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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刀醉月》
第十二章 死亡边缘
一张八仙桌移人了绣阁。
洋澄湖的蟹,脐圆螯大,鲜腴丰美,的确是天下美味之最。
赵九尊把酒持螯,美人在侧。不禁笑逐颜开。
酒过三巡,白夫人不经意地使了个眼色,蜜儿立刻退了下去。
此刻绣阁生春,高烧着—支粗如儿壁的龙观花烛。
白夫人一改刚才的矜持,三杯下肚,粉面生霞,去鬃欲坠,媚眼流盼,更显无限妖娆。
四十出头的女人,依然可以惑肠城,迷下菜。
赵九尊看到眼里,不禁心花怒放,举起面前酒杯,—饮而尽。
“夫人,来酒,来酒……”
“老爷子,不许多喝。”白夫人媚眼—勾:“我可不喜欢—个醉鬼。”
“醉广赵九尊大笑:“夫人难道不知,老夫量大如海,越喝越有精神。”
“什么精神?”
“嘿嘿。”赵九尊一连几声邪笑,眯缝起一双色眼:“这叫做龙虎精神,夫人等会儿就
知道了。”
“哼,骚老头,”白夫人现在就已经知道,吃吃笑道:“你真的还要喝”
“这样澄湖的蟹难得—尝。”
“光吃蟹好啦。”
“这不行。”赵九尊:“吃洋澄湖的青花蟹,若是滴酒不饮,岂非暴殄天物?”
“那就再喝三杯。”
“三碗。”
“别讨价还价。”白夫人酡颜欲滴,笑道:“先喝了三杯再说。”
“好,好,老夫暂且依你。”
“我来斟酒。”
桌有三只银壶,白夫人取过一只,媚眼如丝,瞟着赵九尊,满满的斟上了一杯。
“你不喝?”
“我还杯还是满的。”
“干。”赵九尊举杯。
“好,我陪你,白夫人也举杯。
两个人同时举杯就唇,“咭”的一声同时干了,白夫人放下酒杯,樱唇微张,吁了口气。
这神态就像办完了一宗大事,嘴角隐隐露出了一丝胜利的微笑。
“再来。”赵九尊兴味盎然。
“好。”白夫人起身斟酒,第二杯又满了。
“这……这酒……”赵九尊忽然脸色大变,探手一把,向白夫的的腕脉扣来,这—抓出
手甚快,但当指尖搭住脉腕之时,忽然感软弱无力,他心头一凛,连忙缩了回去,为了遮掩
刚才的鲁莽,居然纵声大笑。
“好酒……好酒……”
白夫人先是一惊,但立刻恢复了镇静,一笑落座,紧眼着赵九尊。
“老爷子,你抓我的手干吗?”
“好一只白嫩的小手。”赵九尊道;“老夫忍不住想摸上一摸。”
“怎么又不摸了?”
“这……”
“莫非我手上有刺?”
“老夫是想……是想……哈哈……”赵九尊住气,笑道:“老夫是想说个故事。”
这真是风马牛不相及,摸手跟说故事何关?在忧急之中,慌乱之时,大多语无伦次,赵
九尊也不例外。
原来刚才喝下的那杯酒,忽然在他肚里作怪,只觉体内空空荡荡,丹田真力难聚,片刻
间肢瘫软,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他万没料到白夫人竟敢在酒里弄了手脚。
这是要命的时刻,他惟一能作的就是不动声色,可惜的是刚才不该出手一抓。
这故事长不长?”白夫人嘴角微晒。
“嫌长?”赵九尊仍然笑道:“好,好,老夫就先说一短的。”
他虽力持镇静,眉宇间已掩饰不住内心的怕恐。
“短的?”白夫人忽然泠笑一声:“赵九尊,别假装轻松了,此刻寸阴如金,我可要把
握时间。”蓦的长身而起,唰的一声,掣也一把小刀。
刀如月牙,薄如棉纸,在跳跃的烛光下—闪—闪。
“你……你想干吗?”赵九尊一呆。
“赵老九,你已完了。”白夫人脸色了沉,美目中充满了杀机。
“哈哈,你是玩真的吗?”
“假的。”白夫人冷冷道:“不过我想假戏真作?试试你赵老九能挨几刀。”刀锋一转,
闪起一溜寒光,在赵九尊面前晃了一晃。
“放下,”赵九尊心里猛跳。
“赵老头子,你未免太天真了。”白夫人嘿嘿冷笑:“我等待的就是此刻。”
“你再不放下,老夫可要生气了。”
“你生气,白夫人道:“糟老头子,你说错了,该生气的是我。”
“是妳。”
“臭糟老头子,你想想看,这几年来我—心—意地向着你,陪你睡觉,好吃的、好喝的,
统统喂了你,到头到你居然想把我一脚踢开。”
“胡说,啊有这种事?”
“没有?”白夫人气愤愤的道:“你不是又缠上了一个小妖精赛珍珠?”
“赛珍珠?”赵九尊怔了一下:“这从哪里说起,老夫……老夫……”
“你想发誓?”
“好,好,老夫发誓……”
“不用啦。”白夫人阴森森地道:“你打劫杀人,抢来一大笔财富,我替你顶了,如今
你居然想一股脑儿要了回去,好不叫人寒心。”
“哈哈,你原来为了这个。”赵九尊道:“好,好,统统给你,统统给你……”
“统统给我?”
“钱财如粪土,这些身外之物,老夫一向不放在心上。”
赵九尊道:“我就一言为定。”
“你真大方。”
“哈哈,这有什么。”赵九尊道:“只要夫人喜欢,那怕天上的星辰……”
“可惜你这话说得太迟了。”
“不迟,不迟,赵九尊道;“夫妻争吵原是常有之事,咱们可以和好如初……”
“呸!”白夫人道:“谁跟你做了夫妻?”
“夫人,你该知道,老夫迟早会把你接回家去,如今只差个名份而已。”
“你当我稀罕?”
“那你”
“让我明白告诉你,我柳横波的男人多得很,像你这种臭糟老头,我还没放在眼里。”
白夫人咬了咬牙:“如今不必多说,你唯一该做的就是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干吗?”
“等死?”
赵九尊猛的一呆,心知自己一条命然如弃卵,但他仍试图挽回。
“夫人,老夫不是说了那些财物统统给你?”
“给我?你甘心吗?”白夫人冷笑:“老娘在江湖上打滚了三十年,还会看不透你的把
戏。”
这说话得很绝,看来已没转圈的余地。
刀已出手,当然不能收回。
赵九尊几乎比谁都明白,眼前这个女人,绝不是凭几句油嘴滑舌的放就对付得了。
闭目等死,这是惟一的一条路。
但他如何肯死?
他额头上禁不住冒出一黄豆大的汗珠,蓦地双目一睁,叫道:“老夫是玩刀的能手,就
凭你这把小小的刀儿加害得了老夫?”
“怎么?你瞧不起这把小刀?”
“哼!”“我倒觉得这把小刀要比大刀好。”
“好什么?”
“大刀举刀一挥,人头落地,那不够意思。”
白夫人冷冷道:“用这把小刀可以慢慢的割,慢慢的剐,我这口气也可以慢慢的消……”
“住口?”赵九尊打了一个寒颤。
“住口之后,我可就要动刀啦。”白夫人柳眉一耸,杀气愈浓。
“老夫奋力一击,你只怕会粉身碎骨。”
“真的吗?”
“老夫神功一聚,足可以搏狮虎。”
“嗯,我相信。”白夫人连连冷笑:“可惜你此刻已成空心大老倌,只怕连只小孩都无
可奈何了。”
“嘿嘿,休得小觑老夫。”赵九尊手按桌面,想要、撑持着站了起来。
他身材高大,心想站起来更显得威风、气派,说不定可以暂进唬住对方。
哪知四肢软弱如绵,力不从心,只做一个姿态。
连站起来都办不到,哪里还能力搏狮虎?白夫人盯着他,嘴角上挂着一丝恶毒的冷笑:
“这杯酒倒是真灵。”
“酒?”
“对,就是刚才那杯酒。”白夫人道:“只要一滴下肚,纵是钢铁也会变成烂泥巴。”
“哪有这种毒?”
“没有?”
“怎么老夫丝毫都不觉得?”赵九尊大笑,对了,也许老夫禀赋异于常人,所以……”
他虽然在笑,但这笑变了样,跟哭差不多。
当然,他心时里有数,无论怎么装腔作势,绝瞒不过精明厉害的白夫人。
可惜可别无法子。
人在走头无路的时候,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
“这个我倒不会想到,你居然有异于常人的禀赋。”
白夫人也在笑,是种鄙夷的笑,像刀一尖锐的笑:“这样说来我这杯酒岂不白费?”
“嘿嘿,莫说一怀。”赵九尊像是笑得很开心:“就是再来十杯,老夫心不在乎。”
“十杯?”白夫人道;“我舍不得。”
“舍不得?”
“就这半壶酒,总共不地三杯。”白夫人道:“我花一千两银子。”
“买的?”
“买来的是颗丹丸,我用来化在酒里。”白夫人道:“酒多了只怕没效。”
“向谁买的?”
“化骨道人王孔丑。”
化骨道人五孔丑用乃是当今用毒能手,江湖上对于此人畏如蛇蝎,据说他用毒之巧,毒
性之烈,连四川唐门都望尘莫及。
赵九尊当然知道这个人,当下心里一沉,却叫道:“骗子,骗子,夫人,你怎么相信这
个牛鼻子道人,上当啦,上当啦……”
“上什么当?”
“这牛鼻子道从卖的全是假药。”
假药?”
“是的,假药,”赵九尊道;“快去,快把那一千两银子要了回来。”
“你真的没有什么?”
“当然,”赵九尊挺了挺胸脯:“你瞧,老夫觉得越来越硬朗……”
“听你这么—说,我好像真的上当了?”
“怎么不是。”
“哼,上了那化骨道人的当事小,了不得白白损失一千两银子,万一上了你的当……”
白夫人忽然眉梢—剔:“我得试试看。”
“试?”赵九尊大吃—惊:“你……你怎么试?”
白夫人冷笑不响,蓦地左手玉腕—翻,照定赵九尊兜胸就是一掌。
这只是试试,当然不会用力过去”
他也用三成功力。
只听“喀嚓”一响,一张靠背木椅四条腿断了两条,赵九尊的身子被飘了起来,卜通一
声,,跌坐在八尺以外的墙脚下。
看来他功力尽失,已成一个废人。
“很好,我这一千两银子毕竟没有白花,那个鼻子道人也没骗人。”
白夫人冷冷道:“倒是你这个糟老头子在瞒天说谎。”
她手握小刀,一步步地逼子过来。
“你……”赵九尊虽已跌得晕头转向,似乎还能感觉到刀锋上透来的一股寒意。
一切都已拆穿,他已无话可说。
“糟老头子。”白夫人语音如冰:“你在中原武林风光了十几年,如今一死,也该瞑目
九泉;”
“死?”
“怎么?”难道你还想活。
“夫人。”赵九尊有气无力的道:“你要的不是那笔财物吗?”
“不错。”
“如今都属你了,你又何必……”
“这怎么作得准,除非把命也给我,从此以后,老娘才能高枕无忧。”
高枕无忧未必,斩草除根却是最好的办法。
“好人狠毒的女人。”赵九尊沉声道;“老夫待不薄,想不到你居然计算老夫!”
他卖弄了半天心机,原想度过眼前一劫,但结果还是白费,面对这个狡黠的白夫人,他
已自知今夜要逃过老命一条,势比登还难。
“计算你……?”白夫人森然冷笑:“你怎不想想,你计算过多少人,这笔财物是怎么
来的?”
“老夫……”
“别说了。”白夫人脸如寒冰:“倒是老娘对这笔财物没有白得,至少赔了身子”
“身子?哼哼……”赵九尊也在冷笑,一代霸王竟落得如此下场,看来他估量已无可挽
回,想死得英雄一点。
“你哼什么?”
“老夫不想多说。”
“你想也不行,我不会让你有太多的时间。”
“那就给老夫一个痛快吧?”
“偏不,”白夫人果然是个狠女人,叱道:“我说过,要慢慢的剐。”忽然她往前跨了
步,刀光一闪,指向赵九尊的胸腹。
丝的一声,胸前的大襟应刃而裂。
接着刀光连闪,赵九尊一袭青袍顿时寸缕纷飞,露出了赤精的上身。
看来她并非全凭色相,刀法也精绝无比。
赵九尊面如死灰,身了子颤栗了一下,事到此时,显然已豁出老命。
这是料想不到的事,这位一身睥睨武林,固一世之雄的顶尖人物,如今居然变成了待宰
的羔羊。
而且还在死在一个妇人女子之手。
在死亡的边缘上,悔恨已迟,赵九尊长长一声叹息,闭上了双目。
“哼,五霸刀也不过如此。”白夫人冷哼一声,不屑的撇了撇嘴唇。
忽然刀尖一晃,带起一丝血光。
赵九尊闷哼一声,肩胛上已掉下一片肉来。
又一刀,又一片掉下来。
这分明是要凌迟处死,到底是什么事恼了这位白娘子,居然要动这等大刑?赵九尊突然
双目一睁,叫骂道;“你这狗婆娘,你,你……”
“你骂好了,你想要我动火,一刀结果你是不是?”白夫人握刀冷笑:“我偏要慢慢
来。”
也许的确如此,赵九尊觉得这种凌迟细剐的滋味很不好受,想早一点了结残生。
可惜此刻已身不由已,注定要受活罪。
“狗贱婆娘,老夫悔不当初,明明知道了你当年毒杀了自己的丈夫……”
“你说什么?”
“老夫已经说得清楚。”赵九尊咬牙道:“难道当年铁笔庄主白景彪不是死在你的手
里?” “你怎么知道?”
“当今武林任何隐事奇闻,江湖秘密,一件件休想瞒过老夫!”
“你很了不起。”
“哼”
“不错,白景彪是我害死的,想不到这笔陈年老帐,你居然替我翻了出来。”
白夫人阴恻恻一声冷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害死他?”
“生得贱,想另外找个小白脸。”
“你说对了,白景彪又老又丑,那时候整整大我三十岁。”
白夫人坦然承认:“我见到他就作呕,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就像见到你这糟老头一样,
但我设计毒杀他,并不是为了这个。”
“是为什么?”
“因为他霸占了我,还逼死了我爹,我本来有个如意郎君,竟被乱刀分尸。”
“这种事老夫没听说过?”
“你算老几,那时候你只怕在关外替人养马,勉强混碗饭吃。”
“胡说,老夫是养自己的马。”
“这个值不得急辩,你眼看就是一片血肉模糊,惨死在老娘刀下,还管是谁的马!”
赵九尊浑身肌肉一跳,哑口无言。
“我虽毒杀了白景彪,却来不及乱刀分尸,至今余恨未了。”白夫人越说越激动:“如
今就借你这糟老头子的身子,出出当年那口气。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真是异想天开。
“什么?”赵九尊睁大了眼睛,嘿然道:“你把老夫当成白景彪?”
“正是,你像极了白景彪,简直活灵活现,又老又丑,贪财好色,还有满肚子奸诈。”
“至少老夫绝不是白景彪。”
“我管是不是。”白夫人冷哼一声:“老娘只要找个像样的出气。”刀光连闪,又削下
两片肉来。
赵九尊浑身打颤,痛得牙根紧咬,却还硬撑着不肯叫出声的来。”
“你痛不痛?”白夫人抡刀喝问。
“老夫……”
“我知道,大概还没搔着痒处。”白夫人眉峰一耸,刀光—闪起一溜青光。
丝的一声,血雨飞进。
这下搔着痒处了,赵九尊终于熬不下去,立刻杀猪般叫 了起来。
他面色蜡黄如土,额头上冷汗直冒,嘴角下弯,脸型扭曲,声音也渐渐嘶哑无力。
“求……求求你……饶……饶了老夫……”
“赵老九,想不到你也有今日,也会向老娘求饶。”白夫人嘿嘿冷笑,笑得极其难听,
厉声道:“什么老夫,—条夫狗。”
得势一条龙,失意一只虫,在人世间这不是稀奇事,而赵九尊却成了老狗。
多少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到了年老力衰,老态龙钟之时,有几个像一条老狗。
只不过有的运气较好,不像赵九尊这样落在屠刀之下,弄得如此悲惨罢了。
“不是吗?白夫人道:“一条该死的老狗。”
“是是是。”赵九尊气焰尽,消战战兢兢的道:“你……
你……就饶了这条老狗吧!”
“饶你?”
“夫人高抬贵手。”
本来是只白嫩的小手,如今成了贵手。
“可笑啊可笑,你赵九爷的气派那里去了?”白夫人鼻孔一哼:“你怎么不想想,老娘
会饶过你吗?”你死得太窝囊啦!”
这的确是,为什么不死得像条汉子?显然,他怕死,他不想死,他舍不得醇酒美人,和
眼前的衣锦荣华。
可惜的是白夫人箭在弦,她无不发之理,她不是个优柔寡断的女人,也不会笨到这种地
步,此刻放过赵九尊,好让他回头来割断自己的咽喉?
因此,她不想再猫弄耗子了,玉腕—翻举起刀来,对准赵九尊的胸膛。
还等什么?还有什么好等的?刀长七寸,开似柳叶,一晃而下。
眼看刀到血崩,赵九尊骇然张目,忽然发现摇晃的烛光下出现一条人影。
这条人影他熟悉,甚至从小就熟悉,几乎是看着这个人长大的,禁不住嘶声大叫:“丁
开,你来得好,快救救老夫……”
居然是丁开,来得这般突兀。
白夫人猛的—怔,举起的停在半空。
真的是丁开吗?没有一点微兆,没有一丝声息,白夫人不信身后真的有人,更不信来的
竟是丁开。
屋外四周早已暗作布置,警卫森严,丁开又不是鬼魅的化身,他怎么闯进来的?“赵老
九,你死到临头就别耍花样了”
白夫人冷笑道:“你几次三番要计算小丁,居然还盼望他来救你,难道他是个傻瓜不
成?”
岂料一言未了,背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我就是傻瓜。”
白夫人大吃一惊,纤腰一拧,霍地转身,举手一挥,烛光—闪而灭。
不错,来的果然是丁开。
白夫人一惊之下,不得不先求自保,就在烛光一闪之际,业已移形换位,退向墙壁一角。
虽然烛光已灭,对面难辨人影,但这座屋子她比任何人都熟,可以占地利之便,当下探
手腰下革囊,扣住三支莲花刺。
这是种独门暗器,她平时从不轻用。
刺上装有倒钩,中空,内藏剧毒,又名苦心莲,外表秀气,其实霸道无比。
利器在握,她忽然觉得丁开来得正好。
一客不烦二主,既然已整倒了赵九尊,为什么不趁此机会,连这个该死的小子一齐了结?
再说想要独占那笔财物,势须扫除一切障碍,赵九尊成了冤家对头,这小丁又何尝不是
心腹大患。
当然,他还不知来了一个更厉害的人物,江南萧震。
但小丁出也是好惹的,她紧握三支莲花刺,心里不禁在卜卜直跳。
奇怪,居然没有声响。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小丁来已掉头而去?
室里漆黑如墨,难辨景物,白夫人紧扣在掌心的三支莲花刺,原已打定注意,—闻声响,
立刻出手,如今居然声息全无,全令她大感意外。
她自己也不敢出声,甚至已屏息静气。
绣阁约莫两丈见方,并不算大,室中若有人,呼吸之声应该隐约可闻。
但此刻除了赵九尊的呻吟之声,此外一片寂然。
白夫人心里明白,这只有等待,耐心的等待,谁要沉不住气,谁就是倒霉鬼。
无言的战争,无声的僵持,足足有人绊了一下。
这人谁,当然是丁开。
生死成败只在一念之间,这种机会岂能错过?白夫人皓腕打出,至少该有一支中的。
只要中了—支,就真的是个该死的小丁了。
叮叮叮,忽然传来三声脆响,同时爆起向星火花,三支莲花刺竟已支支落空,打在对面
墙壁上。
白夫人言一怔,蓦地锐啸破空,一缕指风已迎面点了过来。
显然,三支暗回出手,已暴露了她自己的位置。
白夫人大吃一惊,心知弄巧反拙,掌下腰肢一拧,斜跨三步。
哪知衣带飘几之声,等于欲盖弥彰,一动之后,再也不无法隐秘自己的身形。
白夫人左闪右避,躲过了几缕强劲指风,一时间弄得手忙脚乱,险像环生。
她心头一凛,知道这样下去,绝对占不到便宜,万一时疏神,下场就难看了。
—旦落在丁开手里,那将是什么结果?
纵然不死,不知人受多少活罪,最重要的是那笔财庞大,的财物,将会成为泡影。
—个聪明人为什么要吃这种眼前亏?白夫人当然不愿硬充英雄好汉,她心念一转,立刻
想到何不暂且退让一步。
当下身子一旋,伸手轻轻触动的墙壁上一个大如圆珠凸出来的按钮。
只听“卡啦。”一响,一扇暗门开了。
这扇暗门宽仅盈尺,刚刚可容一人挨身而进,白夫人身子一侧,立刻隐身而人。
碰的一声,门已关上。
室里宁静了片刻,但仍是一片漆黑,忽然一扇门呀然而开,透入了微弱的星光。
只见一条黑影一闪,背起了赵九尊。
再一闪,门已关上。
再一闪,越窗而去。
“小丁,我怎么谢你呢?”
丁开仰卧在一株枯藤老树下的青草地上,望着悠悠的白云飘过树梢出神,他想起了这句
话。
这是赵小柔亲口说的,就是昨天夜里的事。
当他把伤痕累累,浑身血肉洒漓的赵九尊交给她时,赵小柔热泪盈眶的说了这句话。
本来,赵小柔也救得了她爹,可惜她迟来了一步。
“谢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当时他准备这样说,但话到唇边却忍住了。
因为,这是他应该做的。
他为什么要救赵九尊?为什么不让他死在白夫人手里?难道这种人不应该千刀万剐?这
应了他当时那句话,他就是一个傻瓜。
傻就傻,至少对赵小柔有了交代,若是他当时见死不救,怎么对得起赵小柔?对一个青
梅竹马的儿时旧侣,他狠不起这种心肠。
他知道,赵小柔一直在寄望于他,他不能让她伤心,令她失望。
也真巧,他估计赵九尊会跟踪白夫人而来,想不到果然碰上了。
这是赵九尊命不该绝。
丁开想到这里,掉头望了望那背倚树根,闭目打盹的娄大钊,不禁有份歉意。
因为,昨夜发生的这件大事,他竟瞒过了这位生死同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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