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昊笑了起来，笑罢才缓缓的吐道：“知道吗？龙牙子，你得到了我最想要的 女人。”

他沉吟的笑声让龙牙子吃了一惊，冷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酒也醒了一半。

两年前，就是在这样的笑声中，元昊差一点砍下他的脑袋，把他变成一个半人 半兽的魔鬼。这次，他又在打什么主意，龙牙子猜不出，心情顿时紧张起来。

可他再没有说什么，趔趄地站起来，又哈哈大笑起来。

“来，龙牙子，陪我出去走走。”

他们俩摇晃着走出大殿，站在高台上，凭着栏杆向远望去。黄昏的夕阳布满在 这座新兴的都城里，四下泛着金黄色的光彩，高阁琉璃，朱栏绿瓦，一片欣欣向荣 的景象。

“龙牙子，你看，今天党项人的皇城可比过去的毡篷富丽？”

今天的西夏再不是往昔那个受人欺凌的党项部落了。元昊和他的铁骑用将近十 年的时光，统一了天山草原，吞并了回鹘，吐蕃诸多部落，击败了强大的辽宋，建 立起强大的西夏帝国。这对于一个游牧民族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神话。而元昊就是 这个神话的缔造者，他用武力向一个纷乱的世界宣战，用同胞和外族人的尸骨筑就 了自己的荣耀。

龙牙子知道，元昊是在向他炫耀。无论是谁，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都会感到 兴奋的。元昊是人，也不例外。

“大王今天的业绩已经远远超过任何一位祖先了！”龙牙子答道。

元昊一阵的大笑，笑完又轻轻摇了摇头。

“可我想要的，远远不止眼前这些。”他目光凝视远方，问道：“你知道王权 的魅力在哪吗？”

王权的魅力？

龙牙子默然。

元昊接着说道：“有人说王权的魅力是种无尚的光荣，它等于无穷尽的财富和 土地，。有了财富，土地，就有了女人和万人敬仰的爱戴。宋天子所以称自己是龙， 是天之娇子；那是因为他掌控了天下间最好的土地，拥有世上最富有的宝藏。但是 在我看来，这都是狗屁话，是庸碌的宋人吹捧编排出来。他们不懂王权的真正意义， 其实这种荣耀该是武者的无谓精神。正因为众多西夏武者无畏的牺牲，才换来了今 天的李元昊，这才是王权的魅力。”

是啊，多少人为你尸骨无存，多少人因你家破人亡？鲜血和白骨堆筑的王城是 不会散发出玫瑰的芬芳的。如果这就是你所说的王权的魅力的话，元昊，你不会被 万人敬仰的，应该是万人唾骂才对。

龙牙子压抑着内心的痛苦和愤怒，阿谀道：“大王今天已经拥有了想要的一切， 富饶的天山草原，财富，女人；在西夏人的眼里你是万人之上的，独一无二的英雄。”

“不，我不是；我想要的也远远不只这些。”元昊摇了摇头说道：“我最心爱 的女人，我把她赏给了你，但这我并不介意。可我最羡慕的土地还在遥远的南方， 无尽的珍宝还掌控在宋人的手里。那里的臣民不会因为我元昊的名字发抖，只会笑 骂一声西夏狗。”

还要我们去打仗吗？为了你，这些年我犯下的罪孽已经够多了。

“大王的宏图大志，并非我们这些臣子能想象到的。”

龙牙子的心在流血。这些年，我是什么？只是你杀人的工具罢了。我的双手沾 满了族人的鲜血，想洗也洗不掉了。

“呵呵，能称霸天山草原算得了什么？我要称霸的是全天下，让辽宋都臣服在 我元昊的脚下。”元昊的脸上神采飞扬，说道：“龙牙子，我需要你。我可以舍弃 天下第一的宝刀，也可以把心爱的女人让给你，而我惟独不能失去的就是你。龙牙 子，我希望有一天你能用手中的刀为我们西夏人开辟一个空前绝后的帝国。”

杀戮！无休止的战争，流血！荒芜的山丘，皑皑的白骨，还要让多少无辜的人 为你送命才甘心呢？不，我再不要当你的刽子手了。若是再流血，这回也该轮到你 元昊流血了。

两旁没有侍卫，他和元昊咫尺的距离，这是行刺的绝好机会。

“大王只知道攻城掠地，无数百姓死在战火当中。那些在战争中侥幸生存下来 的宋人，回鹘人，准葛尔人，吐蕃人对您恨之入骨，就不怕有一天他们行刺大王吗？”

龙牙子的瞳孔收缩，手慢慢的搭在刀柄上。

元昊一阵的冷笑。

“龙牙子，你知道什么是武者精神吗？”元昊的眼中突然暴出一道寒光，阴森 森的问道。

龙牙子的心一惊，拔刀的手停下了。

“下臣不知道，请大王明示。”

“武者无畏。宋辽往日欺压我们党项人，是因为我们懦弱；而今我们强大了， 他们反到成了弱者。颠倒乾坤，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可笑。在一个本来就无法分辨善 恶的世界，一个武者不能胆怯更不能心软，摆在面前的只能是生存或者是死亡，别 无其他选择。如果你对敌人心软了，那么很可能你就要被杀。龙牙子，你使出的刀 够霸气，但还不是武者的最高境界。”

“大王也用剑。常听说大王是西夏第一流的剑士，可是看见大王练剑的人却很 少。”龙牙子问道。

“呵呵，我的剑不是舞给人看的，能看见我拔剑的人，恐怕都已经死在我的剑 下了。我李元昊的剑是无情之剑，如果有一天对手能对着我砍下我的脑袋，那么我 死也无憾了。对真正的武者来说，被敌手杀死未尝不是一种荣耀，这才是武者的无 谓精神。”

元昊回过头来，看见龙牙子拔出一半的佩刀，微微一笑，戏蔑道：“怎么，你 按耐不住内心的兴奋了吗？”

“不…是——的，大王。”

龙牙子的额角渗出了冷汗，回刀入鞘，跪在了地上。

元昊阴翳的目光，全身散发着一种摄人心魄的气势，让人心惊胆寒。即使龙牙 子满腔的怒火，在这种气势的压迫下，也觉得手发软，拔不出刀来。

元昊很神秘，也很可怕，面对这样一个人，从正面拔剑杀他，龙牙子没有十足 的把握，也没有勇气。

他失败了，从内心到气势都输给了元昊。

回到大湖边，他发现布丽盖菏椰并没有走，甚至连坐的位置也未曾改变过。

“布丽盖菏椰，我们走吧！离开这儿，到一个没有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龙 牙子跪下来，恳求道。

“怎么，你失败了？”布丽盖菏椰漠然问。

“不，我杀不了他。元昊是恶魔，是魔鬼。”他回答。

望着地上这个懦弱的男人，她脸上泛起一阵莫明的冷笑。连魔鬼都惧怕的男人， 元昊啊元昊，你还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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