安家进击的人以青狮为首,独角蛟听拔山举鼎的指使
向兄弟寻衅,分别叫阵表面各自为战,所以两家没有联手的理由。如果他们先向安家发动袭
击,咱们事实上不可能派出人手支持安家,自己的安全最重要,派人支援安家,咱们自身岂
不危险?因此,他们根本用不着要求梁家不与安家联手。
那么,他们的目的何在?”
“启元兄,你错了。”脸色苍白的胥叔苦笑:“安梁两家对门居,任何一家发生大变
故,不可能不波及另一家,难道相搏的人纠缠到尊府附近,甚至追逐而入堂入室,启元兄,
你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吗?这种情势是很可能发生的。”
“爹,女儿认为,关键可能在狂丐和鬼王受创的事件上。”玉凤提出相当正确的结论:
“鬼王的真才实学,并不比百了魔僧差多少,狂丐也是高手中的高手,竟然一同受创,来不
及交代便亡命急急逃离,可知重创两魔的人,必定是足以令凶魔们闻名丧胆的人物,凶魔们
必定已经心生恐惧了。天柱三雄显然是奉命前来探口风的,探不出口风便另生毒谋。依女儿
猜测,他们用分化的诡计,用意是争取时间,以便查出那暗中帮助我们击伤鬼王狂丐的人是
何来路。爹,他们已经达到目的了。”
“发动袭击的主动权本来就操在他们手中,他们根本不需要使用缓兵之计。”胥叔叔郑
重地说:“侄女的判断,倒是得重视的事。可是,启元兄,咱们的朋友中,有谁具有一举重
创狂丐与鬼王的超凡造诣?”
“这……”
梁三爷不住的摇头。
“连宇内双神与五龙八骏,也不可能令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魔道望影而逃。”虬须人大
声说:“目下最重要的事,是三天后他们要求和解的可怕后果,只要百了魔僧与袖里乾坤拔
山举鼎一些人,踏入梁家一步,梁家宣告向凶魔们妥协,安家……老天爷!启元兄,你想到
后果吗?天下侠义道英雄,对梁家有何种看法?江宁船行今后能得到正道人士的支持吗?”
“这……真的和解了,未始不是江湖之福。”梁三爷长叹一声:“兄弟只担心他们没有
诚意……”
“诚意?你在与虎谋皮。”胥叔叔不客气地说:“双方结仇十载,死伤枕藉,这种不死
不散的局面,由已占优势的一方提出优厚条件要求和解,能有多少诚意?这种恶毒的阴谋,
启元兄,你应该可以看得出来。”
“安家一毁,下一个必定是你。”虬须人沉声警告:“启元兄,千万不要上当,你在与
魔鬼打交道,你一软弱,便大事休矣!”
“还有三天工夫,咱们从长计议。”梁三爷不胜烦恼地说:“看能不能找出两全其美的
办法解决。咱们这几天留心些,也许可望见到重创鬼王狂丐的人,咱们可以听听他的意
见。”
这期间,北山安园附近鬼影幢幢。
对面梁家宁园附近,也杀机隐伏。
其实,安、梁两家的重要人物皆在城内,安园与宁园仅住着一些供使唤的人照料,凶魔
们派人在这附近潜伏,用意仅在于制造紧张气氛,想引诱两家的人分散实力派人来防守,可
惜未能如愿。
十余名高手,不费吹灰之力侵入安园,反客为主,安园就在风雨来临之前,被凶魔们占
住作为居所。
梁家的宁园也同时被侵入,但稍后天柱三雄赶到,凶魔们立即撤走,以表示和解的诚
意。照料宁园的仆人,派小厮奔回城中向梁三爷禀报,梁三爷终于上当,认为对方确有和解
的诚意,城中梁家的警戒,自然而然地松懈下来。
对门安家却积极备战,尚武门的子弟不断陆续从各地赶来助阵,助拳的朋友亦络绎不绝
于途。
北山安园被占的消息传到,妙笔生花安海平并不在意,也不想借官府之力将入侵的人赶
走,以免引起更大的冲突,官府出面干涉,对方就有了安家不守江湖规矩的借口。
近午时分,两个小厮打扮的清秀小后生,悄然溜出安家的西侧门,从小巷折出北大街,
不久,又钻入一条小巷,左盘右折,最后出现在东门城根的小巷中。
走在前面的小厮闪在一处屋角,向跟在后面不时向后张望的同伴说:“有人跟踪吗?”
“没有。”同伴低声说:“一直没发现有人注意我们。已经绕了好远的路,就算有人跟
踪,也不能可跟得上呢。”
“那就好,准备出城。”
“他们在北门派有眼线,决不会派守在东门的,走!”
两人出了东门,岔入北行的小径,不再发现有行人往来,两人的脚步逐渐加快。
不久,他们身后半里地,出现两个穿蓑衣的农夫。
“我想先到徐家走走。”身材稍高的小厮说,姜黄带病容的脸上涌上笑意:“也许这附
近的人,知道匪徒们藏身的地方。”
“匪徒们一定在安家聚集,这附近查不出什么线索!他们已经用不着躲躲藏藏了。”
“真正的高手不会露面的,占住安园的决不是首要人物。反正是顺道,去问问也许有用
呢。咦!前面路旁有一个倒卧的人……”
两人脚下一紧,向前急奔。
“哎呀!是徐二哥……”身材稍高的小厮惊叫,飞跃而进:“他……
他……他……永康……“小厮急急伸手去扶徐永康的上身,大眼中涌起惊恐的神色,焦
灼的叫唤说明心中的恐惧。
“天!他冷了……”小厮发狂般尖叫,伸手试永康的脉息:“永康,永……康…
…”
另一小厮也抢着按永康的心口和口部,惊呼:“小姐,他……他已死,死了多时……”
“不!他还有一丝脉息。”小姐肯定地宣布,大眼中热泪盈眶:“帮我替他推拿,助气
脉流动,我先喂他一颗护心丹。”
她是安家的爱女安翠凤,十七岁的大姑娘化装易容,居然神似一个小厮。
同伴小梅,是她家中的侍女。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取出一颗丹丸,捏破腊衣,一手捏开永康的牙关,将丹丸塞
入。
永康没有任何反应,丹丸无法入喉。
她略一迟疑,突然俯身用口盖住永康的嘴,将丹丸度入咽喉。
两人撕开永康的上衣,开始用推拿术替永康活血。久久,永康的冰冷的身躯无反应。
两个穿蓑衣的农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一旁。
“哈哈!你们在救一个死人。”出现在右面的人大笑着说:“你们两个大闺女,不避嫌
疑救人值得敬重。”
两女大吃一惊,警觉地挺身而起左右戒备。
“但老夫不能放过你。”先前发活的农夫继续说。
“你们……”翠凤惊问。
“你们一出家,便落在咱们的眼线监视下,眼线将你们送出城,城外由老夫两个人接
手。”那人得意地说,向北一指:“走吧!老夫送你们回安园。你们是不是要到安园侦查敌
踪?不必费心了,老夫带你们去见见安园的人,不希望对你们用强迫手段,因为老夫敬佩你
们。”
翠凤沉着地打量对方,先前的惊容已消失无踪。
“你们无法强迫我。”她镇静地说:“两位有事请便吧,请不要打扰本姑娘救人的要
事。”
“老夫知道你是妙笔生花的爱女,武功修为相当深厚精纯。”那人傲然地说:“但在我
淮安双煞大煞石英面前,你毕竟太年轻了。”
“请两位赶快离开,救人的事耽误不得。”翠凤沉声下逐客令。
她从小就对徐永康有好感,随着年龄的增长,好感也日渐增浓,从好感变为喜欢,喜欢
变为恋情,在她的心目中,永康已是她心目中的终生好伴侣。她知道,永康真正喜欢的人,
是刁蛮泼辣的梁玉凤,她心中虽然感到失望和幽怨,但并不灰心,她默默地将爱向永康毫不
保留地奉献。因为她早已知道,梁玉凤根本没有在成名之前嫁人的打算,梁玉凤要嫁的人,
是在江湖叱咤风云的青年侠客,决不可能下嫁家乡一个没出息的田舍郎。她相信终有那么一
天,永康会放弃玉凤接受她的爱。
她的个性与玉凤完全不同,她没有成为江湖女英雄的野心,没有在江湖闯荡的兴趣,她
从没梦想到一个女人在江湖成名的滋味。她的希望是单纯的,动刀舞剑的生涯不适合一个女
人,武林人的悲剧她看得太多了,她父亲的尚武堂子弟,至少有武技在身,平时可以强身,
离乱时可以保身,任何时候碰上意外,也可以有精力应付和自保。
所以她练功之勤,连乃父也大觉惊奇,事实上她的修为和成就,都比两位兄长深厚和高
深。
今天,她在风雨满城中胆敢化装外出侦查敌踪,可知她在碰上危难时,仍然有比男子汉
更佳的胆识和勇气,来面对危难应付挑战。
她不象梁玉凤那么骄傲好胜,面对强敌神色依然从容。徐永康的生死令她五内如焚,但
神情上依然显得镇静沉着,依然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是个外表柔顺内心坚强果断的小姑
娘。
“你知道老夫淮安双煞的身份,竟敢如此狂妄?”大煞石英冒火了:“丫头,你在逼老
夫教训你。”
“不要逼我。”她逐渐有所激动:“请不要耽误我救人的事,救人如救火……”
“老夫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萨,你给我乖乖听话。”大煞石英打断她的话,踏进两步大手
疾伸,右手五指像鹰爪,半抓半伸抓向她的左肩。
已经无可避免,她必须争取时间。一声娇叱,左掌出如电闪,啪地一声掌背拂中大煞的
右手小臂,反应快得不可思议,大煞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更无法变招。
“卟”一声响,她的右掌已随身形的快速抢进而击中大煞,劈在大煞的左肩颈,真力及
体。
“哎呀!”大煞惊叫,疾退丈外,几乎失足摔倒,肩颈这一掌真有点受不了。
对面的二煞吃了一惊,往前冲进抢救大煞。
侍女小梅怎肯让二煞冲过?也娇叱一声,双掌连环攻击,缤纷的掌影罩住了心中惊骇的
二煞。
二煞不得不定下心神,一声怒吼,与小梅拳来掌往展开一场空前猛烈的恶斗。
大煞穿了蓑衣,举动显得笨拙,一照面便挨了两记,难免有点心虚,仅支持了十余招,
便被逼退了三四丈,应付不了翠凤那如电耀霆击的快速打击。
“老大,急不在一时。”与小梅打成平手的二煞急叫,已看出这是一场势不均力不敌的
无望恶斗,拖下去绝对占不了便宜,叫声发出,立即首先飞退。
大煞当然也看出情势不利,立即虚攻一招,飞退丈外脱离纠缠。
“你已经进退无路。”大煞站在三丈外恨恨地说:“老夫没料到你那么高明,算老夫走
了眼,回头见,咱们前途相候。”
两煞互相一打手式,往南急撤。
翠凤无暇阻拦,奔回徐永康身旁,暗叫一声糟。
永康毫无变化,浑身冰冷,呼吸几乎令人难以察觉,脸色青灰毫无血色,与先前施救前
一样像具死尸。
“小姐,糟什么?”小梅急问。
“我们不能呆在此地施救。”翠凤不安地说。
“对,难在我们不知道他所患的是什么病。”
“也不能把他带回他家救治。”
“为什么?”
“淮安双煞一定有接应的人。”
“对,恐怕就在后面不远。”
“所以,把他带回家,必定替他家带来滔天的大祸,我罪过就大了。”
“小姐……”
“我背上他,先摆脱那些恶徒,快!”
两人离开小径,向东越野而走,绕过不少田野湖塘,慌不择路向东又向东。
可是,不久后面出现了飞掠追击的五六个人影,其中有淮安双煞,两煞的蓑衣已经丢掉
了,追得最快的是一位穿道袍的佩剑人,纵跃如飞身形轻似飞絮。
“小姐,他们果然追来了。”断后的小梅不安地发出警告:“得找地方躲一躲,不将徐
少爷放下,决难扔脱他们的,这些人的轻功高明极了。”
“我决不将他放下。”翠凤坚决地说,脚下加快:“必要时,和他们放手一拼。”
“这……他们有六个人……”
“这样吧,你背徐二哥,我在后面阻挡他们。”
“也好。”
不等小梅跟上接人,翠凤钻出一丛野林,叫声糟!前面是一条小河,挡住了去路。
她记得,这是运河的一条支流,是从焦家山一带流下来的。河宽五六丈,泥深不可测,
人掉下去如果浮不起来,必死无疑。河水深仅及腰,掉下去也必定浮不出来的。
“往南走!”她折向沿河岸狂奔。
这一来,追的人便可斜向截出,等于拉近了距离。
老道最先追到,断后的小梅知道无法脱身,急叫:“小姐快走,我阻挡他们。”
“哈哈哈哈……”老道狂笑着追近:“我逍遥羽士要你们留下……来得好!”
小梅已回身攻击,袖中取出一枝小型判官笔,这是安家的秘学,妙笔三十六巧打。
妙笔生花安海平,就是以一枝尺八绝魂笔享誉武林。
老道年约四十五岁,心智与体能皆臻于颠峰状态,轻功出类拔萃,闪避的身法更是灵
活,经过长途奔跑的小梅,相形之下自然见拙,连攻五六招,皆被老道灵活地闪开了,贴身
抢攻的判官笔连衣袂也没沾上。
“很不错。”逍遥羽士一面闪避一面狞笑:“一个侍女也足以名列高手之林,安家的秘
学名不虚传。哈哈!你给我躺下!”
笑声中,老道的右手戴指虚空疾点三指,远在八尺外的小梅身形一顿,如中雷殛,先是
右肩井穴一震,右半身麻木,判官笔脱手飞掷堕地。然后左期门一麻,浑身发僵,顿时身形
一晃,气海穴又被指劲奇快地击中,终于向前一栽,失去了活动能力。
其他五个人正陆续赶到,淮安双煞到得最慢。
翠凤已在小梅回身阻敌时,将永康放在一株柳树下躺平。她的体力已耗损得差不多了,
背了一个体重超过她一半的人奔逃,是十分吃力的事,她知道逃不掉,逃不掉只好一拼。
她刚撤出藏在衣下的判官笔,小梅已倒下了。
“哈哈哈哈!”逍遥羽士一面狂笑一面接近:“安姑娘,你花了装易了容,扮成这难看
的鬼样子,瞒不了贫道法眼。”
她懒得多说,判官笔一引拉开马步立下门户,眼观鼻鼻观心,宝相庄严,吸口气功行百
脉,凝神待敌。
“贫道称号色中饿鬼。”逍遥道人不住狞笑:“名义上,贫道是为青狮涂施主助拳而来
的,其实是为了仪真双凤而来。哈哈!你要和贫道拼骨吗?”
后到的五个人,已将她团团围住了。
大煞石英站在永康身侧,好奇地伸手俯身抚摸永康的口鼻身躯,摇摇头苦笑一声,伸脚
将永康拨开。
一声剑鸣,逍遥羽士撤剑出鞘。
翠凤的判官笔尖,映着烈日发出的耀目的光华,蓦地身形渐进,风生八步,笔影以惊雷
排空而出。
“铮铮铮……”逍遥羽士百忙中挥剑接招,连续封住十一笔,却退了八步,真被翠凤狂
野的抢攻逼得有点手忙脚乱,似乎沉重的剑,崩不开轻巧的判官笔,所以封架中抢不到空隙
反击,事实证明翠凤的内力修为,以及笔上的劲道皆稍胜一筹。
最后一剑封出,老道斜飘八尺,脸色一变,鬼眼中杀机怒涌,一面移位一面咬牙说:
“小泼妇,贫道不上你的当,不会让你有拼个两败俱伤的机会,贫道要活擒你。
你等着,小心贫道的逍遥香,大罗金仙也难逃大劫,天下间决无防范逍遥香的解药,任
何辟香散也排不上用场。”
已完成合围的五个人,立即纷纷向外围移动,怕被逍遥香所熏倒。
翠凤心中一凉,毛骨悚然。她当然知道逍遥羽士这个人,知道逍遥香的可怕。刚才她出
其不意突然抢攻,用意就是希望快速解决妖道,不给妖道使用逍遥香的机会,可惜突袭无
功,妖道比她所估计的要高明多多。
“妖道,你不是说为本姑娘而来的吗?”她强作镇定地问。事急矣!她咬紧牙关作最后
的打算。
“不错,为仪真的两位美人而来。”逍遥羽士说:“仪真双凤,你是翠凤。”
“目前你们已稳操胜券,你们人手众多。”
“贫道一个人就够了。”
“你的剑术,如此而已。”
“哈哈!小凤儿,不要用激将法激贫道与你公平决斗,一伤了你,贫道岂不大感遗憾?
而且,贫道不是什么大仁大义英雄,没有理由放弃贫道用以横行天下,武林独一无二的逍遥
香。”
“不必劳驾你施用逍遥香,本姑娘跟你走。”她庄严地说。
“什么?你……”逍遥羽士反而吃惊,很难相信所听到的话是真的。
“本姑娘有两大条件。”
“这……贫道从不与人谈条件。”
“你非谈不可,因为本姑娘任何时候皆可以自尽,你将永远遗憾。”
“你……好吧,说你的条件。”逍遥羽士终于让步。
“其一,让本姑娘尽全力救助这位重病的人。”翠凤指指身后柳树下斜躺着的永康。
她立身处,已远距柳树十五六步了,先前她逼退妖道,抢进了十余步了。
这时的永康,已在包围圈以外了,连被制了穴道僵卧在地的小梅,也在包围圈之外。
“那人已经死了,安姑娘,不必你费心了。”大煞石英苦笑接口:“姑娘,你是天下间
最愚蠢的人,也是最可敬的人,你已经尽了心力,本来你可以丢下这个死人远走高飞的。”
“他并未死。”翠凤强忍心中的酸楚:“如果我救不了他,他断气我就放手。如果他一
息尚存,我要把他带走设法救治。”
“好,这一条件贫道答应你。”逍遥羽士欣然说。
“其二,你带我远离仪真,不再帮助青狮向我安家寻仇,有多远就走多远。”
“这……”
“你不能欺骗我,答应我你就得履行条件,你必须指天发下宏誓,我才会跟你离开。”
“哈哈哈哈……”大煞石英狂笑:“逍遥羽士虽然披了道袍,但从不信世间有鬼神,他
发的誓还能信?而且,他是拔山举鼎的好朋友,你要他离开青狮他可以答应,却不可能离开
拔山举鼎,拔山举鼎已发誓连根拔掉安、梁两武林世家,姑娘你还不明白吗?”
“姓石的,你这是什么意思?”逍遥羽士怒叫,凶睛中杀机怒涌:“你胆敢煽风拔火,
破贫道的买卖?我看你是活腻了。”
“老道,别生气,生气会老得快的,你不是在练长春术吗?”大煞冷冷地说:“在下无
意破尊驾的买卖,只不过不希望这位可敬的姑娘,受骗上当落在你手中被糟蹋而已,你大可
不必用威胁的话来吓唬我姓石的。”
“逍遥道长,算了吧,不要和石老兄计较。”一名壮汉出面作和事佬:“办正事要紧,
自己人窝里反,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安姑娘,贫道答应你的条件。”逍遥羽士怨毒的目光从大煞身上收回,转投在翠凤身
上:“不要听姓石的胡说八道。贫道如果不信鬼神,又何必跳出三界外修仙学道?贫道的誓
保证可信。”
“本姑娘相信你。”翠凤已别无抉择。
“丢下你的判官笔以表示诚意。”
“本姑娘先察看病人。”
“好,你去看吧。”
众人徐徐转身,蓦地,她愣住了。
小梅应该躺在不远处的草丛中的,可是,已经失了踪,被压折的草痕仍在,人却不见
了。
更让她吃惊的是,柳树下的永康也失了踪。
“咦!”她脱口惊呼。
逍遥羽士是第一个发现有异的人,悄然飞扑而上。
“小心!”大煞石英急叫。
翠凤十分机警,人如怒鹰飞射而起,越过一名壮汉的身侧上空,飞越芦苇,一声水响,
落入小河向下沉。太快了,而且变生仓卒,从她身后扑上的逍遥羽士扑了个空,壮汉也来不
及拦截。
壮汉心中一急,不假思索地跃起追赶。又是一声水响,壮汉已跳落河中。
“哎呀!浮泥……救……我……”壮汉狂叫,但已在叫声中急向下沉,沉入数丈深的浮
泥中瞬即没顶。
翠凤小时候经常与徐永康一群玩伴,在这一带游玩,早已知道小河的状况,她落下时是
平堕的,仅平陷入浮泥一二尺。她的水性不差,北山安园有两座清澈的大池塘,她的水性就
是在池塘里练的。
在壮汉落下时,她已经游出两丈外了。
没有人再敢往河里跳,眼睁睁看着她爬上对岸。
逍遥羽士大怒,转身死盯着大煞石英。
“你这该死的东西!”妖道切齿怒吼:“你吃里扒外,你……”
“呸!石某又怎么啦?”大煞也怒目睁圆毫不示弱。
“你叫那小泼妇小心……”
“在下叫顾老弟小心,叫砸了吗?你瞧,顾老弟果然不小心葬身在河里了。逍遥羽士,
你误了大事,想要在下顶罪背黑锅?岂有此理,顾老弟的死,你必须负全责。”
二煞拔剑出鞘,厉声说:“妖道,要不讲理,就在此地放手一拼,淮安双煞不见得怕
你。”
“算了算了。”一名佩刽刀的人插入中间劝解:“事情已经发生,埋怨谁皆无补于事。
咱们来查查看,尸体和被制了穴道的侍女,到底是怎样失踪的?
咱们六个一等一的高手,居然让一具尸体和一个受制的女人从身侧消失,却毫无所觉,
简直不可思议,怎么可能?难道他们都是会飞会变化的鬼魂妖魅?“查不出任何结果,除了
被压折的草迹,未发现任何异状,附近百步方圆内一无所见。
对岸,安翠凤不知躲何到处去了。
五个人毫无所获,最后回到原处,希望打捞顾老弟的尸体,但经用树枝探索,发觉泥深
不可测,只好放弃打捞的念头,失望又惊疑不安地走了。
翠凤躲在对岸的芦苇丛中,直等凶魔们去远,方入水游回原地,浑身泥污,发狂般找寻
永康和小梅。
“永康!永康……”她四面大叫,叫声充满焦虑不安。
她心中明白,叫破了喉咙也没有用,永康不可有活着回答她。她与逍遥羽士几个一样,
感到不胜惊疑。小梅即使能自解穴道逃走,尸体是怎样失踪的呢?
她不得不及早离开,第一个念头是到徐家通知永康的父母说明经过。
行前,她看到一处草丛中有闪光,找出了小梅遗落的小判官笔,不由心中一阵惨然,小
梅恐怕已遭不幸了。
她觅路往回走,不理会浑身湿淋淋满是污泥。接近先前离开小径向东越野逃走的地方,
前面小径在望。她闪在一丛小树内,向小径张望,看是否有岔眼人物行走。
小径空荡荡,里内不见人踪。她的目光,却被先前安置永康脱衣急救处的景物吸引了。
不错,有一个人躺在原处,隐约可看到模糊的轮廓,是一个人,不是衣物。
她心中一动,向小径飞奔。
“小梅!”她难以置信地狂叫,飞奔而上。
小梅躺在路旁,神色安祥,像是睡着了,她蹲下伸手一摸小梅的口鼻,心中一宽。
“小梅,小梅……”她轻拍小梅的面颊急唤。
小梅身躯一震,双目突然睁开,接着吃惊地挺身坐起,张目四顾。
“咦!小……小姐,我……我怎么了?”
“你睡在先前徐二哥躺倒的地方……咦!你的穴并未被制?你……”
小梅已无意中挺身站起了。
“咦!是啊,我可以活动手脚了。”小梅迷惘地活动手脚:“小姐把我救来的?
妖道那些人呢?”
“小梅,你不知道自己怎样到此地来的?”
“小姐是说……”
“你不是被妖道的可怕劲指击倒吗?”
“是啊!三处穴道被击中,妖道的指力可怕极了。”
“你是怎么离开河边的?”
“离开?不知道呀!”小梅茫然地说。
“把你最后所记得的事说出来听听。”
“这……我摔倒之后,侧卧在草丛中,浑身发僵只能绝望地等死。”小梅凝神叙述所记
忆的事:“我耳中只听到小姐与妖道打交道的语音,听清了该死的妖道与大煞的争论,以
后……以后……唔,好象耳中只听到一阵微风……对,一阵微风。以后……以后更失去知
觉,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就看到了小姐。”
“奇怪!”
“什么奇怪?小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翠凤苦笑:“我比你更糊涂。毫无疑问地,有位像神仙
一样的人,在众多高手身旁,用不可思议极为神奇的手法,把你救来此地,不但替你解了穴
道,也点了你的睡穴,而且算定我会从原路回来,在这里与你会合,这人真是神乎其神,已
修至来无影去无踪境界了。我想,徐二哥也是被他救走的,必已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我放心
了。”
“小姐,到底……”
“我把经过详情告诉你,一面走一面说,我们先到徐家……咦!徐伯伯?”
前面北端的树丛后,踱出一身农装的徐华棠。
徐华棠年约半百,身材修长,须发黑膏如漆,红光满面,像个健康的三十岁壮年人。穿
的虽是农夫的褐衫,但气度风标依然出众超群。
“翠凤姑娘,真得谢谢你对永康的关照。”徐华棠脸上有慈祥的笑容:“一个长得像南
极仙翁似的老公公,要我看守着小梅,说是姑娘你必定会前来。徐伯伯将信将疑,没料到姑
娘果然来了。”
“哦!永康二哥……”
“他很好,谢谢你。”
“他是……”
“也是那位白胡子老公公送回此地来的,我已经打发他回去了,他得休养一些时日,这
场病来得真怕人。”
“哦!徐伯伯,那位老公公呢?”翠凤如释重负地说,凤目中因喜悦而热泪盈眶,真情
外露:“老公公一定是神仙……”
“是不是神仙无法知道。”徐华棠笑笑:“他将人交到就飘然而去,既不留名,也不许
问,真是个怪人。翠凤姑娘,赶快回家去吧。”
“这……永康二哥……”
“他不要紧。老公公说,邪不胜正,这场劫数很难避免,姑娘务必请令尊以静制动,不
可胡乱出击予敌可乘之机,当可减少伤亡。以后千万不可出城冒险。你们快走吧,迟恐有
变。”
“侄女这就回城,请代向永康二哥致意,祝他早日康复。徐伯伯,侄女告辞。”
“徐伯伯不送你们,好走。”
两女行礼告辞,放开脚程南奔。
徐华棠背手卓立,目送两女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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