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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氏家族全传

作者: 李西岳、苏学文

1.强忍病痛,赶著忆文1.强忍病痛,赶著忆文

陈立夫说走就走了。台湾的孤岛上,陈果夫苟延残喘,危在旦夕。死亡在一天 天向他靠近。

1950年是陈果夫最难熬的一年,政治上的落榜,生活上的窘迫,立夫出走的离 别之苦,再加上疾病缠身之痛,一齐向他压来,他感到孤助无援,内心苍凉。

为了消磨时光,也为了在自己有限的生命中能给后人留下些什么,陈果夫打算 写一部回忆录。

他将自己40年来的经历与主张分门类地写出来,他声称写此书的目的在于“俾 世人了我心之所向,与遭谤之由来。”

实际上,陈果夫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想借出书向蒋介石表白,他陈果夫一 生是忠于蒋介石,忠于国民党的,希望蒋介石能以恻隐之心,对陈氏家族另眼看待。

陈果夫雄心勃勃,把回忆录按水利、合作、广播、电影、金融、礼俗、医药、 卫生、道德、建筑、经济、计划、教育、人事、组织、政治、制度、世界大同、CC 来源、党务、豪门等列出了条目。

陈果夫决定耗尽心血乃至生命也要完成这部历史性的著作。他觉得这部著作, 既是对自己“革命生涯”辉煌历史的总结,也是对国民党在大陆20多年沧桑经历的 概括,完成这部著作,于党于己于侪辈与后人,均是一笔财富,尤其对后人对来者, 乃是一部教科书。

事到如今,卧病在床的陈果夫,也只有通过手中的笔来替自己说话,把自己的 酸甜苦辣,经验教训,政绩过失,委屈哀怨,一股脑地倒出来,这样,即便命归黄 泉,也将无憾事。

陈果夫铺开纸便开始写,无奈力不从心,手总是抖,想表达的话总落不在纸上, 一天也写不了几张纸。

陈果夫的病情在一天天加重,死亡正一天天向他走来。

9月初,吐血一直不止,断断续续拖了一个多月,后来,越吐血块越大越浓。

陆军医院的副院长徐住周、外科主任王吉、内科主任张协时及台中开业医师李 攀五,还有朱仰高、黄潮海、吴迪等台湾名医,都曾前来陈果夫寓所会诊,共同治 疗,却总不见效,陈果夫的体质比以前大为虚弱了。

9月3日,张静江在纽约病故。

消息传到台湾,病中的陈果夫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他想起当年在上海交易所 时与张静江密切交往,大革命时期又来往甚密,如今竟先他而去了。

陈果夫沉陷于极度悲痛之中。

陈果夫强忍悲痛,支撑起身子,写了一篇《纪念静江先生》的短文,交给国民 党《中央日报》发表。

那篇文章见报之后,陈果夫又撑起身子反复读了一遍,读着读着又落起泪来。

医生劝他不要过于悲痛,不然,身体就更加虚弱。

然而,就在此时,又有噩耗不断传来,陈果夫的故友赵棣华、张简齐、俞松均 相继离世,有的年龄比自己还轻,却走在他的前面,这就更增添了几分惆怅。

陈果夫已经哀到自身了,那么多同事和朋友有的比他年轻,有的比他身体好得 多,却连个招呼也没顾上打,就匆匆地走了,悲痛之余,他感到有些后怕,他晚上 常常作恶梦,他想,无论如何下一个也该轮到自己了。

陈果夫知道自己在世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便夜以继日地写作,无论医生怎么相 劝,他也不听,甚至有时跟医生发脾气,说自己已经是要死的人了,不用再治了。

1950年底,陈果夫终于完成了回忆录之一《苏政回忆》,他似乎轻松了许多, 自己觉得精神状况好一些,准备第二天再写其他方面的回忆录。

除夕之夜,爆竹声声,万家灯火。

陈果夫独坐床头,静思默想,许多往事一起涌上心头。

往事不堪回首。

然而,人老了,特别是感到自己已在世不久的时候,越容易怀旧,他想自己的 童年,想从政几十年的坎坎坷坷,风风雨雨,想自己的恋爱、婚姻与家庭,想与立 夫的手足之情和患难与共。

多少年来,陈果夫早已养成了岁末回顾一年工作的习惯,他有记日记的习惯, 不管再忙再累,也总要把一天的事记下来。到了岁末,要写成文字总结。

对于1950年这不平常的一年,该总结的东西太多了,他简直不知从哪些方面开 始着手回顾总结。

回首往事,他给自己做了一个大致的总结;

一、住繁华都市多年,尚未人妓院、舞场、赌场之类,为无聊之消遣。

二、管钱始终不将钱作为私有,或为金钱所管,反之,愈不爱钱。

三、读书未尝为书本所困,或自以为知足。

四、管人事不作弄人,不私于人,更不自用私人。

五、做官未尝作福、作威、营私或运用政客,作因位之想,及悻进之图,我始 终保持平民本色,接近商业工作,自己做到不做生意,不与人谈私利。

六、办党务工作植党之想,办教育亦然。

七、生病能摆脱烦恼,始终报乐观与进取之心。

为便于延医购药,改善治疗条件,1951年1且15日,陈果夫决定从台中迁至台北 市。

台中市各机关长官,于这天晚上在小北楼三楼礼堂为陈果夫宴钱。

l月22日,陈果夫乘车到台中市车站,送行者约百余人,下午就到了台北市,接 站者也约100多人,场面很壮观。

陈果夫下车后,高兴地和大家握手问候,此时,他的病好像减轻了许多。

陈果夫在台北,住青田街一幢公寓楼,到台北后,医疗条件确实比台中好多了。

然而,来访的客人也比在台中时多了。这又不利于他的休息。

台北是台湾的政治中心,陈果夫在处于政治失意中,觉得不可以像在台中那样 随便说话。

一天,友人苗培成等来见。

老朋友相见,格外亲切,话也投机,气氛很热烈、和谐。

苗培成善于开玩笑,在这个时候,更爱逗陈果夫开心,他说:“台中天高!”

陈果夫心领神会,马上答道:“可惜皇帝太远!”

众人大笑。

接着几个人又谈了一些别的话题。

陈果夫突然说:“离开政坛,各位感觉如何?”

苗培成是个聪明人,怕引起陈果夫心中不快而加重病情,忙接过来说:“咱们 今天不谈政治,不谈政治。”

大家都附着说不谈政治。

陈果夫也跟着谨慎起来。

送走客人,陈果夫卧于病榻之上,为使女梅花作《老爷歌》与《太太歌》以资 消遣。

陈果夫似有返老还童之感,无聊之中变得有聊,这样,确实能够减少一些痛苦, 也能帮自己打发一些时间。

还有令陈果夫欣慰的事。

4月上旬,他的《苏政回忆》出版,此书以随笔的方式而著。

陈果夫在自序中说:

“我写这本小册子的动机:一则个人从政的经验,也许有可供今后从政同志参 考之处;二则以后我和同志见面时,省得再讲,没有见面的同志,一编在手,亦如 和我谈话,尤其从前允许向中央政校同学讲话,正可以此代替,惟延持十年,殊为 遗憾。不幸此十年中间,中国政治进步甚少,此册虽陈旧事迹,或仍可供参考之用……”

《苏政回忆》的出版,确实给病人膏盲的陈果夫带来了许多安慰,此书能在他 生前出版,确是幸事。

然而,也有诸多不高兴的事萦绕着他,给他病中加病。

6月初,他得知叔父陈英士(陈其美)的坟墓被捣毁,深为惋惜,并大哭一场, 悲愤难平。当天,他在日记中写道:

“二叔墓顶之党徽,是我的设计,当时配合角度等颇费周章。民国十七年,中 央常会讨论统一党、国旗格式时,我将我之设计提付讨论,并参照总理自绘之明信 片,乃得确定格式,此有历史价值之建筑,今竟无法保存,殊为可惜。”

陈果夫与叔父陈其美感情颇深,他能追随蒋介石,在国民党政坛生存20多年, 应该说倚仗的是陈其美,蒋介石之所以不能轻易踢开二陈,也在于与陈其美的交情。

陈果夫与陈其美的感情,从他的《陈英士先生纪念全集序》中,充分表露了出 来:

“从民国五年到现在,我们每遇到困难的事情,就要联想到英土先生,好像英 土先生在世,就不会发生这种困难,即使遇到了困难,有了英士先生,也容易解决 的。这可见得英士先生能力的超迈,其感人至深,就在这里。

“英士先生不特是一个为国家解决困难问题的革命家,他的任侠的行为,也是 与生俱来,至死方休的,就是他的死,何尝不是义侠的天性促成的;所以他的精神, 至今还存在同志的脑海之中,使人念念不忘。

“凡是一个真正的革命家,自己处处都应抱着牺牲的决心。我们看到英士先生 一生做事的勤奋,和临难不苟的精神,不能不使人崇拜,而且处处可以做我们后生 的模范。

“总理的伟大,英士先生固然未能完全学到,但是英士先生为国尽忠,待人以 诚,颇能和总理相似,而且上能服从领袖,下能领导群众,努力奋斗,至死不懈, 成不居功,败不读过,这种精神,在革命家中尤为难能可贵。

“英土先生初不过一个典业的学徒,丝栈里的助账,竟能成就开国的大业,决 非偶然。虽中道殉国,不及目睹建国之成功,然其伟大之志愿,至今还有他的同志 在继续进行着。终有完成的一天。其生平之志救国精诚的一念总能见诸事实。

“民国五年五月十八日以后,总理是失了一个最忠实的信徒,本党的同志失了 一个负责的领导者。尤其在长江一带的革命潮流,沉寂了多年,直到英士先生最知 己的盟弟蒋介石同志,从广东率兵到来,才恢复了一点元气,可见那天的损失真是 大极了。

“我和英士先生既是同志,又兼了叔侄之亲,关系尤密;所以英士先生之死, 对于我不独丧失了一位领导者,又失了一个良师。言语和文字所不能形容的痛苦, 郁结在方寸之间,多年来一天不能消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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