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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扫北 作者: 单田芳 第35回 除奸党冤案得昭雪 登大宝举国庆太平 小矬子徐方夜见燕王,燕王给他交底。朱棣一五一十,把内情给他讲说了一遍。 原来今天这场分歧,是演的一场戏,正是胡大海的主意,完全是将计就计,做给韩 金虎看的。因为南京城高壕深,兵力雄厚,易守难攻。若要强攻不但要付出重大代 价,还会给城内带来巨大损失。他们这样做意在给韩金虎造成错觉,麻痹意志,使 他疏忽大意,然后再出奇兵发动猛攻,一举获胜。徐方听罢乐得一蹦多高,双手拍 着大腿,轻声说道:“真是好主意。” 末了,燕王又郑重其事地对徐方说道:“徐将军,现在我交给你一项特殊的使 命,此事关系重大,无论如何要想方设法完成它。”“你说吧,既然是这样,我干 起来也有劲头了,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在所不惜。”“你今天晚上要好好休息, 明天返回南京,要想尽一切办法混进城中,给我们做内应。请你记好,本月的十三 日,也就是在大后天凌晨四更,我们的大军要四面攻城,你必须设法打开金川门, 迎接我军。”“臣遵旨。” 燕王又详细地向他说了进城的办法和进城后要找谁。徐方一听更乐了:“我保 证完成使命,天不亮我就起身。” 徐方高高兴兴辞别燕王,回到了住处,乐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也不是。 徐轮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他气疯了呢,赶紧把他摁在床上:“师叔,你怎么了, 是犯病了还是怎么地了?”“你才有病呢。”“你怎么这样高兴?” 徐方把徐轮摁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两个人咬起了耳朵。徐方如此这般地一 讲,徐轮也乐了,把被子一撩,蹦到地下:“师叔,你可得带着我。”“那当然了, 你是我的影子,这事得咱爷俩办,明天就起身。” 徐方、徐轮天不亮就偷偷地离开了大营,直奔南京。这次回来一看,跟昨天的 气氛可不一样了。南京的城门开了三处,戒备也不那么严了。规定上午可以进城, 做买做卖,串亲办事,下午城门关闭。检查还是检查,可不像以前那样如临大敌。 徐方按照燕王交待的,第一站到天宝城找左都督徐增寿和军需营参将徐继寿。这弟 兄两人都是开国的功臣,对韩马奸党很是不满,燕王起兵以后,早有书信来往。这 事韩金虎有也风闻,但是没有证据,因此不让他们带兵,叫他们管理粮草。徐氏弟 兄驻扎的地方叫天宝城,实际上是座兵营。 徐方和徐轮探明了道路,当夜晚间来到了徐府。他们翻墙而过,找到大厅。徐 轮放着风,徐方到了徐增寿大厅的后面,使了个珍珠倒卷帘,双脚勾住房檐,用唾 沫湿破窗棂纸,睁一目吵一目往里观看,见屋内摆着一张桌,四个菜,两壶酒,老 哥俩坐着对饮,旁边站着几名亲兵。徐方心想:要知心腹事,须听背后言,我先听 听他们说些什么。 就听徐增寿边吃边说:“怪呀,我认为燕王得打南京,几十万人马到了,忽然 又退下去了。”徐继寿说:“你没听人说吗,他们内部不和,发生了分裂,常茂和 胡大海都把人拉走了,这仗还有法打吗?不得不退兵啊。看来咱们这个皇上还能再 当几天,韩金虎也还走点贼运,还没到恶贯满盈的时候呢。” 徐方一听,跟燕王所说不假,看来这俩人可以利用。这阵要不进屋还等什么? 他双脚一松飘落尘埃,犹如四两棉花落地,没有一点声响。他来到门前一手把门推 开了,迈步进了大厅:“二位久别了,一向可好哇?” 徐方突然进来,把徐氏弟兄险些没吓趴下,心说可坏了,刚才的话都被人听去 了,是不是韩金虎的人?定定神再一细看,“啊!”两个人惊愕地站起身来。徐继 寿回身要拽宝剑,徐方摆双棒一下就跳到了他身边:“别动,要乱动我这铁棒可无 情。” 这会儿徐轮也从房上下来了,迈步来到屋内,把掌中双棒一晃:“哪个动,我 把他脑袋砸碎!”徐增寿、徐继寿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吓得坐在原来的椅子上, 脸跟白纸似的。徐增寿说:“徐将军,咱们想当年出生入死,可有交情啊,况且你 们这次兴兵,我也是从心里赞成的,可没有做对不起你们的事呀!”“看你说的吧, 我根本就没拿你们当外人呀,要不然我能来拜望你们吗?二位不要误会。”徐方是 百般地安慰,徐氏弟兄这才放了一点心。 徐方把双棒背起来,拉把椅子坐下:“咱可把话说到头里,人心隔肚皮,做事 两不知,咱谁跟谁都别要花招。你知道我带来多少人吗?像我这样高来高去,陆地 飞腾的,有一干五百多,我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们信不信?”“信,我们信。” “那就好。方才你们不是说了吗,想当初我们一块儿出生入死,也不容易。我知道 你们哥俩忠厚老实,拿你们当朋友,没当冤家,因此才敢大胆登门。再告诉你们, 不出几天,南京就是我们的天下了,你们两个琢磨着办,是助燕王一臂之力呢,还 是跟着韩金虎走上绝路,现在我就听你们两个的决断话。” 两个人一听,互相看了看:“徐将军,这是真的?”“废话,不是真的我来干 什么。”“徐将军,谁是谁非,谁好谁坏,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账。韩金虎那小子太 坏了,马兰也太不是东西了。只要燕王千岁攻打南京,我们哥俩举四只手拥护。当 然我们没什么能耐,尽自己所能,叫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好啊!这才叫 大丈夫的本色。现在我不要你们干别的,我们有一部分人要进南京,你们得想方设 法把我们俩送进去,其余的人不用你管。你们要能办成这件事,就算立了首功一件, 等我见着燕王千岁,在功劳簿上给你们写上,将来得下南京,也有你们俩的一份功 劳。” 徐增寿摇了摇头说:“南京你可去不得,那儿查得太严了。”“那你就甭管了。 只要送进城门,你们俩就算完事,哪怕我出了事,与你们俩没关系。”“那好吧。 你什么时候进城?”“越快越好。”“明天上午开城门,正好我们要到城里送粮草, 就把你们二位夹带进城。”“妥了,那咱就一言为定。” 徐方喝了一口茶,转身对徐轮说:“你出去告诉各位英雄,我们俩今天晚上就 住这儿了,这徐家弟兄很够朋友,叫他们都放心吧,各人自找地方休息,准备明天 分头进城。” 徐轮一听,你叫我告诉谁去,我这师叔心眼儿可真多呀。他把眼睛一转,说道: “遵命,那八位大侠和那六位剑客,也都叫自己找地方?”“侠客算个啥,我这里 多的是,叫他们各找地方,明天城里见。”“是。”徐增寿、徐继寿一听,好家伙, 光侠客就来这么多,南京指定完了。徐轮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向徐方报告,一切安 排妥当。徐方把十字袢一解,往床上一躺:“对不起啊,我可要歇一会儿了。”徐 增寿、徐继寿也不敢离屋,恐怕发生意外。 第二天一早,徐方、徐轮先后起床。徐增寿说:“你们得化化装,尤其是徐方 将军,认识你的人太多了,一旦被人识破,岂不坏了大事?”“你说怎么化装吧!” “你可别生气啊。你们二位就扮作赶车的小伙子,我这还带着不少军兵,把你们二 位一夹就进去了。”“行了。” 徐增寿、徐继寿到了外头,吩咐一声:准备粮米车辆,马上进城。一声令下, 准备就绪,他们用过早饭,便向金川门进发。徐方和徐轮夹杂在送粮草的人群中, 谁也不敢问他俩是谁,哪来的。来到金川门外,徐方一看,嗬,这儿简直是鬼门关 哪!数千军兵扎在门里,门口有一百多名军兵,手持刀枪,排成两行,逐个检查进 出的老百姓。徐方心想,要不是采取这个办法,还真进不了城呢。徐增寿、徐继寿 是督粮官,把守城门的军兵都认识他们,而且一切手续齐备,所以很顺利地就进了 金川门。徐氏弟兄心中合计,大天白日的,我们怎样跟他合计呀?这二位要上哪去 呢?等他们转过一道大街,再回头一看,俩矬子没影了。徐增寿心想,嗯,徐方说 了,进了城就没我们俩的事了,见着他再说吧。他们去交粮不提。 再说两个矬子瞅空子钻进了胡同,等着送粮的队伍过去了,徐方和徐轮这才蹲 下来,喘了喘气。徐方往周围看了看,认出来了,这趟大街叫永安街,往前不远就 是中山王府。当年元帅徐达在时,我几乎天天要来,大伙见了面又说又笑,多高兴 啊。如今人去楼空,这趟街冷冷清清。徐方触景生情,鼻子一酸,眼泪好些没掉下 来。徐轮就问:“师叔,您怎么了?”“没什么。孩儿啦,咱先去弄点吃的,最好 别上繁华大街,免得招惹麻烦,晚上咱还有活儿。”“是。” 这一天可不好熬啊。好不容易才盼到了红轮西坠,玉兔东升。又盼着净了街, 路净人稀的时候,徐方领着徐轮从胡同出来,赶奔谷王府的府邸。这个谷王,名叫 朱橞,是朱元璋的第十九子,现在驻守金川门,这里的三万军队全归他调动。朱橞 平日对韩马弄权也是很不满意,所以他虽然封了亲王,但是没有封地,就住在京中。 现在战争吃紧,临时要他驻守金川门。 小矬子徐方对南京的地理十分熟悉,时间不大,二人便来到谷王府的后花园。 一纵身跳入院内,转弯抹角找到了朱橞的内宅。徐方扒窗户往里一看,屋里摆着一 桌酒席,拿纱笼在上面扣着,怕招苍蝇。屋内只有一个少年,看穿着打扮像个书童, 困得都不行了,靠着门在那打盹儿。徐方跟徐轮一使眼色,二人来到屋内。一有了 脚步声,书童就惊醒了,赶紧揉揉眼,心想大概是王爷回来了。他刚一抬头,徐方 一伸手,正好把他的脖子拤住,徐轮闪身进来,又反手把门关上。 徐方把书童放在地下,一只脚蹬着他的胳膊,低低的声音说:“别吵,要声张 一句我就掐死你。”“老爷饶命,老爷饶命。”“我问你点事,你是干什么的?” “小人是侍候王爷的贴身书童。”“叫什么名字?”“贱名吉庆。”“吉庆啊,你 别害怕。我且问你,你们王爷到哪里去了?”“进皇城议事去了。”“议什么事?” “这小人怎么知道,这几日来天天都要进宫议事,而且都是五更起身,半夜才能回 来。”“好了,我告诉你啊,我们都是燕王手下的大将,这回领兵带队打到南京来, 马上就要攻城。你小子要敢不老实就扒了你的皮。”“小人不敢。”“这么办吧。 你不必惊慌,我也不捆你,你还站在这门口,要有外人来你就一律挡驾,是你们王 爷回来了,你就叫他进屋,我们找他有事。听明白了吗?”“小人明白了。”“起 来吧!” 徐方来到八仙桌前,先把灯光亮起来,把纱罩掀起来,往桌上一瞅,嚄,真是 山珍海味呀,给谷王准备的这顿晚餐太丰盛了。徐方把酒壶拿过来一闻,嗬,上等 的御赐美酒:“徐轮哪,你饿不饿?”“师叔,我肚子里老咕噜。”“来吃点吧!” 这两人坐在桌边,操起筷子,也不问价钱,就吃开了。他们专捡好的吃,每碗 都吃了,一会儿吃了个风卷残云,把徐轮撑得直打嗝儿:“好饱,好饱。”“那还 有水呢,咱喝点水,在这等着。”书童吓得呆站一旁,看着这二位又吃又喝,连吭 也不敢吭。 二人吃喝完了,天已过了二更,谷王还没回来,徐方就有点急了,是不是小书 童骗我们啊?正这么个时候,就听府门外有人高声喝喊:“王爷回府!”随着一声 声传进来:“王爷回府!” 小书童一激灵,转身刚要出去:“等等,你就在门口等着。一会儿他到这,你 把他接进屋来。”“是。”书童站着也不敢动了。 徐方和徐轮收拾好了,在门后等着,就听院中脚步声响:“吉庆!”“王爷您 回来了?”“回来了。你怎么不去接我呀?”“我在这侍候您呢!”说着话门帘一 掀,谷王进入屋中。 徐方在门后一看,这谷王也就是二十多岁,长得倒也英俊,就见他面带愁容, 神情沮丧,往桌边一坐,长叹了一声。咳!一抬头看见桌上杯盘狼藉:“啊?这是 谁吃了?”小书童一咧嘴:“王爷,这,来客人了。”“客人在哪里?”“在门后 呢!” 谷王一听怎么在门后?还没等他明白过来,徐方反手把门关上了。让徐轮在旁 边放哨,他噌一下蹿到谷王面前,把小脸一仰:“王爷,一向可好?”谷王吓了一 跳,从椅子上也站起来了,看看徐方,又看看徐轮:“你是——”“王爷您不认识 我,我给您来个自我介绍,我就是燕王手下的大将徐方!”“啊——”一下把谷王 吓瘫到椅子上了。他刚想要喊,徐方上去捂住了他的嘴巴:“别吵,王爷,今天我 是专门来拜望您的。我先把底交给您,如今,燕王的五十万人马又回到了城外,五 万便衣军已经混进了南京,大街小巷,各门各口,都有我们的人,今夜晚间要里应 外合,一齐动手,拿下南京。您要敢不老实,我徐方对您可不客气。” 谷王听他这么一说,真是吓得体如筛糠,上牙直打下牙:“徐将军,我可没办 啥坏事呀!”“是啊,所以我就没对您下死手。我告诉你,燕王拉出的名单里头, 就有你一个,后来一想,你们都是亲兄弟,你又没干啥坏事,可以从宽处理。这一 次我们来找你办事,你要能给办成了,可以将功折罪;要办不成,可没有你的好处。” “是是是。”“我先问你,现在太皇太后、皇上都在干什么?韩金虎、马兰又在干 什么?”“哎呀徐将军,你要问这事,可乱了大套了!”谷王便一五一十地把皇宫 的情况讲了一遍。 原来自从燕王的大兵围困南京以后,朝廷中是乱七八糟,意见纷纭:有的人主 张据城固守,等待各地勤王的兵马;有的主张离开南京,到云南或南昌立国,然后 再号召各地兵马平叛;有个别人嘟嘟囔囔,想献城投降,又不敢说出来。小皇上左 右摇摆,拿不定主意。燕王从城下一撤兵,特别是内部一闹分裂,朝廷里意见又变 了,主张坚守待援的占了上风。这几天来就是议的这件事。 徐方正在和谷王谈话呢,总管慌慌张张从外面跑进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吓得 面色苍白:“报告王爷,可了不得了,韩金虎领来大队人马,包围了我们的王府, 口口声声说咱府里窝藏了奸细,如果交出倒还罢了,要不交出去,他们要打进府来, 鸡犬不留,请王爷早拿主意。” 谷王一听,吓成一摊泥了,什么话也说不上来。这个消息怎么走漏得这样快呀? 是谁走漏的呢?徐方、徐轮都为之一惊。他们哪里知道,徐方一进府就被人家盯上 了。原来这韩金虎对谁都不放心,他在多数大臣家中都派了密探,有的是收买的家 奴,有的是派进去的心腹,这谷王府也在韩金虎监视的范围之内。这府中有个二总 管,名叫张和,此人贪得无厌,曾因私拿王府的库银,被谷王打过鞭子,撤销了二 总管的职务,叫他当了一名厨子。这小子怀恨在心,后来经人介绍,他就靠上了韩 金虎,专管监视谷王的行动。徐方、徐轮一来,他就觉得奇怪,一直躲在暗处观察。 谷王回来以后,他便蹑手蹑脚到窗下偷听,正听见徐方说他是燕王的大将。这小子 心中一喜,啊,这是燕王派来的人,要找我们王爷倒反南京,这可是我立功的好机 会呀。张和慢慢溜出中院,他不敢走大门,从狗洞里爬出了王府,便没命地奔向大 都督府,去给韩金虎送信儿。韩金虎一听便大吃一惊,心想不管是不是徐方,先把 他抓住再说,这才点兵三千,包围了王府。 谷王瞅了瞅徐方,露出征询的目光,意思是你看应该怎么办。徐方倒不在意: “呵呵,我说王爷,别害怕啊,咱们有事不怕事,怕事不干事。这点小事算得了什 么呢?我正想找韩金虎算账呢,他倒主动送上门来了。王爷,刚才我跟你都说了, 燕王希望你能够立功赎罪,和我们一道清除韩马奸党。我再告诉你,今夜四更我们 的大军就要发动总攻,你要能把金川门打开,那可是首功一件哪。干脆你就集中王 府的家丁,公开地反了吧,帮助我们捉拿韩金虎。” 谷王还在犹豫不决,徐方、徐轮一边一个,把他给架出来了。谷王方寸已乱, 只得吩咐一声集合,府里四百多亲兵、仆人都集合起来了。徐方替他传话:“众位, 有认识我的没有?我乃燕王手下大将徐方是也。燕王的大军已经把南京团团包围, 马上就要发起总攻。刚才跟你们王爷商议好了,谷王深明大义,愿意倒反南京,捉 拿韩金虎,打开金川门,迎接燕王的大军。如果有从者,将来必有重赏;有不愿意 者,你们可别后悔。谷王爷已经说了,现在就造反了,众位听见了没有?” 谷王一听,我的妈呀,你徐方可损透了,这不是逼着我造反吗?又一想,韩金 虎已经堵住府门,那小子心狠手毒,不反也得吃他的亏,干脆,反就反了吧,他这 才说了一句:“众位。徐将军讲的就是我的意思,有愿意的吗?”众人一听,王爷 说话了,反就反呗,王爷反了,我们要不反,叫韩金虎拿住也是死路一条:“听从 王爷吩咐,我们跟着反了。”谷王吩咐一声打开了府门。 徐方第一个蹦到街上。他四面一看,只见灯球火把亮子油松,把府门照得如同 白昼一般。一队军兵摆刀弄枪围定王府,为首一匹战马,马鞍鞒上端坐一人,正是 韩金虎。徐方一见眼睛都红了,把脑瓜一晃,镔铁棒左右一分:“韩金虎,咱们又 在这见面了,怪想你啊!”“哇呀呀,矬鬼,你怎么来了?”“怎么来的?我告诉 你吧,朝中的三班文官四班武将都跟我有书信来往,都想捉住你,都想扶保燕王, 他们要我来,这是盛情难却呀,我就得进城来溜达溜达。这不,谷王是头一位请我, 我就到他这王府来了。韩金虎,你已经内外交困,众叛亲离,走投无路了。要能听 我良言相劝,赶快扔枪下马,跪地求饶。我呢,有好生之德,不忍心叫你活受罪, 只用一下把你的脑袋砸扁了也就是了。要不听我的良言相劝,韩金虎,那点天灯的 滋味可真要叫你尝尝呢。” 这一番话把韩金虎气得哇哇暴叫,拔长枪直扎徐方:“矬鬼,不要满嘴喷粪, 休走着枪!”徐方忙抖双棒接架相还,两个人马上步下,在谷王府的门前就战在了 一处。要说韩金虎的能耐,那也不简单,他也受过明人的传授高人的指点,这条枪 是拨扎盖打,神出鬼没,两个人大战三十几个回合没分胜负。徐方一想,我不能跟 你多费事,干脆用暗器赢你得了。他一伸手扔出了一支枣核镖,韩金虎知道不好, 忙一低头,叭的一声,韩金虎的盔缨被打落地下。这小子吃了一惊,他一想,这个 矬子不好对付,鬼点子又多,我不能跟他硬拼,我还带来这么多人呢,拿人往上垫 吧,你矬子就浑身是铁,能捻几颗钉?他把虎头錾金枪一招,吩咐一声:上!众军 兵哗啦往上一闯,就把徐方、徐轮围在垓心。 一开始徐方并不在乎,时间一长全冒汗了。徐轮说:“师叔,够戗啊,他们人 太多了,就是把脑袋伸过来叫我们打,把咱爷俩累死也打不完哪,咱得另想主意。” 徐方比他还着急呀,天已经三更多了,他还得去开金川门呢,在这耽误久了怎么能 行?可他还得安慰徐轮:“孩子你放心,跟师叔走错不了,我领你先到一个地方歇 着去。” 徐方使了个声东击西,爷俩一咬耳朵,噌噌蹿上了高墙,一哈腰赶奔朝阳门下 去了。这帮军兵要想捉他两人,太不容易,他们俩比猴子还快。韩金虎指挥人马在 后边紧追,也顾不得谷王了。这也是韩金虎忙中有错,才导致了战争的失败。 谷王一看韩金虎追徐方去了,他的脑子清醒清醒,一琢磨,坏了。韩金虎不管 捉住徐方与否,跟我都完不了。让徐方弄得真真假假,韩金虎疑心又重,能放过我 吗?哎呀我命难保啊!又一想,嗳,徐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反了就反了吧,反 正事到如今,也没有活路了。 他正在想着呢,你说能有多巧,徐增寿、徐继寿来了。因为他们两个送了粮草 之后没有走,准知道今夜晚间南京要有一场大乱,究竟乱到什么程度,心中没底。 刚才听人说韩金虎领兵包围了谷王府,要捉拿什么燕王的奸细,这哥儿俩一听也吃 了一惊,便偷着来看看情况,正碰上徐方大战韩金虎。他们一直等到韩金虎带人马 追徐方去了,这才过来与谷王见礼。 徐增寿问谷王发生了什么事,谷王就把经过说了一遍。徐增寿一听,对他说: “王爷,韩金虎要追查起来,我们弟兄也跑不了,因为徐方先到了我们那儿,是我 们弟兄把他带进南京的。如果王爷愿意造反,我们愿当前驱。” 谷王一听有了帮手,心中大喜,连忙说道:“有二位将军相助,我何惧之有? 咱们现在就行动。”谷王和徐氏弟兄商议,决定打开金川门,迎接燕王的大军。因 为徐方说的清楚,四更天燕王的大军就要发动进攻,现在已经快到时间了,事不宜 迟,说干就干。 谷王带着二徐来到金川门。由于谷王是金川门的总管,谁敢不听他的?就有些 人想动手,一看徐增寿、徐继寿那虎视眈眈的样子,也都不敢动了,当兵的心想, 管他谁胜谁败呢,我们还不就是为了混碗饭吃,叫开门就开门吧。一声令下,城门 大开,接着有一队军兵就喊开了:“燕王的大兵进了南京了,迎接燕王啊!”韩金 虎手下的军队多数跟他不一心,只是为形势所迫,不得不将就。如今听说燕王的军 队进了城了,大家是纷纷响应,倒戈投降。谷王、徐增寿、徐继寿的人马像滚雪球 一样越滚越多。 就在谷王打开金川门的同时,燕王的人马也拥进来了。领兵带队的正是无敌大 将军常茂。常茂按计行事,把人马带走后,今天夜里又偷偷回来了。燕王又让于皋、 常衡、邱福等将率领三万人马,与常茂合兵一处,等候在金川门外,就等城内变化。 现在金川门一开,常茂一声令下,大军像决堤的洪水,以排山倒海之势,拥入了南 京。他们一进城便分兵夺取各门,各门的守军斗志全丢光了,一个个抱头鼠窜,燕 王的军队从四面拥入城内,天色放亮,便占据了全城。 老百姓一听说燕王的军队进城了,有那胆大的把门开开,送水送茶,表示欢迎, 这一来对士兵鼓舞很大。燕王传令不得私入民宅,不得私拿民间一草一木,违令者 杀无赦。命令传下,万民欢动。市民们帮助他们捕捉韩金虎的人马,到太阳出来的 时候,众人就杀到了皇城。 于皋抬头一看,就见皇城的东南角外,战斗相当激烈。他带着三千铁骑兵像旋 风一样赶到近前。于皋在马上一看,正是小矬子徐方和徐轮,两个人已经是汗湿衣 襟,仍然在拼命血战。于皋大吼一声冲进重围,杀散了军兵,把徐方和徐轮给救了。 韩金虎听说南京已破,便匆匆忙忙跑进了皇城。这皇城是城中之城,是皇帝及 其家人居住和朝臣议事的地方,周围也有护城河,城墙比一般的城市那城墙还高, 里边有五百羽林军,负责保卫皇城的安全。韩金虎又带进去了五千人马,他指挥着 这些人在这负隅顽抗。 燕王为了减少皇城内的损失,决定派人劝降。左都督徐增寿自告奋勇,愿送劝 降书。他刚来到左顺门,迎面碰上了韩金虎。韩金虎不等徐增寿把话说完,冷不了 猛刺一枪,挑徐增寿于马下。韩金虎站在皇城的城头,面对燕王破口大骂,并把劝 降书撕得粉碎,扔到地下。 燕王一看,劝降是不行了,那就打呗,一声令下,军兵架起云梯,四面攻城。 韩金虎、马兰自知难保,纵火焚宫,与太皇太后等都被烧死在宫中。建文皇帝朱允 炆则乘着救火的混乱之机,身穿微服,夹杂于人群之中逃出,不知去向。 建文四年也就是公元一四〇二年六月十七日,朱棣在百官的劝进下升坐龙辇, 诣奉天殿接受群臣朝贺,在一派鼓乐声中,登上了皇帝的宝座。诏定明年为永乐元 年。 朱棣登基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平反冤狱。李文忠、武殿章、傅友德等等被杀害 的功臣,一律恢复原来的爵位,配享太庙。第二件事是大封功臣,胡大海进鲁国公, 常茂进齐国公,田再镖、于皋、徐方等人俱封公爵;常衡、常兴、张武等十四人受 封为侯爵,另有十四人为伯爵,公侯伯都是世袭罔替。追封张玉为荣国公,后加封 为河间王,追封王真为金乡侯。第三件事是大赦天下,减税免赋三年。第四件事, 改北平为北京,并扩建北京城,在那里修皇宫,永乐十九年迁都于北京。 按论功行赏,军师姚广孝虽然没有上阵厮杀,但他留守北平,运筹帷幄,安抚 百姓,功劳最大,永乐皇帝拜他为资善大夫,加太子少师,后八十四岁无病而终。 追赠荣禄大夫,上柱国,荣国公,配享太庙。胡大海活到九十三岁,田再镖、常茂 等都活到八十多岁而善终。 至于建文帝朱允炆的归宿,历来众说不一,有的说他葬身火海,尸骨难辨;有 的说他匿名民间,直至老死;有的说他流落海外,再没回来;有的说他落发为僧, 云游巴蜀之间。据说他当云游僧时,曾经在庵壁上题诗一首,怀念早年的宫廷生活, 嗟叹后来为云游僧人的凄凉寂寞。诗中的《楞严》是指佛教经书之一的《楞严经》。 词曰: 阅罢《楞严》磬懒敲,笑看黄屋寄团瓢。 南来瘴岭千层迥,北望天门万里遥。 款段久忘飞凤辇,袈裟新换衮衣袍。 百官此日知何处?唯育群鸟早晚朝。 后人读过这段故事之后,有诗说到: 古道荒山苦相争,黎民涂炭血飞红。 骨肉自残成一统,是非功过大家评。 一部《燕王扫北》的评书,到此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