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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杖门生》
第二十六章 茅寮惊变
申牌左右,城中谣言蜂起,盛传大批流贼入踞洪山附近,人心惶惶,东来的旅客确也证
实洪山附近有不少携带刀剑的凶暴人物出现。
更有人说,那是白莲会的教匪在兴风作浪,图谋不轨,可能在夜间攻城,洗劫武昌。
这是印珮锦囊妙计的一部分,这一招真够狠。
武昌是湖广的首府,也是楚王府的所在地,公门中卧虎藏龙,高手巡捕人才辈出。
楚王府甲士如云,都是些久经训练千锤百炼的勇士。
江湖人仇杀,通常不留痕迹,没有苦主没有原告,官府也就开只眼闭只眼不加追究,真
正闹出事来,官府是不会加以容忍的。
谣言一传出,人心惶惶,事情闹大了,官府岂能坐视?牵涉到白莲会教匪,更是举城震
动。
首先是大批巡捕抵达洪山,接着是丁勇开到。
洪山寺的大荒毒叟总算见机及时撤出,郊天坛的九阴教主也就含恨撤离。
搜捕印珮的行动功败垂成,但他们不死心,撤至洪山外围,把守可能的出路,伺机而
动。
这一来,搜索的地区,等于扩大了三倍有余,陷入备多而力分的困境,中了印珮的妙
计,尽入算中。
更糟的是暮色四起,倍增困难。
天风谷三子不够精明,判断错误,仍认为印珮在洪山潜伏。他们在守候,等兵勇巡捕撤
走卷土重来。
长夜漫漫。夜,是属于江湖人的。
山东北角的一处土坡下,有一座樵夫搭建的茅棚,作为歇息的避雨处所,目下成为梅家
兄妹与六名男女长随的落脚处。
这里可以扼守住坡脚一带水田和池塘,其中虽零星散布着一些树丛和竹林,但水田冬耕
之后,已放水淹没,除了田埂之外,白茫茫一片,人不可能从这一带逃走而不被发觉。
南面,则是一条小径,从山区伸出,向东通向六七里外的一座小村庄,茅棚距小径仅十
余步,正好监视路上的动静。
路南约百十步,是一座草长及腰的土坡,那儿有两名暗桩潜伏,井负责与茅棚的人连
络。再往南就是雷少堡主的监视区了。
梅中玉兄妹与六名长随,派出两人在小径左右潜伏监视,另两人向西北沿山麓巡哨,按
时与西北角的暗桩连络。西北角是兄妹俩的父亲负责,相距约里余,大叫一声即可听到,便
可相互策应。
今晚,所有的人皆不打算睡了,教主已传下法旨,须彻夜提防,彻底封锁出路,严防右
粯逃离洪山。
一名书童与金梅的侍女在棚外警戒,书童小俊是认识印珮的人,侍女与印珮更不陌生。
梅中玉的右臂伤口已包扎妥当,但已不宜以右手运剑拼斗,他与乃妹坐在棚内,倚着棚
柱假寐。
白天他挨了印珮一剑,感到心中发虚,低声向身旁的金梅说:“往昔在白河,他虽胜了
我,但胜得十分勉强,他的剑术并无奇处。这期间,我下了十二分苦功,自问进境极为神
速,已有必胜的把握。可是,我竟然一招也未接下,这从何说起?”
金梅沉吟着说:“据我所知,他确是艺业深不可测,能与雷少堡主力拼,击败雷家堡的
四大金刚,可知他确有惊人的真才实学。也许你由于下苦功志切复仇,学有所成因而太过自
恃,心中轻敌,因此突然照面被他出其不意一击得手。但并不表示他比你高明,而是你大意
措手不及,千万不可泄气,免得下次见面心中生怯。”
梅中玉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我想,不会有与他放手一拼的机会了,在九阴教百余高
手的围困下,恐怕轮不到我与他交手了。哦!爹不知是否已经决定加盟九阴教了?”
金梅漠然地说:“爹是否决定加入,与我无关,我仍要独自在江湖闯荡,谁愿意受他人
驱策?”
“不然,爹如果加盟……”
“爹会加盟的,雷堡主不是说,他们仍缺一位副教主吗?雷堡主已明白表示,他们准备
任爹为副教主了,爹是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的。”
“是的,四川梅家也该重震声威了。哦!我早听说过,他们已经有了三位副教主,怎又
缺了一个?”
“是呀!我也感到奇怪。两位副教主是雷堡主与大荒毒叟,那火眼狻猊为何不在其位?
上次我在九华谷人妖师徒处,九尾狐曾经告诉过我,说是火眼狻猊致书人妖,要委任人妖为
三大副教主之一。人妖死了,九尾狐听说已投奔九阴教,为何不见她?再就是火眼狻猊为何
也不在?我向雷堡主的手下打听,一问三不知,委实令人纳闷。”
“咱们尚未加盟,这大概是教中机密,在咱们加盟之前,他们不会告诉咱们的。哦!上
次你在九华谷,雷少堡主不是对你很不客气么?”
“是啊!这家伙狂得简直不像话。”
“这次他怎又对你如此巴结了?”
金梅哼了一声说:“何止是巴结?他像条柔顺的狗。”
“他想咱们梅家加盟……”
“想咱们加盟?哼!他想娶我呢。”
“想娶你?”
“他已向我表示了。”
“怪事!你答应了。”
“我会答应他这个狂妄的丑鬼?他别作梦。”
“如果雷堡主托人向爹提出……”
“我不答应……”
微风飒然,左方有洪钟似的嗓音说:“你不答应?你要造反?”
两人一惊,同时站起叫:“爹,吓了我们一跳。”
夜色朦胧,可看到一个佩剑的人影站在两丈外的一株大树下,不易发现,说:“雷堡主
已请大荒毒叟向为父提过了。”
“爹答应了?”兄妹俩同声急问。
“口头上为父答应了,但须等合过八字才能决定。”
金梅大急,抗声道:“爹,女儿不答应。”
“胡说!雷家的门第,声望,都配得上咱们梅家。爹是为你好……”
“爹是为女儿好?是真的么?”
“不许你胡说。”
金梅一急,口不择言地说:“嫁他与他过一辈子的是女儿,不是爹。谁要嫁给那狂妄丑
恶的人,你嫁好了,我决不嫁……”
“闭嘴!你反了不成?”
“爹……”
“这件事由不了你,在家从父,只要我一口气在,你休想自作主张,梅家决不许有不孝
的子女。”
“女儿……”
“不许多说!你是愈来愈不像话了。我到雷堡主处走一趟,你们小心了。”
声落,转身走了。
不远处的两名长随也现身追随,三人两起落蓦尔失踪。
金梅以手掩面,颤声叫:“老天!我……我完了。”
梅中玉摇头叹息,无可奈何地说:“妹妹,不要怨天恨地了,爹的话,是不容许有人反
对的,认命啦!”
金梅声泪俱下地说:“不,那畜牲凶暴、狂妄、残忍、丑陋、粗鄙,我宁可死,也不嫁
给他……”
“妹妹!说话小心些。”
“你要我……”
“爹要你嫁给雷少堡主,与我无关。”
“你……你也同意?”
“妹妹,你已经听清爹的话了,即使我不同意,又能怎样?”
“我决不……”
“妹妹,仔细想想吧,你不同意又能怎样?如果你有所举动,天下虽大,决无你容身之
地。”
“天哪!我……”金梅绝望地倚棚柱哀泣。
梅中玉颓丧地坐下,叹息道:“妹妹,除了求老天爷保佑你们的八字合不来,恐怕这件
事已无可挽回了,你只好认命吧。女孩子早晚要嫁人的,子女应该听命于父母……”
右方一丛枯草中,升起一个高大的黑影,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知坑了多少
男女,促成多少男女恶烟缘。呵呵!恭喜你们攀上了高枝儿,攀上枝头便可变凤凰啦!”
兄妹俩大骇,飞跃出棚。
书童与侍女警觉地左右齐出,先断两翼退路,眨眼间便形成合围,反应奇快。
梅中玉左手撤剑在手,咬牙道:“是你?你是怎样来的?”
印珮屹立如山,夷然无惧,笑道:“在下比令尊先到一步,路旁那两位警哨仁兄,已经
睡着了,咱们好好谈谈,先别发警讯好不好?”
“你跑不了的。”梅中玉恨恨地说,并未发出警讯。
印珮呵呵笑,说:“在下为何要跑?你们一整天在此地忍受风吹日晒,飧风宿露昼夜不
得歇息,而在下却在府城快活,不忍让你们太辛苦,特地来与你们聊聊天……”
“住口!咱们的帐还未结清。”梅中玉怒叫,左手挺剑迫进。
金梅茫然而立,陷入沉思境地。
印珮仍然抱肘而立,笑道:“咱们其实无冤无仇,见面便要拼死活,未免太不够意思,
先谈谈,好不好?”
“你……”
“听贤兄妹的谈话,可知你们对九阴教知道得太少。当然,你们乘船而来,初来乍到,
消息贫乏乃是意料中事,并不足怪。”
“你就要说这些废话?”
“好,不说废话,告诉你们一些有关贤兄妹所提到的话。其一,火眼狻猊已在昨日午
间,死在至黄州途中,冤冤相报,杀死他的人是千手灵官的孙女儿。其二,雷堡主已被大荒
毒叟的毒药所制,不得不投效九阴教,可知九阴教的天风谷三妖道的手段是如何毒辣。其
三,雷堡主诱你们入伙加盟,乃是三妖道所授意,你们将与雷堡主一般,受到毒药所控制,
必须死心塌地替九阴教卖命,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除非你们尚未吃下大荒毒叟的毒药,不过
这希望极为微弱,因为招待你们的酒菜可能已动了手脚。其四,雷少堡主已杀了九尾狐,已
娶了玉芙蓉和银菊,银菊被逼死,玉芙蓉被迫自尽。雷少堡主艳福齐天,武林三佳丽他已到
手了两个,然后一一逼死,目下每夜皆在府城逛青楼且兼采花。三佳丽硕果仅存的金梅送上
门来,他怎肯轻易放过?咱们无冤无仇,希望你们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如果还来得及的
话。再见,朋友。”
声落人影飞射,以骇人听闻的奇速,跃过书童小俊的顶门上空。
“哪儿走?”梅中玉大叫。
金梅一把拉住了他,低叫道:“让他走,我们决难将他留住的。”
“可是……”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让他到别处闹。”
梅中玉醒悟,不追赶也不发警讯,低声问:“妹妹,你认为他的话有多少可信?”
金梅冷笑一声道:“有一个办法可以知道。”
“你是说……”
“我去找两个人来问问。”
“找谁?谁肯告诉你?”
金梅将剑改系在背上,镇静地颇有自信地说:“南面那两位暗桩,是雷家堡的人。他们
会说的,非说不可。”
“我和你走一趟。”梅中玉会意地说。
“不,我喜欢按自己的方法办事。”金梅断然拒绝,悄然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她悄然转回,显得十分激动不安。
梅中玉迫不及待地问:“怎样,碰上困难了?”
她深深吸入一口气,恨恨地说:“印珮的话句句是真,那两个狗腿子还招了不少更令人
愤慨的事。”
“什么事?”
“彭寨主全家,皆被雷堡主与大荒毒叟杀光了。今晚大家都在辛苦,雷少堡主却弄了两
个女人,就在前面的山脚草寮中快活。”
“彭寨主是怎样死的?”梅中玉讶然问。
“彭寨主是如何死的无关宏旨,问题是他与雷堡主交情最深厚,狼狈为奸的知交好友,
而且是儿女亲家。雷堡主既能屠杀彭寨主全家,自然不会对咱们四川梅家另眼相看,谁知道
哪一天他心血来潮,也向咱们下毒手?”
“你说得太严重……”
“不是我杞人忧天,而是事实令人感到寒心,必须有人提醒爹的注意。”
“你打算……”
“咱们是否真吃了大荒毒叟的慢性毒药,那两个死鬼爪牙并不知道。”
“你难道想向大荒毒叟询问?”
“不必,咱们去证实此事。”
“去证实?如何证实?”
“你不是要到咸宁找分水犀办事么?只须在爹与雷堡主同时在座时,向爹提出动身之
事,并说一月后方可返回。如果雷堡主反对,那就证实咱们已经落入他们的圈套了,一切都
嫌晚啦!”
梅中玉中心一急,说:“好,咱们去雷堡主处找爹。”
“你我不能一同离开,你先去。小心别忘了切口,不然会出纰漏的。”
三更初正之交,看到四个人影飞掠而来。
金梅一惊,拔剑截出低喝:“站住!月黑。”
“风高。”来人答,来势太急,金梅来不及直接问辨证切口。来人答毕,已到了切近,
又道:“大小姐,是我。”
原来是他父亲的长随。她颇感意外,急问:“我爹呢?家兄他……”
“庄主与少庄主皆留在雷堡主处,庄主命属下通知本庄的人,谁也不许离开。”来人急
急地答,呼吸一阵紧。
“咦!不许离开?那是……”
“本庄的人,每十天便得向掌法真人太灵讨药服用。”来人恨恨地说。
金梅心中一凉,骇然道:“爹已知道这件事了?”
“少庄主到来,说要动身往咸宁。雷堡主先是劝止,最后说出实情,昨晚的接风酒
中……”
“家父与家兄目下被囚禁了?”她切齿问。
“不会,他们在雷堡主处,等候教主前来指示擒杀印珮的计策。咱们要知会其他的人,
必须走了。少堡主说,务请大小姐小心忍耐,如果离开,八日以后未能获得解药,必死无
疑,千万不可有所异动。”
三人向西北角匆匆走了,留下金梅切齿大恨。
她在思索自救之道,不知如何是好。
狗急跳墙;人被逼急了,便会铤而走险。她愈想愈恨,银牙一咬,顿忘利害,向躲在外
面的侍女说:“你们小心了,我到下面去查查看。”
三更尽,她通过了几处暗桩,事先已知道暗桩的分布情形,绕道通过毫无困难。
她想到来去自如的印珮,这些人怎阻得住这位来无影去无踪的江湖奇士?
想到印珮,她心中怦然。在九华谷,她将印珮让给九尾狐之前,九尾狐曾经打趣她。这
时起想此事,心中不禁油然兴起惋惜的感觉,假使她那时接受九尾狐的人生看法,那又是怎
样一种局面?
“至少,我不会被迫嫁给雷少堡主。”她想。
九尾狐已死在雷少堡主的爪牙手中,而且死得极为冤枉。死在自己人手中,这念头令她
极感恶心,也感到恐惧,九阴教对付自己人的手段,委实令她毛骨悚然,日后她梅家加盟之
后,也将与九尾狐一般,不死在外人的刀剑下,也将死在自己人的手中,落到这步田地,活
着又有何意义?
她愈想愈心焦,在恐惧中涌起了可怕的拼死意识,激起了求解脱的勇气。
看到了前面山脚下的茅寮,这是种坡地的农人,建作歇息的处所,作物结实时,晚间在
此住宿,以便看守农产,提防野兽或人损害作物。
因此茅寮有门有窗,只有内部仅有一室不设隔间,一无长物,仅放了一些稻草权代床
席,在草堆过夜,村夫们认为已是上好的享受了。
门窗关得紧紧地,看不见灯火,也看不见外面的警哨,孤零死寂,寒风凛冽,草木摇摆
不定,似乎四面八方鬼影憧憧,风声似乎掩盖了一切。
“难道畜生已经走了不成?”她想。
已经是四更初,她没有多少时间了,要想找到隐藏着的警哨不是易事,她怎能耗费宝贵
的时光去搜寻?她一咬牙,现身大踏步向草寮走去。
距草寮尚有十余步,左后方突传出清晰的低叱:“站住!什么人?双手张开!”
她依言站住,说:“我,梅碧云。”
“梅碧云?哦!是……”
“金梅。你是……”
“抱歉,在下不曾见过你。虎。”对方问切口。
“狼。月黑。”
“风高。梅姑娘,这里不是你们的地区。”
“我知道。”
“姑娘有何贵干?”
“找你们的少堡主,有事面谈。”
踱出一个高大的黑衣人,迟疑地说:“抱歉,少堡主吩咐下来,任何人也不许去打扰
他。姑娘有事,明早再来。”
她哼了一声说:“这是怎么话?今晚上谁也不许偷懒,他是不是在里面睡死了?”
“姑娘……”
她向柴门举步,冷冷地说:“你不通报,我自己去找他。”
黑衣人一急,急抢几步劈面拦住,昔笑道:“梅姑娘,做做好事,不要去打拢少堡主,
不然在下吃不消得兜着走。”
“让开!你要本姑娘动武么?”她不悦地叫。
“梅姑娘,请不要与在下为难。”
“去开门!”
“梅姑娘,还是不开的好。”
“废话!你不开我来开,一切有我担当。”她一面说,一面逼进。
“梅姑娘,不,不要,里面有……姑娘进去,极为不便……”黑衣人一面退,一面张开
双手拦阻。
她身形疾闪,突从对方身侧一闪而过,“砰”一声响,柴门被她撞开了。
灯光明亮,里面的草堆中,赤条条的雷少堡主抓住悬了剑的皮腰带,一蹦而起。
两个一丝不挂的年轻女人,也一惊而醒,惊叫一声,抓起身旁的衣裙,慌乱地掩住裸露
的身躯。
金梅脸红耳赤地急退,为自己的鲁莽而无地自容。
雷少堡主尚未看清人影,反正没有人扑上,便没有危险。他一面先穿靴,一面破口大
骂:“狗娘养的!陈忠黎义你两个狗王八,看我不活剥了你们才怪,存心给我过不去么?”
外面两个警哨一是陈忠,一是黎义。与金梅打交道的是黎义,陈忠仍然伏在不远处警
戒。
黎义心中叫苦,向金梅说:“老天爷!梅姑娘,你可坑苦了在下了。”
金梅突下毒手,玉手一伸,点在黎义的七坎大穴上,将人放倒向屋内叫:“雷奇峰,你
给我滚出来。”
雷少堡主一面穿衣,一面讶然叫:“咦!娇滴滴的嗓音是女人。谁在外面指名叫姓大呼
小叫?”
声落,疾冲而出。
金梅挥剑疾进,厉声叫:“姑奶奶金梅。”
雷少堡主一怔,闪身避招叫:“住手!你怎么啦?”
金梅这一剑志在必得,岂知突袭依然无功,心中一慌,第二剑力道锐减,叫道:“你该
死!”
雷少堡主一闪八尺,笑道:“金梅,听我解释,那两个女人……”
金梅的第三剑到了,接着是凶狠霸道的第四剑,仅分厘之差,锋尖掠过雷少堡主的右
胁,劳而无功。
雷少堡主惊出一身冷汗。这一剑好险,他勃然大怒,乘对方第五剑点向胸口的刹那间,
不再闪避,右掌一拂,“叭”一声拍偏了来剑,斜身进步切入,贴身了,右手一伸,便擒住
了金梅的右肩井。
手一抖,金梅的剑脱手坠地,身躯一软,失去了抵抗力。
他抓小鸡似的将金梅拖至门口,向里一丢,“噗”一声丢在草堆内,向两个发抖的裸女
叫:“不要怕,天掉下来也压不住你们,替我先把这小女人剥光。”
金梅穴道被制,浑身发僵,尖叫道:“你这脸丑如鬼心如蛇蝎的畜生!你……”
雷少堡主哈哈狂笑,笑完说:“我,我本想明媒正娶与你结为夫妻,你却尚未合婚便开
始管起我来了,你昏了头,今后大爷玩女人,你给我滚远些。你送上门来,很好,咱们先行
交易,择吉开张,哈哈哈!”
笑完,转身向外怒吼:“陈忠黎义,你两个混帐东西,给我滚出来,我要剥你们的
皮。”
寒风虎虎,夜黑如墨,四周枯草及膝,人如不站起,委实无法看到。雷少堡主未看到被
金梅制倒在草中的黎义,大呼小叫要两人出来领罚。他当然不会真的剥两人的皮,一顿毒打
消气却是少不了的。
可是,不见陈忠黎义两人现身。
屋中,两个赤条条的女人,按住金梅替她宽衣解带。金梅急得几乎要吐血,尖声叫道:
“不要动我,不要……”
一名裸女苦笑道:“姑娘,你就忍耐些吧,我们都是可怜虫。生为女人,这种事是少不
了的。”
“不!不要……”
门外,雷少堡主大发雷霆,怒吼道:“你两个该死的贼王八!还不滚出来,躲得了么?
再不出来,我就要活活剥了你们。”
终于,不远处的草丛中,徐徐升起一个高大的黑影,慢慢地向他走来。
“还有一个呢?”他怒不可遏地怒声问。
黑影像是哑吧,仍一步步慢慢走近。
他无名火起,疾冲而上,一耳光抽出叫:“你这该死的……”
“啪!”耳光声清脆。
这一耳光并未掴在对方的脸上,抽出的掌被对方拨开了,挨耳光的反而是他,被打得眼
冒金星,大牙松断,口中血出。
他还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身躯突被对方抓住转身抛飞,“砰”一声飞跌两丈外,跌了
个晕头转向。
沉重的打击他禁受得起,大吼一声急蹦而起。
糟!对方已无声无息地到了身旁,不等他转念或有何举动,重如千斤巨锤的大拳头,已
经落在他的小腹上,第二拳似乎同时落在同一部位。
他受不了啦!五脏六腑似要向外翻,喉间作呕。接着,左右颊又挨了两记重拳。
“砰!”他仰面再次摔倒。
眼前金蝇乱飞,夜本来就够黑,除了眼中乱舞的金蝇,他一无所见。他不甘心挨揍,本
能地凶性大发,滚身而起伸手拔剑。
“噗噗砰砰!”四记重拳在他胸腹开花。
“哇!”他喷出一口血,向前屈体栽倒。
右方有五六个人影飞掠而来,有人叫:“这里谁负责?为何不问切口?”
叫声中,已到了十步外。
黑影不能带人走,赶忙舍了雷少堡主,贴地急窜,窜入屋内,手一挥,烛光倏灭。
“哎哟!”两个裸女惊倒了。
六个黑影到了,看到了地下的雷少堡主,黑夜中看不出是谁。一个叫:“糟!这里也被
挑了。”
另一人向茅寮一指说:“里面有女人的叫声。”
“定是少堡主带来的女人……哎呀!少堡主凶多吉少,快进去看。”
两人顾不了危险,狂冲而入,火折子一声轻响,火光一闪,一人急叫:“少堡主……”
“哎呀!”两个裸女惊惶地叫,两人抱成一团。
“少堡主呢?说!”亮火折子的人喝问。
“出……出去刚……刚才还在门外。”一个裸女惊慌地答。
外面突有人大叫:“哎呀!这人是少堡主。”
雷少堡主吃力地挣开扶起他的人,怒吼道:“废话!当然是……是我。”
“少堡主……”
“叫魂么?去你娘的。快,快追!”他暴怒地叫。
四个黑衣人莫名其妙,一个问:“少……堡主,追……追什么?”
“追人呀!死人,你们。”
“追死人?”显然对方会错了意。
“叭!”他给了对方一耳光,吼道:“你才是死人。有人偷袭,把我打惨了,你们到了
他才走的,还不给我快追?”
“这……”
“追!”他怒吼。
四个人不敢再问,互相打手式,不问方向急急窜走,先避开再说,至于要追什么人?往
何处追,那是次要的事,早些离开以免吃耳光挨骂。
雷少堡主狼狈万分地抱住小腹,踉跄向茅寮走,拭掉口角的血水,咬牙切齿地说:“定
是小贱人带来的人,我得好好问她。”
先来的两个人,已点起烛火,在门口相迎。他拨开两人,一看不见了金梅,大声叫道:
“小贱人呢?是不是藏在草里?”
一名大汉接口道:“少堡主,这里不是有两个女人么?”
“滚出去!”他不耐地叫。
两大汉碰了一鼻子灰,顺从地溜出门外。
他到了两个裸女前,大声问:“说!那小贱人呢?”
两裸女在草堆中抱成一团发抖,惶然道:“不……不知道,只……只见烛火一灭,
一……一阵冷风吹到,人……人便不……不见了。”
不但人不见了,连已脱下的衣裙也失了踪。
他狂怒地踉跄到了门口,向外面的两人吼叫:“快去追,休让她跑了。”
“少堡主,追谁呀?”一名大汉硬着头皮问。
“死人,追金梅。”
“金梅?”
“给我要活的,快,她走不远的。”
两人撒腿便跑,追就追吧。
两人刚奔出,雷少堡主突发觉自己只有一个人了,没人壮胆,他心中发毛,想起刚才莫
名其妙被人狠狠揍了一顿,除了知道对方身材高大,拳头重如千斤巨锤之外,其他一无所
知,显然对方比他高明,自己一个人留下落了单,对方如果去而复来……
他一打冷战,叫道:“等一等,回来。”
两人暗叫晦气,乖乖地奔回,一个大汉欠身问:“请示少堡主有何吩咐?”
“你们来巡哨的?”他问。
“不,属下是来传讯的。”
“传讯?传何信息?”
“东、南、北三面,已发现十二组暗桩被挑。教主传令下来,要各处的人小心防范。”
“天!被挑了十二处?”
“不,十三处了,显然少堡主此地也……”
“混帐!谁敢在我这太岁头上动土?”
“可是,少堡主这里的情形……”
他脸红耳赤地喝道:“我上了金梅的当,别提了。你们在附近走走,看看是否有动
静。”
这一走,找出了两具尸体。黎义七坎重穴被制死,尸体尚温,陈忠的后脑挨了一掌,向
前栽跌在一块尖石上,前额内陷而且裂开,尸体已僵了。
十二处暗桩被挑,暗桩夜间必定是每组两个人,加上陈忠黎义,总计损失了二十六个
人。这是说,包围洪山的高手,已损失了六分之一或五分之一,已经够惨重了,这一夜尚未
度过呢。
金梅只知烛火一熄,黑影一闪即没,接着,赤裸的身躯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抱起扛上肩
头,像是腾云驾雾。
她浑身僵软,只能看到对方的腰背以下,不知带走她的是谁。她不出声,反正能离开雷
少堡主便大吉大利了。
扛着她的人掠走如飞,穿林入伏如履平地。她忍不住了,叫道:“扛得我受不了,我好
冷。”
寒风凛冽,她身上未着寸缕,哪能不冷?
黑影钻入一座树林,将她放下,另一手将带来的衣裙向她身上一丢,顺手替她解了穴
道,避至一旁。
她又羞又急地穿上衣裙,不远处的黑影发话了:“你能够自己回去么?”
“天!是你!”她讶然叫。
“我在问你。”
“你……为何救我?”
“不为什么,只是看不惯雷少堡主的贱相。”
“你……你不记恨九……九华谷的……”
“那不值得计较。再见。”
“印……印爷,请留步。”
“你还有话说?”印珮问。
“此恩此德,我没齿难忘……”
“好说好说,日后见面,还不知是你死还是我活呢。”印珮冷冷地说。
“印爷,我永不会与你……”
“你说早了,你梅家子弟,已身不由己,除了替九阴教卖命,你们已无路可走。”
她长叹一声,心酸地说:“我并不怕死,决不会死得让他们如意。”
“怕死并不可耻,人本来是为生而活。我也怕死,但并不以此为耻。人如果不怕死,便
会无所不为,并不见得光彩。”他冷静地说。
“印爷,求求你带我走。”
他讶然转身注视着她,困惑地问:“什么?带你走?”
“是的,求求你带我走,远离那些没有人性的畜生们,他们不是人……”
“我没有解药救你。”
“只要离开那群畜生……”
“抱歉,我不能替你送葬。”
“我不怕死……”
他淡淡一笑,摇头道:“你不怕死是一回事,我可没有硬心肠看你死。”
“带我走吧,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可以替你做任何事,明知必死而不怕死的人,对
你是有用处的。”
“抱歉,我的计划中没有你,你加入反而误事。姑娘,路是人走出来的,你还有机会,
回去与令尊商量,也许可设法解决困难,跟着我你毫无机会……”
金梅长叹一声,饮泣道:“你从雷少堡主的魔爪下将我救走,那畜生岂肯饶我?回去是
加速就死,哪有机会啊?你走吧,这里就是我辞世之地。总之,谢谢你的大恩大德,愿来生
犬马以报,九泉下我……”
她举起了手掌,作势拍向天灵盖。
印珮吃了一惊,叫道:“住手!你要死,为何不与他们一拼?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
倍……”
“我怎能拼?雷少堡主赤手空拳,一照面便擒住我折辱,如果再被他们生擒,我将生死
两难,不如在此自尽,死也死得干干净净。我知道你记恨九华谷的事,所以不带我走,我不
怨你见死不救,这该怪我咎由自取。”她无限哀伤地说,掩面而泣。
印珮心中为难,迟疑地说:“我一个江湖人,行走江湖期间,见过不少千奇百怪的事,
经历过无数风险,哪会斤斤计较过去的小恩怨?九华谷的事,我已经把它忘了。”
“那你为何不带我走?救人须救彻,你……”
“但你的要求未免过份了。”
“天!这叫过份么?我……”
“你我水火不相容,我怎能信任你?”
“天哪!你以为今晚的事,是雷家布下的因套,而我是扮苦肉计的诱饵?我梅碧云如果
贪生怕死,便不会不顾一切与雷少堡主拼命了,你是不必怀疑我的。”
印珮在冷静思索,默然良久。
“印爷,你为何不说话?”金梅追问。
印珮的思路被打断,接着心中灵光一闪,忖道:“既然于原定的计划有利,我为何不善
加利用?任何计策皆有变动,情势瞬息万变,不可能事事如意,更难尽在算中,只要万变不
离其宗,我就得好好利用。”
他不再冷峻,柔声道:“你跟着我毫无好处,留下反而有机会。你并不糊涂,该知道我
目下的困境。”
“留下哪有机会?你认为雷少堡主会轻易放过我?”
“他不敢将你怎样,你与那两个女人争宠吃醋,雷堡主与九阴教主自然肯相信你的,当
然你不会提被我救走的事。”他等于是面授机宜。
“这……”
“目下我自顾不暇,身在重围,只要我能够逃出去,我答应你日后找大荒毒叟讨解
药。”
“咦!你不是来去自如么?”
“只是在里面来去自如,妖道的妖法利害,他的亲信在外面潜伏,无法通过。三妖道的
坐镇处,布下了九绝妖阵近者必死,我想擒贼擒王也力不从心。”
“真的?妖道真的那么可怕?”金梅悚然地问。
“哈哈!当然是真,因此,我想起了脱身妙计。”
“你是说……”
“哈哈!以你为人质,他们投鼠忌器,我便可以脱身了……”话未完,手一伸,便点了
她的鸠尾大穴,手快脚快,将人扛上肩如飞而去。
金梅浑身麻痹,但神智仍然清明,想哀求或咒骂,却无法开口,只能芳心大恨,暗暗叫
苦,后悔已来不及了。
五更初,到了东北角山麓。印珮的身形一缓,开始小心翼翼探进。
这一带全是凋林衰草,东北一带则是开阔的田野,寒风刺骨,掠过凋林声如万马奔腾,
对夜行人有利。
由于北风凛冽,天宇中浓云密布,因此地下没结有浓霜,枯草没有霜润湿,脚踏在上面
便发出响声。
但风声掩盖了踏草声,行动只要小心些,便可瞒过警哨的耳目。
此地他曾经来过,早已摸清了对方的底细,但仍然小心摸进,步步为营。绕过两处潜伏
哨,前面便是一处松林,也是大荒毒叟的安顿处。
一切均与预定的计划相符,只多了一个俘虏金梅。
金梅以为他真的挟她为人质,却不知他用心良苦,预定的歼仇大计,决不能因她而更
改,结果她落入妖道们手中,妖道们自有办法让她招供,岂不误了大事?
她做了俘虏人质,那又不同了,妖道们会相信她的话,雷少堡主也没有向她报复的藉
口。
而在他的计划中,少堡主已没有向金梅报复的机会了。
金梅的口供,更可促使妖道们放胆追击,投入他设下的死亡之阱。这一来,金梅不但不
碍他的事,反而被他所利用,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距松林不足三十步,他窜过一丛灌木。
左前方两丈左右,突传出沉喝声:“站住,什么人?”
他向下一伏,顺口答:“是我。”
“你是谁?”
“是我,雷副教主派来传信的。”
“什么?传信的?虎。”
他早知切口,所以来去自如。但这次他不答切口,大声说:“抱歉,你说什么?”
对方问切口,声音虽低,但清晰可辨,无法装糊涂。黑影暴起,两个警哨在怒啸声中飞
扑而上,双剑化虹而至,来势似奔电。
他向侧一窜,夺路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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