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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孙中山 作者: 李君如 03.1 由治病救人到忧心医国 医术再高,也只能医治有限的病人,而不能挽救四万万受苦人,更难以拯救衰 败沉沦的祖国。孙中山悟道此理,便由医人转为救国。 澳门行医处处受到掣肘、备受窝囊气的孙中山,于1893年春天,将他的事业转 到了广州。 在挫折面前,孙中山并不灰心,更不气馁,他有的只是愤慨,有的只是不平, 有的只是一定要把事情做好、做到底的决心。 当然,心静之余,孙中山也有一种深深的悲哀与惋惜。他给那么多人看过病, 解除过他们的痛苦,可是当他遇到困难、遭受挫折时,却没有人敢站出来为他说一 句话,更不要说为他伸张正义。孙中山知道他们都是些好人,一些善良的人,他们 只能把不平与同情埋在心底,却不敢大声疾呼地表达和发泄出来。 孙中山不禁感到孤独,感到一种被抛弃的悲哀。由此,他便体会到,医术救人 只能医体,不能治心,医术所济的范围、功效实在有限。在这困难的时候,他更怀 念他的好朋友郑士良,他心想,要是澳门有像郑士良那样热心于救国、忠诚于事业 的人该多好啊! 可是,这样的人在澳门一个也找不到。行医既已受挫,又找不到志同道合的知 心朋友,对这样的地方,孙中山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孙中山到了广州之后,在西关基洗创办了东西药局。为了扩大影响和便于城内 患者治病,又在双门底(即今北京路北段一带)的圣教书楼内设了一个医务分所。 与此同时,他还在香山县石歧镇与人合资开设了东西药局支店。 谁也没有料到,受挫后的孙中山,在广州的事业比在澳门时更为发达了。 开业之后,上门求医的人很多。尤其是孙中山医术精湛、服务态度又好,自然 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病人。 孙中山治病时,对病人十分亲切,态度也很认真。对于病人的要求,他总是想 方设法,尽可能给予满足。对那些生活贫困的病人则特别优待。见到这样的病人上 门求诊,孙中山往往先冲上一杯牛奶,让病人喝了,歇口气,神气略定,然后才开 始诊断。到最后,不仅免收诊金,而且赠送药品。病人接受了这般优良的服务泊是 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在广州行医,孙中山由于三天两头来回奔跑,一会儿到西关,一会儿去双门, 一会儿又去石歧,实在是十分疲累。但孙中山并不因此懈怠,而是尽心尽意地对待 每一个病人。一旦遇上什么特殊情况,他都及时地予以主动而热情的处理,尽到一 个做医生的责任和义务。 一次,孙中山从广州赶往石歧。将到石歧时,他远远地听到一个女人凄惨的哭 声。走近一看,在嚎陶大哭的女人的身边,直挺挺地躺着一个男人,一动也不动。 孙中山连忙询问是怎么回事,一边对躺着的男人作了一番观察。 那女人痛不欲生地说:“我与我男人一早来地里干活,没想到他就突然这样死 了。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叫我们今后可怎么活啊!” 孙中山经过一番仔细观察,忙和声细语地安慰那妇女,说: “别伤心,你丈夫并没有死。我是个医生,他的病我大概可以治好。” “真的?”那妇女止住哭声,既惊又疑地问道。 “是真的。你去村里喊几个人,把你丈夫抬到我的诊所去。要快一点。 那妇女答应一声,踉踉跄跄地向村里跑去。不一会喊来几个村邻,大家七手八 脚把昏迷过去的男人抬到了镇上。 孙中山来不及喘口气,急忙拿起针筒,注上药液,给那男人打了一针。 不一会儿,那“死”去多时的男人开始有了动静。只见他颤动了一下,发出一 声长长而微弱的叹息,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像做了一场梦似的,惊奇地望着房间, 望着面前的孙中山和泪痕满面的妻子。 那妻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看自己的丈夫,那张熟悉的面孔上又有了 血色,再摸摸丈夫的手,温热有力。这是真的,丈夫还好好的,他死里逃生了! 那妻子扑通一声,一下跪倒在孙中山面前,连声说:“谢谢救命恩人!医生的 大恩大德,我们全家一辈子也忘不了。” 孙中山连忙扶起那妇女,心里也热乎乎的。 没多久,孙中山便以他的医术和医德征服了病人的心,他的名声随之在广州、 香山一带传扬开来。于是,找他治病的人越来越多,甚至两广总督衙门的官轿,也 常常抬着他进入府中为他们的家人治病。 尽管孙中山对贫困者常常赠医送药,但由于找他治病的人相当多,开业一年下 来,孙中山竟有1万多元的收入。想想当时李鸿章授予孙中山、江英华“钦命五品军 牌”,月俸才不过50元,相比之下,这1万多元,该是多么可观的一笔收入。 可是,金钱并不能动摇孙中山从事“医国事业”的信念,他更不想把自己变成 一台赚钱的机器。无论是在澳门,还是在广州,孙中山通过自己的行医实践,深刻 地认识到“医国”比“医人”更为重要。因此,他并不满足做一个治疗人体疾病的 良医,他更为关心的是国家民族的“痼疾”,他要“借医术为人世之媒”,亦即通 过行医,与社会各阶层人士广泛接触,甚至与官绅经常往来,以了解社会的黑暗, 了解社会上层的罪恶,从而寻找并开出“医国”的药方。 譬如两广总督李翰章,对于广东、广西的每个官职,都标出相应的价格,然后 明目张胆地加以出卖,由此而大发横财。 翠亨村一个青年,并没有什么功劳,只是因为家中有钱和善于溜须拍马,短短 几年里就提升到相当于西方军阶准将的职位。而令人惊讶不已的是,他的每次提升, 总要捎带上他那个在远地一个鸦片窟里当厨子的兄弟。原来,每次战役之后,他都 臆造一些勇敢的“事迹”,以他兄弟的名字报告上去,而上司也竟然信以为真,嘉 奖不误。突然有一天,这个从来没有闻过火药味的厨子,竟从公报上读到自己的名 字,并且已经在清廷的军队里,得到了一个相当于上校的军衔。 有一天,孙中山的诊所里来了一个病人。那病人从肩到肘,从臀部到膝盖,浑 身上下,满是伤痕。孙中山看了之后很觉奇怪,就问道: “你的这一身伤是怎么来的?关节又怎么会变硬的?” 那病人一连声地叹气,又不住地摇头,久久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稳住 悲愤而委屈难捺的心情,说:“我这是被县衙门打的,是脆铁链跪的。” “县衙门为什么要打你?为什么要罚你跪铁链?”孙中山又追问。 病人于是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孙中山。 病人是个船夫。一天早晨,他正沿着河岸朝家中走去。突然,一队兵勇迎面而 来,不由分说,抓住他便拉到新会县县衙里,并立刻被按倒在地,屁股上挨了整整 两百大板。 打过之后,县官才拿着官腔问道:“你招是不招?” 船夫已被打得疼痛难忍、晕头转向,这一问,更使他如坠云里雾里,他看着县 官,回复道:“你们为什么要抓我?要我招供什么?” “你是海盗。为什么抓你,招供什么,难道你还不清楚。”县官似乎振振有词。 “我是海盗?真是笑话,你们可以去村子里打听打听,我不过是个规规矩矩的 普通船夫,怎么就成了海盗!县老爷可不能冤枉我。” 船夫听说自己被认定为海盗,知道那是罪该处死的,吓出了一身冷汗,说话的 口气倒也强硬起来。 可这回答不仅不能使县官相信,反而激怒了县官,给船夫招致了更大的苦头。 县官顿时把脸一沉,厉声喝道:“大胆狂贼,竟敢狡辩!就让你尝尝跪铁链的滋味。” 然后,一声吆喝: “来呀,铁链侍候!” 几个打手拥上前来,将船夫的膝盖按倒在锐利的铁链上。 船夫整整跪了一夜,直到次日中午才被放开,两个膝盖跪得鲜血淋漓。 县官重新升堂,对船夫问道:“滋味不 巴!想清楚了没有,招还是不招?” 船夫十分坚强,使出全身的力气,高声回道:“我不是什么海盗,我没什么好 招的!” 县官气急败坏,狠狠地下令道:“看来你还没尝够刑罚的滋味。来人,给他上 竹杠。” 几个打手走上前,将船夫的双臂拉直,迫使他的双膝跪在地面上,然后将一根 竹杠横搁在船夫的大腿上,两头各坐了一个打手。两个打手一起一伏,竹杠像跷跷 板似的上下摆动。阵阵剧痛传遍了船夫的全身,他立刻昏死过去。 但是事情并没完。船夫被投进了监狱,等他身体稍有恢复,县官又给他施刑逼 供,然后他又是昏死过去。如此三番五次,将船夫拷打、折磨得不成人样。 到最后,县官又不明不白地,突然将船夫释放了,什么解释也没有。 讲到这里,船夫愤愤地说道:“为什么放了我?还是看我太穷,任凭他们如何 用刑,我是一个铜子没有。有的,就是这条命。” 船夫的经历,使孙中山深为震惊和愤慨,这样黑暗的社会,这样的贪官污吏, 人们没有丝毫的人身自由和说话的权利,人们的生命财产没有丝毫的保障。他不禁 想起了自己前不久亲眼见到的一幕。 那是在方耀提督建立的屠杀场里。十几个刚被抓来、准备第二天处死的“犯人” 在大声地呼喊:“冤枉啊,冤枉!” 提督的师爷却无动于衷,厉声训斥他们:“乱叫什么!你们若是好人,就不会 到这个地方来。” 人提督府出诊正好路过那儿的孙中山,见到栅栏里那些衣衫褴楼,面黄肌瘦的 人,心里觉得非常难受。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犯人?又怎么够得上处以极刑?就问那 师爷:“这些人在送来之前,可曾经公堂审问过?” 师爷根本不愿回答,但他知道孙中山是提督请来的医生,不便得罪,就有些不 耐烦地回道:“这些犯人都是由地方士绅送来的,确实是人人皆知的歹徒,哪里用 得着审?” 耳闻目睹的这一切,深深地刺痛了孙中山的心:黑暗社会如此茶毒生灵,他作 为一个医生,又有何作为?他只能治好船夫身上的伤痛,却不能使船夫免于遭受那 样的伤痛!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无辜的人被任意残杀,却不能挽救他们的生命! 可是,更重要的工作,更值得做的工作,应该是后者啊! 孙中山决心要不遗余力地去从事那更重要的工作。那就是“医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