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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明圆大劫难 作者: 伯纳.布立赛 第02章 “六二五”惨败
大沽炮台前 现在的问题是要批准额尔金和葛罗与中方在天津所签的条约,双方批准文书的换文时间商定为一年。 1859 年 6 月 2 日,由普鲁斯和布尔布隆(分别接替额尔金和葛罗)率领的英法代表团相继抵达香港。两使节各受本国政府委托,将在北京向中国皇帝递交国书。中方条约签字者之一、钦差大臣桂良,已得到他们将抵达天津的通报。 普鲁斯和布尔布隆先到上海,收到桂良“敷衍推诿”的答复。钦差大臣避而不提去年所作的承诺,显然是想把两使节留在上海。两使节决定不见桂良;并且毫不延误,一同上路,直去北方。其实,他们有意要在天津而不是在别处,交换条约批准文本,然后进驻北京。 布尔布隆充满自信。6 月 14 日,他致函外交部说:“从此毫无疑问,我们的北京之行将和平而无阻地完成……” 1859 年 6 月 20 日,英法联军舰队跟随普鲁斯和布尔布隆两使节开入直隶湾,经大沽炮台前,打算沿白河直抵天津。美国公使华若翰也跟随前来,仅带了 2 艘船,作为观察员。 问题出现了。中国当局建议英法舰只停泊在荒凉的北塘附近海岸,有关代表取陆路去天津和北京。在普鲁斯等英国人看来,这不能接受。怎么?英法这样的西方两大列强只应从“偏门”进入吗?他们这不就像是来向皇帝朝贡的! 于是,普鲁斯要求沿白河直去天津。中国人表示反对,不愿联军船只经过大沽炮台。而且,清政府不同意英使由众多军队护送进京。普鲁斯征得布尔布隆赞同,认为中方的拒绝已使任何外交行动中止。因而,双方处于战争状态。 贺布上将6月7日来到当地,观察沿河堤坝,发现控制白河的大沽炮台设防明显加强。在回答布尔布隆的担心时,贺布认为,强行通过炮台确有难度,但又自信地保证必定成功。故而,英法双方都仍然相信,一切都如同去年那样轻而易举。 事实上,贺布低估了中方新防卫的有效性。现在的驻防与一年前截然不同。设防已按“欧式”重建,配有内堡,工事加高,架设水平射击大炮,交叉火力可对河纵射。此外,入河处布置了三排尖利的铁桩、拒马和桩基防栅等,以阻止通行。总之,由清廷统帅蒙古亲王僧格林沁新近设置的众多障碍物,实在令人生畏。另外,据一些传教士提供的情报,去年守卫大沽炮台的清兵已全部换防,现由骁勇善战的鞑靼①官兵把守。 ①鞑靼一词如今仅在欧洲使用, 包括汉族中国人以外的中国北部各民族,主要指满族人和蒙古人。——编者注 见证人夏西隆男爵认为,“攻打整个这套防御工事,要有强大的手段才行”。再说,贺布已作的侦察未能摸清有多少炮眼,事后才发现炮眼全用草席掩蔽,那里藏着粗口径的大炮,皆为英俄制造。联军舰队几乎完全由英国战船组成。英军派出 16 艘战舰,其中有 2艘驱逐舰、3 艘护卫舰、9 艘炮舰和两艘联络舰。这些战舰除水手之外,还运送 1500 登陆士兵。而法军只有 1 艘蒸汽护卫舰“杜舍拉”号,悬挂法国旗,由一艘刚从美国人那里购买的小舰“诺萨加赖”号相随,可沿河直上天津。交趾舰队和里戈上将能供法国赴华使团调遣的便是这些。 6 月 21 日,普鲁斯征得布尔布隆认同,把联军作战事务交由贺布上将指挥;贺布下令强行打开白河通道,扫除沿河障碍物,直开天津。在联军眼里,这不过是个形式而已。看来,他们非冒必败之险不可。 24 日到次日早上,三处障碍一律扫平,中方没有丝毫动静,英法联军以为白河可以通行。两艘炮舰于是先行,中方仍无反应。但是,突然之间,联军舰队处于密集火力轰击之下,炮火来自大沽要塞,而此前那儿一直静悄悄的。贺布站在“普拉弗”号旗舰上,按“皇家海军”传统,在枪林弹雨之下视死如归。当时,他也许想到当年英勇阵亡的纳尔逊上将。1805 年 10 月 21 日特拉法加战役中,纳将军高喊着“谢天谢地,我尽了职”之后倒下。 据芮尼医生转引一位目击者的描述,当时的情景是:“普拉弗”号 2点半向前开进,贺布上将站在舵手舱顶,法军中校特里科在他对面。3时许,他臀部受重伤,白色军裤染满鲜血。舰长脑袋中弹横飞,8 个士兵被打死,22 人受重伤。甲板上,场面更可怕,水手几乎全被击毙。战船失控,偏航飘走。贺布转移到另一艘炮舰“负鼠”号上。他始终靠在主桅边上站着,头部受伤;可桅杆塌下,将他摔倒在甲板上,好几根肋骨折断,后被抬到 “鸬鹚”号上。贺布只得终止指挥。参战炮艇大部分失去了战斗力。局势更加危急。 美国海军统帅达底拿,尽管因中立地位不参战,但获悉贺布上将受伤,即决定前去救助。他叹道:“血浓于水。当白种人在自己眼皮底下遭杀害,我若袖手旁观、见死不救,那岂不下地狱!”在水上遭遇 3 个多小时中国守军炮火之后,联军决定从陆路继续攻打中国炮台。此时已近傍晚,大海退潮露出了一片宽阔的泥泞地。在夏西隆看来,“正是在这里,一场新的灾难又将降临在联军头上了”。 英皇家海军一支小分队和法军一批海军陆战队员由特里科率领登陆,试图去夺取左岸的炮台。特里科在克里米亚战争中表现出众,是一位刚强的军官。尽管这次他带的登陆队力量过弱,仅有 86 个士兵,却坚持要去夺取炮台。 对这次拼命的行动,杜潘上校这样写道:“负责强攻行动的法国驱逐舰中校特里科冲在前头,士兵紧跟其后,冒着一阵炮弹,进入炮台壕沟。官兵全都筋疲力尽,气喘吁吁,而且陷在齐腰深的淤泥里。于是,只得放弃跨越壕沟,竭尽全力坚守着已经夺得的阵地。但是,在如此艰难条件下,他们实在顶不住了,必须尽快撤退。”凌晨一点,幸好几艘船赶来,接走了幸存者。 巴赞库尔男爵指出,这次“勇敢而徒劳的行动”,灾难性结果是严重的。6 月 25 日,正好是索尔费里诺战役的第二天,参加强攻大沽炮台的英军有 1500 人。结果 464 人伤亡,其中 8 个军官被打死,28 个受伤,4 艘炮舰被击毁。法军方面,大部分军官都受了伤,包括勇敢的指挥官特里科左臂被子弹打穿,6 人被打死。 英法联军撤退到上海,进行反思……提出不少疑问。夏西隆这样概括说:“贺布上将军事上做得对吗?他对大沽炮台的侦察是否足够全面?行动将结束时的登陆是否恰当?”既然英国公使普鲁斯拥有全权,那么单单由贺布上将承担责任显然不公平。 布尔布隆则派使团一等秘书米歇尔·克莱兹科夫斯基伯爵回巴黎,负责向政府解释有关情况。而普鲁斯也遣密使回伦敦。两人于 7 月 14 日乘船启程。 1859 年 5 月,在香港交谈时,普鲁斯曾向布尔布隆阐明他们同往大沽炮台所要采取的行动方案。他说道:“无须掩饰,以我们在白河口的威慑力量,比我们到了天津要强大得多,因为在天津我们仅有几艘炮舰和少量部队;不过在天津还是比在北京强,因为我们只能携带完全和平的器具抵京。因此,如果有什么困难的话——对此我们要有所预料——我主张宁肯预先解决它(甚至诱发它),这样,在实施我们建议之前,我们将处于更有利的地位。”根据这一推理,人们可清楚地看到普鲁斯当时的思想状态和他攻打大沽炮台的决心。 事件发生后,6 月 30 日,布尔布隆从上海向国内发去一封辩解性的长信,强调若因横在英法联军路上的障碍物而停止行动,那只能增强清朝政府使已签的条约无效的决心。而普鲁斯和他本人均受本国政府指示,要把国书呈递到中国皇帝手中,并在北京设立外交使团。 布尔布隆鉴于法军力量较弱,能给英军提供的救援较少,因此认为在此事件只起“咨询作用”。他解释说自己完全信赖贺布上将的保证,因为贺布作为“军事问题惟一评判者”,坚信能扫除障碍。 普鲁斯和布尔布隆忘记提及 5 月 25 日那天上午 9 点钟,即发起攻击前几小时,一条小船给他们送来了直隶总督恒福的信件,告知总督已到北塘(大沽北侧不远处一个小港),正在等候桂良大学士抵达,还说他奉命在那里接见英法使节,然后陪同前去京城。大概此信到得迟了一点,因为 10 时许,攻打大沽炮台的决定已经作出。 尽管如此,夏西隆男爵身为见证者,揭露“普鲁斯先生所采取的粗暴而冒险的策略,更确切地说是一种偏见,而且得到法国公使布尔布隆先生特别顺从的支持”。他认为,两公使墨守国内指示,缺乏判断力和灵活性。他们“在白河上仅仅 1 天之内,竟然将葛罗男爵和额尔金勋爵以充分毅力和随机应变、花 18 个月才出色完成的事业毁于一旦”。 夏西隆斩钉截铁地指出:自 1859 年 6 月 25 日起,1858 年 6 月 27 日在天津所签的条约已不复存在。 在巴黎,布尔布隆的态度遭到广泛批评。人们指责他只与英国公使和海军上将协商,未能听取特里科舰长的意见。海军大臣阿穆兰上将向外交大臣华勒夫斯基伯爵表明惊讶之情。布尔布隆为何把维护法国利益的权力交到英军上将手中,忽视法军也在当地?阿穆兰对此甚感遗憾。华勒夫斯基也致函布尔布隆,转达政府的意见,认为他“未能以必要的小心谨慎行事”。外交大臣认为一切手段用尽都无济于事,方可诉诸武力。 高第在所著的《1857 — 1858 远征中国》一书中,严厉谴责普鲁斯与贺布的态度:“须得承认,英国人行事极不谨慎,过于匆忙,没有任何理由表明他们必须取道大沽,而不是北塘前往北京。普鲁斯实在固执己见……”在后来写的另一本书《中国通史》之中,高第进一步阐明他的看法:“要是贺布不那么骄傲自满,普鲁斯不那么顽固不化,布尔布隆不那么软弱无能,联军舰队,尤其对此事件应负责任的英国人,便可免遭这样侮辱性的惨败。” 尽管如此,联军发现,靠了他们,中国人学会了打仗,而且在当时情况下已显示出出人意料的军事才能。蛮夷首次丢尽脸面,清朝当局悬挂彩旗庆祝。僧格林沁得胜,成为民族英雄。 从这一倒霉的事件中,巴赞库尔得出这样的结论:“这是一大失败。这次失败于一天之中,一小时之中,毁掉了联军在这遥远海岸的光荣声望,毁掉了作为这一声望首要基础的士气影响。这次失败既把过去的所有成果全都抹去,又摧毁了体面得来的《天津条约》,同时也是对英法旗帜和两公使的莫大侮辱。若加以巧妙利用,一项如此的战功必然会带来重大的胜利……无须掩饰,必须与英国并肩进行一场新的战争,一场应当使用更加强有力行动手段的战争。” 1859 年 6 月 25 日事件之后,英法两国又将发动新的对华战争。这一次,根源并非是借口——如“亚罗”号被搜查,而是联军真正的军事失败,伦敦和巴黎都称此失败为“流血冲突”。因而,中国人大沽要塞保卫战的胜利,才是英法“远征”中国的第三次鸦片战争的根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