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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岳狂客》
第二十五章 刀光血影
河对岸的一艘船内,几个人从舱窗的窗缝,窥伺河这一面的动静,看到乾坤一剑三
个人,带了镜花妖登船,六名健壮的船夫立即启航,航向是府城。
要到虎丘,必须从阊门改驶入山塘河。
快船并不跟着启航,仍在原地等候变化。
舱内躲了八个人,飞天豹子是领队人。他是巡抚署的走狗总领,居然亲自出动躲躲
藏藏,可知必定情势严重,他必须了解情势的变化。
七名手下中,有武功超绝,地位最高的几个首脑人物,精锐齐出漪欤盛哉。
先前与镜花妖打交道,要擒捉镜花妖交给火凤三姑的一剑魂飞,以及擒龙客徐家谋、
五路财神黎东兴,都是他手下颇有地位的爪牙,但比起在舱中的首脑,地位却又低了一
两级。
“看清楚了吧?”飞天豹子阴森森地说:“咱们的人被派做媒子,做马前卒,日后
一切后果,却由咱们一肩挑,他们做得真绝啊!”
“谁叫咱们生下来就矮一截?”毒手阴神杨天禄冷冷地说:“班头,认识从船里出
来的十四个人吗?”
“不认识。”飞天豹子说:“他们全都戴了北人的三片瓦风帽,放下掩耳只露出双
目,隔这么远,你以为我生了透视眼吗?”
“每一个人的轻功,都比咱们高明。”冥火真君叹了一口气:“看来,咱们都老了。
天杀的!这些可怕的高手,到底在搞什么鬼?”
“阴道长,你有何所指?”飞天豹子问。
“这些家伙,可以确定的是:就是躲在魏公生祠里的人,错不了。”冥火真君说:
“他们的武功,可以断言都比咱们高明,这十四个人,只是躲在魏公生祠内那群人的一
部份而已。他们人手足,武功超绝惊世,为何要咱们替他们做外围警卫?他们可以应付
任何绝顶高手的挑衅,却安安稳稳深藏在内,有警也不闻不问,理由何在?”
那天晚上姬玄华夜探普惠生祠,不得其门而入,在外围一时大意,猝不及防挨了毒
手阴神一记五毒玄阴摄魂掌,几乎送掉老命。巡抚署的走狗负责外围警戒,却不许接近
生祠,所以不知生祠内,到底藏了些什么人物。
现在,他们看到藏匿在生祠内的人了,可是看不见面貌,只知道每个人都是可怕的
超绝高手。
“生死一笔这混蛋故意隐藏实力,存心试探咱们的斤两。”飞天豹子自以为是:
“现在明白认定咱们不可靠,只好把压箱子的货色搬出来啦!”
“说不通,班头。”冥火真君提出疑问:“他们三批专使,目标皆是民变时,击杀
专使北地第一剑客神剑晁庆的凶手费文裕。而早几天费小辈不但出现了,而且与姬小狗
联手,公然杀入宾馆,杀上珠玉画舫。那么,生死一笔为何不将这些人派出全力搜索?”
“而且不但不积极缉凶,反而准备返京。”毒手阴神也提出疑问:“临走之前才把
主力派出,他们是不是忘了远来江南的目的?”
“唔!大有可疑。”飞天豹子粗眉深锁:“我想,我猜出一些眉目了。”
“班头有何高见?”
“鱼藏社步黑龙会的后尘,全军覆没瓦解冰消,他们知道奈何不了神魔费文裕,不
得不贪生怕死遁回京师。”
“唔!大有可能。”
“他们不想白来一趟,带些私货返京。目下他们最害怕的人,该是债主姬小辈,姬
小辈肯定会向他们索债,必定会抢劫他们的船。所以,他们不得不把隐藏的实力派出,
全力图谋姬小辈,以免血本无归。”
“很有道理。”冥火真君说:“他们如果毙不了姬小辈,肯定会血本无归的。班头,
千万得设法保全咱们自己哪!”
“与我们何干?”
“他们如果要求你协力派人保护荀秋阳南货行的十艘船,护送他们到镇江,甚至过
江到扬州,你派不派?”
“这……”
“非派不可,毛巡抚会逼你派。那么,咱们会有多少人赔上老命?谁经得起姬小辈
的雁翎刀痛宰?”
“老天爷!但愿他们能宰了姬小辈。”飞天豹子叫起天来:“他不死,大乱不止。”
“那十四位仁兄固然轻功惊世,姬小辈似乎更高明,能否追得上难以预料,姬小辈
也不见得应付不了这十四位仁兄。至少,我认为姬小辈摆脱他们并非难事。”
“但有一个并不怎么高明的高小泼妇……”
“你放心,班头。”冥火真君冷笑:“高小泼妇的轻功,恐怕比她老娘穿云玉燕还
要高明些。这十四位仁兄的轻功固然很了得,但贫道和阴神见过更高明的人。”
“那晚你们碰上的神秘人?”
“一点不错,贫道的九幽冥火无效,阴神击中他一掌,依然被他逃掉了。”
“你看,那个人会不会是姬小辈?”飞天豹子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姬小辈在苏州
首次现身,就是在虎丘剑池旁。”
“那个中掌的人早就死了,尸体已经在河底腐烂。”毒手阴神傲然地说:“老夫的
五毒玄阴摄魂掌,中者无救。班头把他看成姬小辈,联想未免太丰富了,姬小辈没有任
何偷窥魏公生祠的理由。”
“不要太过于肯定了,杨老哥。”
“班头,你最好相信我的话。唔!咱们走吧!在这里隔岸观火,耽搁得太久了。”
“对,走吧!”飞天豹子立即招呼舟子启航:“真想跟去看究竟,姬小辈死了我才
能安心。天杀的混蛋!先后来了四批专使,每一批都带来横祸飞灾,搞了个烈火焚天,
天怒人怨。老天爷保佑,今后千万不要再来了,这些绝子绝孙的狗王八害人不浅。”
从此之后,直至满清人入关,终明之世,东厂的缇骑不曾再出京至各地捉人抄家,
只敢在京都附近杀人。这就是徽州黄山民变与苏州民变,所造成的结果,缇骑,成了天
下各地臣民仇视的焦点,像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满洲人入关,取代了大明皇朝,重新建立皇家特务组织,运用得出神入化的皇帝,
是雍正和康熙,这就是令天下臣民胆裂的血滴子。
不同的是,血滴子决不会大举出动,公然打起皇家特务旗号,至天下各地公然勒索、
屠杀、逮捕、抄家、虐杀天下忠贞不贰的天下臣民。
满清皇朝,也从来不曾派太监做钦差,至天下各地督政、督军、督税、任意虐杀官
民。
上塘河以南,胥江以西,主漕河以东,这一带川渠纵横,池沼溪流星罗棋布,草木
繁生,茂林修竹附近枯苇连绵,正是所谓蔽地。
追赶的十四个高手,总算能盯牢了目标,保持百十步的距离,沿曲折的小径拼命追。
目标时隐时现,光天化日之下,他们已认定目标不敢停下来躲藏,早晚会筋疲力尽任由
宰割,像这样拼命飞奔,支持不了多久的,血液会沸腾,呼吸一控制不住,就会倒下了。
十四个人的速度,不可能完全一样,有快有慢,快的人不能停留等候后面的人跟上。
三里、五里……小径左盘右旋,追的人鱼贯追逐,起初还能保持首尾连贯,不久便
成了被斩成数段的长蛇,后面的人已看不见前面追得最快的人了。
前面的姬玄华与高黛姑娘,脚下愈来愈慢啦!
追得最快最近的五个人,也气喘如牛脚下沉重了。
在一座大池塘边上,有一座看守鱼塘人过夜的小棚屋,九个人席地而坐,中间放置
用荷叶盛着的各式点心,每种点心都是苏州的名产精品。
为首的人是五岳狂客夫妻,主客是神魔费文裕,九个人吃得津津有味,谈笑风生。
这是一场难得的聚会,消息传出将引起风波。
五岳狂客八个人,都是侠义英雄中,德高望重名动天下的侠义英雄,神魔费文裕却
是杀钦差专使的凶手。
费文裕的祖父天魔费衡,早年就是侠义英雄的死对头,号称魔中之魔,一辈子没做
过一件好事。
费文裕在苏州民变时,在巡抚衙门公堂,愤怒之下杀了钦差专使,激起轰动天下的
惨烈民变,博得天下人喝彩,人人称快,但毕竟是凶手罪犯。
另两批专使与黑龙会覆没的消息,已经正式大白于天下,消息正以惊人的奇速,向
天下各地轰传。
第三批专使人人丧胆,这是必然的现象。
“这是我和姬兄弟的事。”费文裕郑重地说:“我有权要求诸位袖手旁观。诸位虽
然有权向生死一笔那些人讨公道,老实说,理与气皆有点难直难壮。你们缠住那些人,
真正的目的是保全善类,可以说,目的虽则不能完全达成,毕竟也成就裴然。你们如果
真的出面与他们拼命有了死伤,你们就成为凶手罪犯了。所以,你们只能坐山观虎斗,
袖手旁观,看我们兄弟俩斩龙屠凤。”
“呵呵!你兄弟俩办你们的事,我们办我们的。”五岳狂客的知交好友,霸剑张鸿
儒抚须大笑:“你们在东,我们在西。老朽这些人,可以向老弟台保证,我们不认识你
神魔,当然不会帮你斩龙屠凤。但那些来自天下各地的可怕牛鬼蛇神,向我们动手行凶,
我们当然不会任由宰割,我们有权自卫与你无关。”
“呵呵!放心啦!老弟台。”五岳狂客更笑得开心:“我们还不想做杀钦差的钦犯
呢!他们设诱饵布网张罗,反而被你兄弟俩诱他们入死路,杀钦差的人是你们,与我们
无关。我们只是一些见义勇为的人,恰好碰上仗义救死扶伤,救了的人是否能救活那是
天意,不能怪我们不尽力救助,对不对?”
这是掩耳盗铃捡死鱼的手段,侠义英雄们也会耍手段玩花样。
“小丫头是姬小哥带坏的。”五岳狂客的妻子也会作怪:“她偏偏看什么镜花妖不
顺眼,要向妖女讨公道,那些害民恶贼把小丫头也当成要犯追,姬小哥真是害人不浅。”
“这里正是毁尸灭迹的好地方。”徐娘半老,依然明丽的散花仙子,指指路对面的
沼泽区,枯了的水泽表面不时冒出一串串沼气泡:“要不了一年半载,连齿发都会腐化
不留痕迹,真是好地方。我们是来替他们埋尸的,杀人的事我们不管。”
“咱们似乎都怀有返老还童的心情,来这里参与生死之斗,似乎有不尊重生命,把
生死大事当儿戏之嫌,不足为法。”五岳狂客脸色一正慨然说:“费小哥,你们小心办
你们的事吧!除非有其必要,我们不会强出头的,毕竟我们的目的不在歼除这些害民贼,
我们从事的釜底抽薪工作,在气势上就缺乏风萧萧的悲壮情怀,和他们决死的心态并不
强烈,胜算是难以预料的。放心啦!我们是很好的旁观者,不会妨碍你们的事,不需你
们分心替我们担忧。”
“那我就放心了。”费文裕对五岳狂客的承诺相当满意:“这一仗关乎姬兄弟今后
大计的成败,所以我们将借此了解我们的实力。如果我们对付不了诱出来的小拨人,又
如何能应付更强的对手?所以不希望诸位参与姬兄弟的行动。”
姬玄华要以大盗旱天雷身份,抢劫魏奸阉生祠,这些侠义英雄哪能参与?侠义英雄
应该站在官府的一边,毛巡抚就是建造普惠忠贤祠的倡建人。
“哦!姬小哥还有什么行动?”五岳狂客甚感关切:“需要充足的人手?”
“他要讨债呀!”费文裕赶忙掩饰失言:“他是一个最讨人嫌的债主,逼债逼得紧
面目可憎,讨不回债,他是不会罢休的。”
远处传来一声口哨,九个人一蹦而起。
里外,小径绕过一条小溪坡岸,在这一面恰好透过芦苇梢头,可以看到小径的景物。
姬玄华正和高黛经过那段小径,高黛在前仍然有精力乱蹦乱跳,姬玄华则大踏步急
赶,并非用轻功赶长途,大踏步行走不浪费精力。
不久,追得最快的三个人飞奔而过。
“来了,希望来的人不至于太多。”费文裕略加整理长剑和百宝囊,向众人挥手示
意,昂然出棚走了。
大池塘尾端,是一片枯草坪,小径穿越其间,对面便是沼泽。
这里,是最好的、可以尽量施展的决斗场。
如果双方人数悬殊,实力也悬殊,当然占悬殊优势的一方,选择这里做屠场。
而姬玄华是势弱的一方,必须避免选择这里做葬身之地。
他竟然选择这里,连敌人也大感意外。
高黛已经不在身边,她成功地将人引来了,功成身退,姬玄华也不要她在场。
他先到达草场中心,紧了紧佩在腰间的雁翎刀。这种刀全长只有两尺二,把就有八
寸长,所以可以双手使用,佩在腰间,刀鞘尖有绳索绑在大腿上,所以不会妨碍活动的
手脚灵活。
通常,他单手使用。膂力不够,精气不足,单手使用相当危险,三下两下精力便耗
掉一半了。
双手使用则远攻不便,容易陷入贴身肉搏危境,灵活度减半,威力却倍增。
他出了一些汗,寒风一吹,浑身冷飕飕地,但他一点也不在乎。
抬头望了望日色,太阳藏在云层里,概略可以看出方位,该是巳牌未午牌初时光了。
寒风扑面吹来,枯草簌簌怪响,枯枝乱飞。沼泽上空,已经看不到水禽飞翔,它们都离
开了,飞到远远的南方,明年再回来。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缓缓地、沉静地活动伸展手脚。
搏杀之前,如果有机会调和舒展筋骨,潜力的发挥极有帮助,爆发力有意想不到的
异样功能。
他必须面对这场考验,以免一头钻进诡异莫测的网罗。通不过这一关,就必须中止
抢劫生祠的行动。
选择这里,表示他有玩命者的豪情。
目光回到那条小径,百步外,追得最快的三个人,刚掠出茂密的竹丛,向草坪的边
缘急进,随即脚下一慢,利用缓步调和呼吸恢复精力。
被追的人正在等候他们,用不着追了。他们已看出情势有了变化,已恍然明白被追
的人并非示怯逃走,而是有计划地在等候他们,必须小心地恢复精力。
有一个人回头张望,后续的人应该很快跟上来了。
姬玄华已停止活动手脚,冷然等候他们接近,虎目中冷电湛湛,站在那儿像把关的
天神。
三人继续接近,沉稳的脚步表示已精力全复,一举一动坚强有力气势慑人,杀气腾
腾信心十足。
后面,两个人奔入草场,然后又是两个,后面的人终于陆续赶来了。
三人左右一分,面面对相,紧张的气氛逐渐升,逐渐升至爆炸点。
三把剑同时出鞘,杀气弥漫。
雁翎刀缓缓出鞘,慑人心魄。
“你就是姬玄华?”为首那人一字一吐,每一字有如一枚钢锥,锲入脑门,锲入心
底,那股奇异的声波,可以震得对方脑门欲裂心向下沉。
“就是我,债主姬玄华。”姬玄华的嗓音却平和畅缓,不带丝毫戾气。
“你该死!”
“看谁死。”
声落刀动,刀光似惊电,刀过处,利刃急劲破风的音波似骤然光临的风雷。
“铮铮!”剑急骤地挡住了狂野的两刀,退了两步火星飞溅。
后退布阵,两侧恰好发动,两枝剑排云驭电而至,左右夹攻。
中间的人却无法及时出剑策应,反震力太猛,退势无法止住,马步也不稳。
刀光狂旋,人影如虚似幻,左一闪刀似奔雷,震开剑取得中宫,扭身反抽刀,向右
疾射刀光再起。
“嗯……”左面那人剑向上升弹,人向后退,右胁裂了一条大缝,内脏外流。
“铮铮!”右面那人一剑落空,刚跟上递剑攻姬玄华的左背肋,刀已回旋,连封两
刀,剑脱手飞腾,虎口鲜血迸流,人向侧挫。
刀光如电,一闪即没,劈开这人的右肩,胸下裂开直抵腰腹。
刀一拖血迹斑斑,猛扑中间刚稳下马步的人,双手运刀有如雷霆下击,这一刀下去,
磨盘大的巨石也将中分,凛冽的刀气彻骨生寒。
眨眼间,刀劈了两个人。
中间那人心胆俱寒,仰面从刀下飞退丈外。
后面两个人到了,怒吼声中左右超越。
刀光斜掠,当一声刀脊拍开从右超越的大刽刀,重家伙对重家伙,大刽刀向外急荡,
空门大开。
雁翎刀无情地掠过那人的颈脖,头离颈飞起,带血的刀光,闪电似的光临左面那人
的右肋,一尺四寸的刀身将两肋贯穿。
一声怒吼,尸体被刀挑飞,凶猛地砸向为首的人,刀也随尸冲进。
好残忍的疯狂搏杀,一刀一个刀刀绝情。
为首那人向侧急闪,从尸体旁吐出一剑,快逾电光石火,剑气似怒涛。
随尸扑到的雁翎刀,在剑尖刚接触右胸的刹那间,刀疾沉铮一声剑下沉近尺,刀一
掀一绞,剑无法回收,向外急荡,人亦借力侧倒滚出丈外,刀掠顶门而过,把三片瓦风
帽砍飞了。
又有两人赶到,惊怖得不敢冲上。望你不要让在下失望。”
“你……你真把上两批专使……”
“所有参予追杀我的人,包括你们花重金聘请的黑龙会杀手,全杀光了。现在,你
们这一批也不例外。”
姬玄华哼了一声,举刀挥动。
“老哥,你不要抢我的债。”姬玄华大声抗议:“他们欠我两万多两银子的债,你
把他们杀光光,我向谁讨债呀,讲讲理好不好?”
“他们也欠我的债呀!”
“但我的债……”
“人命债比钱财债重……”
泰山鬼王的左手,乘两人拌嘴分心的好机,猛然发难,小飞叉射向费文裕,人挥剑
扑向姬玄华。其他九个人不约而同,在暗号下疯狂冲进。
泰山鬼王最先发动,也到得最快,剑化电虹凤雷俱发,射向姬玄华胸腹。
姬玄华横刀屹立,哼了一声丝纹不动,屹立如泰山,虎目中冷电四射。
锋尖距姬玄华胸口仅半尺,风雷似的剑气乍消,剑的力道陡然消失,但仍然向前吐
出。
雁翎刀微动,当一声隔开力道已失的剑,向左迈出一步,让泰山鬼王像疯牛般贴身
冲过。
泰山鬼王的左右太阳穴,横贯着那枚九龙绝脉针。
那把小飞叉,却出现在费文裕手中。
刀光耀目,石破天惊,以比对方快一倍的速度和威力,冲向涌来的刀山剑海。
人影狂乱,刀剑发疯,响起一阵惊心动魄的金铁交鸣声,血雨纷飞肢体凌落,好一
场令人胆裂的疯狂大屠杀,雁翎刀所经处波开浪裂。
五岳狂客一群人,站在不远处的池塘边摇头叹息。
费文裕在不远处袖手旁观,不时抛弄着小飞叉表示心情毫不紧张。
片刻,又片刻。
谢谢天!终于结束了。
姬玄华站在尸堆中,环顾四周,突然将沾满鲜血的雁翎刀,掷出十余丈外,刀呼啸
着急剧旋转,有如长虹经天,飞落在沼泽烂泥里。
“兄弟,可以去。”费文裕丢了小飞叉,大声说。
“你也去,老哥。”姬玄华说:“你去,我的胆气也旺些。”
“我去,他们便知道是你了。”
“反正姬玄华也将消失……”
“不,你去,我在外面看热闹,除非生死一笔也在,我用不着趁火打劫。”
“那就谢啦!”
在外面看热闹,与相机策应有何不同?
高黛兴奋地奔到,惨烈的血腥吓不倒她。
“你们在说什么呀?”她惑然问。
“不关你的事,小女孩。”姬玄华不想露口风:“帮我处理尸体,谢啦!”
五岳狂客一群人也过来了,帮着把尸体往沼泽里丢。
为首的人滚出丈外,一跃而起,风帽没有了,露出庐山真面目。
发结也被砍飞了,披散一头灰发。狞恶如鬼,三角脸留鼠须,三角眼中有骇绝的光
芒,握剑的手在发抖,左手一而再想抬起,却像有点脱力抬不起来。
四具尸体仍在抽搐,无头的那一具居然还爬动了几下。
“你……你的刀有……有邪术……”为首的人厉叫:“剑一触刀气便……便强烈
反……反……”
“你们最好一起上,我等你们。”姬玄华扬刀后退,让对方有列阵的时间。
落后的人陆续赶到,共剩下十个人。十个高手中的高手,真可以冲溃一队官兵。
有些人汗流浃背,气喘如牛,看到了四具尸体,体温急剧下降,不但没感到体内热
气蒸腾,反而感到寒气浓得汗毛悚立。
“原来是泰山鬼王邹雄,天下七大杀人魔王排名第三。”不远处卓立着五岳狂客,
用紧张的嗓音高叫:“小心他左袖底的小飞叉,五丈外可没石三寸。”
一比十,所以五岳狂客沉不住气,要出来了,认出泰山鬼王的身份,这位侠义名宿
大惊失色。
费文裕也出现了,不客气地拦在前面,伸手示意老侠客请转,再不走可就要赶人了。
泰山鬼王哪有机会发叉?一照面便被雁翎刀逼得封架困难,假使分神发射小飞叉,
铁定会死在刀下。
停止交手,泰山鬼王可以全力发叉了,五岳狂客心一急,赶忙提醒姬玄华注意。
姬玄华下认识泰山鬼工,但听说过这号杀人魔王。
最强的五个人,一照面便死了四个,因此费文裕大为放心,断然将五岳狂客请走。
小飞叉体型大,因此需用真力发射,如果在交手中发射,只能当普通的暗器使用,
威力大打折扣,不可能撤回运剑的力道以发射小飞叉,以免叉发出自己也死。
费文裕到了侧方,左手扬了扬,一星光芒刺目。
那是一枚九寸长,雕有龙纹,十分精巧的头重尾轻飞针,不需加定向丝穗,锋利无
比又可爱又可怕的暗器,抖手发出对方目力难及。
“这是黑龙会第二副会主,笑面无常汪云飞的九龙绝脉针,在下留了一枚做纪念。
黑龙会的山门在南京幕府山,他在南京是汪财神汪七爷。我让他把所有的绝活发射完,
才光明正大杀死他的。”费文裕声如洪钟,威风八面:“京师第一暗器高手,十三太保
的千手灵官黄承先,他是上一批的专使,诸位与他同在京师,杀绝了满朝的忠臣义士,
杀到江南来了,所以我宰了他,也是让他射完所有的暗器才杀他的。泰山鬼王,你是我
的。你出来,咱们一针换一叉,杀了我,你就算是替你们的主子尽忠,替你的同胞复仇
了。我要公平地杀死你,出来!”
“你……你是……”泰山完王脸色泛灰。
“神魔费文裕。你的狼狈为奸同僚神剑晁庆就是我杀的,我就是那个书生费廉。神
剑晁庆浪得虚名,什么狗屁京师第一剑客,委实令人失望,他有剑在手,却被我一掌打
死了,希
“你们一定在策划某些事。”高黛拖起一具尸体:“有我一份吗?费大哥,你知道
我好尊敬你,不会用谎话搪塞,对不对?”
“喂!兄弟。”费文裕向姬玄华做鬼脸:“这个小女孩很缠人而且鬼聪明,要不要
到木渎镇买把好锁,把嘴巴锁上免漏口风?你最好放机警些。”
“法不传六耳,我懂。”姬玄华拖起一具尸体便走。
姬玄华与高黛出现在枫桥镇,在颇有名气的醉香居午膳。他换穿了水湖绿长袍,显
得英俊潇洒,没有人会把他和那个骠悍残忍挥刀的姬玄华,看作同一个人,虽则他并没
另行化装易容。
店堂客满,喧闹声与酒菜香弥漫全厅。
二十余副座头,只有他这一桌是两个人。这种不算大众化、颇有名气的酒家,不接
受陌生人同桌,不识相的人想借一角,会受到白眼的。只有一般大众化的食店,陌生人
有空位就占,各吃各的,桌满才不会再有人挤一脚。
桌旁多了两个人,明显地要借座。
“在下作东。”为首的人说,不敢托大先就座,客气地先表示诚意:“毕竟在下是
主人,作东道主名正言顺。”
苏州的地头龙,当然算是东道主。
至尊刀陈济世,不仅在苏州,在江湖也有他的地位,毕竟他是开山立门的宗师级豪
霸。
另一人是九宵鹏丘世杰丘三爷,也是江湖道颇有名气的高手名宿。
两人都可以算是前辈,但却不敢托大。
“你有没有搞错?”姬玄华可没把两人当前辈:“姬某把苏州闹了个天翻地覆,你
们有好些人曾经与在下闹得不愉快,水火不相容,甚至是死对头。你老兄作东,飞天豹
子肯吗?”
“老弟,咱们是身不由己。”至尊刀讪讪地说:“除了上命所差时,不得不与老弟
周旋之外,公余时所有的人,都相戒远远回避免滋误会,老弟想必心中明白。”
“确也如此,所以迄今为止,在下对贵巡抚署的人相当容忍,小差小错也懒得计较。
那天在阳城湖你们计算高姑娘,我们也不想计较。”
“我知道你打我一掌不是有意的。”高黛不是小心眼的人,在姬玄华身边她更显得
宽宏大量:“只要你们不撒野,我和姬大哥也不想进食时闹得不愉快。”
“酒足菜多,两位随意。”姬玄华举手一挥,店伙赶忙准备加碗筷:“咱们都是有
身份地位的人,在反脸打破头之前,该有先把酒言欢的豪气,请坐。”
“你把他们怎样了?”至尊刀坐下问。
“哪一个他们?”姬玄华装糊涂。
“虎丘生祠那些人,十几个。”
“不知道。”姬玄华糊涂装到底:“他们人多势众,狗多咬死羊,蚁多咬死象。我
们逃,他们追,天地大得很呢!扔脱他们轻而易举。”
“他们一个也没回去。”
“是吗?也许,他们追向海角天涯,趁机会溜之大吉啦!他们知道我早晚会找他们
算账的,存心赖债逃债的人,溜得一定比任何人都快。喂!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真的
很厉害吗?到底是哪些大庙的天神菩萨?”
“不瞒你说,我们也不知道。”至尊刀苦笑:“那些人是暗中抵达的,一来就悄悄
住进生祠,只派了两三个小人物,直接与生死一笔那些人打交道。”
“我们负责外围巡逻警戒,根本就不许可我们进去。”擒龙客接口:“处处显得神
秘兮兮,谁也弄不清他们的底细来历。至于是否真的厉害,我们一无所知。”
“贵伴当冥火真君毒手阴神那些人,地位比你们要高些,他们也不知道吗?”
“应该不可能知道。”至尊刀依理分析:“本署的人负责生祠的警卫,专使没来之
前,内部警卫由唯我居士派遣,督导卫军和丁勇,管制十分严密,我们的人,也偶或到
里面走走。专使这些人到达后,织造署的人全被遣走,我们的人也不许进入了,天黑之
前方派人前往巡逻,天亮撤回府城,哪有机会和他们接近?”
“有多少人?”
“不知道,反正不少。好在他们要动身返京了,咱们可以松口气啦!阿弥陀佛。”
“要动身返京了?何时动身启程?”
“大概就在这几天吧!”
“不捉神魔费文裕了?”
“你两人屠尽了鱼藏社的杀手,把生死一笔吓坏啦!而且已从南京方面,证实前两
批专使不可能回来了,力所不逮,不走行吗?死在这里仍然一事无成,不如早归,所以
生死一笔不得不贪生怕死回京享福去也。”
“他想赖债?哼!”
“老弟,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们既然认栽撤走,老弟何不该放手时且放手?”
“要我放弃债务?你想得真妙,办不到。欠债还钱,他休想赖债一走了之。”
“他愿意给你一万两银子破财消灾。”
“是他要你来的?”
“这……”
“办不到。”姬玄华语惊四座:“一两银子甚至一文钱,也会让人破头,要我少收
一万两银子,简直妙想天开。一万两银子,在苏州近郊可买两千亩肥田,在你阁下的昆
山县,甚至可买三千亩。贵县最富裕最大的粮绅,有三千亩肥田的人就没有几个呢!陈
园主,你回去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
“免谈。”姬玄华说得斩钉戳铁。
“这……老弟……”
“免谈。来,喝酒,敬你一杯,你不是一个有才华的称职说客,喝酒免伤和气,我
先干为敬。”
至尊刀两人知趣,回敬了一杯酒乖乖告辞走了。
姬玄华与费文裕扮成普通的小市民,在倚窗的茶桌品茗,留意码头上的动静,目光
越过忙碌的人群落在码头上旌旗招展的三艘专使座舟上。
三艘专使座舟不时有人上上下下,不时有丁勇运来一些箱笼往船上搬,附近有巡抚
署与吴县的巡捕丁勇警戒,不许闲杂人等接近。
这座百花洲码头占地甚广,是一座综合性的多功能码头,北起胥门,南抵盘门,处
处皆可泊舟,这段城内河道水面最广阔,水也最深,可泊各型船只。
但长程客货船或漕舟,通常不会在这里停泊,大型船只也不在此地停留,船只从胥
门或盘门出城,十分方便。
任何人皆可看出,专使的船只在作返京的准备。
一队衣着鲜明的人,出现在码头。巡搏丁勇们粗暴地将附近的闲杂人等赶开,赶得
远远地。
“他们在干什么”?姬玄华问。
“在让苏州的人看他们的威风,让苏州的人知道他们要动身返京了。”费文裕冷笑:
“不,是让我们看的,他们足智多谋,老谋深算,算定我们一定会在附近侦伺,算定我
们将有所行动。”
“那是一定的。”姬玄华笑笑:“想赖债逃债的人,都会设法让债权人死了讨债的
念头:这就走了,你岂奈我何?”
“恐怕不简单。”费文裕不同意:“他们也一定知道,我们会紧锲不舍,他们的实
力,无法防止我们沿途骚扰,何必大张旗鼓让咱们知道行踪?逃债的人,通常是一声不
吭,神不知鬼不觉溜之大吉的。”
“唔!真得特别小心阴谋诡计。”姬玄华说:“生死一笔狡猾贪婪,经验老到思路
缜密,很可能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可不要上了他的当。”
“唔!这位一定是专使贴刑官孙百户了。”费文裕指指点点:“似乎他们的行动愈
来愈诡异了,犯得着如此明目张胆招摇吗?苏州人把他们恨之入骨,平时他们都穿便服
的。”
这一队人真神气,前面有人开道,后面有人护卫,浩浩荡荡不可一世。
东厂一年年恶性膨胀,人数愈来愈多,本来只设有一个掌刑官(千户),一个理刑
官(百户,也称贴刑),后来掌刑官增至五或十人,贴刑官更多。
东厂的最高首长提督,不是官,是奴才太监,掌刑官贴刑官是正式的军官,官位都
不大,百户只是芝麻大的起码官,却有权主宰皇亲国戚王公大臣的生死。
大档头小档头(役长),以及最下级的干事(番子),都是调用或雇用的杂役、恶
吏、痞棍、甚至前科累累的罪犯,几乎一两百年来,找不出一个好人。
今天,这些人以正式面目出现在码头。
孙贴刑官穿戎装,佩绣春军刀。四虎卫也是正式的军勇,披甲穿战袄。大档头生死
一笔,带了十二名小档头,二十四名番子,青一色尖顶帽,青袍绣带,最抢眼的是他们
脚下的镂花白靴,白得雪亮。
在京都,这些白靴人出现在街上,连狗都会夹尾巴走避,谁碰上他们谁倒楣。
在船上巡视了许久,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兄弟,你相信这么一个小武夫,会权力大得让王公大臣,在他们面前俯伏任由宰
割凌虐吗?”费文裕指指出现在船头,向生死一笔指手画脚的孙贴刑官:“真是岂有此
理。”
“不怕官只怕管呀!老哥。”姬玄华叹了一口气:“李太监这没卵子的奴才,把江
南搞得漫天血雨,不知到底杀了多少官民,搬空了多少府州县的公库,他的身份比这个
小武夫低了一千倍呢!”
“上次专使神剑晁庆是大档头,狗屁不值的痞棍,在巡抚署公堂,把毛巡抚同知府
一些朝廷命官,骂得狗血喷头,甚至拳打脚踢,我……”
“老哥,不要再刺痛往昔的伤口了。”姬玄华拍拍费文裕的手臂,语气有无奈:
“我杀他们十几个万恶不赦的人,便已感到于心不忍,他们却杀了成千上万的无辜,天
知道他们如何下得了手?这就是现实人生,无可奈何的宿命。我想,他们有意邀请我下
手。”
“显然是的。”
“偏不让他们如意。”
“你打算……”
“其实他们并不急于动身,荀秋阳南货行的货还没上完。”
“那也是掩人耳目的妙计。”
“所以,且让他们眼巴巴枯等一两天。”
“有此必要。今晚,咱们还得分头潜伏侦查,睁大眼睛,看他们还有些什么花招。”
“我的注意力放在虎丘生祠,他们却在这里招摇,似乎我已经成功了一半,另一半
尚待努力。”
“注意把握时机,兄弟。”
“我正在等候时机,也正在积极制造时机呀!”
“加把劲,兄弟。”
“我会的,老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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